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二嫁,她让绝嗣大佬儿女双全》 第1章 逃离疯人院 “沈知禾,老子怎么早没发现你是这种烂裤裆的货色!” “什么狗屁高门贵女!沈家祖坟冒青烟了才生出你这么个窑姐儿胚子!” “还有这三个小野种,生下来就该扔进粪坑里喂蛆,也配叫老子爹?!” 恶毒的谩骂声夹杂着混乱的记忆,疯狂在沈知禾脑海中搅动。 烂货?野种? 他说的是谁? 不,这不是她的记忆。 “沈知禾,该打针了!” 一道尖利的女声传来,沈知禾猛地惊醒! 刺鼻的劣质消毒水味直冲鼻腔,视线逐渐变得清明。 斑驳脱落的天花板,布满蛛网的石灰墙…… 侧面墙壁上,一道刺目的暗红油漆标语:一切为了人民健康! 而她,正被麻绳死死绑在铁架床上,动弹不得! 旁边,一个裹着臃肿大棉袄的护士逼近,手里握着一支粗大的针筒,里面灌满了不知名黄绿色液体。 沈知禾脑中嗡的一声,不属于她的绝望、屈辱,伴随着更多混乱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她,身份尊贵的沪上大小姐,竟然……穿越了! 穿成了七十年代被抛弃的疯妇?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简直是天崩开局! “呦,醒了?”护士三角眼一耷拉,摆弄着手中的针筒,“陆医生亲口交代了,你这疯病啊,得下猛药才能根治!治好了,就不用出去祸害人了。” 陆医生? 陆承宇! 原主结婚五年的丈夫! 两天前,三个孩子发高烧,她没钱给孩子看病,走投无路只能来钢厂医院求助陆承宇,却被他反手扣上“精神病”的帽子,关了起来! 不仅如此,他还想把她彻底变成一个傻子!让她一辈子都困死在这儿! 呸!休想! 她沈知禾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挣扎了几下,发现这绳子绑得实在紧。 “别白费力气了!”护士粗暴地捅了捅沈知禾的身体,准备下针,“死狗一样躺着,消停点儿!” 沈知禾屏住呼吸,以一种近乎自残的角度猛地扭转腕骨,麻绳松动了! 就是现在! 在针尖离她的皮肤只有三指远的距离。 “滚开!”她一声怒吼,瞬间挣脱右手的束缚,闪电般抄起旁边的搪瓷缸子,狠狠砸向护士的太阳穴! “砰!” 一声结实的闷响。 “嗷……”护士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猛地踉跄后退,手中的针筒也脱手飞了出去。 她捂着头,疼得面容扭曲,“你!你这个疯子!你敢打我……” “老娘打得就是你!” 沈知禾没有丝毫停顿,趁着对方晕头转向的功夫,她手脚并用,飞快解开所有绳索,动作利落得不像话! 护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难以置信! 这疯子……什么时候有这身手了?! 顾不得额头流下的血珠,她横肉一抖,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来人呐!快来人!这个疯子想逃跑!” 沈知禾眼神冰冷,不退反进! 就在护士扑到眼前的瞬间,她身体猛地一矮,一个灵巧的滑步侧身! “哎呦!”护士扑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她向前栽去,“你这个小贱……” 话音未落,沈知禾再次抡圆了胳膊,手中的搪瓷缸子再次蓄力,朝着她肥硕的后脑勺狠狠砸落! “给你脸了!” 哐——!!! 伴随着巨大的钝响,护士应声倒地,狰狞愤怒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像滩烂泥一样不动了。 沈知禾胸膛剧烈起伏,随手扔掉染血的搪瓷缸子,瞥了一眼地上的人。 啧,不得不说,这年代的搪瓷缸子,质量真特么好! 门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没时间了!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屋内唯一的逃生通道——一扇糊着厚厚黄油纸的破旧木窗。 捅开黄油纸往下一看,还好,三楼,下面是煤渣堆,死不了。 她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噗通——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黑灰瞬间呛入口鼻,引得她一阵剧烈咳嗽,皮肤也被碎石划伤。 但她逃出来了! 不敢多停留一秒,她爬起身,一瘸一拐地逃离这是非之地。 东北的初冬,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破棉袄,冻得牙齿都在打颤。 一路上,到处都是灰扑扑的筒子楼,红字标语,偶尔有骑着自行车的人路过,投来麻木一瞥。 循着原主的记忆,穿过厂区边缘,终于来到一处破败的地窝子群前。 墙壁歪歪斜斜,糊着厚厚的旧报纸和泥巴,勉强抵挡着寒风。 其中一间,连扇像样的门都没有,只用几块破木板勉强拼凑着,就是她的家。 沈知禾的心沉到了谷底。 走上前,推开那道破门。 一股浓烈的霉味儿扑面而来,近乎让她窒息。 屋内十分低矮,唯一的光源就是土炕边一盏煤油灯。 不大点儿的土炕上,挤着三个小小的身影,他们缩在黢黑的被褥里,小脸烧得通红。 “老天爷!阿禾?你可算回来了!” 炕沿边,一个穿着补丁棉袄的老妇人猛地迎上来,“整整两日不见你人影,娃们……娃们快不行了!烧得直说胡话,眼瞅着就……就……” 待看清沈知禾的模样,老妇人的话哽在嘴边,“阿禾!你……你这是咋了?!” 老妇人是隔壁邻居,若不是她时常接济,原主和孩子恐怕也撑不到这会儿。 沈知禾看向三个孩子。 前世,她也曾是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生病时,妈妈充满爱意的抚摸,是她童年最温暖的底色。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带走了她全部的温暖…… 此刻,看着三个蜷缩起来的小小身影,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们也是被命运遗弃在这冰冷世间的孩子啊…… 一股痛楚涌上心头,那不只是原主残留的母爱,更有她灵魂深处的共情。 她喉咙干涩,像是被什么堵住,“婶子,多谢你替我照看孩子。我去打零工,结果那工头赖账不给结工钱,还叫人打我……” 她编造着借口,想着家丑不能外扬。 即便她不要面子,也得给几个孩子留点颜面。 原主搬来这地窝子两年了,王大婶只知道她是被丈夫赶出家门的,至于其中的缘由,她也不好多问。 看着她这幅惨状,又看看炕上三个烧得不省人事的孩子,王大婶眼圈瞬间红了。 “作孽啊!真是作孽!你那杀千刀的男人,孩子快没气了都不闻不问?!亏他还是个医生,我呸!他也配?!粪坑里泡出来的狗东西!” 沈知禾沉默地走到炕边,伸出沾满血污的手,轻轻抚上三个孩子滚烫的额头。 亲骨肉?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其实这三个孩子,跟她现在的丈夫陆承宇,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第2章 看到了毁她清白的畜生 原主本也是锦绣堆里养大的娇小姐,父亲沈怀山是个高官。 就是她眼神不怎么好,瞧上了陆承宇这个二世祖。 订婚前夜,大雪纷飞,后巷里突然冒出一个浑身是血的陌生人,原主心软将他拖进柴房,哪知那男人好像被人下了药,竟然强行要了她! 事后还消失的无影无踪! 纸包不住火,这事儿很快被陆承宇知道,当即发了好的火! 陆家为了权势,为了沈家那令人眼红的丰厚嫁妆,捏着鼻子认了这桩婚事。 婚后,陆承宇立刻原形毕露,接连娶了好几房漂亮的姨太太,碰都不碰原主。 偏偏,原主怀孕了! 孩子显然不是陆承宇的。 陆家更加瞧不上原主,觉得她肮脏! 沈家为了保住女儿最后一点颜面,只能不断向陆家输送利益,陆父升迁、陆家兄弟前程,沈家都一手包办。 但好景不长,三年后,沈怀山夫妇在运动中遭人构陷,双双殒命! 陆家从此肆无忌惮,打骂羞辱成了家常便饭,还把母子四人赶了出来。 这两年,因为要独自拉扯三个孩子,原主没有正经工作,只能打些零工,干着最苦最累的活计。 如今,这沉重的枷锁,套在了穿越而来的沈知禾身上。 “婶子,”沈知禾开口,声音却异常平静,“这里我看着,您先回去歇息吧。” 王大婶看到她眼底那片坚毅,心里咯噔一下,似乎觉得眼前的阿禾有些不一样了。 像是想起什么,她在自己破旧的棉袄里摸了好一会儿,掏出一个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布包。 一层层打开,竟然是三颗鸡蛋! “拿着,”王大婶不由分说,硬是将鸡蛋塞进沈知禾的手里,“给娃补补,吊着点儿命……” 这年月,鸡蛋何其珍贵! 想必这几个鸡蛋,也是王大婶背着她家老头偷拿出来的。 她说什么都不肯收。 “你这娃!倔啥!”王大婶的声音陡然拔高,粗糙的手用力按住沈知禾,“听话,拿着!” 说完拔腿就走,生怕她再推辞。 握着那三颗留有体温的鸡蛋,沈知禾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泪意。 其实她从小锦衣玉食,最讨厌吃鸡蛋,总觉得有一股难以忍受的腥味儿。 山珍海味都吃腻了,谁还稀罕这个? 可现在,小小的几枚鸡蛋,竟是支撑娘四个活下去的动力…… 她动作麻利地打了蛋,蒸出一小碗鸡蛋羹,准备喂给几个孩子。 “妈妈……”大豆儿烧得眼皮都抬不起来,看到碗里的东西,虚弱地抬起小手想把碗推开,“妈妈,你吃,豆儿不饿……” 小胳膊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还时刻想着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喉咙。 旁边烧得糊里糊涂的二豆儿大概听到了哥哥的话,泪汪汪地看着沈知禾,“妈妈,是不是……等豆儿死了,爸爸……爸爸就肯来看豆儿一眼了?” 童言无忌,却堪比刀子,狠狠扎在沈知禾的心窝! 最小的三豆儿烧得最厉害,小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痛苦呓语,“妈妈,疼,豆儿好疼……浑身都疼……” 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此时此刻,沈知禾心底爆发出海啸般的母爱! 她不能让悲剧重演! 不能让三个孩子在冰冷绝望中死去……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这三个无辜的孩子,都必须要活下去! 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 她强压下喉头的哽咽,“不会!有妈妈在,阎王爷来了也别想带走你们仨!” 虽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这鸡蛋羹她一口都不舍得吃,全部喂给了孩子。 喂完就立刻行动起来。 没钱也有没钱的治法! 她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浸泡在冰水里,双手被冻得紫胀麻木了,依旧一遍遍拧干湿布,擦拭着孩子们滚烫的额头、腋下、手心脚心…… 夜里很冷,水很快结了冰碴,她咬着牙,用手破开冰碴继续。 “噗”的一声,煤油灯熄灭了,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家里没有多余的灯油芯了。 沈知禾没有停。 依旧一遍又一遍给孩子们擦拭,时刻握着他们的小手,感受着虚弱的脉搏。 就这样熬到天亮。 她探了探孩子们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终于褪去了一些! 沈知禾眼前阵阵发黑,踉跄了一下,靠着土墙,刚想喘半口气。 “砰!砰!砰!” 粗暴的敲门声响起。 力道之大,震得门框上的泥土簌簌掉落! 几个孩子顿时惊醒,像受惊的小鹿,齐刷刷望向门口。 “沈知禾!开门!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别装死!”一道刻薄的声音响起。 “别怕,有妈妈在。”沈知禾先安顿好孩子,这才迈着疲惫的步伐打开门。 看到来人,她的心猛地一沉! 反手带上门,将孩子们隔绝在内。 门口,陆承宇穿着笔挺的白大褂,双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神情倨傲,像看垃圾一样盯着她。 油头粉面的样子,实在是很欠扁! 他身后,站着两名正气凛然的街道妇女。 其中一个手臂上戴着红袖章的率先开口。 “你就是沈知禾同志吧!我们接到举报,你身为精神病患者,不仅抗拒治疗,还暴力打伤医务人员,擅自逃离医院!这严重威胁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情节极其恶劣!请立刻跟我们回去接受审查!” 陆承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高声补充道,“没错!就是她!她脑子坏了,敌我不分,随时都有可能发疯伤人!昨天在医院,就差点把我们一个护士同志给活活打死!” 轰!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老天爷!疯婆娘跑出来啦!?” “快躲远点!你们瞅瞅她那眼睛,红得像要吃人哩!怕不是被黄皮子上了身!” “啧啧,我说这几天不见人,原来关进去了!还打伤了护士?吓死人嘞!” 一时间,众人躲避瘟神一般纷纷后退,眼神充满了惊恐和厌恶。 几乎是同一时间,人群边缘地带,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上下来两个人。 为首的男人身量极高,穿着一件厚实的深灰色毛呢大衣,衬得肩宽腿长。 他面容冷峻,眉眼深邃,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身边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吐沫横飞地介绍着,“战少,您看这片地界儿,紧邻钢厂,位置没得挑,这开发价值……” 开发商的声音被这边的喧哗打断。 二人都循声望了过来。 男人的目光,恰好穿过人群,落在了沈知禾的脸上,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 沈知禾也下意识望了过去—— 待看清男人的脸后,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秒瞬间冻结! 是他! 风雪夜,柴房里…… 就是这个男人死死压在她身上,对她做出那种龌龊事来! 这个夺走她清白的畜生!还敢出现在这里?! 第3章 野种该不会真是战少的吧! “你……”沈知禾喉咙发紧。 身体却先于意识,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揪住男人讨要个说法! “不好!她要逃跑!”陆承宇尖锐刻薄的声音打断她,“王主任,张干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危险分子控制起来!她看谁都像敌人,随时都有可能伤人!” 戴红袖章的王主任率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抓住沈知禾的手臂。 张干事也立刻包抄过来,将她钳制住。 “沈知禾,你抗拒审查,罪加一等!奉劝你老实点,赶紧跟我们走!” “滚开!”沈知禾猛地回神,剧烈挣扎起来,“陆承宇!你这个卑鄙小人!当初是谁像条哈巴狗一样,贪图我沈家的钱财权势,舔着脸要娶我?” “结果呢?沈家一倒,你们陆家翻脸比翻书还快!寒冬腊月把我们孤儿寡母扫地出门,现在孩子病得快死了,你连条活路都不给,还要把我关进疯人院灭口!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你血口喷人!” 陆承宇被当众揭短,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恼羞成怒之下,索性撕破了脸皮,指着沈知禾的鼻子大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烂货!还有脸提?!”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你婚前就跟野男人搞破鞋,被人搞大了肚子!我陆家念着旧情,捏着鼻子认了这顶绿帽子!老子替那野男人白白养了五年的野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想蹬鼻子上脸?!” 轰—— 围观的人群彻底被点燃。 “老天爷!原来她是个搞破鞋的,怪不得被赶出来嘞!” “呸!装得可怜兮兮,背地里这么脏!亏我以前还觉得她不容易!” “真晦气!竟然跟这种破鞋住得这么近,谁知道她有没有偷偷勾引过别人家的爷们儿!” “这种破鞋就该被关起来,省得污染社会风气!” 不堪入耳的辱骂浪潮般涌来。 各种污言秽语劈头盖脸砸下来,一字不落地传入战霆舟耳中。 他眉峰锁得更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我倒是不知道,如今这国内的风气,已经变成这样了?” “哎哟!战少,让您看笑话了!” 开发商察言观色,赶紧陪着笑脸解释,“这边属于厂区外围的棚户区,人员构成嘛……比较复杂,素质是稍微低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您放心,只要咱们这个项目能批下来,这些污糟事儿保管清理得干干净净,绝不敢污了您的眼!” 战霆舟未置一词,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 他收回目光,似乎对眼前这场闹剧彻底失去了兴趣,“走吧,去前面看看。” “哎,好嘞!您这边请!”开发商连忙躬身引路。 就在这时。 吱呀—— 一道小小的身影推开门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坏人!不许欺负我妈妈!” 是大豆儿!他烧还没全退,小脸儿惨白,走路还有些虚浮。可他却像一头护崽的小狼,张开瘦弱的手臂护在沈知禾面前。 “大豆儿!”沈知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你出来做什么,赶快回去!” “小野种,滚一边儿去!”陆承宇正在气头上,看到大豆儿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抬手就是用力一推! “啊——!” 大豆儿那点力气哪经得起一个成年男人的推搡?小小的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踉跄着向后猛摔出去! 砰! 后脑勺重重磕在门口的石阶上! “大豆儿——!!!” 沈知禾目眦欲裂! 心脏吓得都快要停止了! 她猛地挣脱钳制,几乎是扑跪到地上,颤抖着抱起地上的大豆儿。 指尖触碰到孩子后脑勺上迅速鼓起的肿包时,沈知禾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大豆儿痛苦地眯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豆儿?豆儿!醒醒!睁开眼看看妈妈!”沈知禾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心疼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悲戚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唾骂的人群,死死盯住那个即将消失的身影。 这个渣男,就这样无动于衷地走了?! 那她们母子受的这些罪又算什么?! 她浑身气血上涌,猛地起身,冲着那道背影歇斯底里地大喊,“喂!前面那个穿大衣的狗男人!你给我站住!” “你这个浑蛋!你毁了我,现在你的孩子都要被人欺负死了,你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吗?!你给我滚回来!你得对我们负责!!!” 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场面陷入一派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顺着沈知禾的视线,钉在那道气质绝佳的男人身上。 战霆舟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穿过人群,与沈知禾对视上。 眼眸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战……战少?”开发商也懵了,看看沈知禾,又看看战霆舟,冷汗唰地下来了。 围观的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了男人的身份,倒吸一口凉气。 战霆舟!外交部正处级参赞,刚从丑国大使馆调任回国! 据说他家书房里挂着的勋章比博物馆还全! “天!这,这不是刚回国的外交部参赞,战家的那位……战霆舟?” “她,她喊战参赞什么?狗男人?浑蛋?还……还说是孩子的爹?” “疯了!这女人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疯得没边儿了!战少什么身份?怎么会认识她这种破鞋?” 所有人都觉得沈知禾是彻底疯了,竟敢攀咬上这样一位云端上的人物! 战霆舟一步步走来,皮鞋发出哒哒脆响。 人群惊恐地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终于,他在沈知禾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毫无波澜,“这位女同志,我从未见过你,请你,慎言。” 沈知禾仰头,快要被气笑了,“从未见过?!” 呵呵! 她给他生了三个孩子,这狗男人竟然说不认识她! 她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五年前!沈家后巷,大雪夜,柴房!你浑身是血,被人下了药!我好心救你,可你却强行……是你毁了我的清白!战霆舟是吧?你这张脸就是烧成灰我都认得!” 战霆舟眉头骤然锁紧,冰冷的眸光审视着沈知禾的脸。 空气凝固了。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连陆承宇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公鸡。 要命嘞! 这疯女人肚子里的野种,该不会……真的是这位爷的吧?! 第4章 她是女煞神 “荒谬。” 最终,男人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 五年前?他确实在此地执行过一项高度机密的任务。 当时他身受重伤,几乎丧命。 但……柴房?女人?玷污清白?这些字眼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印象中,他这辈子洁身自好,从未碰过任何女人,更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随随便便要了一个陌生人。 更何况,那次意外,他就被国外顶级医疗团队确诊为“生殖功能严重受损”。 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他,绝嗣了! 看来,这个女人不仅疯,而且还坏。 竟然能编造出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可笑至极!可鄙至极! 战霆舟不再看沈知禾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他转向旁边脸色煞白的开发商,语气森冷,“刘经理,今天这种严重影响市容市貌的场面,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项目评估,我会重新考虑!”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辆伏尔加,再没有回头。 “战,战少……您听我解释!” 开发商急得直跺脚,恶狠狠地瞪了沈知禾一眼,连忙追了上去。 “噗……哈哈哈哈哈!” 陆承宇第一个爆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知禾,你真是疯得不轻!连国家干部都敢胡乱攀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野男人?霍参赞?哈哈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周围人群也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和唾骂。 “太不要脸了!这种话都编得出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赶紧抓走吧,关起来!太吓人了!” 王主任和张干事也回过神来,再次气势汹汹地上前要抓沈知禾。 “别碰我,滚开!”沈知禾厉喝。 她此刻觉得非常愤怒和屈辱。 那个男人毁了她,还拔掉无情,翻脸不认人! 现在能救她和孩子的,只有她自己了! 既然所有人都说她疯了,那她就疯给他们看!疯得彻彻底底,疯得让他们都胆寒! 就在王主任的手再次碰到她手臂的刹那,沈知禾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反手扣住王主任手腕。 同时,脚步闪电般插入王主任下盘,右肩下沉,腰胯爆发出惊人的扭转力! 砰——! 一声闷响。 王主任被她来了个过肩摔! 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张干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有些打颤。 趁着空挡,沈知禾猛地冲进家门,不一会儿,她再次出现,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菜刀! “来啊!不是要抓我这个疯子吗?” 她双目赤红,头发散乱,笑得十分扭曲,“老娘倒要看看,今天谁再敢上前一步,老娘就用这把刀和他同归于尽!” 疯狂的气势和杀意,吓得众人齐刷刷后退一步。 陆承宇起初也被沈知禾的气势吓到了,但一想到这些年她在陆家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窝囊样,又涌起一股轻蔑,“沈知禾!少在这虚张声势!把刀放下!乖乖跟王主任走!否则……” “否则你妈!” 沈知禾目露凶光,积压了五年的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没有丝毫犹豫,抡起菜刀就朝着陆承宇指着她的手臂狠狠砍了过去! 动作快准狠! “啊——!!!”陆承宇抱着手臂凄厉惨叫。 根本没想到她真敢动手! 锋利的刀刃破开棉袄,在他小臂外侧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这一刀,彻底镇住了所有人! 王主任和张干事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再也不敢上前半步,围观的人群更是噤若寒蝉。 沈知禾喘着粗气,握着滴血的菜刀,像个女煞神,“社会主义国家,最讲法律!最讲程序!” 她声音沙哑,吐字却十分清晰,“你们要抓我,请出示正式批文!尤其是要以‘精神病’为由强制收治我的正式批文!盖着公章的红头文件!拿不出来,你们就是滥用职权,非法拘禁!” 王主任显然是心虚了,垂着头不敢跟她对视。 沈知禾的刀尖又指向痛得直抽冷气的陆承宇,语气充满了讽刺,“至于你,陆医生!据我所知,你不过是一个外科医生,在没有任何精神科医生专业诊断下,仅凭你一句话,就要给我扣上‘精神病’的帽子?你算老几?” “总之!” 沈知禾猛地提高音量,菜刀再次扬起,“没有正式批文,没有合法程序,谁敢再上前一步,动我一下,或者碰我的孩子,我就让这里血流成河!不信的,尽管来试试!”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王主任和张干事彻底哑火了,冷汗直流。 陆承宇的指认更是纯属私人恩怨,根本站不住脚! 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是真敢砍人啊! 人群更是鸦雀无声,连议论都不敢了。 所有人都觉得沈知禾疯中带理!理中带狠! 气愤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沈知禾不再看任何人,迅速回身抱起地上的大豆儿,火速朝卫生院跑去。 当然,没人敢阻拦她。 卫生院不近,一路上,沈知禾心急如焚,身无分文,到了卫生院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小巷子里钻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知禾妹子!这,这是咋了?大豆儿咋了?呦!你手里咋还拿着刀?” 来人是王友全! 一个在附近打零工的光棍儿,四十来岁,长得黝黑精瘦,一双眼睛总是不安分地在沈知禾身上打转。 此人早就垂涎她的美貌,以前也没少找机会套近乎,偶尔塞半个窝头、几根红薯。 原主为了孩子,也只能忍着恶心接受一点微薄的帮扶。 但此刻的沈知禾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停下脚步,直接开口,“王哥,你手头宽裕吗?大豆儿撞了头,还发着高烧,你能借点钱给我吗?我要送他去卫生院!” 王友全看着她焦急的神情,心头一热,觉着这是个套近乎的好机会。 他立马拍着胸脯,“哎呀,妹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救人要紧!钱我有,走!我陪你去卫生院!” 沈知禾此刻也顾不上许多,道过谢后,就跟着男人一路小跑来到卫生院。 万幸的是,经过检查,大豆儿后脑勺的肿包虽然看着吓人,但颅骨没有骨折,也没有发现颅内出血的迹象。 医生给开了些跌打药膏和退烧药,又叮嘱要密切观察。 沈知禾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一点。 王友全抢着付了药钱。 一路上的肢体触碰,让沈知禾浑身不自在。 可她没办法,毕竟现在有求于人。 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了,回到家,门口那群人已经散去了。 沈知禾松了口气,正要抱着大豆儿推门进去。 一股浓烟扑面而来! 第5章 战家的香火,到此为止了 “咳咳咳……”沈知禾被呛得眼泪都逼出来了。 逼仄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堪比仙宫。 昏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破板凳上,挥动着比他手臂还长的破锅铲,费力地翻动着锅里黑乎乎的东西。 三豆儿乖乖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妈妈,哥哥,你们回来啦!”二豆儿听见动静,扭过头,小脸被烟熏得黢黑,“饭快好了,我煮了糊糊!” 这一刻,沈知禾的心又酸又痛。 一个五岁,还在发烧的孩子,竟然踩着板凳在做饭?! “豆儿,你……” 她声音哽咽了,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二豆儿从板凳上抱下来,“谁让你做饭的?摔着了怎么办?烫着了怎么办?!” “妈妈,豆儿没事,你看!”二豆儿邀功似得,指着锅里几苗绿色的东西,“这是我跟三豆儿刚刚出去捡的菜!可嫩啦!” “妈妈!”一旁的三豆儿看到妈妈,终于忍不住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伸出小手要抱抱。 沈知禾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她一手抱着大豆儿,一手紧紧搂住二豆儿和三豆儿。 委屈、心酸、愤怒,还有沉甸甸的责任感在她心头蔓延。 她不能倒下! 她必须想办法在这个年代好好活下去,给孩子们最好的生活条件! 强打起精神,她给三个孩子喂了退烧药,然后看着锅里黑乎乎的东西,胃里一阵翻腾。 硬着头皮扒拉了几口。 味道……一言难尽。 几个孩子却吃得津津有味。 沈知禾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疯! 饭后,沈知禾在这破败的屋子里到处翻找,想找出点值钱的东西先应应急。 她一个现代人,自信能在这个年代闯出一番天地。 不过现在风声紧,国家严厉打击投机倒把行为,做买卖是不可能了,万一被抓起来可是要蹲局子的,所以她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一份正经工作。 几个孩子年纪也慢慢大了,需要启蒙教育,读书写字。 这些,都需要钱。 终于,她从一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落灰的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件当年母亲留给她的首饰。 父母身份特殊,这些东西不能拿出去卖,她只能默默收好。 就在她准备合上箱子时,突然看到箱盖内衬的一个小破洞里,有一枚样式古朴,镶嵌着蓝宝石的男士袖扣! 沈知禾的心猛地一跳! 这枚袖扣…… 是那晚原主激烈反抗时,从那个狗男人身上扣下来的! 原主无数次想把它扔掉,却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沈知禾脑海中迅速闪过一计。 她要带着这枚袖口去找那战霆舟! 要让他亲口承认,五年前那个雪夜,柴房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造的孽! 即便他不认她,也不能不认孩子呀。 别的不说,至少孩子的抚养费得要回来! “妈妈,”大豆儿糯叽叽跑来,仰起小脸,“那个……很凶的叔叔,真的是我们的爸爸吗?” 看来今天发生的事他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几个孩子打小就知道陆承宇不是他们的亲爸爸,但对姓陆的还是抱有一丝幻想。 现在他们的亲生父亲就在眼前,沈知禾决定告诉孩子们实话。 她把孩子们都叫到身边,简单说了经过。 “……所以,明天妈妈就带你们去找你们的亲爸爸,好不好?” 二豆儿气愤地叉着小腰,“不好!他是坏爸爸!他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哼!” 三豆儿抱着沈知禾的大腿,亲昵地蹭了蹭,“豆儿只要麻麻!麻麻去哪豆儿就去哪!” 沈知禾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大豆儿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妈妈,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沈知禾欣慰地将三个孩子拥在怀里。 至少她还拥有三个全心全意爱着她、依赖她的宝贝。 为了他们,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闯! …… 翌日,战家老宅。 巨大的红木餐桌上,摆放着各类珍馐佳肴。 战卫国端坐主位,面色阴沉的可怕,目光死死盯在战霆舟身上,重重落下了筷子。 “霆舟,你回国也有一阵子了,工作上的事情我不干涉你,但你也老大不小了,都说三十而立,你这岁数再不娶个媳妇,我战家的香火怎么延续?” 战霆舟还没说话,坐在他斜对面的小妹战明玥夸张地翻了个白眼。 “哎呦喂,爸,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香火不香火的?您当这是给灶王爷续香呢?” 她嗤笑一声,身体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 “凭我哥这条件,只要他点个头,想嫁进咱们战家的姑娘能从紫禁城排到上海滩好吗?还用得着您老操心?” “你闭嘴!”战卫国气得不轻,炮火瞬间转移,“还有你,战明玥!小小年纪,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疯,哪个正经门第的敢娶你这样的?!” 战明玥不屑地撇了撇嘴,“我的人生我做主,瞧不上我是他们没眼光!再说了,大清早亡了,您那套传宗接代的老古董思想,趁早收起来吧,被给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你!逆女!反了你了!” 战卫国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坐在战明玥旁边的大姐战静姝,死死攥着手里的筷子,指节泛白。 结婚八年无所出,是她心头最深的刺! 每次一到这种话题,都让她如坐针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林致远。 林致远是入赘到战家的女婿,感受到岳父的怒火,他连忙把头埋得更低,只顾着扒拉饭,一声不吭,生怕引火烧身。 