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金红的霞光从山后探射而下,恰好映亮通向其间最高一处山峦的石阶上,将石阶上抬步走着的人一头霜发染成淡白金色,衬得那张脸望之生寒,心间发颤,清冷不可近。
春花烂漫,偶有几朵枝头嫩花被春风青睐,打着旋飘落,恰好落在来人的发丝间,凭添花香浅浅。
“来了。”药王的声音在江霁初踏上最后一石阶时,从山顶唯一一棵苍树顶端传来。
江霁初拱手行礼道:“见过药王前辈。”起身的瞬间将变回蹴鞠大小的大胖鼠和追着大胖鼠咬的小虎崽捞起来,一个一边。
“此行还算满意?”
“是,不虚此行。多谢药王前辈倾力相助,助我多了几分胜算。”
“算不上,小狐狸,你这身世要瞒小仙鹤多久呢?”药王缓缓从树冠上虚空走下,脸上惯是一副漫不经心。
江霁初眼睫轻抬,扇动几下,又低垂下,掩住眼底的神色,静默几分后,轻声道:“我也不知。”
“你若是怕小仙鹤知你族类而对你心生芥蒂,那担心错了。毕竟,他的伯母也是半妖,他小时候最喜欢和他那早早仙逝的伯母玩。”药王对偏头看向一侧,没有回话的江霁初说道。
半妖?
药王在仙魔邪大战中身亡的道侣也是半妖?
江霁初眼睫一颤,心中思绪百转,但仍未复一言。
药王将江霁初的纠结退缩尽收眼底,看着他的模样,又想起那大火中的身影,抬手轻拍江霁初的肩头,转身的刹那,眨去眼角的热与酸。
“不说也无妨,现在说说你这个身子骨吧!”药王扭脸,脸上含笑,与以往无异,但江霁初还是从他身上看出一股淡淡的悲愁。
“人与妖结合是极少数,但对世间法则无碍,对万物流转无妨,天道并非不允。但你爹是妖尊,万世以来第一妖,世间法则与之有关,天道也和他有丝丝缕缕的关联,却和人族结合,是天道不允的存在。
你娘怀你属悖逆天道,你本不能平安降世,不知你爹娘用了什么法子,让你平安降世,可你的身子骨却孱弱至极,活到化形都是奇事。
虽然你病骨支离,如凡人易病,还被下了那等禁制,但也好好活到现在,这更是奇事。”药王压下自己的情绪,对江霁初缓缓道。
“我爹爹和娘亲他们为我取来各种天地灵药,日日为我熬药续灵,还会泡灵浴、设灵阵之类的。”江霁初回忆着爹娘为了留住他所做的一切。
“不足。”药王摇头道,“这些对胎里孱弱的人或者妖,有用,甚至如此做还能完全强健,身子康复。但对你,九尾灵狐的半妖血脉,只是杯水车薪。”
看江霁初因他这话,陷入沉思,眉头不自觉皱紧,药王朗声一笑,“好了,想不出不想了。你虽彻底破除禁制,消除禁制残余影响,境界也大为增进,但身子骨还是孱弱,药不能停。”
江霁初想起那些苦到让他觉得世界都黑下来的药,还得喝,有些后悔回到药王窟了。
“哈哈哈哈,别担心,虽说甜的药还是没有,但是不苦的药还是有的。”
药王很是爽朗,但江霁初只觉得世界灰暗了几分,出发去大比前,听羡哥说研制出不苦的药了。
他迫不及待地过去一瞧究竟,发现药是不苦了,但药变得酸涩无比,闻起来就像是全修真界里所有的怪虫碾成的粉末再泡水发出的味道,更难入口。
“多谢药王费心,还是按之前的味道来吧。”江霁初摸着翻肚皮给他的大胖鼠,头上顶着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小虎饼,对很是自豪的药王婉言道。
“这样吗?”药王有些可惜,新研制出来的味道,可是他的得意之作,这可是能让患者表情更加精彩的味道。
“若无其他事,晚辈就先行告辞了。”江霁初见药王的表情,不知为何,看出了羡哥每次想要弄些恶作剧时的神情来,果然是亲伯侄,真像。
“哦,正事忘了说。”药王屈指轻敲掌心。
“刚才那些不是?”江霁初狐狸眼都睁得圆溜些,和他头顶上被药王提高的声量吸引注意力而睁开眼睛一起看向他的小虎崽一样,两双偏圆但弧度不一样的眼睛看向药王,让药王手有些痒痒。
不克制自己,伸手一捞将小虎崽捞过去,在手上各种揉搓,他境界过高,周身的气势甚是迫人,让小虎崽夹着嗓子求饶的呜呜叫。
“刚刚闲聊罢了。让你回来一趟是想告诉你,你半妖血脉已彻底激活,但不协调。也就是现在你体内的灵力和妖力达不到阴阳协调的程度,你得自身好好去调和,否则后患无穷,不管是对你的身体,还是你想掩盖的存在而言。”
听到药王这般说,江霁初也终于明晓近段时间每次运转灵力后那股不适感的缘由了。
“多谢药王前辈提醒,晚辈知晓了。”
“好了,去吧,小仙鹤又在催了。”药王捂着额头,神识里面没好气的声音让他头嗡嗡响。
没良心的,久久不见伯伯却没一句好听的话,一味让伯伯心力憔悴地给人治病。现在五天不见一个消息,回来就要他给控人残魂的秘术,拿了就跑,一个拥抱都没有。
好怀念少年时期的小仙鹤,容易害羞又单纯,真好玩。
药王看着江霁初下山渐渐远去的背影,在山路拐弯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握住他,一看就是自己那个心急脾气躁的亲侄子。
也好,年轻气盛的魔尊小子,他是治不了,但有人能治了。以后要逗这小子,从霁初这边入手一定很容易。
药王颇为肯定自己地点点头,满意地招呼许兰烬回来。
在他和江霁初交谈时,许兰烬正在山底下,而他面前是齐刷刷一排头朝地的患者,即使头充血,头晕脑胀,但每一个脸上的表情还是很舒适的。
他们正被吊在树上,下半身接受毒虫的尾钩蛰伤注毒、上半身被底下的灵药雾包裹,丝丝雾气流入他们流着青黑色血迹的七窍。
许兰烬面无表情地在玉简上记录着,不时调整一下剂量。
听到药王的招呼,原地一闪,已出现在药王的身旁。
“兰烬,树冠被的金阳完全覆盖时,就把圣果摘下吞服,如此一来,你的心就能彻底长好了。”
“是,师傅。”许兰烬无波澜地拱手道。
药王拍拍他的头,小小一只,老古板得很。随后他背手一跃,往远方去,又有一批新患者要入谷,又有人可以给他试新法,试新药了。
沧焱,等我。
飞到一半,药王才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没和江霁初嘱咐,想折返时却感知到他们已经驾驶飞舟飞走了。
下次再说吧!
药王心很大的继续前往自己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