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知禾没想到的是,城郊分校的条件,比刘芳说的还要差。
教室就是个破棚子,风能从木板墙的缝里钻进来,吹得人直哆嗦。黑板也旧得掉渣,写几个字就簌簌往下落白末。
但这里的孩子不一样。
他们身上都灰扑扑的,可那眼睛亮得吓人。
看着他们求知若渴的模样,沈知禾心里那点儿火气早就没影了。
课本太深,她干脆合上,从最简单的拼音识字教起。
院子里的泥地,被她用粉笔画成了大格子,她领着孩子们一边跳房子,一边念格子里的字。
没多久,破棚子里就传出了读书声,还夹着拍手唱的儿歌,有了点热闹气儿。
这天放学,沈知禾刚送走最后一个孩子,正收拾东西,一个身影堵在了教室门口。
“沈老师!”
是个中年男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穿着身灰色中山装,脸上挂着笑。
沈知禾看他一眼,觉得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男人几步就凑了上来,一张油腻的脸上堆满了笑。
“知禾,真是你啊,哎呀,可算见着你了!”
沈知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一个模糊的影子从记忆角落里冒了出来。
王友全。
他怎么会在这儿?
“王同志。”她声音冷下来,“有事?”
王友全好像没听出她话里的冷淡,搓着手,一双小眼睛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笑得谄媚:“知禾,你看你,这就生分了不是?咱们好久不见,我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听说你……嫁到战家了?啧啧,那可是好福气啊!”
沈知禾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王同志,请你说话注意点。”
王友全被她看得一缩脖子,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赖样,摆摆手:“哎呀,一个村出来的,有啥不能说的?”
他又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知禾啊,战家那种大院,你带着三个孩子,肯定瘦了很多委屈。”
“你一个人肯定寂寞吧?你要是……随时来找哥们儿,保管让你舒坦……”
“王友全!”沈知禾厉声打断,“请你自重!”
王友全的脸挂不住了。
“装什么清高?!”他啐了一口,“一个乡下丫头,被男人扔了的破鞋,真以为攀上高枝就成金凤凰了?在我面前摆什么谱!”
沈知禾懒得再跟他废话,冷冷地看着他。
“我现在是战霆舟的妻子,战家的人。请你放尊重点,否则……”
“否则怎样?”王友全梗着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你还想让战家来对付我?别做梦了,你什么身份我不知道,战家人能看得上你?”
沈知禾不再理会这个疯狗一样的男人,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
“你给我站住!”王友全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喊,“装什么贞洁烈女!早晚有你哭着来求我的时候!”
沈知禾脚步不停,只是心里多了几分烦躁。
下午在办公室备课的时候,沈知禾听几个同事闲聊,才知道王友全现在是这所分校新来的保安,据说是托了关系进来的。
有句话说的好,苍蝇不咬人,膈应人。
她有些头疼,但并没太放在心上。
然而,当沈知禾回到战家大院时,却发现更大的麻烦在等着她。
一进院子,就看到三个小家伙闷闷不乐地坐在小板凳上,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连她回来了都没第一时间扑上来。
“怎么了,宝贝们?”她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在孩子们面前蹲下身,柔声问道。
“哇——妈妈!”
云筱看到她,憋了半天的小嘴一扁,哭着扑进了她怀里。
“妈妈……奶奶,奶奶不让我们吃点心……她说我们是坏孩子,是野种……不配吃战家的东西……”
一股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沈知禾看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小女儿,心疼得像是被刀子剜着。
“乖,不哭不哭。那种点心有什么好吃的,妈妈带你们去国营商店,买更好吃的,买大白兔奶糖,买麦乳精,好不好?”
正哄着孩子,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主屋门口传了过来。
赵春梅扭着腰,手里还拿着块没吃完的桃酥,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哎哟,弟妹回来啦?”
她假惺惺地看了一眼哭泣的孩子,扯着嘴角。
“你看这孩子们,就是不懂事。那是磊磊的点心,他们非要抢着吃,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就说了他们几句,瞧这委屈上的,好像我这个长辈虐待他们了一样。”
沈知禾听着她颠倒黑白的屁话,气得都快笑出声了。
虐待?
她赵春梅也配提这两个字?
“堂嫂,我家孩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再说了,不过是几块不值钱的点心,我家孩子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要去抢。我们不缺这点吃的。”
赵春梅的脸僵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
“哎哟,话可不能这么说。谁知道呢?乡下长大的孩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嘴馋手也馋,那不是正常的嘛……”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脆的童声突然响起。
“妈妈!大伯母还说我们是野种,让战磊哥哥把点心扔在地上给我们吃!”
一直沉默着,只是攥紧小拳头,强忍着不哭的大豆儿云铮,突然抬起了头。
赵春梅的脸色白了,又惊又怒。
“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些什么!血口喷人!我家磊磊才不会干这种事!”
沈知禾心疼得无以复加,面上却越发冷静。
“堂嫂,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谁在胡说八道,把战磊叫出来,当面对质一下,不就一清二楚了?”
“还有,我倒是很好奇,这才几天功夫,你们就把战家大院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要是让爷爷知道了,他老人家最重规矩,怕是连一天都容不下你们了。”
这番话,精准地踩在了赵春梅的痛脚上!
他们一家能住进战家大院,本就是仗着战老爷子和苏婉心软,现在要是再闹到他面前去,被赶出去是迟早的事!
赵春梅彻底慌了,色厉内荏地嚷嚷:“你、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