苏婉见丈夫气得不轻,赶紧出来灭火,“卫国,消消气,明玥还小呢,不懂事……”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战霆舟,眼神里满是恳求。 “霆舟啊,你爸也是为了战家着想,妈这里给你挑了一个品貌家世都顶好的姑娘,你看……” “不必了,妈。”战霆舟冷冷打断,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我近期没有结婚的打算。” “什么叫没有打算?!” 战卫国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着战霆舟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你这个孽障!战家这一代,就你一根独苗!你竟敢说没有打算?!你是要气死我,还是要让战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死不瞑目?!” 战霆舟静静听着战父的咆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掠过一抹疲惫和厌倦。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众人,“不是没有打算,是根本不可能。” 苏婉着急追问,“霆舟,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可能?” 战霆舟坦率道,“五年前那场意外,我身受重伤,医生诊断出我的生殖功能严重受损,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任何女人生下我的孩子。”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所有家人,带着一抹残酷的冰冷,“所以你们,包括列祖列宗,都可以彻底死心了。” “战家的香火,到此为止了!” 第6章 去见见孩子他爹 战霆舟话音落下,整个餐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一根象牙筷子从战明玥手里滑落,啪嗒一声,脆响在死寂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战霆舟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张被他随手放在桌上的薄薄诊断书,纸张边缘在他父亲剧烈颤抖的手中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这不可能!” 战卫国突然暴喝一声,将那张诊断书狠狠摔在红木茶几上! “放屁!国外那些洋鬼子懂什么!我们战家的男人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张涨红如猪肝的脸,在短短几秒内迅速褪去血色,转为一种吓人的惨白。 他的喉结疯狂地上下滚动着,嘴巴张着,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整个人,就像一棵被雷当头劈中的老松树,剧烈地晃了晃。 苏婉的尖叫还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丈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 后脑勺重重磕在太师椅坚硬的雕花扶手上,那声闷响,听得人牙酸心颤。 “卫国!” 苏婉终于失声尖叫,疯了一样扑上去! 她撞翻了手边的青花瓷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满身,染透了昂贵的真丝旗袍,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手指颤抖着,哆哆嗦嗦地探向丈夫的颈侧。 脉搏……好弱! 苏婉抬头,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泪水,声音都劈了叉。 “霆舟!快!快叫医生!你爸他……” 战霆舟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的视线,冷漠地从父亲那张灰败如死人的面容,缓缓移到母亲被茶叶沾湿的衣襟上。 预料之中的场面。 他早就知道,捅破这个窗户纸,家里必然天翻地覆。 可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被这所谓的香火绑架一辈子,不如一次性斩断所有人的念想。 这其中,包括他自己的。 他缓缓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只巴掌大的军用通讯器。 “滋啦……” 接通的电流声响起。 “外交部战霆舟,请立刻派医疗组到战家老宅。” “老爷子突发昏厥,初步判断是脑供血不足引起的休克。建议携带心电监护设备和硝酸甘油注射液。” “咔。” 通讯挂断。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苏婉和战明玥压抑的哭声,以及战静姝夫妻俩手足无措的慌乱。 战霆舟整了整西装袖口上那道根本不存在的褶皱,目光扫过妹妹战明玥那张惨白的小脸。 “我还有一个外事会议,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留下的,是一室的兵荒马乱。 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出战家大院,后视镜里能清楚地老管家和家庭医生的身影慌慌张张地跑向主屋。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摁下车窗,初冬的冷风立马灌了进来,刮得他脸颊生疼。 可这点疼,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行冰冷的字。 不可逆的生殖功能障碍。 “首长,前头……好像有个人。” 司机小张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车子快到外交部大楼了,小张放慢了车速,最终在门岗前稳稳停下。 昏黄的路灯下,哨兵岗亭前有个瘦削的影子正来回踱着步。 天太冷了,那人不住地跺脚,把手拢在嘴边哈出团团白气。 她身上那件藏蓝色的棉袄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和领口都起了毛边。 车灯光束扫过去,她像是被惊动了,迅速抬起了头。 下一秒,在小张惊恐的注视下,她竟张开双臂,直愣愣地拦在了车头正前方! “找死啊!” 小张魂都快吓飞了,脚下死命一踩! 又是一声急刹,他整个人都往前冲了一下,后座上堆着的文件箱哗啦一声滑落在地。 战霆舟的身体也因为惯性重重前倾,随即又被弹回到座椅上。 他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眯了起来,审视着车外那个不要命的女人。 挡风玻璃外,那张被冻得发青的小脸,与他记忆深处那张又哭又闹的疯女人面孔重合了。 就是她。 三天前,在那个破败的棚户区,就是这个女人,当着半个胡同街坊邻居的面,死死揪着他的领带,嚷嚷着让他负责。 这个疯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开车。” 他冷声开口,指节无意识地在真皮座椅的扶手上,叩出沉闷的声响。 小张得了命令,刚准备重新踩下油门。 可那女人竟然像预判了他的动作,疯了一样扑到驾驶座旁,用冻得通红的拳头,一下一下地砸着车窗! “砰!砰!砰!” 那声音不大,却像鼓点一样,精准地敲在人的心脏上。 她通红的手指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绝望的指印。 战霆舟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伸手摇下车窗。 凛冽的寒气,混着女人急促粗重的喘息,瞬间灌满了车厢。 “战霆舟。”沈知禾的声音响了起来,“借一步说话。” 她顿了顿,看着那道缝隙后,男人冷硬如雕塑的侧脸轮廓,补上了一句。 “就五分钟,说完我立刻滚。” 车门推开,战霆舟迈了出来,皮鞋踩在干枯的梧桐叶上,咯吱作响。 他身量很高,往那儿一站,昏黄的路灯就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沈知禾,诽谤干部,这罪名你担得起?”他垂眼看着她,眼神里明晃晃的不耐烦,“胡同里那次,还没闹够?” 沈知禾没吭声。 她只是抬起眼,迎着他刀子似的目光,嘴角竟往上扯了一下,露出个极淡的笑。 下一秒,她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出了一声清亮又突兀的口哨。 “嘘!” 口哨声划破了外交部门口的肃静。 战霆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样? 还没等他开口呵斥,旁边绿化带的冬青树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紧接着,三个小小的身影,从树丛后面钻了出来。 最大的那个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碎布头拼接成的旧包袱,小脸绷得紧紧的,像个小大人。 第7章 这种男人就是缺教训 路灯的光斜斜地打在他们脸上,照亮了那三张冻得发红的小脸。 就在看清他们面容的那一瞬间,战霆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个孩子像套娃似的,由高到矮排成一排。 最扎眼的,是站在中间的那个男孩。 战霆舟的大脑,嗡地一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那张脸…… 简直就是把他小时候相册里的照片,原封不动地复刻了出来! 一模一样的眉弓弧度,挺直又带着点倔强的鼻梁线条。 甚至……甚至连抿着嘴时,左边嘴角会先微微下沉的那个微表情,都分毫不差! 那个孩子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怯生生地抬起头。 怎么可能? 他那份白纸黑字的诊断书,还在公文包里静静地躺着。 不可逆的生殖功能障碍。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 可眼前这个孩子,又算什么?! “叫叔叔。” 沈知禾的声音很轻,她伸出手,在三个孩子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 “叔叔好。” 大豆儿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担当。 “叔叔好……” 二豆儿的声音细细的,看着战霆舟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看起来最瘦小的三豆儿奶声奶气地跟着喊了一声,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煞有介事地鞠了个躬。 就是这个躬,露出了她光洁的后颈。 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块铜钱大小、淡褐色的胎记。 战霆舟的目光像是被那块胎记烫了一下,下意识地,他抬起手,摸向了自己后颈同样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形状、大小、颜色,完全相同的印记。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和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五年前,腊月初七,沈家后巷,那间堆满杂物的柴房…… “战霆舟。” 沈知禾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混乱的记忆气球。 战霆舟回神,视线重新聚焦在她脸上。 她没再多说。 只是把手伸进了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个蓝丝绒的小包。 布料的绒面已经被磨平了,边角也因为常年的贴身放置,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黄。 她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自己手心。 叮的一声轻响。 是一枚袖扣。 袖扣的底托是银色的,上面镶嵌着一块切割精致的蓝宝石,在昏暗的路灯下,依旧泛着幽深的光。 “这个,是你当时落下的。” “我留着它,本来是想……”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像被什么哽住了,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本来想什么? 想等着这个男人某天能想起她,回来给她一个交代? 真是天大的笑话。 原主等到死,也没等到这个人回头看一眼。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那枚袖扣上,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东西……眼熟吗? 说实话,他没什么印象。 他家里的袖扣领带夹,多得是母亲和妹妹从国外带回来的,他很少会去记具体的款式。 可这枚袖扣的成色和样式,的确是他会用的东西。 但那又如何? 这个女人,从在胡同里拦住他开始,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先是当众攀扯,现在又拿孩子和所谓的信物来逼他。 好深的城府! 见他不说话,沈知禾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战参赞现在就可以带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她说着,把三个孩子往自己身前又拢了拢,瘦削的肩膀挺得笔直。 “但在那之前……” 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眼神也变得锋利如刀。 “我儿子大豆儿,昨天被陆承宇那个畜生推倒,骨裂,现在还发着烧。这笔账,你得负责。” 负责? 战霆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凝固的冷笑终于彻底绽开。 他抬手,一把挥开她递着袖扣的手。 叮当一声,那枚蓝宝石袖扣掉在地上,滚进了干枯的树叶里,眨眼就没了踪影。 “沈知禾,你的疯病还没好利索?” 二豆儿立马扑过去,把袖扣捡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沈知禾的手心中,“妈妈,给。”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点凉意的手,怯生生地拽住了战霆舟的大衣衣角。 他浑身一僵,低头看去。 是那个看起来最瘦弱的女孩,三豆儿。 她仰着脸,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小手指勾着他昂贵的羊毛面料,轻轻晃了晃。 “叔叔……妈妈说,你是我爸爸……” 爸爸。 这两个字,狠狠烫在了战霆舟的神经上! 那份被父亲狠狠摔在茶几上的诊断书,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每一个冰冷的英文字母,都像刀子一样,把他割得鲜血淋漓。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同志,如果你需要药品,我可以破例帮你联系医院。” “但利用孩子来攀附权势,这种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沈知禾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一抹淬了冰的冷笑,在她嘴角缓缓勾起。 “战参赞既然不信,大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我沈知禾是落魄了,但还没下贱到要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去做筹码!” “够了!” 战霆舟直起身,爆喝出声! 音量之大,震得路边的梧桐树叶都簌簌发抖。 三豆儿被这声怒吼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小手立刻松开了他的衣角,一头扎进了沈知禾的怀里,紧紧地抓住妈妈的衣摆,再也不敢抬头。 战霆舟注意到这个细节,眉头皱得更紧。 他没兴趣陪这个疯女人继续演这出荒唐的戏码。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再纠缠不休,我就让警卫处的人来处理。”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沈知禾惨白的脸上,缓缓扫过她怀里那三个瘦得脱相的孩子。 当视线落在那个倔强地挺着小身板的大豆儿脸上时,战霆舟的胸口,毫无征兆地涌上一股烦躁。 太像了。 这张小脸,简直就是从他小时候的照片里直接扒下来的。 就连那副天塌下来也要扛着的站姿,都和他被爷爷逼着在院子里扎马步时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到底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居然能找到一个和自己相似到这种地步的孩子……来碰瓷! 简直荒谬! 沈知禾被他的逐客令刺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冻得发僵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要不是孩子就在跟前…… 她真想抄起路边那块垫马路牙子的砖头,照着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的后脑勺,狠狠给他开个瓢! “妈妈……” 二豆儿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哭腔,在寒风里抖得厉害。 第8章 谁!也不能侮辱她的孩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大豆儿,突然挣脱了她的手。 小小的身子往前一站,张开两条瘦弱的胳膊,死死挡在了沈知禾面前。 他仰着那张与战霆舟如出一辙的小脸,用尽全身力气,怒视着眼前这个高大冰冷的男人。 “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燃烧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愤怒。 他的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怕到了极点,却还是固执地挡在母亲身前。 战霆舟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滞住了。 但这种失控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秒。 下一刻,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冷笑出声。 “教得不错,连表情都学得惟妙惟肖。” 他甚至懒得再看那个孩子一眼,目光越过大豆儿的头顶,直直地钉在沈知禾的脸上。 “看来你为了今天这场戏,做了不少功课。” “战霆舟!” 这三个字,从沈知禾的牙缝里一个一个迸出来的! 她一把将大豆儿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将三个孩子全都护住,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此刻像是燃着两簇地狱的业火。 “你可以侮辱我。” “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孩子!” 话音落下,巷口的寒风仿佛都凝滞了。 空气里,只剩下沈知禾胸口剧烈起伏的喘息,和孩子们压抑的呜咽声。 战霆舟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狠狠地缩了一下。 这个女人…… 她眼里的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那不是装出来的愤怒,也不是演出来的屈辱,而是一种被人触及逆鳞后,从骨子里迸发出的疯狂!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当口。 “哟,这不是我们战大参赞吗?” 一个带着几分调侃笑意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巷子口的阴影里插了进来。 沈知禾浑身一僵,警惕地循声望去。 战霆舟的后背也绷直了,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只见一个穿着呢子大衣,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拎着公文包,从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男人脸上还挂着随和的笑,可当他的视线越过战霆舟,落在沈知禾和她身前那三个孩子身上时,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的脚步,就那么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在看清大豆儿那张脸的瞬间,倏地瞪大! “啪嗒。” 他手里的黑色公文包,差点没拿稳,直接滑落在地。 顾淮安扶了扶差点惊掉的下巴,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像是见了鬼一样,在战霆舟那张冰山脸上,和旁边大豆儿那张迷你冰山脸之间,来回扫射。 要不是一大一小,他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看东西有重影了! “我说你怎么把车停在这儿半天不进去,”顾淮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绕过战霆舟,走近了几步,语气里的调侃变成了震惊,“好家伙,几年不见,你……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这话一出,战霆舟的脸色黑如锅底! “顾淮安!” “注意你的言辞!” 这个顾淮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还嫌不够乱吗! 顾淮安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警告,或者说,眼前的景象让他完全忽略了好友的怒火。 他径直走到孩子们面前,就那么蹲下了身。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使劲擦了擦,又戴了回去。 “小朋友,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大豆儿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小手依然死死攥着沈知禾破旧的衣角。 “大豆儿。” 说完,他又往母亲的身后缩了缩,只探出半张小脸,用那双和战霆舟一模一样的黑眸,偷偷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顾淮安听着这个朴实的小名,再看看这张缩小版的战友脸,心里简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战霆舟。 正想再说什么,他的目光,忽然被沈知禾手里攥着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东西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出一点幽蓝色的微光。 顾淮安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等……等一下,这个袖扣……” “这不是……”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拿过来仔细看看,可手伸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唐突,那只手就那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沈知禾的心脏,砰砰狂跳。 赌一把。 这个男人,或许是转机。 她没有犹豫,松开手,将那枚冰冷的袖扣,递到了顾淮安面前。 顾淮安的喉咙动了动,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将那枚袖扣捻了过来。 袖扣的做工,宝石的切面,都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当他颤抖着手,将袖扣翻到背面,看清上面那个极其微小的字母时。 顾淮安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他家那件祖传的外套上丢了的的袖扣么! 老爷子专门找人定制的,全世界就这一对,他当年还眼馋了好久,没少拿这事儿开涮。 这东西,怎么会到这个女人手里? 他的脑子飞快转着,不受控制地把几样东西串在了一起。 战霆舟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旁边那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号冰山脸,现在又加上这枚绝对做不了假的袖扣…… 一个荒唐到离谱的念头,就这么冒了出来。 顾淮安抬起头,镜片都挡不住眼里的震惊,直勾勾地看向战霆舟。 对方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没什么两样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才终于找回自己那跑调的声音。 “好家伙,老战!” “你……你这效率够高的啊!几年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 战霆舟额角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两下。 他阴沉着脸,一把从顾淮安手里夺过那枚烫手的袖扣,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把它捏碎! “顾淮安,你脑子是被门夹了?”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搅局! “我出去执行任务,哪来的闲工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看你是该去军区医院挂个脑科,好好查查!” 顾淮安被他这几乎要杀人的眼神看得脖子一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 “我……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活跃活跃气氛……” 可他的目光,还是控制不住地往那三个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孩子身上瞟。 这玩笑好像开不起来了。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真啊! “不过……”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这袖扣确实是……” 第9章 袖扣的真实来历 “顾先生。” 沈知禾突然开了口。 战霆舟的羞辱,顾淮安的玩笑,她都当没听见。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的反应,是她唯一的破局点! 她挺直脊背,漆黑的眸子直视着顾淮安。 “看你方才的表情,似乎认识这枚袖扣?” 战霆舟闻言,发出一声嘲讽的冷哼,攥着袖扣的手收得更紧了。 “能有什么来路?”他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沈知禾的脸,“一个疯子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破烂,也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 沈知禾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顾淮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哀求,没有示弱。 她的目光太过直接,太过灼人。 顾淮安不自觉地就挺直了腰板,仿佛正在接受一位上级领导的盘问。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战霆舟,又看了一眼目光灼灼的沈知禾,心里叫苦不迭。 这叫什么事儿啊!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可这女人的眼神,让他根本说不出谎话。 “这个……”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着用词。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枚袖扣……应该是我们家祖传的物件。” “袖扣背面,刻着我们家的家徽,我印象很深。” 沈知禾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微不可查的松动。 她追问:“你确定?” “轰!” 战霆舟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顾淮安,眼神阴鸷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顾淮安,你今天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巷子里的空气都像是被冻住了,顾淮安脖子一凉,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他太清楚战霆舟这副样子,是真动了火,下一秒就能把人骨头给拆了。 心里直骂娘,这事儿邪门就邪门在,它偏偏像是真的! 他顶着那能杀人的目光,脚底下悄悄退了半步,嘴里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 “可……可这确实是我们家的东西啊……” 他这声音不大,刚好够旁边几个人听见。 沈知禾冷不丁地笑了一声。 “战参赞。” “现在,还要说这是我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吗?” 她往前一步,将身后三个吓得瑟瑟发抖,却又努力挺直小身板的孩子拢得更紧。 “还是说,贵人多忘事,连自己做过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 战霆舟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如果说之前是愤怒,那现在,就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个女人,这个疯子! 她不但污蔑他,还敢用这种肮脏的语气跟他说话! 她怎么敢的?! “哎哎哎!” 顾淮安一看这架势要糟,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硬生生隔在了两人中间。 “老战,老战!你先别急!有话好好说!” 一边是十几年的过命兄弟,一边是……可能是兄弟的亲骨肉和……孩儿他娘? 这叫什么事儿啊! 顾淮安急得满头大汗,一把推了推鼻梁上快要滑下来的眼镜,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 “这枚袖扣……我确实认识。” 一句话,再次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拽到了他身上。 三个孩子仰着脏兮兮的小脸,大豆儿的眼睛里是紧张,二豆儿和三豆儿的眼睛里,则是一种近乎祈求的期待。 沈知禾的脊背挺得像一杆枪,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锁着他。 而他身后,战霆舟的目光几乎已经化为实质。 顾淮安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大概……是五年前,你最后一次出任务回来。” 他的目光转向身后的战霆舟,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 “你重伤被直接送进军区总院,你那身军装,我们去收的,上面全是血,右边袖子……空荡荡的,袖扣早就不知道掉哪儿了。” 战霆舟的瞳孔一缩。 顾淮安像是没看见,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当时你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后……医生说你大脑受过震荡,确实……有些记忆缺失。”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战霆舟的脑子里炸开! 沈知禾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现在,战参赞信了,还是不信?” 战霆舟死死攥着那枚袖扣。 冰冷的金属边缘,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掌心,刺得血肉生疼,可他却感觉不到。 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重伤,昏迷,记忆缺失…… 遗失的袖扣…… 眼前这个女人,还有那三个孩子…… 尤其是那个大一点的男孩,那张脸,那股子倔劲儿……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目光在三个孩子和沈知禾之间疯狂扫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理智告诉他这一切荒谬绝伦,可顾淮安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正在撬开一道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门! “就算……” “就算这枚袖扣是我的,也不能证明任何事!” 他抬头,目光像是要将沈知禾整个人都洞穿。 “沈知禾,你处心积虑搞出这么多事。” “你到底,想要什么?” 要什么? 这个问题,简直可笑。 沈知禾将三个瑟瑟发抖,却依旧努力学着她挺直腰板的孩子往身后又拢了拢。 “我说过了。” “我儿子头部有创伤,需要进口抗生素。医院说,这药得有部级批文才能用。” 她顿了顿,抬起的眼眸里,那淬火般的光芒愈发锐利,几乎要将战霆舟的伪装寸寸剥开。 “至于其他的……” “等我儿子的伤好了,我们再慢慢算。” 战霆舟的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剧烈起伏着。 怎么可能? 军区总院的专家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那是他心底最深、最不堪的伤疤! 这个女人,绝对是在撒谎! 可……顾淮安的话,大豆儿那张脸,还有这枚该死的袖扣…… “沈知禾。” 他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 “你以为,就凭一枚袖扣,就能证明什么?” 他向前踏出一步! 高大挺拔的身躯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压迫感,将沈知禾和她身后的三个孩子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我最后说一次。带着你的孩子,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第10章 战霆舟的让步 “哇……” 三豆儿毕竟胆子最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战霆舟身上那股子要杀人的气势吓得小脸煞白,再也忍不住,小声地哭了出声,一双小手死死地攥着母亲破旧的衣角。 