傻柱是在三天后的一个下午,才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四合院。
他一进院门,整个院子正在流动的空气,好像瞬间就凝住了。
正在窗户根底下纳鞋底的大妈们,手里的针线都停了,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正在下棋的几个老头,刚要落下的棋子都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了他身上。
傻柱变了。
人还是那个人,可那股子精气神,全变了。
他身上那件油腻腻、带着一股子剩菜味儿的厨师服不见了。
换上了一身虽然有点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色工装。
头发也破天荒地过了水,虽然还是有点乱,但至少看着不像个鸡窝了。
最关键的,是他那张脸。
以前的傻柱,脸上总是挂着一股子“天老大我老二”的蛮横劲儿,看谁都像是欠了他八百吊钱。
可现在的他,眼神有点飘,脸上挂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疲惫。
那疲惫里头,还掺杂着一丝吃饱喝足后的回味。
就像一个饿了半辈子的人,突然连着吃了三天三夜的红烧肉,撑得有点走不动道,但那股子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满足劲儿,藏都藏不住。
他走路的姿势都变了,脚底下虚浮,跟踩着一团棉花似的。
“柱子,你……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
易中海第一个迎了上去。
他黑着一张脸,努力想端起一大爷的架子,可那声音里头,却透着一股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虚。
傻柱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他没说话,只是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那态度,冷得像是数九寒天的冰溜子。
易中海的心,咯噔一下,瞬间凉了半截。
他心里清楚,傻柱这根他使了半辈子,觉得能给自己养老送终的拐棍,怕是真的要断了。
“柱子哥!”
秦淮茹也从屋里快步跑了出来,眼圈红红的,那张脸上挂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委屈。
“柱子哥,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娘儿几个……都快担心死你了。”
她说着话,就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去拉傻柱的胳膊。
换做以前,傻柱早就心疼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可现在,他身子往旁边一侧,像是躲什么脏东西一样,干脆利落地避开了秦淮茹的手。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别碰我。”
他开了口,声音有点沙,像是头天晚上吵了一宿的架。
“有事儿就说事儿,别拉拉扯扯的。”
秦淮茹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傻柱,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堪。
“你……你嫌我脏?”
这三个字,不是疑问,是控诉,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秦淮茹的心尖上。
傻柱看着她那副样子,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全是看穿一切的嘲讽。
“秦淮茹,我以前是傻,可我不瞎。”
他往前凑了半步,把脑袋探过去,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你跟易中海那老东西,在地窖里头干的那点破事儿,你真当我不知道?”
轰——
秦淮茹的脑子里,像是凭空炸开了一个响雷。
她浑身的血,好像在这一瞬间,全凉透了。
她瞪大了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傻柱,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的?!
“我以前,是真拿你当仙女一样供着。”
傻柱的声音,像冬天里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又冷又硬。
“我以为你是个好女人,守着个男人,拉扯着几个孩子,天底下就你最不容易。”
“可我真没想到,你背地里,能这么不要脸!”
“我傻柱是没出息,可我再没出息,也不会去捡别人穿烂了的破鞋!”
他说完这几句,再也不多看秦淮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猛地一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走。
“还有你,易中海。”
他走到自家门口,又停下脚,回过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僵在原地的易中海脸上。
“以后,别再跟我扯什么养老送终的屁话。”
他嘴角咧开一个难看的弧度。
“我何雨柱,没你这种爹。”
“砰!”
门被他狠狠地摔上,紧接着,是门栓落下的声音,干脆,决绝。
整个四合院,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傻柱这番话给震得脑子发懵。
这还是那个一根筋、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柱吗?
这话说的,一句比一句狠,一个字比一个字毒,这哪是说话,这简直是当着全院人的面,拿着把刮骨刀,把易中海和秦淮茹的脸皮,一层一层地给活活刮了下来!
易中海站在院子当中,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他感觉全院人那些探究、嘲笑、鄙夷的目光,都变成了滚烫的烙铁,一下一下地烙在他这张老脸上。
他这辈子最看重的脸面和名声,在这一刻,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秦淮茹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
她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最后一屁股跌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眼神空洞洞的,像是被抽走了魂儿。
完了。
全完了。
她藏得最深,也是最致命的秘密,就这么被傻柱给捅了出来。
虽然傻柱说话声音小,可看院里人那一个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事儿,从今天起,就是烂在这个院子里,再也捂不住了。
她以后,还怎么在这个院子里抬起头做人?
“天杀的啊——”
贾张氏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屁股也坐在地上,开始熟练地拍着大腿干嚎。
“傻柱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啊!你血口喷人!你这是污蔑我们家淮茹的清白啊!”
“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不给我们活路啊!”
可这一次,她的哭嚎,没换来半点同情。
院里的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在台上演砸了戏的小丑。
……
傻柱回到屋里,后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把这些憋在心里不知道多少年的话一口气全倒了出来,他感觉浑身都轻快了。
可这股子轻快劲儿过去之后,心里头又变得空落落的。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又浮现出那条黑漆漆的小胡同,和那个挂着红色灯笼的小门。
还有门里那几个穿着花花绿绿的旗袍,身上带着一股子浓郁香粉味儿的女人。
她们的身子,又软又热乎。
她们的嘴,跟抹了蜜一样,一口一个“柱子哥”,叫得他骨头都酥了半边。
那才是真正的女人味儿啊!
跟她们比起来,秦淮茹那点装出来的可怜样儿,简直就跟没放盐的白水煮菜一样,寡淡无味。
傻柱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伸手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他一个月的工资,外加跟师父借的钱,在那销魂的三天里,花了个一干二净。
不行,得赶紧再去弄钱。
他想再去那个地方,再尝尝那种能把人魂儿都勾走的滋味。
那种感觉,能上瘾。
他蹲下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了灰的小铁盒子。
那是他攒了多年的老婆本,大概有两百多块钱,是他的命根子。
他咬着牙,数出五十块,小心地塞进贴身的口袋里。
然后换上衣服,推开门,在院里众人各怀鬼胎的复杂目光中,梗着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要去轧钢厂,再找人借点。
然后,再去那个让他流连忘返的温柔乡里,当一回真正的爷。
秦淮茹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淬了毒一样的怨恨。
她知道,傻柱这条路,是真的,彻底断了。
她慢慢地,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中院,飘向了后院的方向。
现在,她唯一的指望,就只剩下那个叫李大成的男人了。
就算是用爬,用滚,用尽一切见不得光的手段,她也要爬到那个男人的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