完了完了,这个好看的叔叔,比那个坏蛋陆承宇还要凶! 然而,被他阴影笼罩的沈知禾,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甚至连后退的念头都没有,反而仰起那张沾着灰尘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直直迎上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战参赞,这是心虚了?” “还是……怕了?” 顾淮安一看这情况,魂儿都快吓飞了! 这两人,一个是不要命的疯子,一个是能把人拆了的阎王,再让他们对峙下去,今天这巷子非得见血不可! “哎哎哎!老战!老战!” 他一个箭步又冲了上去,硬着生再一次把自己塞进了两人中间。 “那个……老战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要不……咱们先带孩子去医院看看?” 他指了指大豆儿额头上渗出血迹的纱布,声音都放软了。 “你看这大豆儿伤得不轻,得抓紧处理,我瞧着这几个孩子脸都烧得通红,八成还发着高烧呢!”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再这么闹下去,影响也不好啊!这么多人看着呢!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事儿可就真大了!” 战霆舟的目光,终于从沈知禾那张可恨的脸上,缓缓移开。 他的视线扫过三个孩子。 当看到大豆儿那张倔强地抿着唇,却和自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冲上心口,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像! 太像了! 他从军装内袋里掏出自己的工作证,看也不看,直接啪地一声,扔进了顾淮安怀里。 “顾淮安!你带他们去军区总院!用药也好,住院也好,所有费用,都记在我的名下!”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等等。” 一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将他钉在了原地。 顾淮安刚想扶着孩子,也被沈知禾这声给叫住了。 他扭头,不解地看着她。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有战霆舟的工作证,别说进口抗生素,就是把军区总院的院长请来给孩子看病都行啊! 沈知禾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战参赞不打算……亲自看看孩子的伤吗?” 战霆舟的脚步一顿。 沈知禾嘴角的弧度更深了,那讥讽的意味几乎化为实质。 “还是说……” “您连这点最起码的担当,都没有?” 担当? 这两个字狠狠扎进战霆舟的耳朵里。 他的背脊,僵得像一块铁板。 不能回头。 一旦回头,就等于承认了这个女人在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承认他……真的被动摇了。 战霆舟缓缓抬起下巴,那条刀削斧凿般的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度。 “顾淮安的话,只能证明这枚袖扣,是我的。” “但这,不代表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让你们去军区总院,动用我的人脉和资源,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待。” 这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 她不是疯子,她是个精于算计的赌徒!她赌他不敢把事情闹大,赌他会顾及战家的脸面! 她赌对了。 但他战霆舟,绝不会任人拿捏! 沈知禾将三个小小的身体又往自己身后拢了拢,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为他们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天地。 “战参赞的意思是,只要孩子,不要娘?” “轰!” 战霆舟的眉头狠狠一跳,心里升起滔天的怒火。 这个女人! 她怎么敢?! “沈知禾,”他终于转过身,一双淬了寒冰的利眸死死锁住她,“你别得寸进尺。” “我会负责治好这几个小崽子的病。” 他的视线,在沈知禾那张沾着灰尘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刮过。 “但其他的……你最好安分守己,别想着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凑近了一些。 “还有,这三个孩子,是不是我的种,也得有实质的证据!” “战霆舟!” 沈知禾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一把将三个孩子死死护在身后,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燃起滔天怒火! “你嘴巴放干净点!他们是你的孩子!” “呵。” 战霆舟发出一声极尽嘲讽的冷笑。 他决然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顾淮安尴尬地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头疼过。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沈同志,你看……咱们还是先带孩子去医院吧?”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沈知禾身边,弯下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对三个吓得小脸惨白的孩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小朋友们,别怕,叔叔带你们去看医生,把头上的伤包扎一下,好不好?” 沈知禾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 那个混蛋! 她恨不得现在就追上去,把他那张高高在上的脸撕碎! 可是…… 她低下头,看到大豆儿额头上那块被血浸透的纱布,还有三豆儿那双噙满泪水的大眼睛…… 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所有的怒火和不甘,在孩子们面前,都得让路。 她蹲下身,轻轻检查了一下大豆儿头上的伤口。 还好,没有再继续流血了。 她看向一脸担忧的顾淮安,点了点头,“麻烦顾先生了。” 顾淮安一听这话,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连忙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他看着沈知禾单薄的肩膀,又瞅瞅她脚边三个跟豆芽菜似的孩子,下意识就想伸手去帮忙。 “来,叔叔帮你抱一个,走得快些。” 他的手刚伸向离他最近的大豆儿. 一只小手倏地横在了他面前! “我自己能走!” 大豆儿仰着一张沾了灰的倔强小脸,黑亮的眼睛死死瞪着顾淮安,那神情,那紧抿的嘴角,活脱脱就是个缩小版的战霆舟! 他小小的身板往前一挺,张开胳膊把妈妈和弟弟全护在了身后。 第11章 护崽的小刺猬,像极了他 那副护崽的架势,看得顾淮安一愣。 随即,他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这小东西! 脾气可真够臭的!跟他那个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好好好,”顾淮安哭笑不得地收回手,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你自己走,你自己走。” 他借着巷口昏黄的路灯光,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大豆儿的脸。 就连……就连这抿着嘴不高兴的时候,左边嘴角会先往下一点,和战霆舟那家伙小时候一模一样! 老天爷! 这要是还不是亲生的,他顾淮安把名字倒过来写! 战霆舟那个瞎了眼的混蛋,居然还敢嘴硬! 顾淮安的手指不自觉地抬了抬,特想揉一把这颗倔强的小脑袋。 可手指刚动,他又触电似的赶紧放下。 不行不行。 这可是小战霆舟,金贵着呢。这要是让战霆舟那个占有欲强到变态的家伙知道,自己摸了他儿子的头…… 怕不是要连夜从外交部杀回来,跟他拼命! “走吧。” 顾淮安清了清嗓子,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转身朝前指了指。 巷子不远处,一栋亮着灯的白色大楼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军区总院就在前面,我带你们去找张主任,他是我同事,老大夫了,人最和善。” 他领着路,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那个……沈同志,你别往心里去,老战他……他就是那张嘴厉害,其实心没那么硬。”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战霆舟那家伙的心,比南极的冰还硬。 沈知禾没出声。 她只是伸出手,在儿子紧绷的小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三个孩子立刻会意,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她身边。 顾淮安走在前面带路,心里五味杂陈,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 每一次回头,无一例外,都会精准地对上大豆儿那双警惕的眼睛。 这小家伙…… 明明才四五岁的模样,那眼神里的戒备,简直和当年刚从少年军校里出来的战霆舟,一模一样。 顾淮安越看越觉得好玩,忍不住想逗逗他。 “小朋友,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呀?” 话音刚落,大豆儿的嘴巴抿得更紧了,小小的身体又往沈知禾的腿边靠了靠,一言不发。 沈知禾感受到了儿子的紧张,她低下头,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大豆儿,顾叔叔在问你话呢,要懂礼貌。” 大豆儿抬起头,看了看妈妈鼓励的眼神,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顾淮安。 “我喜欢吃……肉包子。” 说完,他往沈知禾的腿后又缩了缩,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地补充了一句。 “可我妈说了,不能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说话。” 他还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一眼沈知禾。 沈知禾差点被儿子这副小大人模样给逗得破功。 这孩子! 简直是个小机灵鬼! 顾淮安先是一愣,随即彻底被这小家伙的逻辑给打败了。 “那你觉得,叔叔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问题把大豆儿给问住了。 他不再躲闪,而是歪着小脑袋,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把顾淮安重新打量了一遍。 半晌,就在顾淮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大豆儿却突然开了口。 “你认识那个凶叔叔。” “所以……暂时不算坏人。” “噗嗤——” 沈知禾再也忍不住,一口气没憋住,险些笑出声来。她赶紧扭过头,用一声剧烈的咳嗽掩饰了自己的失态,肩膀却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 这滴水不漏的鬼逻辑! 除了战霆舟那个狗男人,还能随谁?! 顾淮安这边,也是彻底没了脾气,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凶叔叔? 除了战霆舟那个活阎王,还能有谁? 这孩子,不仅长得像,这清奇的脑回路和噎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简直是得了他爹的十成十真传! 顾淮安彻底服了,领着这一大三小,朝着巷子尽头那栋亮着灯的白色大楼走去。 军区总院的走廊又长又静,白色的墙壁在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来苏水味。 顾淮安显然对这里熟门熟路,领着他们绕过几个弯,直接上了三楼,在最里间一扇挂着主任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停下。 “叩叩叩。” 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门内传来一阵纸张翻动的窸窣声,过了几秒,才响起一个略显沙哑苍老的回应。 “进来吧。” 顾淮安推开门,一股更浓的药味混杂着墨水味扑面而来。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者正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摘下眼镜,眯着一双有些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打量过来。 “哟,小顾啊,这么晚了,有事?” “张主任。”顾淮安点点头,侧过身,将身后的沈知禾和三个孩子让了出来,“这几个孩子,得麻烦您给看看。” 张主任的目光扫过顾淮安,落在了那三个孩子身上。 他这双眼睛看了几十年病案,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 三个孩子瘦得脱了相,小脸蜡黄,眼窝底下都泛着青,一看就是饿出来的。 尤其是中间那个男孩,脑门上胡乱缠着块破布,还渗着血丝。 张主任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啧了一声。 走到二豆儿跟前,他想也没想就伸出手,要去探探孩子的额头。 手刚伸到一半,旁边那个看起来最严肃的孩子就窜了出来,张开两条细胳膊,死死护在了弟弟跟前。 “不准碰我弟弟!” 大豆儿仰着小脸,眼睛瞪得滚圆,满是戒备。 这一下,办公室里的大人都愣住了。 沈知禾赶紧上前,手轻轻搭在儿子绷紧的小肩膀上,声音压得又低又软。 “大豆儿,别怕,这是医生爷爷,给弟弟看病的。” 张主任悬着手,也是一愣,随即看清了眼前这个跟小刺猬似的孩子,反倒乐了。 他收回手,慢悠悠蹲下身,跟孩子平视。 “嘿,你这小子,还挺有样儿,知道护着弟弟。” 可他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淡了下去。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沈知禾,那眼神就变了,声音也跟着沉下去。 “你是孩子妈?” “我说你这当妈的,孩子都这样了,你是怎么看的?!” “孩子都伤成这样了才想起来送医院?你看看这烧的!再拖下去,人都要烧傻了!” 第12章 十斤粮票,谁的人情? 这一连串的质问,像是刀子一样,刀刀扎在沈知禾心上。 张主任没有说错。 在原主的记忆里,孩子受伤发烧已经两天了,是她这个后来者,才拼了命要把孩子送出来。 可这些,她没法解释。 沈知禾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他们,请张主任……救救我的孩子。” 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 张主任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啪的一声,将桌上的病历本拍了一下,手指隔空指着大豆儿头上的破布条。 “这伤口!看见没有?都已经发炎流脓了!再耽误下去,是要得败血症的!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沈知禾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 正因为知道,她才不惜一切代价要出来。可眼下,她兜比脸还干净,连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求您……求您救救他,医药费……医药费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 话还没说完,衣角忽然被轻轻拽了拽。 “医生爷爷!” 一道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童音,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三豆儿不知什么时候从沈知禾身后钻了出来,小小的身子挡在妈妈前面,一双小手紧紧抓着张主任的白大褂。 “您别怪妈妈,妈妈对我们可好了!不是妈妈不带二豆儿来看病……” 小家伙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说得抽抽噎噎。 “是那个坏叔叔!是坏叔叔推倒了哥哥,妈妈为了保护我们,手……手都受伤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指着沈知禾一直藏在身后的手。 张主任愣住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三豆儿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沈知禾那只攥着衣角的手,手背和手腕上,赫然交错着好几道又红又深的新鲜擦伤,有的地方皮都蹭破了,正往外渗着血丝。 原来是这样? 张主任心头一软,刚刚那点火气也散得一干二净。 他缓缓蹲下身子,让自己和面前这个勇敢的小娃娃平视,声音放得无比温和。 “小朋友,不哭啊。” 他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三豆儿脸上的泪痕。 “告诉爷爷,是怎么回事啊?” 三豆儿的小奶音带着哭腔,却吐字清晰,三言两语就把陆承宇怎么推人,妈妈又是怎么护着他们的事儿说了个明明白白。 小孩子的话最是天真,也最是骗不了人。 张主任听得心里发堵,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再看向沈知禾时,眼神里那点最后的严厉也烟消云散了。 这女人,不容易啊。 “行了,别在这儿站着了,先带孩子去处理伤口。” 他领着大豆儿和三豆儿,又示意旁边一个小护士,搭把手把烧得迷迷糊糊的二豆儿扶上,一行人往处置室走去。 沈知禾看着孩子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才终于松懈下来。 她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地等在一旁的顾淮安。 “顾同志,这次……多谢你了,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她不能欠人情,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人情债最是难还。 顾淮安摆了摆手,他一个大男人,被她这么郑重其事地一谢,反倒有点不自在。 “不用,老战都安排好了,医药费直接记他账上。” 他说着,从军大衣的内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证,往旁边空着的病床床头柜上一放。 “这是十斤粮票和半斤糖票,给孩子补补身子。” 沈知禾的瞳孔缩了一下,视线落在那几张薄薄的纸片上。 粮票!糖票! 在这个年代,这比钱都金贵! 她刚要开口推辞,喉咙里那句“这我不能要”还没说出口。 “我去给老战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情况。” 顾淮安生怕她拒绝,撂下话就转身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 “对了,护士站有暖水瓶,需要热水自己去打,别客气。” 说完,人就没影了。 处置室的门开了又关,护士把处理好伤口的三个孩子送进了病房,整个世界总算安静下来。 病房里只剩下几个孩子躺在床上,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浅浅,只是烧还没退,依旧红扑扑的。 沈知禾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抚平了他额前汗湿的碎发。 她从随身的旧布包袱里,掏出那个瘪了一角的铝制饭盒。 打开盒盖,里面躺着半个玉米面的窝头,看着又冷又硬。 “妈妈……” 三豆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小手紧紧揪住她的衣角,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我饿……” 沈知禾心头一酸,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倒了些刚刚打来的热水,掰了一小块窝头泡进去。 “乖,先吃点东西垫垫。” 窝头在热水里慢慢化开,变成一碗糊糊。 大豆儿就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看着,默默地把沈知禾递到他面前的那一碗,推到了妹妹跟前。 “我不饿,给三豆儿吃。”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推着换药的小车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这副情景。 三个瘦巴巴的孩子,围着一碗寡淡的窝头糊糊,大的让着小的,小的吃得小心翼翼。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悄悄从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这个……给孩子吃吧。” 她把一个还带着体温的鸡蛋塞到沈知禾手里,脸颊微红,“我……我夜班带的,还没吃。” 沈知禾一愣,刚要道谢。 “我先去别的病房了!” 小护士已经红着脸,推着车快步离开了。 沈知禾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鸡蛋,一股暖流从掌心一直传到心底。 她小心翼翼地把鸡蛋在床沿上磕开,剥掉蛋壳,露出光滑的蛋白。 她把鸡蛋掰成三份,最大的一份给了大豆儿,带蛋黄的给了三豆儿,剩下最小的一点留给还在睡的二豆儿。 第13章 一句失忆,能抵刀山火海? “妈妈也吃。” 三豆儿举着自己那份里最大的一块蛋黄,踮着脚递到沈知禾嘴边。 沈知禾鼻子一酸,笑着摇了摇头。 “妈妈不饿,你们吃,吃了快快长高。” 顾淮安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脚步放得很轻,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孩子,又看了看正在分食一个鸡蛋的母子几人,眼神复杂。 “关于孩子的事……” 话音未落。 沈知禾喂三豆儿吃东西的动作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方才还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像是淬了冰。 “顾医生,想说什么?” 顾淮安被她这眼神看得一噎,后背竟窜起一丝凉意。 这女人怎么回事? 刚才还客客气气的,怎么一提孩子就跟浑身长了刺儿的刺猬似的?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真诚。 “沈同志,你别误会。” “我就是想说……老战,啊不,战霆舟他这人,脾气是倔了点,人也跟个闷葫芦似的,但……但他绝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你给他点时间。” 沈知禾没说话。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病床,二豆儿睡得不安稳,小小的眉头因为高烧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遍遍抚平那拧紧的眉头,仿佛要把他所有的痛苦都抚平。 顾淮安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有点急。 他今天来,可是带着任务的! 老战那头死活不认,偏偏这孩子又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这个中间人快被夹成肉饼了! 不行,得下剂猛药。 他往前凑了凑,身子压低。 “沈同志,咱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几个孩子,真是老战的?” 话音刚落,沈知禾抚摸孩子的手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 顾淮安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就想移开视线。 “是。” 不等顾淮安消化这个字,她又开口了。 “五年前,沈家后巷的柴房,战霆舟,强要了我。” 轰——! 顾淮安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炸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嗡嗡作响。 强、强要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手忙脚乱地扶正眼镜,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这……这不可能吧?!” “老战他、他不是这种人……他……” 他那个兄弟,禁欲得像个苦行僧,全军区大院最难摘的高岭之花,怎么可能干出这种混账事! 沈知禾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态。 “后来,我嫁给了陆承宇。” “但婚后我们一直分居,有名无实。” “所以,顾医生,”她一字一顿,“这三个孩子,只可能是战霆舟的。” 病房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顾淮安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又闭上嘴,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最后,所有的震惊和怀疑都化作了一声复杂的叹息。 老战这小子…… 藏得也太深了! 他目光在三个孩子熟睡的小脸上来回扫过。 越看越像,越看越是战霆舟的种! 想到自己那个兄弟平时装得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黑面阎王似的,背地里却一声不吭,偷偷摸摸地……就有了三个这么大的崽。 一种荒谬又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顾淮安噗嗤一声,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沈知禾没有笑。 “顾医生觉得很好笑?” 顾淮安脸上的笑容僵住,搓了搓手,试图缓和这几乎要凝固的气氛。 “那个……沈同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我替老战,给你道个歉。他这人……他……” “不必。” 沈知禾冷冰冰地打断他,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顾医生不必替他开脱。这是战霆舟犯下的错,就该由他自己来承担。” 这话可真冲! 顾淮安刚想替自己兄弟辩解两句,话到嘴边,却被沈知禾那倔强的侧脸给堵了回去。 这女人怎么回事? 不知好歹! 战霆舟是什么身份?外交部的参赞!首都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巴结都找不到门路! 要不是看在这三个孩子的份上,他顾淮安会三更半夜跑来这儿? 她沈知禾又算哪根葱,能跟战霆舟扯上关系? 他心里那点不忿还没升腾起来,就被沈知禾接下来的话击得粉碎。 “五年了。” “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住着四面漏风的棚屋,啃着发霉的窝头……他战霆舟在哪儿?” “大豆儿的头被人打破了,二豆儿烧得快要不省人事,三豆儿饿得只能抱着我的腿哭……他战霆舟,又在哪儿?” 顾淮安彻底哑了火。 那些原本准备好用来安抚的客套话,此刻全卡在喉咙里,让他坐立难安。 他原以为她只是个想攀龙附凤的乡下女人,可现在,他只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滔天的恨意。 那不是装的。 那是用五年刀山火海的苦日子,一刀一刀刻在骨子里的。 沈知禾再次抬起头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利刃般的锋锐。 “一句失忆,一句忘记……” “……就能抹去我们母子这五年受的苦吗?” 她逼视着他,不给他任何躲闪的机会。 “要不是在街上偶然碰见你们,我们母子四人,被陆承宇那伙人当成疯子活活打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这里,顾医生还觉得,他战霆舟没有责任吗?” 字字诛心! 顾淮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替战霆舟辩解?他又有什么资格觉得好笑? 在人家母子挣扎求生的时候,他们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过着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和孩子们浅浅的呼吸声。 顾淮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张小小的病床上。 大豆儿眉头紧锁,小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倔强的神气,竟然和战霆舟发脾气的时候像了个十成十! 就连二豆儿、三豆儿脸上也或多或少跟战霆舟有相似的地方。 轰的一声。 顾淮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炸得他胸口又闷又疼。 他想到了战霆舟在首都那套宽敞明亮、带着独立书房的公寓,还有外交部食堂里,那些干部特供的丰盛饭菜。 这叫什么事儿! 顾淮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又干又涩。 “沈同志……我……” 第14章 地窝子的寒冬 “顾先生。” 沈知禾忽然转过头,之前眼中那股要杀人般的锐利已经褪去。 “时间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 “今晚,多谢了。” 这一句多谢,比任何指责都更像一记耳光。 顾淮安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走? 他怎么走得了? 下一秒,在沈知禾错愕的注视下,顾淮安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军医,竟然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道什么歉?错的又不是他! 可话就这么说出来了,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愧疚。 沈知禾看着他,没有去扶,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的道歉,我不需要。” 顾淮安最终还是走了,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轻轻带上病房门的时候,从门缝里看到的最后一道光景,是沈知禾俯下身,无比温柔地为睡梦中蹙着眉的二豆儿掖好了被角。 那道倔强的背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等他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外交部大楼那扇厚重的木门前。 顾淮安推门进去,反手咔哒一声,将门带上。 办公室里光线很暗,厚重的丝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在书桌上开了一盏发出昏黄光晕的台灯。 战霆舟就坐在那片唯一的光亮里,面前摊着几份文件。 “老战,我刚从医院回来。” 顾淮安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手里装着苹果和橘子的网兜随手往桌上一放。 “孩子们恢复得不错,张主任说各项指标都稳定了,明天就能出院。” 只是三个孩子瘦得跟小鸡仔似的,风一吹就倒。 他心里骂着娘,面上却不动声色。 战霆舟的视线黏在文件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敷衍的鼻音。 “嗯。” 顾淮安的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又被他给按了下去。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大喇喇地坐下。 “沈同志说,想找个时间跟你谈谈。”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关于孩子的抚养问题。” 话音落下,战霆舟翻动文件的那只手停顿了几秒。 “最近工作忙,没时间。” 顾淮安听到这话,气得直接笑出了声。 “呵。” “得了吧你,战大参赞。你这两天往军区总院打了多少个电话,你自己数过吗?张主任都快被你烦死了,悄悄问我你是不是转性了,开始关心人民群众了。” “怎么着?” 顾淮安斜睨着他,吊儿郎当地问。 “心疼了?” 这三个字,精准地刺破了战霆舟伪装出来的平静。 他终于抬起了头。 “顾淮安,你今天很闲?” 呦,恼羞成怒了? 顾淮安非但没怵,反而迎着他的目光,把嘴角的笑意咧得更大了。 他狠狠咬了一大口苹果,腮帮子鼓鼓地嚼着。 “不闲,但看兄弟犯浑,我不能不管。” 他把啃了一口的苹果往桌上重重一放,身体前倾,一字一顿。 “那三个孩子,一看就是你的种!” “尤其是大豆儿,那股子又臭又硬的倔脾气,跟你小时候为了偷开你爹的吉普车,被老爷子吊起来拿皮带抽都不肯认错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战霆舟英挺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合上了面前的文件。 “单凭她一面之词,和一些捕风捉影的相似……” “行了!” 顾淮安出声打断他,再也维持不住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上另一叠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自己派人去上海查的调查报告,不就摆在你面前吗?!” “查出什么了?你倒是念念啊!”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良久。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那份调查报告上。 “沈怀山,沪上丝绸商人。七七年因投机倒把罪被批斗,家产充公。七九年初平反,但家道已经彻底败落。” “其女沈知禾,七六年经人介绍,嫁给钢厂医生陆承宇。婚后,两人一直分居。”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文件袋的封口上摩挲着。 “陆家这些年,确实……对她们母子很不好。” 顾淮安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彻底消失了。 “所以……” “……都是真的?” 战霆舟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真的。” 那两个字,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顾淮安的心上。 真的。 什么都是真的。 战霆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那单调的声响,和两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她们住的地方,叫地窝子。” 战霆舟的声音很平,平得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铁轨,但仔细听,能听出里面压抑着的情绪。 “半截在地下,用泥坯和油毡布搭起来的。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沈知禾……靠给筒子楼里的邻居洗衣服、糊火柴盒过活。” 顾淮安手里的苹果,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战霆舟的视线飘向窗外无尽的黑暗,声音越来越低。 “去年冬天,京市零下二十度。” “三豆儿……发高烧,差点冻死在那个地窝子里。” “老战……” 顾淮安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厉害。 地窝子!那是人住的地方吗?! 去年冬天京市下了多大的雪,零下二十多度,一个几岁的小丫头……差点冻死?! “陆承宇前天被停职审查了。” 战霆舟突然说,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钢厂医院也收到了上级的整改通知,据说问题很严重。” 顾淮安瞪大了眼睛。 这反应也太快了!他前脚才把沈知禾母子送到医院,后脚陆承宇就倒了台! 除了眼前这个男人,整个京市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和动机? 他没问出口,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战霆舟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把拉开了厚重的丝绒窗帘。 窗外,是深夜的长安街,几盏路灯昏黄。 远处,似乎还能听到工厂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机器轰鸣声。 “淮安,你说……我该怎么做?” 第15章 未敢靠近的注视 顾淮安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 “至少,该去见见孩子。”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 “还有,沈知禾。” 战霆舟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淮安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最终,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明天,我去医院。”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大步走回办公桌,拿起了那台红色的电话机。 “总机,给我接军区总院,张主任办公室。” 顾淮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股憋闷的火气,总算是散去了一些。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 “行,那我再去趟供销社,给孩子们买点吃的,压压惊。” “等等。” 在他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战霆舟叫住了他。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票证,递了过去。 “用这个,多买点奶粉和麦乳精。” 顾淮安接过来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豁!外汇券!” 这可是稀罕物!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一张,能到友谊商店换多少紧俏货啊! 这小子,是真上心了。 他把票证小心翼翼地揣进内兜,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 “老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沈知禾她……挺不容易的。你明天见着人,态度好点。” 战霆舟已经重新埋首于文件之中,头也没抬,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淡淡的鼻音。 “嗯。” 顾淮安摇了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咔哒一声关上,办公室再次恢复了死寂。 战霆舟依旧维持着看文件的姿势,但顾淮安没看到的是,他握着那支英雄牌钢笔的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移动过分毫了。 那个女人,那三个瘦得脱了形的孩子,此刻就在离他不到十公里的医院里。 脑海里像是开了锅,各种念头翻江倒海。 次日一早,战霆舟就站在那棵树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形几乎与暗色融为一体。 军大衣的领子竖着,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锁着不远处的院子。 半个小时的车程,他心里像是燃着一团火,可到了这儿,脚下却像生了根。 院子里,沈知禾正带着三个孩子散步。 她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褪色的蓝布褂子,单薄得像一片纸,风一吹就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纤瘦的轮廓。 那三个小的,像三只小鸭子,紧紧跟在她身后,排成一溜。 大概是医院的伙食好了些,孩子们的脸上虽然还是蜡黄,但眉眼间那股怯生生的死气散了不少。 “妈妈,为什么我们要出来走啊?外面好冷。” 糯糯的声音是三豆儿的,她仰着小脸,小鼻子被风吹得通红。 沈知禾立刻蹲下身,把小姑娘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一直躺着,骨头会生锈的。多活动活动,身体才能长得结实。” “就像爸爸那样结实吗?” 二豆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沈知禾给他紧围巾的手,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对,像……像爸爸那样。” 那两个字,精准地扎进了战霆舟的太阳穴。 爸爸? 她们在说谁?陆承宇?还是……他?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想起那份从国外辗转寄回来的诊断报告,白纸黑字,冰冷得像一份死亡判决书。 不可逆的生殖功能障碍。 狗屁的障碍! 可眼前这三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会喊冷的娃娃,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那个叫大豆儿的,走在最前面,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昂着,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劲儿,简直跟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活见鬼了! “战参赞。” 警卫员小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压着嗓子,声音里透着焦急。 “家里来电话了,说老爷子找您有急事,让您立刻回去。” 老爷子? 战霆舟的眼皮跳了一下。 这个节骨眼上,他能有什么好事? 他最后朝院子里望去。 视线里,沈知禾正拉着大豆儿的手,耐心地教他做着伸展运动,嘴里还念念有词。许是觉得孩子的动作笨拙得可爱,她脸上竟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 完全不像那天在办公室里,那个浑身是刺,眼神能杀人的疯女人。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走吧。”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 就在战霆舟转身的那一刹,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骤然消失。 沈知禾正教大豆儿伸展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 那里空空如也。 错觉? 可刚刚那感觉…… “妈妈,你看什么呀?” 三豆儿仰着小脸,拽了拽她的袖子,把她从那股莫名的心悸中拉了回来。 沈知禾收回目光,眼底的锐利化为柔和。 她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笑了笑:“没什么,风太大了,迷了眼。” “来,我们再做十个深蹲,做完就回病房。” “啊?还要做啊?”三豆儿撅着小嘴,一脸的不情愿,小身子扭得像根麻花。 沈知禾眼底闪过笑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 那是顾淮安昨天塞给她的,现在这个年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做完这十个,这颗糖就奖励给做得最标准的人。” “但是,不能告诉顾叔叔,这是我们自己的小秘密,知道吗?” 一看到糖,三个孩子的眼睛唰地就亮了,刚才还蔫头耷脑的小脑袋立刻精神抖擞。 “知道!” 他们异口同声,乖乖地排成一排,学着沈知禾的样子,双手抱在脑后,一板一眼地开始做深蹲。 沈知禾站在一旁,嘴里数着数,心里却像是有个算盘,噼里啪啦地响。 光靠医院的营养针和那点维生素,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孩子们的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得补蛋白质。鸡蛋,肉。这个年代这些都是要票的,黑市……太危险,而且她没钱。 还有锻炼,也得循序渐进,今天十个深蹲,明天可以加到十五个,再配合一些拉伸……得有个详细的计划。 她正盘算着怎么在这穷得叮当响的七十年代给孩子们挣出一条活路,一声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又呼啸着远去。 墨绿色的军用吉普车里,战霆舟面沉如水,透过车窗,最后扫了一眼那栋亮着灯的住院部大楼。 开车的警卫员小张从后视镜里,偷偷觑着自家首长的脸色。 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战参赞,要不要……派个人在这边盯着点儿?” 第16章 不能生是吧?那就过继一个! “不用。” 战霆舟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又冷又硬。 “一个疯女人,掀不起什么浪。” 吉普车碾过路面,绝尘而去,在街角扬起一片尘土。 沈知禾下意识地抬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车影子,在夜色里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摇了摇头,把那点纷乱的思绪甩开。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眼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我做完啦!十个!” 三豆儿第一个蹦起来,举着小手邀功,小脸泛着健康的红晕。 “真棒!” 沈知禾蹲下身,把那颗宝贝的水果糖剥开,塞进她嘴里。 小姑娘立刻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沈知禾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真甜。明天我们再加五个,好不好?” “好!” 一片温馨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大豆儿,却突然抬起头。 “妈妈,那个叔叔……真的是爸爸吗?” 沈知禾剥糖纸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稳住心神,看着大豆儿,“为什么这么问?” 大豆儿低下头,小小的手指抠着自己的衣角,声音闷闷的。 “因为……” “……他看起来,不喜欢我们。” 大豆儿的话,像一根淬了冰的细针,又准又狠地扎进了沈知禾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看着大豆儿那双清澈的眼睛,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她能怎么说? 说那个男人得了不育症,根本不相信你们是他的孩子? 这些成人世界的肮脏和算计,她一个字都不想让孩子们知道。 沈知禾丢掉手里的糖纸,张开双臂,将三个瘦小的身子一齐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大豆儿的发顶。 “不是你们的错。” “是妈妈……是妈妈没处理好。” 怀里的小身子动了动。 一直很安静的二豆儿,突然抬起小脑袋,伸出小手,用力地回抱住沈知禾的脖子。 “妈妈,我们不要爸爸也行!” “我会保护你和弟弟妹妹的!” 三豆儿也跟着学样,奶声奶气地喊:“对!不要爸爸!三豆儿保护妈妈!”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知禾的心上。 她的眼圈红了,一层水雾迅速蒙上了双眼。 不行。 她不能哭。 她是孩子们的顶梁柱,她要是塌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沈知禾松开孩子们,飞快地抹了下眼角,站起身。 “好了,回病房了,小英雄们。” “再不回去,护士阿姨要来换药了。” 她一手牵着一个,让大豆儿牵着三豆儿,朝着那栋亮着灯的住院部大楼走去。 夜色拉长了母子四人的影子,她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挺得笔直。 而那辆带走孩子父亲的墨绿色吉普车,正沉默地行驶在京城的寒夜里。 战霆舟靠在后座上,双眼闭着,但脑子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那几个孩子的脸,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闪过。 每一个,都带着他战霆舟的影子。 清晰得让他无法辩驳。 “战参赞,直接回家吗?” 警卫员小张透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战霆舟没有回答。 五年来,那份薄薄的诊断报告,一直被他锁在办公室最底层的保险柜里。 白纸黑字,冰冷得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可今天,那道鸿沟上被硬生生凿开了一道裂缝。 国外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会出错吗? 可如果没错,那三个孩子又要怎么解释? “战参赞?” 小张见他半天没反应,又提着胆子喊了一声。 “嗯,回家。” 战霆舟终于睁开眼,声音发紧。 他摇下车窗,凛冽的寒风呼地一下灌了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凌乱飞舞。 风没能吹散他脑中的纷乱,反而让沈知禾那张倔强又苍白的脸,更加清晰。 一丝愧疚,像潮水般悄然涌上心头。 但随即就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一个能当街拦下外交部专车、拿孩子当借口狮子大开口的女人,能是什么善茬? 说不定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她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 “战参赞,到了。” 小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吉普车停在战家老宅的门前,门口站岗的两个警卫员见到车牌,立刻挺胸抬头,一个标准的军礼。 战霆舟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领,迈开长腿,大步走进院子。 人还没进屋,一道夹杂着雷霆之怒的吼声就从书房里传了出来。 “混账东西!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家里!” 战霆舟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 看来,父亲的身体,是好得差不多了。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严,战卫国的怒吼声扑面而来。 背对着门,站在窗前的战卫国听到动静,转过身。 “你还知道回来?!” 战霆舟就那么站在书房中央,摘下军帽,随手放在一旁的衣架上。 他迎着父亲吃人的目光,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任务中受伤,不可抗力。我无愧于国家,也无愧于心。” 问心无愧。 这四个字,在战卫国听来,就是最大的挑衅! “霆舟啊……” 一直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的苏婉终于开了口,说话声中还带着哭腔。 “你让妈以后可怎么活啊?咱们战家的香火……这……这可怎么办啊……” “妈。” 战霆舟打断了她的哭诉。 “我只是生育功能受损,不是残废了。” 残废。 这两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苏婉和战卫国的脸上。 “砰!” 战卫国一巴掌重重拍在书桌上,桌上的搪瓷茶缸都跟着跳了一下。 “混账东西!这是你跟你母亲说话的态度?!” 他两三大步跨到战霆舟面前,指着儿子的鼻子骂。 “战家几代单传!到你这里断了香火,你死了以后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吗?!” 战霆舟的嘴角扯了扯。 “所以呢?您二老打算怎么办?”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战卫国。 苏婉见状,赶紧起身,一把拉住丈夫还在发抖的胳膊,急切地劝:“卫国,你别生气,医生说你不能动怒……” 她转向儿子,声音放柔,还带着些许讨好。 “霆舟,爸妈……爸妈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堂兄战卫民,去年在任务里牺牲了,他不是留下一个儿子吗?叫战磊,今年都八岁了……” 战霆舟的眉梢轻轻一挑,眼底的嘲讽更深了。 “过继?” 第17章 天都塌了 “对!” 战卫国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把抢过话头,声音又提了起来。 “那孩子聪明伶俐,我今天已经打电报让人从乡下接回来了!过两天就到!” 他说着,快步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黑白照片,递到了战霆舟的眼前。 “你看看,多精神的小伙子!” 战霆舟的视线在那张照片上扫过。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剃着板寸头,穿着不合身的棉袄,眼神直愣愣地看着镜头。 他没有接话,也没有伸手去拿那张照片。 这沉默的态度,让苏婉心里有些打鼓,赶紧又补充。 “还有……还有洛家的千金,叫洛雪,今年刚从大学毕业,人长得漂亮,现在在文工团工作,家世清白,知根知底……” 战霆舟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声音像是结了冰。 “你们想让我去相亲?” “对!” 战卫国一锤定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下周日,就在和平饭店,你们见一面!等你们结了婚,对外就说,战磊是你们亲生的!” 一个妻子,一个所谓的亲生儿子,把他战霆舟的人生,当成一盘可以随意摆弄的棋。 战霆舟低低地笑出了声。 “父亲,您当现在还是封建社会?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把戏,您觉得,能骗得了谁?” “你——!” 战卫国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他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枪林弹雨里闯出来,就没受过这种气! 还是被自己的亲儿子气! “那你说怎么办?!啊?!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们战家绝后吗?!” 战霆舟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军装笔挺的袖口。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父亲那张扭曲的脸上。 “我明天,去做亲子鉴定。” 战卫国和苏婉的表情凝固了。 战霆舟没再看他们,转过身,迈开长腿,朝着门口走去。 “如果那三个孩子,真是我的……”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却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 什么孩子? 三个?! 苏婉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尖声叫了出来。 “什么三个孩子?!” 战霆舟的脚步,在门口停下。 “今天在医院见到的那位沈同志,带着三个孩子。” 他顿了顿,才扔出最后一记重磅炸弹。 “她说,孩子是我的。”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暖气明明烧得那么足,可苏婉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她和战卫国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胡闹!” 战卫国终于从石化中惊醒,一声怒吼几乎要掀翻屋顶!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那个背影,唾沫星子横飞。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带着三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种!也敢攀扯我们战家?她也配?!” 野种。 这个词,狠狠刺进了战霆舟的耳朵里。 “父亲,请注意您的用词。” “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能下定论。” “霆舟,你爸不是那个意思……”苏婉急忙起身想打圆场,“妈知道你……只是这事儿,这事儿也太突然了……” “下周日,和平饭店!” 战卫国强硬地打断了妻子的话,他死死瞪着儿子,下达最后的通牒。 “洛家的相亲,你必须去!” 谁知,战霆舟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淬着冰的冷笑。 “随您安排。” 他说完,再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走廊上,管家老周正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站在不远处,见他出来,那周身骇人的气场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战霆舟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大门。 “战参赞!” 守在门外的警卫员小张立刻迎了上来,拉开车门。 “回单位吗?” 战霆舟望着院子里那几棵在寒风中伸展着光秃秃枝桠的梧桐树,脑子里全是那个女人倔强的脸,和三个孩子瘦弱却又极力挺直的脊梁。 “去医院。” 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小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现在?” 战霆舟已经弯腰坐进了墨绿色的吉普车后座,关上车门前,只丢下两个字。 “现在。” 吉普车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老宅的寂静,也彻底点燃了书房里战卫国压抑许久的怒火。 “砰——!” 他抓起桌上的搪瓷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茶水和瓷片四溅! “这个不肖子!!” 战卫国气得在原地来回踱步。 “前两天还跟我说他绝嗣了!今天就给我冒出三个孩子来!他当这是什么?是儿戏吗?!啊?!” 苏婉跌坐在沙发上,手指紧紧绞着自己的真丝手帕,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老战,你说……” “霆舟他,他从来不说谎的……你说,会不会……会不会真有这事?” 苏婉的话音刚落,还没等战卫国再发作,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战明玥踩着一双时髦的小高跟鞋,身上那件新做的红色布拉吉裙子在走动间沙沙作响。 “爸,妈,你们这是吵什么呢?” 她一手扶着楼梯扶手,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刚烫好的大波浪卷发。 “大老远就听见我爸的狮子吼了。” 苏婉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女儿的手,。 “明玥,你来得正好!你大哥他……他说……说外面有个沈同志,带了三个孩子,还……还说那三个孩子是他的!” 战明玥听完,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那个沈知禾?” “大哥也真是的,为了不去相亲,编谎话也不找个像样点的人。那个女人我可听过,在钢厂医院当护工的,名声差得不行。” 苏婉的脸色骤然一变,声音都在发颤。 “你、你认识她?” 战明玥甩了甩裙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门框上。 “陆承宇的老婆嘛,谁不知道。听说她还没结婚的时候就不太检点,嫁给陆承宇之后,更是成天勾三搭四的。去年陆家忍不了,把她扫地出门了,这事儿整个钢厂区都传遍了。” 第18章 怀了战家的骨肉? 苏婉手里的真丝手帕,悄无声息地掉在了地毯上。 “天呐……这,这要是真的……” 一个声名狼藉、被夫家赶出门的女人,现在却说怀了战家的骨肉? 这简直比直接说战霆舟在外面养女人还让她难以接受!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战家的脸要往哪儿搁! “什么真的假的!” 战卫国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狠狠地盯着女儿。 “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也配进我战家的门?!做梦!”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声音又冷又硬。 “你刚说,那三个孩子多大了?” 战明玥歪着头,努力回想了一下听来的八卦。 “好像……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吧,都瘦得跟小鸡仔似的。不过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听别人说的。” 她说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父母。 “等等!” “四五岁……大哥说孩子是他的?那岂不是……” 岂不是五年前?! 苏婉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要不是及时扶住了身后的沙发扶手,恐怕当场就要摔倒在地。 五年前,霆舟确实在外面执行过一次长达半年的秘密任务…… 战卫国的脸色瞬变得铁青,青中泛着黑。 他转身,一把抓起桌上那部黑色的电话机,手指就要去拨那个摇盘。 “我这就叫警卫处去查!把那个女人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 “爸!” 战明玥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按住了父亲的手。 “您先别急!” “要我说,这事儿八成是那个女人讹诈!大哥现在是什么身份?外交部的参赞!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上攀关系呢。指不定就是她看我哥位高权重,想来敲一笔竹杠!” 苏婉像是被点醒了,颤抖着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帕。 是了,一定是这样! 肯定是那个女人看上了他们战家的权势! “可……可霆舟他从不说谎的……”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真的又怎样?!” 战卫国一把甩开女儿按着他的手,脖子上青筋暴起。 “一个被夫家赶出来的破鞋!带着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也敢跑来攀扯我们战家?!” 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算那真是霆舟的种,我告诉你们,我们战家也绝不会认这种女人当儿媳妇!她不配!” 战明玥眼珠子一转,立刻凑到父亲身边,换上了一副替家族着想的乖巧模样。 “爸,您先别气坏了身子。要我说啊,这事儿不能光听她说。不如……咱们先把孩子接过来,悄悄做个鉴定。要是真的……那毕竟是大哥的骨肉,咱们战家的血脉,总不能真流落在外面,让人看笑话不是?” “放屁!” 战卫国一巴掌狠狠拍在红木茶几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这种不清不白的女人生的孩子,谁知道是不是我们战家的种!就算验出来是,在这种女人身边长大,能是什么好货色?!” 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沈知禾这种名声不好的女人,连带着对她的孩子也充满了厌恶。 就在这时,一直失魂落魄的苏婉扑过来,一把抓住了丈夫粗壮的胳膊。 “老战!” “万一……万一那真是咱们的亲孙子呢?那毕竟是霆舟的孩子啊……” “你糊涂!” 战卫国狠狠甩开她的手,瞪着她。 “我战卫国的孙子,怎么能有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妈!传出去,我的老脸往哪搁!整个军区大院的人都得戳咱们的脊梁骨!” 他胸口剧烈起伏,觉得跟这两个女人说不通,干脆把矛头指向了战明玥。 “去!现在就给你那个好大哥打电话!让他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战明玥撇了撇嘴,心里老大不情愿,但看着父亲要吃人的样子,还是慢悠悠地挪到了那台黑色电话机旁边。 “爸,您消消气,大哥现在好歹是外交部的参赞,您这么吼……” “参赞怎么了?!” 战卫国一声怒吼,震得书房的窗户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别说参赞,他就是当了外交部长,他也是我战卫国的儿子!老子照样能抽他!” 战明玥没再多话,拿起听筒,熟练地拨了军区总院的电话,转接了病房。 她对着话筒说了几句,神情却越来越古怪。最后,她放下听筒,转过头,对着一屋子焦灼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大哥说,他在医院陪着孩子,暂时没空回来。” “好好好!” 战卫国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为了一个外面的野女人和野种,连家都不回了!我就不信,这个不孝子能一辈子不进这个家门!” “老战!老战你冷静点!你这高血压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苏婉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冲过去给他一下一下地顺着后背。 战家乱成一锅粥时,战霆舟正大步走进医院的花园。 远远地,他就看见了那个女人。 沈知禾独自一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深秋的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最后的余晖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将她清瘦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战霆舟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立刻开口。 沈知禾没回头。 她依旧垂着眸,看着书页上那些已经完全看不进去的铅字。 “沈同志。”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往长椅的另一头挪了挪身子,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让让,你挡着我的光了。” 战霆舟嗤笑一声,不但没让开,反而长腿一迈,直接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 “钱?工作?还是北京户口?” 沈知禾啪地一声合上了手里的书。 她抬起头,直直地刺向他。 “我要你,负起你该负的责任。” “那三个孩子,是你的。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做不做鉴定都一样。” 战霆舟迎着她的目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和拉扯。 过了许久,他忽然开口,话题转得生硬又突兀。 “我父母,今天给我安排了相亲。” 第19章 你居然还提上条件了? 沈知禾怔了一下。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随即,一抹讥诮的冷笑浮上她的唇角。 “那可真是要恭喜战参赞了,双喜临门。” 找到一个摆脱麻烦的办法,还能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可不是双喜临门么。 “听我说完。” 战霆舟的声音沉了下来。 “他们打算,从我堂兄家里过继一个儿子过来,继承战家的香火。然后,让我娶一个对家族有助力的姑娘。”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锁死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除非……”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结婚。” 战霆舟一字一句地,将这几个字砸了出来。 沈知禾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疯了?!” 她和他?结婚? 这简直是她穿越以来听过的,最荒谬的笑话! “听清楚。”战霆舟也跟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协议婚姻。” “我会动用我的关系,让你和那个姓陆的尽快离婚。我会给三个孩子上我们战家的户口,让他们认祖归宗,名正言顺地当战家的子孙。” 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施予者,开出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作为交换,你要扮演好战太太这个角色。我会请人教你必要的礼仪,你需要陪我应付一些重要的社交场合。” 沈知禾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被羞辱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然后呢?” “互不干涉私生活。” 战霆舟淡淡地吐出这七个字,给这段关系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等孩子们都成年后,我们可以离婚。届时,你会得到一笔足够你和孩子们后半生衣食无忧的补偿。” 沈知禾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件可以交易的商品?” “一个需要帮助的母亲。” 战霆舟毫不退让地回视她,眼神坦荡得近乎残忍。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带着他们住那个四面漏风的地窝子,靠给人糊纸盒过活。我不确定,你的大儿子还能撑多久,你的二儿子头上的伤会不会再感染,你的小女儿下一个冬天会不会被冻死。”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了她洗得发白的袖口上。 “选择权,在你。” 那轻飘飘的五个字,却重如千斤,狠狠地压在了沈知禾的心上。 她的手,在身侧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尊严?骄傲? 在孩子们的生存面前,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我需要……考虑一下。” 战霆舟点了点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明天,给我答复。” 说完,他转身就走。 可刚走出两步,他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露出一截冷硬的下颌线。 “对了,提醒你一句。” “我父母打算过继的那个孩子,叫战磊。他和他的母亲,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如果要进战家的门,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沈知禾听着这话,心头那股被拿捏的火气,又一次窜了起来。 她这是被他看扁了?觉得她是个任人揉搓的软柿子? “怎么?” “战参赞这是在担心什么?怕我斗不过她们,给你丢人?”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 “还是说,你连一个堂侄和弟媳都应付不来,需要我这个外人来给你当挡箭牌?” 战霆舟的身形僵了一下。 过了足足有五秒钟,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只是提醒你。” 这一次,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知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噬。 她低下头,才发现手里那份下午顾淮安拿给她解闷的《人民日报》,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捏成了一团皱巴巴的。 战家。 战磊和他的母亲…… 呵,不过是内宅妇孺的争斗罢了。 她沈知禾上一世在沪上商场见过的腌臜事,经历过的尔虞我诈,比这要复杂百倍。 只要能让她的孩子们吃饱穿暖,得到最好的教育,安安稳稳地长大。 哪怕战家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刀山火海,她也非要闯上一闯! 那一晚,战霆舟没有回战家大院,直接在外交部的招待所住了下来,而战家客厅里的灯,却亮了整整一夜。 战卫国等不到儿子的人影,气得把心爱的紫砂壶都摔了,扬言等那混小子一回来,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外交部大楼前,那几层高高的台阶下,沈知禾就那么站着。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褂子,脚上是一双磨破了边的布鞋。“沈同志!” 警卫员小张从门里快步跑了出来,一眼就认出了她。 昨天在医院,他对这个女人印象太深了。 “战参赞在办公室等您,请跟我来。” 战霆舟的办公室里,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切都简洁,就像他本人一样。 门被推开时,他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听到脚步声,他才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指了指一旁的待客沙发。 “坐。” 沈知禾却一步未动。 “不必了,战参赞。我站着说就行。” 她昨晚想了一夜,想的不是要不要答应,而是怎么答应。 她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就算要签这份协议,也必须由她来主导。 “我考虑好了,可以接受你的提议。” 战霆舟并不意外,挑了下眉,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握,一副聆听的姿态。 “但,我有几个条件。” “说。” 沈知禾迎着他探究的视线,缓缓竖起第一根手指。 “第一,我要一份正式的工作。” “不是靠你战家的关系随便塞进去混日子的那种闲差,是要能让我凭自己本事吃饭,能让我发挥价值的岗位。我的专业是英文和国际贸易,我相信,总有我能胜任的地方。” 战霆舟靠在椅背上,放下了交握的双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继续。” 第20章 彩礼,一分钱都不能少 沈知禾的目光锐利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第二,确保我三个孩子的绝对安全。我不希望他们进入战家后,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和委屈。”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尤其是你提到的那个战磊,和他那位不省油的母亲。如果他们敢动我的孩子一根头发,我不管什么协议,不管什么战家,我会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这已经不是在提条件了,而是在下战书。 战霆舟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身体里竟然藏着这样的狠劲。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合理。” 沈知禾顿了顿,说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条件。 “第三……解决陆承宇。” “这五年,我们母子四人过的什么日子,吃的什么苦,拜谁所赐,你比我清楚。他不仅抛妻弃子,还想把我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永远困死在精神病院里。” 她抬起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我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战霆舟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他盯着沈知禾,第一次正视这个女人。 他见过太多想要攀附战家的女人,她们所求的,无非是钱财地位。 像沈知禾这样,一开口就要毁掉一个人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有趣。 “呵,沈同志,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的手肘撑在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上,目光如炬,“你这是……要我滥用职权?” 这顶帽子扣下来,足以压垮这个年代的任何人。 沈知禾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但脸上却毫无惧色。 她来之前就想过,这个条件最难,也最考验战霆舟的诚意。 他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到,或者不敢办,那这份协议签了也毫无意义。 她赌的就是,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魄力。 “随你怎么理解。陆承宇的存在,对我,对孩子们,都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隐患。我不想以后还要分神去应付这种烂人。战参赞如果觉得为难,那我们的谈话,现在就可以结束。” 说完,她竟真的作势要转身。 这一下,反倒是把将军的主动权,又夺回了自己手里。 她这是在告诉他,她有退路,大不了鱼死网破,她不好过,他和战家的名声,也别想干净! 战霆舟的眼底闪过赞许。 “等等。” 他开口叫住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拉开了中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早就打印好的文件。 “看看这个。这是我们的协议。” 沈知禾接了过来。 她留学时专攻国际贸易,法律文书没少看,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份协议出自专业人士之手。 关于结婚、户口、离婚、补偿,都写得明明白白,滴水不漏。 “这里,没写孩子的安全问题。” 战霆舟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可以加上。” “你有什么要求,现在都可以提。白纸黑字写清楚,省得日后麻烦。” 沈知禾却没有坐,也没有去接那支笔,反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过继子和他母亲,会和我们一起住?” 战霆舟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语气里透出无奈。 “暂时是这么安排的。” 我父亲,他坚持要这样。” 这算是解释,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示弱。 他在告诉她,这件事上,他也有他的难处。 沈知禾的心沉了沉。 看来,宅斗是免不了了,既然躲不过,那就必须手握利器。 “我要有管教他们的权利。” 战霆舟挑了挑眉,显然没跟上她的思路。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知禾的下巴微微抬起,“他们住在战家,吃战家的,用战家的,就得守战家的规矩。我的孩子是战家的骨肉,他们不是。如果他们胆敢欺负我的孩子,哪怕只是一个不善的眼神,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我,作为战家名义上的女主人,就有权处置他们。” “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出了事,我担着。这一点,必须写进协议里。” 战霆舟彻底愣住了。 他设想过她会提各种要求,却独独没想到,她要的是管教权。 她不是要他去当挡箭牌,而是要自己手握兵权,亲上战场。 这个女人…… 突然,他笑了。 “可以。” 他点头,干脆利落。 “不过……”他话锋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眸意有所指地扫过桌上的合同,最后重新落在她的脸上。 “战太太的角色,可不好演。” “我父母的思想,家里那些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还有各种你见都没见过的社交场合……沈知禾,你要面对的,远不止一个堂侄和弟媳那么简单。” 他以为这番话会让她有所忌惮,至少会露出犹豫。 可沈知禾只是抬了抬眼皮,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没有半分退缩。 “那些是我的事,我会做好分内的事。” 她直接打断了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强硬。 “但是,战霆舟,你也要记住一点。在孩子面前,你必须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不是商量,是通知。 战霆舟微微一怔。 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个词砸在他心上,有些陌生。 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战霆舟脸上的审视悄然褪去,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自然。” 沈知禾伸手,拿起了桌上那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她的签名上,眼底的欣赏又浓了几分。 他收起一式两份的协议,将其中一份推还给她,另一份则妥帖地放回抽屉,上了锁。 “合作愉快,战太太。” 他靠回椅背,双臂环胸,尾音微微上挑,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揶揄。 沈知禾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仔细折好,放进外套的内兜里,动作不疾不徐。 “在孩子面前,请叫我知禾。” 说完,她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脚步却顿住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婚礼从简,但彩礼,不能少。” 第21章 绝对是你得罪人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战霆舟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重新绷紧,他挑起了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彩礼?” 这个年代,人人都讲究奉献,破四旧,彩礼这种东西,几乎是封建糟粕的代名词。 她一个留过洋的高材生,刚刚还表现得那般超凡脱俗,怎么会提这种要求? 难道……她骨子里也和那些女人一样?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沈知禾接下来的话击得粉碎。 “对。我要风风光光地嫁进战家,我要让全大院的人,不,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沈知禾,是你战霆舟明媒正娶的太太。” “而不是一个带着三个拖油瓶,上赶着攀高枝的野女人。” “哐当。” 厚重的木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战霆舟独自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许久没有动。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她最后那句话。 彩礼,原来是为了这个。 为了给三个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出身。 她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为了她自己。 这个女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却又把所有的柔软和铠甲,都给了那三个孩子。 疯子? 这要是疯子,那全天下的正常人,恐怕都得羞愧死。 战霆舟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个沈知禾,和他想象中那个只会哭闹撒泼的歇斯底里,可真是不太一样。 有点意思。 不,是相当有意思。 另一头,陆家老宅已经翻了天。 堂屋里,空气呛得能拧出水来,全是烟屁股和劣质白酒混在一块儿的味儿。 “哗啦——”一声巨响,陆家老大,陆承业,一脚踹翻了屋中间的茶几。 玻璃碴子混着热水瓶滚了一地。 陆承宇就那么陷在藤椅里,手里攥着半瓶二锅头,酒水顺着没刮干净的胡茬往下滴。 烟灰缸里的烟头早就堆成了山,地上几张盖着红戳的文件被踩得稀烂,上头写的,全是陆家兄弟几个被处分的通知。 陆承业眼睛通红,指着他的鼻子骂。 “老三!你跟老子说,你到底得罪谁了!” “我在供销社干得好好的,采购科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说停职就停职!还说我投机倒把?” 陆承宇的二嫂撑不住了,靠着墙角就往下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家老二……老二的副科长也给撸了!领导说有人举报他贪污,就为了那几斤粮票、两盒点心……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陆家老二陆承安气得脸都青了,一把将他媳妇拽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动也不动的陆承宇。 “肯定是你惹的祸!在钢厂医院仗着咱爸是后勤主任,眼睛长头顶上,看谁都不顺眼,这下好了,踢着铁板了吧!” “放屁!” 陆承宇倏地摔了手里的酒瓶,玻璃渣子混着酒液四处飞溅。 “老子行得正坐得直!”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来。 “要我说……是老头子自己屁股不干净,被人抓住了把柄……” “你还有脸说!” 陆承业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要把他从藤椅上拎起来。 “爸现在还在局子里关着呢!你倒好,在这儿喝大酒!” “我听说……” 一直没怎么出声的二嫂突然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恐惧的神情。 “我听我娘家那边的亲戚说……是上面有人要一竿子打死,要整咱们陆家……” 上面的人? 陆承宇醉醺醺地摆了摆手,想把大哥推开,嘴里含糊不清。 “扯淡……咱们陆家……在钢厂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 他那被酒精泡得迟钝的脑子,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除非……” “除非什么?” 陆家几口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陆承宇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推开他大哥,跌跌撞撞地走到窗户边。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 他的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张脸。 那张脸,曾经蜡黄憔悴,如今却清凌凌的,像淬了冰的刀子。 沈知禾。 不可能……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酒精带来的重影和窗外的昏暗搅和在一起,让他一阵反胃。 再定睛一看,楼下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空空如也。 “老三!你倒是说啊!除非什么!”陆老大等得不耐烦,一嗓子吼了过来,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陆承宇后脑勺上。 陆承宇突然笑了。 “你们说……沈知禾那个贱人……会不会是攀上什么高枝儿了?” 这话一出,屋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嘲讽。 “哈!就她?”陆家老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之以鼻,“一个被咱们陆家扫地出门的破鞋!疯疯癫癫的,谁眼瞎了能看上她?” 他媳妇立刻尖着嗓子附和:“就是!还拖着那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连个正经住处都没有,饭都吃不饱,哪个大领导能瞧上这种货色!捡破烂的都嫌她晦气!” 高枝儿? 她沈知禾也配? 陆承宇没理会他们,晃晃悠悠地又摸起一瓶没开的二锅头,用牙咬开瓶盖,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了大半。 他抹了把嘴,酒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声音含混不清。 “前两天……在精神病房……她跟我说,她那三个野种……” 他顿了顿,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 “是……战、霆、舟、的、种……” 一时之间,空气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啪嗒。” 陆老大指间夹着的半截大前门香烟掉在了地上,溅起一小撮灰。 “你……你再说一遍?哪个战霆舟?” “你……你没听错?” 陆承宇看着大哥和二哥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底那点恐惧蹿了上来,让他后背发凉。 “应……应该是她胡说八道的……一个疯子的话,哪能当真……” “我想起来了!” 二嫂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脸色惨白,抓着自己男人的胳膊,手指头都在抖。 “战参赞!就是那个战参赞!上个月市里组织文工团汇演,我去给我表妹送东西,在后台远远见过一面!就是外交部的那个战霆舟!” 第22章 就凭她?她配吗? 陆家二嫂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尖。 “长得可高了!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身边还跟着警卫员!跟画报上的人一样!听我表妹说,他老子是京城的大官!” 外交部参赞…… 战家…… 陆家几口人,面如土色。 陆老二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烟,划了好几次火柴,才把烟点着。 “要……要真是战家……那……那咱们……” 那陆家,在他眼里算个屁啊! “不可能!” 陆承宇站直了身子,因为起得太急,又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沈知禾算个什么东西!她也配!战家那种门第,能看上她一个疯婆子?!” 他嘴上吼得凶,可那层细密的冷汗,已经从他额头渗了出来,顺着鬓角滑下。 陆老大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旧外套就往外跑。 “不行!我得去找钢厂党委的老王问问!这事儿要真是……咱们就完了!” 门被砰的一声甩上,留下满屋子的人,呆若木鸡。 陆承宇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回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 他哆嗦着手伸进口袋里摸烟,摸了半天,却只掏出一个被捏扁的空烟盒。 他烦躁地将烟盒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完了。 战家……那真的是他们陆家需要仰望,连脚跟都够不着的存在。 就在这时,窗外,钢厂那标志性的大喇叭突然刺啦一声响了,紧接着,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响彻了整个家属院。 “全体职工请注意,全体职工请注意,现播送一则人事任免通知……” “……原钢厂附属医院院长李建国,因作风不正、严重违纪,经上级研究决定,即日起,撤销其院长职务,并作停职反省处理……” “哗啦——” 陆承宇手边那只喝了一半的酒杯,应声滑落,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 酒水和玻璃碴子溅了一地。 李院长…… 那个他前前后后送了不知多少好烟好酒,托了多少关系才巴结上的李院长…… 就这么……完了? “呜……呜哇!” 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陆家小妹陆美玲,突然捂着脸,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哭声。 “完了……全完了……哥,咱们家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的哭声像是一把锥子,刺破了屋里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二嫂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 “贱人!” “都是沈知禾那个贱人!” 陆承宇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无尽的怨毒。 而他口中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贱人,此刻对陆家正在上演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 沈知禾轻轻带上病房的门,将满室的安宁和外面嘈杂的走廊隔开。 三个孩子刚刚吃完了她用饭票换来的白面馒头,又喝了点热水,这会儿正挤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睡得小脸香甜无比。 沈知禾揉了揉发酸的后腰,正准备在走廊的长椅上靠一会儿,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楼梯口站着的几个人。 三名妇女,都穿着统一的蓝色斜纹布褂子,胳膊上套着的红袖章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眼。 一看那打扮,就知道是街道居委会的。 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盯着一头卷发,一看到沈知禾,就立马带着另外两人走了过来。 “你就是沈知禾同志吧?”女人的声音压得低,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病房门上瞟,“咱们能找个地方说两句吗?” 沈知禾心里门儿清。 这个年头,两口子闹离婚可是大事,单位、居委会都得来关心关心。 她跟着几人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这里清静。 “听说,你要跟钢厂的陆承宇离婚?” 王主任打开手里的小本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她拿眼把沈知禾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那眼神,就像长辈在数落不懂事的孩子。 “你可想好了?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三个娃,那日子怎么过?别是脑子一热就做了决定,到时候后悔可没地方买药去。” 沈知禾没看她,目光落在窗外灰色的天上。 “王主任,我想清楚了。” “你这人咋这么犟呢?”王主任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手里的本子啪一声合上。 “我们还不是为你好!离了婚的女人,名声多难听?以后日子咋过?” 她越说越来气,“陆医生那是钢厂大夫,铁饭碗!你跟着他还能饿着肚子?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床头吵完床尾就和了,多大的事儿啊?” 另一个张干事,见王主任吃了瘪,赶紧上前一步,换上了一副更和气的面孔,打起了感情牌。 “就是啊,沈知禾!陆医生就算有千错万错,可他……他毕竟是孩子们的亲爹啊!” 她说着,还特意压低了声音,朝病房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看你那三个娃,都瘦成啥样了?你一个人,拉扯着三个五岁的娃,这又没了爹,以后在外面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你不能只顾着自己痛快,也得为孩子想想啊!” 亲爹? 沈知禾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喉咙里泛起一阵恶心。 “亲爹?张干事,你倒是问问他陆承宇,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当过孩子们的亲爹?” “我那三个孩子发高烧烧得快要抽过去,我跪下来求他,他连一针退烧针都不肯给。这就是你嘴里的亲爹?” “我女儿饿得啃床沿,他拿着刚发的粮票,转身就去给别的女人买雪花膏。这也是亲爹?” “这五年来,他给过孩子一块糖吗?扯过一尺布吗?他连孩子叫什么名儿都未必记得全!你们现在来跟我谈亲爹?” 一连串的质问,砸得王主任和张干事几人哑口无言。 她们哪里知道还有这些内情。 王主任脸上挂不住,干巴巴地辩解着,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话……话不能这么说……你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还带着三个……三个孩子,你知不知道以后日子有多难?街坊邻居那些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她刻意把拖油瓶三个字含糊了过去,但那意思,谁都听得懂。 “我不在乎。” 沈知禾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 “几位同志既然能从街道找到军区总医院来,想必,我跟陆承宇的离婚判决,是快下来了吧?” 第23章 摆脱陆家了 三个红袖章面面相觑。 她们是来当和事佬的,是来教育这个不懂事的女人的,怎么反倒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这女人,不是又疯又傻吗? 张干事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讪讪地开了口。 “陆医生那边……早就签字了……” 早就签字了。 沈知禾嘴角的弧度加深。 那个男人当然巴不得早点离。 早点甩掉她这个疯妇和三个他眼里的野种,好名正言顺地跟钢厂医院那个新上任的护士长双宿双飞。 前几天她去菜市场,就远远看见了那一幕。 陆承宇那个狗东西,正满脸谄媚地搂着那护士长的腰,帮人提着菜篮子,那副殷勤的嘴脸,让她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王主任看这婚是劝不成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从随身的帆布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印着表格的薄纸,做着最后的努力。 “沈同志,你……你再考虑考虑?” 见沈知禾不为所动,她只好说出最后的帮扶方案。 “你要是真有困难,街道也不是不管你。我……我能给你在街道工厂安排个糊纸盒的活儿,一个月风吹雨淋的,也能挣个二十来块钱,好歹能糊口……” 这番话,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施舍。 在她看来,一个被丈夫抛弃、带着三个孩子的女人,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去干这种最苦最累的活儿,换一点微薄的收入,苟延残喘。 沈知禾却连那张表格都没看一眼,直接转过了身。 “不必了。”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这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妇女,或许没有陆承宇那么恶毒,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在行善积德,是在挽救一个失足妇女。 但她们的好意,是居高临下的怜悯,是想把她塞进这个时代为女人规定好的模子里。 而她沈知禾,不需要。 “等等!” 就在她手快要搭上冰凉的门把手时,一只粗糙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袖子。 王主任把她往旁边拽了拽,神色紧张地左右看了看。 “那个……沈同志,陆医生的事儿,我们不提了。就是……就是那个战参赞那边……” 战参赞。 三个字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沈知禾的耳朵里。 “什么战参赞?” 走廊里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光线本就不足,被她这么一看,三个戴红袖章的女人只觉得周遭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开口。 战霆舟。 这个名字,是她现在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麻烦。 陆承宇那个狗东西,果然把事情捅出去了。 他是想干什么?想拉着战家一起下水,好让他自己脱身?还是想借战家的势,逼自己就范? 最后,还是王主任硬着头皮,搓着手,干笑着开口。 “就是……就是那位开着军绿色吉普车,帮你安排住院的战参赞啊……陆医生说,你们……你们……”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的事,不劳各位操心。” 沈知禾直接甩开了她的手,那力道让王主任一个趔趄。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回去照看孩子了。” 说完,她再不看那几个脸色煞白的女人一眼,推门就走。 回到病房门口,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能听见里面二豆儿和三豆儿均匀的呼吸声。 沈知禾紧绷的后背终于松懈下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 她抬手,正准备轻轻推开门。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极其细碎的声音。 沈知禾回头一看,心脏一揪。 大豆儿就光着一双小脚丫,站在不远处走廊的阴影里。 他低着头,一双小手死死地攥着衣角,眼睛红得像兔子。 “妈妈……” 大豆儿一开口,声音就带着浓浓的哭腔。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泡进了醋里,又酸又疼。 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蹲下身,用手背贴了贴儿子的额头。 还好,不烫。 “怎么不睡觉?脚这么冰,会生病的。” “我……我听见你们说话了……”大豆儿的头埋得更低了,小小的脚趾不安地在冰凉的地面上蹭来蹭去。 “你真的……真的要和爸爸离婚吗?” 爸爸? 又是这个称呼。 沈知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双手,轻轻捧起儿子那张挂着泪痕的小脸。 她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掉他长长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大豆儿,看着妈妈。” “陆承宇,他不是你们的爸爸。他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对不对?” 大豆儿的嘴唇哆嗦着,死死地咬住,想忍住眼泪,可那金豆子还是一颗一颗地往下砸。 “他……他老是打妈妈……还骂我们是野种……” “上次二豆儿发烧快不行了,妈妈去求他,他连一片退烧药都不给……” 那些藏在心底的害怕,这会儿全顺着眼泪涌了出来。 “所以,妈妈跟他分开,再也不让他欺负我们,好不好?” 沈知禾话音刚落,大豆儿就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好!” “我早就想让他走了!我讨厌他!” 他松开手,从她怀里抬起那张泪痕斑斑的小脸。 “妈妈,你别怕!” “我会保护你和弟弟妹妹!我长大了,可以去火车站捡煤渣卖钱!我能养活你们!” 稚嫩的声音,像一把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沈知禾的心尖上。 她一把将儿子小小的身子紧紧揉进怀里。 怀里的小人儿,那么瘦,那么小,却像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就是她的儿子。 是她要用命去守护的宝贝。 谁也别想再欺负他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当天下午,陆承宇那边的离婚判决书就送到了医院。 一张薄薄的纸,宣告着原主那段荒唐又悲哀的婚姻彻底画上了句号。 沈知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接过那张纸,看都没看,直接对折,塞进了自己旧包袱最底层。 从此,陆家是陆家,她是她,再无瓜葛。 就在她以为可以清净一会儿的时候,护士站那台老旧的黑色摇把子电话,突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值班的小护士接起听了几句,便探出头来,冲着病房这边招手。 “沈同志!找你的电话!” 第24章 领红本本 电话?谁会给她打电话? 沈知禾心里犯着嘀咕,走过去接起了那个还带着余温的话筒。 “喂,你好。” “是我。” 电话那头,一个低沉又极富磁性的男声透过滋啦作响的电流传来。 战霆舟? 沈知禾握着话筒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不是商量,是通知。 说完,不等她回应,电话那头就传来咔哒一声,挂断了。 沈知禾放下电话,扯了扯嘴角。 行啊,效率够高。 这正合她意。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民政局门口那条“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横幅,在初冬清冽的寒风里,被吹得猎猎作响。 沈知禾独自站在青石台阶上,风刮得她脸颊有点发红。 她身上穿着一件灰蓝色的棉袄,布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洗得干干净净,领口和袖口的针脚细密又整齐,看得出是熬夜新补过的。 九点整,一分不差。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稳稳地停在了马路对面,那锃亮的车身在七十年代这片灰扑扑的建筑群里,显得格外扎眼。 车门打开,战霆舟迈着长腿走了下来。 他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的金色肩章在晨光下闪着夺目的光。 看到了早已等在门口的沈知禾,他脚步没停,只是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来这么早?” 沈知禾没兴趣跟他寒暄,只是朝着身后民政局那块掉了漆的牌子抬了抬下巴。 意思很明显:少废话,办正事。 这个女人…… 战霆舟心里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目光在那块写着民政局的牌匾上停了一秒,随即转向她,声音无波无澜。 “进去吧。” 登记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在看到战霆舟递过来的军官证时,手明显抖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按了快进键。 “两位靠近一点,看镜头。” 拍照的时候,沈知禾腰背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 战霆舟的余光瞥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正把衣角攥得死紧。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原来她也会紧张。 “好了,恭喜二位。” 工作人员满脸喜气,把两个崭新的红本本,用双手递了过来。 战霆舟接过其中一本,看都没看就准备起身。 这场交易,到这里就算完成了。 “婚礼什么时候办?”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跟在战霆舟身后的警卫员小张,心里咯噔一下,脚下都忍不住往后挪了半步。 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 战霆舟刚要起身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垂眼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沈知禾,看不出喜怒。 “你很着急?” “越快越好。”沈知禾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是野种。” 野种。 这两个字,扎进了战霆舟的耳朵里。 他可以不在乎沈知禾这个女人是疯是傻,是死是活,那都只是交易的一部分。 可孩子…… 即便他认定那不是他的种,但此刻,他们名义上的父亲,是他战霆舟。 战家的脸面,比天大。 “小张。” 跟在后面的警卫员小张一个激灵,赶紧立正站好:“到!” “安排一下。” 说完,战霆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我还有会,先走了。” 沈知禾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就够了。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带着体温的红色结婚证,贴身放进了棉袄最里层的口袋里,指尖触到那硬质的封皮,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是她和孩子们的护身符。 而马路对面,战霆舟拉开车门,随手将那本一模一样的结婚证扔在了副驾驶座上,仿佛那不是婚姻的证明,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沈知禾揣着那本能给孩子们撑腰的红本本回了医院,却不知这本红本本,此时正在战家老宅掀起一场怎样的滔天巨浪。 傍晚,西山,战家大院。 战霆舟刚推开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一道黑影就裹着劲风,擦着他的耳廓呼啸而过! “哐啷——!”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在他身后的门框上撞得粉身碎骨。 战卫国穿着一身军便装,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张国字脸气得铁青,指着他的鼻子怒吼。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战霆舟面不改色地抬起手,掸了掸军装肩膀上并不存在的水渍。 “父亲,注意血压。” “哥,你也太不把家里人当回事了吧?” 一道娇俏的女声从二楼传来。 战明玥穿着一件时髦的红色毛衣,倚在盘龙雕花的楼梯扶手上,一头新烫的波浪卷发随着她夸张的动作,晃来晃去。 “就算你再看不上洛家那位千金,想找个挡箭牌,好歹也顾及着咱们家的体面吧?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往家里划拉!”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冷了下去。 “说清楚。” “霆舟啊!” 话音未落,里屋的珠帘哗啦一声被掀开,苏婉捂着心口,眼圈通红地快步走了出来。 “妈今天去供销社扯二尺布,听里面的王大姐说……说你今天去民政局了?说你……结婚了?” 她抓住儿子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个字都不跟家里商量啊!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 “都给我闭嘴!” 一声沉闷的怒喝,压过了客厅里所有的声音。 坐在客厅正中那张太师椅上的战老爷子,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发出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老爷子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年事已高,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他死死盯着自己最得意的长孙,浑浊的眼球里布满红丝。 “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过来!” 客厅里安静下来。 战霆舟整了整挺括的军装领口,迈开长腿,从容不迫地走到了老爷子面前。 “爷爷。” 战老爷子抬起眼皮,单刀直入。 “你当真,娶了那个叫沈知禾的女人?” 第25章 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 战霆舟没有直接回答。 再次抬眼时,他迎上全家人的目光,扔下了一颗比他结婚本身更具爆炸性的炸弹。 “她有三个孩子。” “都是五岁。” 一瞬间,整个客厅落针可闻。 战老爷子眯起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手里的龙头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 “你确定,是你的种?” 这才是关键! 娶个二婚的也就算了,要是替别人养孩子,那他战家的脸,可就真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话了! “八九不离十。” 战霆舟迎着爷爷审视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闪。 五年前,他去沈家所在的公社执行一次秘密任务,受了重伤,高烧昏迷……那段记忆混乱又滚烫,像一团被刻意遗忘的火。 他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 醒来后,他就被紧急转移了。 没想到,那一次意外,竟留下了这样的后果。 “胡闹!” 战卫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张国字脸涨成了猪肝色,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儿子脸上。 “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带着三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拖油瓶!她也配进我战家的门?!我战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拖油瓶? 战霆舟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刀子。 “父亲,请注意您的措辞。” “哥,你疯了吧?” 战明玥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那女人什么出身?她爸可是板上钉钉的黑五类!你就不怕影响你的前途吗?为了一个疯女人,值得吗?!” 外交部最年轻的参赞,前途无量,多少高门贵女挤破了头想嫁进来,他偏偏去捡一个别人不要的破烂货! “霆舟啊!” 苏婉的眼泪彻底决了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求你了,你再考虑考虑……你赵阿姨家的春梅和战磊,后天就从东北过来了,说是要给你相看……这……这可怎么交代啊!” “都给我闭嘴!” 老爷子手里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的闷响震得所有人心里一哆嗦。 客厅里再次鸦雀无声。 良久,他突然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那三个孩子,像你吗?” 战霆舟嘴角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的脑海里,闪过医院里那个孩子的脸。 “大豆儿……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轰!” 这下,再也没人有疑问了。 战卫国也好,苏婉也罢,都怔在了原地。 一模一样? 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听不出是喜是怒。 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身。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他迈开步子,经过战霆舟身边时,脚步一顿,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嘱咐。 “明天晚上,带孩子们来见我。” 战霆舟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等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战卫国再也忍不住,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压着火气低吼:“你给老子说清楚!那个疯女人……” 战霆舟冷冷地打断他,眼神里带着警告。 “父亲,也请您注意您的身份。”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甩开父亲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向楼梯。 他累了。 应付家人,比在外交谈判桌上跟那些老狐狸周旋还累。 “哥!” 战明玥追了几步不死心地喊。 “你不会真要跟那个女人办婚礼吧?!” 战霆舟像是没听见,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回应。 “婚礼?明天,不就见分晓了。” 话音落,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 见分晓? 见什么分晓! 苏婉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眼泪从指缝里拼命往外涌。 “造孽啊……这叫什么事啊……我们战家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她反反复复,只剩下这一句哀嚎。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什么用!” 战卫国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猪肝色还未褪尽。 他几步冲到那台黑色的老式电话机旁,一把抓起话筒就要往上摇。 “我这就给组织部的老刘打电话!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婚,没有单位的证明,怎么结!” 这是要动用关系,直接把这桩婚事给搅黄了! “爸!” 战明玥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死死按住了父亲的手。 “您先别急!这会儿打电话有什么用?哥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你越拦着,他越来劲!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丢人的还不是我们自己家!” 这倒也是…… 战卫国喘着粗气,胸口还是堵得慌,但手上的力道却松了。 他这个儿子,就是头犟驴! 战明玥看劝住了父亲,眼珠子飞快地一转,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您想啊,哥为什么这么铁了心?还不是因为那三个孩子!他说像,万一是看走了眼呢?等见了真人,要是不像,或者那女人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老爷子那关她就过不去!” “到时候,不用咱们出手,老爷子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楼上的风波暂歇,楼下的暗流却刚刚涌起,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战霆舟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借着清冷的月光,望着院子里那棵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枝桠的梧桐树。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小红本。 结婚证。 鲜红的封皮在月光下,红得有些刺眼,像一道无法抹去的烙印。 他的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知禾那张脸。 民政局里,她倔强地抬着下巴,没有半分新婚妻子的娇羞,倒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还有医院里那三个孩子……瘦瘦小小的,却睁着一双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他。 “战参赞,您这是要娶个菩萨回来供着?” 好友顾淮安的调侃还在耳边。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只是在弥补一个错误。 可现在,握着这个红本子,他忽然觉得,这或许不是一个错误,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叩叩——” 房门被轻轻敲响。 “战参赞,”门外是警卫员小张的声音,“明天上午九点,您和瑞国代表团的会晤……” “全部取消。” 战霆舟收起结婚证,小心地放回口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第26章 真的一模一样! 军区总院的灯火亮了半宿,第二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战家气派的雕花大门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辆吉普车缓缓停稳,车门打开,战霆舟率先下来,他绕到另一边,沈知禾已经自己开了门,正低头帮最小的女儿整理着衣领。 三个孩子穿着崭新的藏蓝色小棉袄和黑色的灯芯绒裤子,脚上的小皮鞋擦得能映出人影。 这是他昨天让人送去的。 看着她专注又温柔的申请,战霆舟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紧张吗?” 沈知禾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 紧张? 从决定踏出这一步开始,这个词就不在她的字典里了。 她要的,是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和安稳的未来。 至于战家这龙潭虎穴,她闯定了。 “孩子们准备好了就行。” 战霆舟看着她淡然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再说话。 他上前,抬手敲响了门。 “吱呀——” 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穿着灰色布褂子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是战家的保姆张妈。 她看到战霆舟,刚要开口,目光一斜,落在了他身后的三个小萝卜丁身上,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嘴巴张着,话卡在了喉咙里。 尤其是那个最大的男孩…… 张妈的瞳孔骤然一缩,视线在大豆儿和战霆舟的脸上来回扫了几个来回。 天老爷! 这、这不就是少爷小时候的样子吗?! 客厅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红木圆桌旁,战卫国沉着一张脸,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 苏婉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的确良白衬衫,却依旧掩不住脸上的憔悴。 战明玥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抱着胳膊斜靠在椅子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厅的光线投进来,先进来的是三个小小的身影。 “太爷爷好!” 一道清脆的童声像一颗小石子,瞬间砸破了客厅里死寂的冰面。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个穿着粉色小棉袄的女娃娃,迈开一双小短腿,噔噔噔地就朝主位上的战老爷子跑了过去。 她跑到跟前,仰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说,您是最厉害的老红军!打跑过好多好多坏蛋!” 战老爷子原本紧绷着的脸,在这一声声软糯的童音里一下子松动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俯下身,一把就将这个小人精给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哎哟!这小丫头,嘴上是抹了蜜糖咯!” 老爷子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三豆儿的头,笑得合不拢嘴。 “告诉太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一幕,让苏婉和战卫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们的目光,像两把探照灯,死死地钉在了后面那个男孩——大豆儿的身上。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这孩子不仅五官轮廓和霆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连那站得笔直,下巴微微扬起的姿态,都透着一股战家男人特有的执拗。 血缘,是赖不掉的。 这个认知,把他们心底最后那点侥幸浇得一干二净。 “爸,妈。” 战霆舟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他揽着沈知禾的腰,将她带到众人面前,介绍得言简意赅。 “这是沈知禾。这是大豆儿、二豆儿、三豆儿。” 沈知禾迎着众人审视的、复杂的目光,只是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伯父,伯母,你们好。” 她的声音很清淡,身上那件浅蓝色的旧衬衫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哟,这不是钢厂附属医院那个沈护工吗?” 一道带着讥讽的声音突然响起。 战明玥上下打量着沈知禾,嘴角勾起。 “怎么着,当初追着陆承宇要死要活的,现在攀上我们家这根高枝了?手段可以啊。” “明玥!” 战老爷子抱着三豆儿,脸一沉,厉声喝止。 可他的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地往大豆儿和二豆儿身上瞟,那份源自血脉的亲近感,让他心里又痒又麻。 苏婉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板起脸,用一种审问的姿态开了口。 “沈同志,我听人说,你父亲……以前是黑五类?” 来了。 沈知禾心底冷笑一声。 果然,羞辱完她的出身,就要开始攻击她的家庭成分了。 这是七十年代末,最能压垮一个人的一座大山。 她脸上却不见半分慌乱,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家父沈怀山,在七九年春天,就已经由沪市组织部下发文件,正式平反。” 她顿了顿,直视着苏婉那双精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 “我想,战家的消息渠道,应该比外面的传言,更可靠一些。” 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像是一根软针,精准地扎进了苏婉的心窝子。 什么叫战家的消息渠道更可靠? 这是在嘲讽她堂堂战家主母,还不如外头那些嚼舌根的妇人吗? 苏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哼!” 一声冷哼打破了僵局,战卫国沉着脸,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刮向沈知禾。 “那你和陆家的事呢?听说你被那个陆承宇扫地出门的时候,半个钢厂的人都看见了,闹得沸沸扬扬!我们战家的脸,可丢不起!” 这话比刚才苏婉的质问更恶毒,直戳沈知禾最难堪的过往。 沈知禾刚要张口,一道小小的身影却从她身后窜了出来,张开手臂,死死地挡在了她面前。 “不许欺负我妈妈!” 大豆儿仰着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烧着两簇火苗。 那倔强地抿着嘴唇,死不退让的模样,竟和战霆舟像了十成十。 这一声童稚的怒吼,让满屋子的大人都愣住了。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看向自己父亲的眼神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父亲!” “都给我够了!” 战老爷子砰地一声,把手里的青花瓷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他摸了摸怀里被吓了一跳的三豆儿的小脑袋,语气缓和下来,眼睛却扫过战卫国和苏婉。 “孩子还在这儿呢!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苏婉哪里甘心,她不去看老爷子的脸色,执拗地继续发难。 “爸,就算……就算孩子真是我们战家的血脉,可沈同志她……她毕竟名声不太好。” “我们战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霆舟的身份又摆在那儿,这要是传出去……” 第27章 这孩子,是我的 战霆舟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妈!” 他以为沈知禾会委屈,会愤怒,至少会反驳。 可她没有。 沈知禾反而笑了,“伯母说得对。” 她坦然地迎着苏婉鄙夷的目光,从随身那个洗得干净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这是我的个人档案,包括您刚才提到的,家父的平反文件。” 她把文件袋放到桌上,然后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脸色铁青的战卫国。 “这里面,还有陆承宇这些年贪污挪用,品行不端,钢厂纪委那边的全部调查记录。” 她不是来求他们接纳的。 只是,这些人到底是孩子血缘上的亲人,她不介意费点口舌,把那些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一次性洗干净。 省得日后污了孩子们的耳朵。 “我看看!” 战明玥一把抢过那个文件袋,飞快地翻着,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半晌,她啪地一下把文件合上,挑剔地瞪着沈知禾。 “有这些又怎么样?外面那些人可不管这个!你的名声早就被陆承宇败坏光了!谁知道你……” “够了!吃饭!” 战老爷子一巴掌拍在红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低下头,脸上又挂上了慈爱的笑容,捏了捏三豆儿肉乎乎的小脸蛋。 “我们三豆儿都饿坏了吧?走,太爷爷带你去吃好吃的!” 餐桌上的气氛,因着三个孩子的存在,诡异地缓和了下来。 三豆儿被老爷子抱着坐在主位上,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把老爷子逗得笑声不断。 二豆儿虽然内向,但被问到话时,也总能礼貌又清晰地回答,一派小大人的模样。 唯有大豆儿,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一双眼睛始终警惕地盯着对面的战明玥,生怕她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战霆舟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块从进门起就悬着的石头,莫名地落了地。 他端着碗,余光不自觉地瞥向身旁的沈知禾。 她脊背挺得笔直,正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给二豆儿喂着碗里的鸡蛋羹,仿佛刚才那场唇枪舌战的主角根本不是她。 这副模样,和他记忆里那个在医院里撒泼打滚的疯女人,完全是两个人。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一顿饭吃得人心各异,气氛从紧绷到诡异,最后在三豆儿清脆的童言童语中草草收场。 刚回到客厅,佣人撤下碗筷,换上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 苏婉端起那只印着青竹的白瓷茶杯,用杯盖一下下撇着浮沫,上上下下地把沈知禾扫了个遍。 “沈同志,饭也吃了,孩子我们战家也认。但有些话,我这个做长辈的,得说在前头。” 这是要开始立规矩了?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茶杯,等着她的下文。 “我们战家,不是普通人家。霆舟的身份、卫国的地位,都摆在那儿。你既然要进门,过去那些不好的名声,就得全都烂在肚子里。往后,要谨言慎行,相夫教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抛头露面,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丢我们战家的脸面,你明白吗?” 这番话,说是敲打,不如说是羞辱。 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沈知禾,她是个有污点的女人,能嫁进来,是战家天大的恩赐。 战霆舟搁在膝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站起身,将沈知禾护在了身后。 “妈,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他们回去。” 苏婉一口气没说完,被儿子硬生生噎了回去,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哥!” 战明玥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抱着手臂,鄙夷地瞥了沈知禾一眼。 “你这护得也太紧了吧?妈说的又没错,她本来就……” 话没说完,战霆舟一道冰冷的视线扫了过去。 战明玥后面的话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不甘心地扭过了头。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呵。” 一声极轻的笑,从战霆舟身后传来。 沈知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站起身。 大豆儿和二豆儿立刻像两只警惕的小兽,一左一右地靠了过来,三豆儿也从老爷子怀里滑下来,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 “战老爷子。” 沈知禾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看向全家最有分量的人。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把我的态度摆明白。” 她环视一周,目光平静地从战家人的一一扫过。 “不让孩子们堂堂正正地认祖归宗,记上族谱,我,绝不嫁进战家。” 什么?! 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啪!” 苏婉手里的白瓷茶杯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在她崭新的牛皮小皮鞋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瞪着沈知禾。 “放肆!” 战卫国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那张常年身居高位而威严的脸,此刻已经铁青一片,额角青筋暴起。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战家谈条件?!” 一个声名狼藉的疯妇,她凭什么?!她哪来的胆子?! 面对这滔天的怒火,沈知禾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只是不慌不忙地弯腰,从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又取出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她将文件袋轻轻放在茶几上,推到了桌子中央。 “这是孩子们的出生证明,和他们现在的户籍资料。” “只要我在这上面签个字,去派出所走个流程,他们随时可以改姓战。但是……” 她微微一顿,抬起眼,直视着众人。 “如果战家,不能给我和我的孩子,应有的尊重。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潜台词:你们战家的血脉,也别想要。 战卫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哥!你看看她!你看看这个女人是什么态度!” 战明玥尖声叫了起来,冲到战霆舟面前。 “她还没进门呢!就敢这么嚣张!以后还不得骑到我们全家人头上来?!” 战霆舟站在窗边,逆着光,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 苏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手指着沈知禾,气得嘴唇都在发白。 “你这个……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我们战家是什么门第?霆舟是什么身份?你也配跟我们提条件?!” 第28章 婚事敲定 “呵。” 沈知禾又笑了,微微歪了歪头,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贵妇人。 一辈子活在男人的光环和所谓的家族脸面之下,连脊梁骨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伯母,您搞错了,我提的不是条件。” 她顿了顿,一手牵起大豆儿,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三豆儿的脑袋上。 “是底线。” 她的目光扫过苏婉,扫过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战卫国,最后,落回桌上那份文件袋。 “我要的,是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我要让全大院、全四九城的人都知道,我沈知禾,是堂堂正正嫁进战家的妻,我的孩子,是战家名正言顺的孙辈。而不是某些人嘴里,上不得台面的外室,或者来路不明的野种。” “荒唐!” 战卫国忍无可忍,一声怒吼。 “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带着三个拖油瓶!我们战家肯让你进门,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你还敢肖想三书六礼?做梦!我战卫国绝不会让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做我们战家的儿媳妇!” “爸!” 一直沉默的战霆舟,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低沉,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战卫国。 战卫国被儿子这一下顶撞,更是火冒三丈,正要发作—— “咳!咳咳!” 一阵用力的咳嗽声,突兀地从主位上传来。 战卫国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硬生生憋了回去,苏婉也停止了抽气,战明玥更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老人身上。 只见战老爷子拄着那根龙头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三个孩子面前。 然后,他伸出那只干枯得像老树皮的手,先是摸了摸大豆儿的头,又拍了拍二豆儿的肩,最后,将三豆儿那张粉嫩的小脸蛋捧在了手心。 “老大家的,你刚才说,这几个孩子,不是我们战家的种?” 一句话,问得战卫国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哪敢说不是?这大豆儿的眉眼,简直就是从霆舟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声调拔高,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战卫国和苏婉。 “就因为这姑娘离过婚?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新社会都建立二十多年了!你脑子里还装着那些封建糟粕!” “咚!” 他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地在地上一磕! “我看这丫头,有骨气!有胆识!比那些只会看人脸色、阿谀奉承的软骨头强多了!” 这丫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孩子,也为她自己,争一份尊重和体面。 要是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战家这几十年就白混了! “爸!”苏婉急得直跺脚,眼圈都红了,“可她这态度……也太嚣张了!她这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态度怎么了?”老爷子冷哼一声,“她一个当妈的,护着自己的崽儿,有错吗?!” 老爷子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喝,还在客厅里回荡。 说完,那道锐利的目光就从哭得梨花带雨的儿媳妇身上挪开,直直落到了沈知禾脸上。 只见老爷子脸上的怒气缓缓褪去。 “丫头,你刚才说的,我都答应。” 他顿了顿,龙头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掷地有声。 “婚礼,就按四九城的老礼来办!彩礼,按我们战家能给的最高规格给!” “爸!” 战卫国和苏婉同时尖叫出声。 这怎么行!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战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战老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就这么定了!” 他弯下腰,将一直睁着乌溜溜大眼睛看着他的三豆儿抱进了怀里。 他抱着孩子,目光扫过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和儿媳。 “我曾孙子的妈,必须风风光光地从大门抬进来!谁敢让她受半点委屈,就是跟我这个老家伙过不去!” 这哪里是给沈知禾撑腰,这分明是拿话在抽他们的脸!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战明玥,看着被爷爷抱在怀里、备受宠爱的三豆儿,又看了看旁边站得笔直的沈知禾,不甘心地小声嘀咕。 “爷爷,这也太……” 话还没说完,老爷子一道冰冷的眼刀就甩了过来。 “闭嘴!” 战明玥吓得一个哆嗦。 “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半句闲话,你就给我收拾包袱滚回乡下锻炼去!” 滚回乡下! 战明玥的脸都白了。 她最怕的就是吃苦,要是真被送到乡下,那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沈知禾看着这一幕,心中毫无波澜。 她要的,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喜欢。 “谢谢老爷子。” 客厅里,终于响起苏婉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 “造孽啊……我们战家的脸……这往哪儿放啊……” “哭什么哭!吵得我头疼!” 战老爷子瞪了她一眼,抱着三豆儿,头也不回地朝内屋走去。 “还不跟进来!商量一下婚礼的章程!” 一锤定音。 战卫国夫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憋着一万个不愿意,却半个不字都不敢再说。两人交换了一个怨毒的眼神,只能耷拉着脑袋跟了进去。 战明玥落在最后,经过沈知禾身边时,脚步一顿,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沈知禾却像是背后没长眼睛一样,恍若未见。 客厅里的硝烟还未散尽,她已经弯下腰,温柔地给大豆儿整理着歪了的衣领。 “吓到了吗?” 大豆儿摇了摇头,小小的手紧张地攥着妈妈的衣角,仰着头小声问。 “妈妈,太爷爷是……同意我们留下了吗?” 沈知禾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伸出手,摸了摸大豆儿的头,又捏了捏二豆儿肉乎乎的脸蛋,声音无比肯定。 “嗯,同意了。” 不远处,一直沉默的战霆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女人,在面对他全家人的时候,寸步不让。 可一转头,对着三个孩子,她又变成了最柔软的春水。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他给她和孩子一个庇护,她帮他应付家里的催促。 可现在看来,这个女人,根本不需要谁的庇护。 她自己,就是一座山。 战霆舟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深邃。 第29章 我们谈谈 军用吉普车碾过一层薄薄的积雪,吱嘎一声,稳稳停在了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前。 这楼看着就很有年代感,墙皮都有些斑驳了,但胜在窗明几净。 这就是军区招待所? 沈知禾透过车窗打量着,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这临时的落脚点,变成一个能让孩子们安心的小窝。 “到了。” 战霆舟熄了火,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三楼,安排好了,有独立卫浴。” 有独立卫夕,在这七十年代,可是了不得的待遇了。 沈知禾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客套话,转身对着后座轻声唤呼唤。 “小朋友们……呃,孩子们,下车了。” 该死。 舌头又打了结。 她怎么又忘了,这是她的孩子,不是什么需要客气对待的陌生小朋友。 大豆儿和二豆儿已经醒了,正揉着眼睛往外看。三豆儿睡得最沉,小脑袋靠着车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沈知禾俯身想把她抱起来,可这身体对母亲这个角色还生疏得很,她伸出手,臂弯的角度怎么都别扭。 就在她要把孩子捞出车门的瞬间,三豆儿的小脑袋一歪,眼看就要磕上坚硬的车门框! “小心。”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紧接着,一只滚烫的大手稳稳垫在了门框上。 沈知禾冰凉的手背,就这么直直地贴上了他温热的掌心。 两个人同时僵住。 那股热度,像是带着电,顺着手背一路麻到了她心里。 沈知禾触电般抽回手,脸上烧得厉害,连耳尖都透出了粉色。 这狗男人,手怎么这么烫! “我来吧。” 战霆舟弯下腰,长臂一伸,轻松地将睡得软绵绵的三豆儿整个儿抱了出来。 沈知禾看着他,心里划过讶异。 这个男人,不是说……不认这几个孩子吗?这抱孩子的姿势,可比她这个正牌妈熟练多了。 二豆儿很乖,从另一边下了车,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仰着小脸,眼睛里满是依赖。 大豆儿却不一样,他跟在战霆舟身后,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战霆舟的背影。 招待所前台是个脸圆圆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看到战霆舟递过来的军官证,腰杆挺得笔直。 “首长好!房间都留好了,308到310,三间连着,都朝阳!”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响亮,但沈知禾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正好奇地在自己和三个孩子身上来回打转。 沈知禾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这个年代,一个女人,还是个刚离了婚的女人,拖着三个孩子,还跟战参赞这种天神一样的人物扯上关系…… 走到哪儿,都是惹人非议的焦点。 但那又如何? 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是自己过的。 “孩子们先回房间。” 沈知禾蹲下身,动作依旧有些生涩,却很认真地给睡眼惺忪的三豆儿理了理歪掉的衣领。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大豆儿身上,语气无比郑重。 “大豆儿,带弟弟妹妹去洗漱,妈妈一会儿就来。” 大豆儿看看一脸郑重的妈妈,又扭头死死瞪向旁边那个高大的男人。 妈妈要单独跟他说话? “嗯,说点大人的事。” 沈知禾看懂了儿子的眼神,心里又软又酸。 她抬手想摸摸大豆儿的头,给他一点安抚,指尖刚碰到孩子柔软的发顶,却因为心一慌,动作没收住,手指不小心勾住了一缕头发,还往下扯了一下。 “嘶——” 大豆儿疼得小脸都皱了起来,却咬着唇没喊出声。 该死! 沈知禾心里暗骂一声,越发手忙脚乱,想解开,那发丝却缠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精准地覆在她慌乱的手上,轻轻一拨,就将那缕发丝从她指间解救了出来。 战霆舟目光落在孩子身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去吧,我保证,不欺负你妈妈。” 他的指尖在她抽回手时,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腕内侧。 那触感,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烫得像一星炭火点燃了一片皮肤。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看着服务员小姑娘领着三个孩子上了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直到那三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沈知禾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转过身,迎上战霆舟深不见底的目光,没有半分寒暄。 “借一步说话?” 战霆舟下颌微抬,一个无声的请字。 招待所后头有个荒废的小花园,大概是以前给首长们散步用的。几条石子路在夜色里泛着白,旁边的花坛里只有些枯枝败叶。 沈知禾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冷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抱住了双臂。 肩上,忽然一沉。 一件带着男人体温和重量的军大衣,就这么落在了她身上。 “不用……”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烫得失了声。 这衣服也太大了,她整个人陷在里面,袖子长出一大截,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有点可笑。 战霆舟没理会她的推辞,从口袋里摸出大前门和火柴,擦着一下,点燃了烟。 “想说什么?” “我名声不好。” 沈知禾拢了拢宽大的衣领,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这事,你知道的。” 战霆舟吐出一口白色的烟圈,烟雾被风吹散。 “嗯。” 一个字,听不出喜怒。 “但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沈知禾抬头,直直撞进他的视线里。 月光像是碎银,尽数洒进了她的眼底,亮得惊人。 “错的是那些往我身上泼脏水、造谣生事的人,是陆承宇那个没心没肺的畜生!” 畜生。 这两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 在这个女人人言可畏,连大声说话都要被指指点点的年代,她的话,简直称得上惊世骇俗。 战霆舟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循规蹈矩的女人,也见过所谓的新时代女性,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 鲜活,生猛,不驯。 “所以?” “所以,婚礼必须大操大办。” 沈知禾往前踏了一步。 就这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极限拉近,她几乎能闻到他呼出的烟草气息,和他身上那股让人心悸的男人味。 “我要让四九城里所有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人都瞧瞧,我沈知禾,不是丧家之犬,不是破烂货,是你们战家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媳妇儿!” 她说完,忽然歪了下头,那双亮得吓人的眸子弯了起来。 “怎么,战家家大业大,不会连这点脸面钱,都拿不出来吧?” 战霆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黑暗中紧紧锁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火星明明灭灭,将他唇边那抹极淡的弧度勾勒得越发迷人。 下一秒,他将手里燃了半截的大前门烟头,在旁边粗糙的石台子上用力碾灭了。 “如你所愿。” 第30章惊天大秘密 沈知禾准备了一肚子软硬兼施的说辞,什么战家的脸面,什么长远的利益……结果全堵在了嗓子眼。 就像卯足了劲儿挥出去的一拳,结果打在了厚实的棉花上。 这就……同意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 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冷白的霜,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像刀刃。 这一瞬间,沈知禾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个词——精密仪器。 还是她穿越前在德国实验室里见过的最高级的那种,每一个零件都完美到极致,冰冷,却又……莫名地让人觉得可靠。 不行,不能被他带跑了节奏。 沈知禾飞快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把最重要的一张牌打了出去。 “还有,三个孩子,必须在婚礼上过明路。我要四九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战家的嫡亲血脉,是记在你战霆舟名下的!” “可以。” 战霆舟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了头。 他转过身,完完全全地正对着她,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我认了他们,就会负责到底。” 负责? 沈知禾眉梢一挑,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正经? “我会保护他们,保证他们的安全,”战霆舟看着她的眼睛,“以一个军人的名义,起誓。” 这算怎么回事? 沈知禾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好了怎么一步步地算计,怎么把这个男人绕进自己挖的坑里。 结果倒好,人家二话不说自己跳了,还顺手把坑给填平了。 这让她感觉自己那点心思,纯粹就是个笑话。 她就是想激他一下,想看看这个浑身都透着严肃的军官,被逼到份上会是什么反应。 谁知道他压根没按套路来。 还用军人的名义起誓? 这年头,军人说的话,那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分量重得很。 月光照着他挺括的军装,肩章反射出冷冷的金属光。 “你……” 沈知禾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带上了颤抖。 “为什么?” 战霆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忽然抬起手。 沈知禾下意识地一僵,以为他要干什么。 然而,他的手指只是轻轻拂过她的发间,捻起了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柳絮。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父亲。” 指尖温热的触感,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 酥麻的感觉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了半边身子。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锁着她,又补了一句。 “而你……需要一个挡箭牌。” “轰——”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这句话又太过清醒。 沈知禾浑身的防备竖起,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半步。 脚后跟踩了个空。 那块被雨水浸得松动的石板,在她脚下“咯噔”一歪。 “啊!” 她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去。 完了!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电光石火间,一只铁钳般的手臂闪电般伸了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稳稳地带回了怀里。 力道之大,让她几乎是撞进了他坚实的胸膛。 披在她肩上、带着他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军大衣,顺势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知禾只能清晰地感受到,腰间那只大手传来的灼人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的确良衬衫,烙得她皮肤发烫。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 某种剧烈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让她想起了穿越前,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些被错误混合在一起,即将爆炸的危险化学试剂。 不稳定,又失控。 “谢……谢谢。” 她立刻从他怀里弹开,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地上的军大衣。 然而,战霆舟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弯下了腰。 “咚!”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两人的额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嘶——” 沈知禾疼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捂着额头蹲了下去。 真要命,他的额头是铁做的吗?! 战霆舟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意外,疼得皱起了眉,但第一反应却是去查看她的情况。 “我看看。” 他不由分说地拉开沈知禾捂着额头的手,轻轻抚过她已经泛红的额角。 “还好,没肿。”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沈知禾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那个傻乎乎的倒影。 某种微妙又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开来。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两人额头相抵处那一片升腾的热气。 沈知禾的脑子里,又很不合时宜地闪过穿越前陪闺蜜看的那些老电影。 里面的男女主角,总是在这种啼笑皆非的意外身体接触后,稀里糊涂地就看对了眼。 不行,再待下去要出事。 “我……我该上去了!” 她后退一步,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慌不择路,“大豆儿他们该等急了!” 说完,也不等战霆舟反应,她抓起地上的军大衣,转身就冲上了招待所的楼梯。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从战霆舟脚边擦过。 他缓缓直起身,脸上泄露的情绪收得干干净净。 “明天,我来接你们去试礼服。” 沈知禾的脚步一顿,脑子乱成一锅粥,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胡乱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抓紧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军大衣,提着下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楼上跑。 这衣服也太长了! 跑到二楼和三楼的拐角,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扶着冰凉的铁栏杆,悄悄探出半个头,朝楼下望去。 他竟然还站在原地。 清冷的月光像水银一样,把他挺拔如松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清晰的银边。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微微抬起头。 四目相对。 下一秒,他抬起手,对着她的方向,做了一个“上去吧”的手势。 动作简单,甚至有些敷衍。 可就是这个动作,让沈知禾狂跳的心,莫名地漏了一拍。 这个男人…… 好像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冷硬,那么不近人情。 三楼的走廊尽头,一扇窗户后面,一颗小小的脑袋飞快地缩了回去。 大豆儿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踮着脚尖,做贼似的溜回了房间。 他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弟弟妹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小手,轻轻推了推二豆儿的肩膀。 “喂,二豆儿,醒醒!” 第31章传家宝都拿出来了 “唔……哥?”二豆儿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地嘟囔,“怎么了呀?” 大豆儿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我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那个叔叔……”大豆儿的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他好像……没有那么坏。” 他刚才在窗户边看得清清楚楚。 妈妈脸红红的,跑得那么快,绝对不是被欺负了。 那个叔叔还把自己的大衣给妈妈披上,虽然看着很凶。 楼下的战霆舟,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那棵老槐树下,抬起右手,指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沈知禾额头光洁细腻的温度,和她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馨香。 这个感觉,很陌生。 他眉头微蹙,过了好半晌,才转身拉开车门,发动了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吉普车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战家老宅的院门外。 夜深了,整个大院都静悄悄的,只有书房的窗口,还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 他站在院子里的老梧桐树下,抬头望了眼那扇亮着的窗户,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嘴角,这才迈开长腿走了过去。 推开书房厚重的红木门,战老爷子果然还没睡。 老人家一身素色唐装,背脊挺得笔直,正站在那张宽大的书案前,挥毫泼墨。 灯光从侧面打过来,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上,丝毫看不出已是古稀之年。 “爷爷。” 战霆舟轻声唤道,反手将门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夜凉。 战老爷子头也没抬,手腕稳健,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送回去了?” “嗯。”战霆舟走到书案另一侧,极其自然地拿起墨锭,开始在砚台里轻轻研磨。 战老爷子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才满意地搁下手中的狼毫笔。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锐利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孙子挺括的衬衫,在他空荡荡的肩上停顿了片刻。 “军大衣呢?” 战霆舟研磨着墨块的手,极轻微地顿了一下。 “落在招待所了。” “哼。” 战老爷子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喷出一口气。 他没再追问那件军大衣的去向,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书案上那张刚刚写好的宣纸。 雪白的纸上,五个大字龙飞凤舞,墨迹未干,却自带一股磅礴气势。 家和万事兴。 他将宣纸随手放到一旁,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战霆舟。 “那丫头,提了什么条件?” 战霆舟放下了手中的墨块,用旁边的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上并不存在的墨点。 “婚礼要大办。” “三书六礼,一样不能少,还得邀请战家的所有亲朋好友到场。” 战老爷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掌啪地一声拍在厚重的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都跳了一下。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而且这三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办这么大,到时候外人怎么看我们战家!” 这简直是胡闹! 战家是什么门楣?部队大院里多少双眼睛盯着!铺张浪费,宣扬陈规旧俗,传出去像什么话! 战霆舟没有被爷爷的怒火吓到。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黑眸第一次在今晚,毫无闪躲地直视着老人的眼睛。 “爷爷,三个孩子,长得像我。” 就这么一句话。 像是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浇灭了战老爷子心头所有的怒火。 是啊。 那三个孩子,尤其是那个叫大豆儿的,简直就是从霆舟小时候的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个盛大到人尽皆知的婚礼,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三个孩子,是他战家的种!是战霆舟名正言顺的子女!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说三道四。 老人家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 他在原地踱了两步,最终背过身,走到窗前。 良久。 “罢了。” “既然是你自己认下的,就按你说的办吧。” 老爷子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直勾勾地盯着战霆舟。 “但有一点,我把丑话说在前面。” “那丫头进了我战家的门,就必须学会怎么做战家的媳妇!收起她那一套疯疯癫癫的做派,别给我丢人现眼!” 战霆舟看着爷爷,那张冷峻的脸上,嘴角竟然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 “她没那么疯。” 这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怎么可能逃得过战老爷子的眼睛。 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孙子一番,“你倒是护得紧。” 老爷子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疲惫。 “行了,去吧。明天还要带她们去试礼服,别耽搁了。” “是。” 战霆舟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他的手刚搭上门把,身后又传来了老爷子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等等。” 战霆舟停下脚步,回头。 只见老爷子正襟危坐,一双老眼在灯光下闪着精光,“那姑娘……你就真的一点不动心?” 空气,再次凝固。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那张脸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协议婚姻而已。” “骗鬼呢!” 战老爷子这次是真哼出声了,带着一股笃定。 他懒得再跟这个嘴硬的孙子掰扯,直接拍板。 “下周!就把婚礼给我办了!” 说完,他指了指书案一角的一个红木匣子。 “对了,把这个带上。” “给那丫头的,算是我这个当爷爷的,给的见面礼。” 战霆舟走过去,依言打开了那个雕花木匣。 匣子打开的瞬间,一抹温润的翠色流淌而出。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镯子,质地通透,水头极好,是那种一看就有些年头的老坑玻璃种翡翠。 这是……战家祖传,只传给长媳的那对镯子。 战霆舟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爷爷,这……” “怎么?”战老爷子眼睛一瞪,吹胡子瞪眼,“我给我曾孙子的妈送个见面礼,还要经过你这个当爹的同意不成?” 老人家嘴上说得蛮横,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战霆舟合上匣子,紧紧握在手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脾气暴躁却心思通透的老人,那张一直紧绷的俊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谢爷爷。” 第32章 她竟然真的要结婚了 “哼!” 老爷子不自在地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 “赶紧滚蛋!看着就心烦!” 战家的客厅,从未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不,应该说是,聒噪。 两天时间,足够战家最有出息的儿子,战霆舟要结婚的消息,像安了翅膀,飞遍军区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苏婉那些平日里一起打牌、逛百货商店的老姐妹们,一个个打着道喜的名号,挤满了整个客厅。 “哎哟,苏大姐,恭喜恭喜啊!听说霆舟要办喜事了?” 苏婉手里那只绘着青花的茶杯,杯壁被她捏得咯吱作响,指节都泛了白。 她脸上却还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僵硬无比。 “是啊……快了。” “那可真是大好事!是哪家的千金啊?我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霆舟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 “对啊对啊,肯定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吧?我可听说了,外交部那位洛副部长的千金,人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对咱们霆舟可是一片芳心呢……” 洛家? 要是洛家的闺女,她做梦都要笑醒了! 苏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硬邦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不是洛家。” 手心里的那块绣花手帕,几乎要被她绞烂了。 那新媳妇是谁? 一个被丈夫抛弃,还带着三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的疯女人! 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苏婉一辈子要强,在整个大院里都是人人称羡的对象,儿子前途无量。要是让这群老姐妹知道,她未来的儿媳妇是这么个货色,她的脸要往哪里搁!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神,追问得更起劲了。 “哎,那到底是谁啊?苏大姐,你跟我们还有什么好保密的?” “就是啊,这么藏着掖着的,难道那姑娘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苏婉如坐针毡,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把这个话题岔过去,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了过来。 “各位阿姨,就别瞎猜了。”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 只见战明玥穿着一身崭新的布拉吉连衣裙,大胆地涂了鲜红的口红。 她款款走下楼,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嘴角一撇,那话说得阴阳怪气。 “我哥娶的,那可是个天仙般的人儿。” “保证在婚礼那天,让你们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这话,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勺冷水,一下子炸开了锅。 几个女人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互相用眼神传递着最新的八卦密码。 苏婉气得脸色发青,肺都要炸了! 这个死丫头,是来解围的还是来拱火的!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好发作,只能咬碎了后槽牙,继续赔着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客厅里针落可闻,而在另一头,军区招待所的房间里,气氛却是一片手忙脚乱的温馨。 “妈妈,妈妈,你看!” 三豆儿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裙子,在地上转了个圈。 战霆舟派人送来的童装都是时下最难买到的上海货,料子柔软,款式新颖,比供销社里卖的那些的确良褂子好看太多了。 沈知禾看着女儿那张被新衣服映衬得粉扑扑的小脸,心都要化了。 “好看,我们三豆儿穿什么都好看。” “妈妈,我的,我的!” 二豆儿举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衫,一脸急切。 “这个扣子……它长得好奇怪,我不会系。” 沈知禾接过来一看,也愣住了。 那是一种老式的盘扣,做工精致,却是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从未见过的东西。 她蹲下身,捏着那个小小的布扣,笨手笨脚地研究了半天,额头上都急出了汗,也没能把它塞进那个小小的扣眼里。 真是隔行如隔山。 想她一个能徒手拆装电脑,精通八国语言的高材生,竟然被一个七十年代的衣服扣子给难住了! “我来吧。” 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门口传来。 沈知禾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战霆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他换下了一身冰冷的军装,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军绿色的长裤,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他手里还提着那个眼熟的红木匣子。 他怎么来了? 不是说要去部队开会吗? 在沈知禾愣神的功夫,男人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在二豆儿面前,单膝跪地。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捏起那个小小的盘扣,只轻轻一转,盘扣就听话地穿过了扣眼。 三两下,一排扣子就系得整整齐齐。 沈知禾就这么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看着他垂下的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着他专注而认真的侧脸。 他……怎么会这么熟练? 战霆舟帮二豆儿整理好衣领,站起身,正好对上沈知禾那双带着探究的眸子。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盯着他看了那么久。 沈知禾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还有点发黑。 她不自觉地抬手,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怎么来了?” 战霆舟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疏离,只把手里那个古朴的红木匣子,往她面前递了递。 “老爷子给你的。” 沈知禾的心莫名一跳。 她垂下眼,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匣子,指尖的搭扣有些凉。 咔哒一声轻响,匣盖被打开。 一抹温润又浓郁的翠色,瞬间撞进了她的眼底。 那是一对翡翠镯子。 成色极好,通体碧绿,在招待所昏黄的灯光下,依旧流淌着柔润细腻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东西,放在后世,那是能上拍卖会,让无数人抢破头的宝贝! 沈知禾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几乎是想立刻把盖子合上。 这已经超出了协议的范畴。 “收着吧。”战霆舟的声音很轻,“老爷子认你这个孙媳妇了。” 第33章 战家吵翻了天 沈知禾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凉滑腻的翡翠。 她在这个时代,就像一叶无根的浮萍,而战家,或者说战霆舟递过来的,是一根能让她暂时抓住的藤。 她缓缓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直直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男人不知何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咳。” 沈知禾的脸颊倏地烧了起来,她慌忙移开视线,几乎是狼狈地别过头去。 该死! 她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呆了! “孩子们……的新衣服很合身,谢谢你。” 这话说得又干又硬,连她自己都觉得尴尬。 战霆舟似乎没在意她的失态,只是点点头,目光转向了那三个穿着新衣的小家伙。 他走到三豆儿面前,像刚才那样,又一次自然而然地蹲了下来。 “喜欢吗?” “喜欢!” 三豆儿就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小脑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叔叔最好了!” 叔叔…… 沈知禾敏锐地注意到,在听到这个称呼时,战霆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也是,马上就要做名义上的夫妻了,孩子们还叫他叔叔,像什么话。 更何况,他还顶着亲生父亲的名头。 沈知禾心里一动,看着那一大两小依偎在一起的画面,突然开口。 “孩子们。” 三个小豆丁齐刷刷地看向她,又看看抱着妹妹的战霆舟,眼神里带不解。 “以后,要叫爸爸。” 战霆舟抱着三豆儿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沈知禾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大豆儿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看妈妈鼓励的眼神,又看看眼前这个高大的,会给自己披衣服,会救自己脱困的男人。 他抿了抿唇,小小的胸膛挺了挺,试探地叫了一句。 “……爸爸。”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了战霆舟的心上。 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松开怀里的三豆儿,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地落在了大豆儿的头顶。 他摸了摸那柔软的发丝。 “乖。” 沈知禾看着这一幕,鼻子突然就酸了。 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一层水汽迅速蒙了上来。 她转过身,假装去整理床上孩子们换下来的旧衣服,声音带着鼻音。 “我、我去把衣服叠好……”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和皂角清香的男性气息,就从身后笼罩了过来。 “明天去试礼服。” 他的声音很近,就响在她的耳后。 “我找了上海来的老师傅,专门给你做的。” 上海来的老师傅? 为了做一件礼服? 这个年代,结婚扯块红布做身新衣裳就算顶顶气派了,他竟然专门从上海请人来做礼服? 沈知禾心头巨震,下意识地转身。 “你……” “唔。” 她的鼻尖,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一堵温热结实的胸膛。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沈知禾像被烫到一样,连忙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好。” 她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已经烧得能烙饼了。 战霆舟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样子,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沈知禾走到窗前,推开那扇老旧的木窗,夜里的凉风吹进来,才让她发烫的脸颊降下温来。 她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招待所外的夜色里,融入一片深沉的黑暗。 月光如水,洒在窗台上。 那个红木匣子静静地躺在那里,里面的翡翠镯子,在月色下泛着温润而清冷的光泽。 沈知禾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各取所需的协议婚姻,似乎正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而这份失控,不仅仅在她这边发酵。 此刻的战家老宅,灯火通明,气氛却冷得像冰窖。 “啪——!” 一声脆响,上好的青花瓷茶杯在苏婉手里,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造孽啊!我这张老脸以后往哪儿搁!”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屈辱。她一想到白天那些老姐妹们打着恭喜的名头,实则来探听八卦的嘴脸,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妈,您就省点力气吧,杯子又没惹您。” 战明玥翘着二郎腿,一边往嘴里嗑着瓜子,一边幸灾乐祸地开口。 “我看那沈知禾,长得跟天仙似的,配我哥不亏。再说了,爷爷都点头了,您在这儿摔东西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 苏婉回头,指着女儿的鼻子骂。 “长得好看能当饭吃?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带着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拖油瓶!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进了我们战家的门,以后让我在大院里怎么抬得起头?!” “够了!” 一声沉闷的低吼从书房传来。 战卫国沉着一张脸走出来,“老爷子已经拍板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谁也别再给我说三道四!” 他这一吼,苏婉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剩下的只有委屈。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霆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女人……” 战卫国看着妻子,烦躁地皱了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走回了书房。 战明玥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嫌弃地撇了撇嘴。 她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扔,施施然地站起身,转身上了楼。 疯女人想这么顺顺当当进他们战家的门? 做梦! 她战明玥可不是她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妈,也不是那个被老爷子压得死死的爸。 婚礼上,她有的是办法,让那个叫沈知禾的女人,知道知道什么叫难堪! 但不管战家人心里怎么翻江倒海,七天后,婚礼还是会如期举行。 第34章 结婚现场 军区大礼堂外,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一派喜气洋洋。 招待所的房间里,沈知禾站在一面半身高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身上穿着一套大红色的嫁衣。 那不是这个年代常见的红布新衣,而是一件做工精美绝伦的中式嫁衣。 上好的缎面上,用金线绣出的凤凰从胸口一直盘旋到裙摆,栩栩如生,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着晃眼的光。 这时请了上海最有名的老字号瑞福祥的老师傅做的。 镜中的人,肤白胜雪,眉眼如画,一身红衣衬得她更是唇红齿白,艳光四射。 恍惚间,沈知禾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自己好像不是在七十年代,而是某个不知名的古代王朝,正要嫁入豪门深院。 “妈妈,你好漂亮呀!” 三豆儿清脆的童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姑娘穿着一身同样喜庆的红色小棉袄,围着她不停地转圈,伸出小手,想摸又不敢摸,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裙摆上的金线凤凰,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沈知禾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提起繁复的裙摆,缓缓蹲下身,不太熟练地帮女儿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小辫儿。 “你们今天也要乖乖的,不许哭,不许闹,知道吗?” “知道!”大豆儿和二豆儿异口同声地回答,两个小家伙也穿着崭新的红棉袄,胸前还都系着一条崭新的红领巾,小脸蛋红扑扑的,精神极了。 沈知禾看着二豆儿脖子上歪歪扭扭的红领巾,强迫症犯了,伸手想给他重新系一下。 凭着记忆里模糊的印象,她笨手笨脚地把红领巾解开,又重新绕着孩子的脖子打结。 结果,一个用力过猛,直接打了个死结。 “妈妈……” 二豆儿的脸憋得通红,小手拽着脖子上的红领巾,声音都变了调。 “我……我喘不过气了……妈妈……” 沈知禾吓了一跳,手上一慌,差点把孩子勒得翻白眼。 “别动别动!” 她也急了,手忙脚乱地去解那个死结,可那破布料像是跟她作对一样,越解越紧! 眼看着二豆儿的脸都要憋紫了,沈知禾的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这该死的红领巾!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 “嘀——嘀——!” 窗外,传来两声响亮又急促的汽车喇叭声。 是接亲的车队来了。 沈知禾脑子里嗡的一声,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低头张嘴,一口就咬在了那个死结上! 她狠狠一撕一扯! “咳咳……咳!” 死结应声而开,二豆儿弯下腰,小脸涨得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大豆儿立刻懂事地拍着弟弟的背,小大人似的安慰:“不难受了,不难受了。” 沈知禾松了口气,看着两个儿子,又看了看乖巧站在一旁,小手紧紧攥着她裙摆的三豆儿。 “走吧,去见你们那个便宜爹。” 她牵起三个孩子的手,推开了招待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 一溜儿崭新的军用吉普,从招待所门口一直排到了大路口,车头和后视镜上都扎着俗气的大红绸子,打头那辆车的引擎盖上,还贴了个歪歪扭扭的大红囍字。 而战霆舟,就站在那辆头车旁边。 他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国防绿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胸前别着一朵同样俗气的大红花,可这俗气,偏偏被他穿出了一股子禁欲又肃杀的英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就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当沈知禾牵着三个孩子走出来的那一刻,战霆舟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的目光,从她头上的发髻,到那身烈火烹油般的嫁衣,最后,定格在她那张被红衣衬得愈发雪白明艳的脸上。 战霆舟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上车吧。” 那眼神太有侵略性,烫得沈知禾脸颊发热。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战霆舟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三豆儿身上时,那股子紧绷感才消散了些。 他弯下腰,长臂一伸,轻松地将三豆儿抱了起来。 “今天要叫爸爸,记住了?” 三豆儿一点也不认生,小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清脆响亮。 “爸爸!” 战霆舟眼底那层万年不化的寒冰,奇迹般地裂开了一道缝。 他抱着女儿,转头看向沈知禾,见她还低着头,便伸出手,想扶她一把。 “上车……” 他的话还没说完,宽大的手掌就碰到了她抬起的手腕。 指尖,恰好压在了那只冰凉通透的翡翠镯子上。 冰凉的触感,混着她肌肤的温软,像一股微弱的电流,从腕骨一路窜上两个人的心尖。 两人同时一怔! 沈知禾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收回手! 她这一慌,脚下踩到了繁复的嫁衣下摆,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呼一声就要往后倒! “小心!” 战霆舟眼疾手快,抱着三豆儿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温热的掌心,透过厚重的嫁衣料子,传来惊人的温度,稳稳地托住了她。 四目相对。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的眼里是来不及掩饰的惊愕,而她的眼里,是全然的慌乱。 下一秒,两人又像触电一般,同时狼狈地别开脸。 车队在一片喧闹的起哄声中,缓缓驶向军区大礼堂。 沿途站满了看热闹的大人孩子,几个半大的小子跟在吉普车后面追着跑,扯着嗓子喊:“新娘子来啦!看新娘子喽!” 沈知禾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那些陌生又淳朴的笑脸,看着这浩浩荡荡的婚礼阵仗,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荒唐,却又真实得可怕。 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竟然真的要在七十年代,嫁人了。 车刚在礼堂门口停稳,外面就炸开了锅。 战家的老老少少,早就等在了门口。 战老爷子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藏青色中山装,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苏婉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缎面旗袍,脸上挂着精心演练过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半点都没到眼睛里。 而战明玥,则一脸不情愿地站在母亲身后,穿着时髦的布拉吉连衣裙,双手抱胸。 第35章 来自战明玥的刁难 人群中,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新娘子来了!” 整个礼堂门口炸开了锅! 战霆舟率先推开车门,军靴落地,发出沉稳的一声闷响。他绕过车头,亲自为沈知禾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沈知禾牵着大豆儿和二豆儿的手,弯腰下了车。 当她站直身体,将三个孩子护在身前时,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 “我的天……这、这是哪家的姑娘?以前怎么没在圈子里见过?” “长得是真俊,跟画儿里的人似的,就是太扎眼了……这身嫁衣,得是老手艺吧?” “俊有什么用!你看她身边那三个孩子!三个!战参赞这是……” “嘘!你不要命了!这可是战家的婚礼!” 这些声音不大,却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沈知禾的耳膜上。 她不是原主那个被唾沫星子淹死就会发疯的软弱女人。她是沈知禾,见惯了名利场上的刀光剑影。 但此刻,为了三个孩子,她的心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战明玥将这些议论声尽收耳底,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冷笑。 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她故意扬起下巴,用不足以让周围几圈人都听清的音量,阴阳怪气地开口。 “可不是嘛,我这位新嫂子,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呢!” “大名鼎鼎”四个字,她咬得特别重,里面的羞辱傻子都听得出来。 苏婉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这个蠢货!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不懂吗?! 她狠狠地剜了战明玥一眼,随即,她又立刻换上一副强撑出来的、端庄得体的笑脸,迎了上去。 “知禾啊,路上辛苦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她伸出手,想去拉沈知禾的手,以示婆媳亲近。 可她的手刚伸到一半,就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沈知禾的手腕上。 那是一只通体翠绿、水头好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翡翠镯子。 战家的传家宝! 苏婉的呼吸都停了一瞬。这镯子,是战家媳妇身份的象征,当年她嫁给战卫国的时候,都没能从老爷子手里讨来。她明里暗里提过好几次,想戴出去在那些老姐妹面前显摆显摆,老爷子都当没听见。 现在,这个她做梦都想要的镯子,竟然戴在了这个二婚还带着三个拖油瓶的女人的手上! 凭什么?! 沈知禾何其敏锐,一眼就看穿了苏婉笑容下的僵硬。 她不躲不闪,甚至连手都没动一下,只是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伯母。” 这个称呼,精准地扎进了苏婉的心里。她这是在提醒自己,她们之间不过是碍于老爷子命令的合作关系,少来那套婆婆的架子! 苏婉的脸色更难看了,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讪讪地收回了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礼堂里奏响了婚礼进行曲。 悠扬的乐曲声,暂时压下了一切嘈杂。司仪用高亢的声音喊道:“良辰吉时已到!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新郎、新娘入场——!”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他们伸长了脖子,都想看清楚,这个能让战家最有前途的麒麟儿点头结婚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知禾挺直了背脊。 她坦然地挽上战霆舟的手臂,那一刻,她不是什么被抛弃的疯妇,也不是什么走投无路的单亲妈妈,她就是沈知禾,沪上沈家的独女,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战霆舟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以及她指尖微不可查的凉意,手臂下意识地绷紧了。 两人并肩,昂首挺胸,踩着红色的地毯,走向礼堂的最前方。 大豆儿、二豆儿和三豆儿,就像三个忠诚的小骑士手拉着手,跟在妈妈身后。那副又萌又飒的样子,让不少人心都化了。 可爱的孩子,并不能打消宾客们的疑虑。 当他们走近,一张张清晰的脸映入眼帘时,人群中终于有人认出了她。 “那……那不是钢厂医院那个疯……那个沈护工吗?” “天哪!真的是她!我上次去探病还见过!就是她!” “我的老天爷!战家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带着别人的孩子?” 窃窃私语,迅速在宾客中蔓延开来。那些目光,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震惊和鄙夷。 沈知禾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挽着战霆舟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的孩子。 就在她快要绷不住的那一刻,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别管他们。” 战霆舟没有看她,目视着前方,下颚线绷得紧紧的,但他的手臂却稳如磐石,托住了她几乎要颤抖的身体。 敬茶的环节,是婚礼的高潮。 沈知禾端着一杯热茶,一步步走向坐在太师椅上的战老爷子。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就在她弯下腰,准备将茶杯递过去的时候—— 战明玥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礼堂。 “嫂子,对这个环节,你应该很熟悉了吧?” “毕竟,都结过一次婚了嘛。” 乐声戛然而止。 整个礼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沈知禾的身上。 这战家的小姑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开场就这么大个下马威! 有好戏看了! 战卫国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想当场抄起椅子砸过去。 苏婉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坐在最上首的战老爷子,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凉凉地扫了自家亲孙女一眼。 战明玥被老爷子这眼神一扫,心里咯噔一下,但话已出口,她梗着脖子,一副绝不认错的挑衅模样。 她就是要看沈知禾怎么收场!一个被男人扔掉的破烂货,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沈知禾,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甚至没有去看战明玥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她往前一步,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对着战老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将茶杯举过头顶。 “爷爷,请喝茶。” 第36章 战老爷子的认可 沈知禾抬起头,迎上老爷子审视的目光,唇角勾起。 “孙媳知道,自己有过一段不算光彩的过去,也犯过错,识人不清。”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看戏的嘴脸,最终,落在了身边那个男人挺拔的侧影上。 “但也正因为如此,孙媳才更懂得珍惜眼前人。能遇到霆舟,嫁进战家,是我沈知禾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承认了过去,又把这盆脏水,变成了对战霆舟的告白和对战家的忠心。 高下立判! 战霆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第一次如此专注地落在她脸上。 这个女人…… 沈知禾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又端起一杯茶,走向战卫国和苏婉。 “爸,妈,请喝茶。” 她再次鞠躬,姿态放得比刚才更低,语气也更加诚恳。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配不上霆舟。但我向你们保证,以后,我会用尽全力,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当一个好母亲。绝不给战家丢脸。” 这一声妈,叫得苏婉心头一颤。 战卫国看着眼前这个儿媳,虽然出身不好,还带着三个孩子,但这份气度,这份谈吐,比他那个只会咋咋呼呼的女儿强了一百倍!他心里的那点不满,顿时消散了大半。 战老爷子眼底闪过激赏,他接过茶杯,看也不看,仰头一饮而尽! 砰地一声,他将空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好!好孩子!” 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整个礼堂嗡嗡作响。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像鞭子一样抽在战明玥的脸上。 “我们战家,是军人世家!娶媳妇,看重的是人品心性,是能不能撑起一个家!不是那些没用的出身、虚头巴脑的过去!” “有些人,生在战家,也未必懂得什么是战家的脸面!” 这番话,句句都在打战明玥的脸! 苏婉端着那杯滚烫的茶,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太丢人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 “……好。” 战明玥一张俏脸青白交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怎么也没想到,爷爷会为了一个外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不留情面地训斥她! 在老爷子那凌厉如刀的目光下,她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灰溜溜地躲到角落里去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被沈知禾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仪式总算顺利结束,沈知禾被安排到后台的休息室里整理妆容。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 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眉心一点朱砂痣,衬得一张脸明艳不可方物。 这真的是她吗? 镜子里的人,美得让她恍惚。 门被轻轻推开了,打断了她的思绪。 战霆舟走了进来。 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闹。高大的身影靠在刷着白漆的墙壁上,军装的肩章在灯光下闪着金光。 他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沈知禾从镜子里与他对视,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谢。” “刚才表现不错。”战霆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知禾扯了扯嘴角,“你妹妹……” 她只是想说,他妹妹年纪还小,别太苛责。 “不用管她。” 战霆舟打断了她的话,从墙边站直了身体,朝她走了过来。 沈知禾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突然伸出手。 沈知禾心头一跳,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他的手却只是越过她的肩膀,轻轻取下了她凤冠上,刚才起身时被碰歪的一支金步摇。 “累了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关心,像一颗石子投进沈知禾的心湖。 她抬起头,这么近的距离,能清楚地看见他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还……还好。”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摸上了手腕间那只冰凉温润的镯子。 战霆舟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那只翠绿的镯子上。 “很适合你。” 休息室里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酵。 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在这男人深邃的眼神里溺毙。 沈知禾慌忙想站起身,拉开一点安全距离,嘴上找着借口,“那……我们出去吧,宾客们该等急了。” 可她忘了,身上这件嫁衣是祖母传下来的老款式,繁复的裙摆层层叠叠,拖曳在地。 她起得太急,一脚踩住了自己的裙角!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沈知禾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朝着前方扑了过去! 完了! 她新婚第一天,就要在自己丈夫面前摔个狗吃屎吗?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硬又温热的怀抱。 战霆舟在她身体倾斜的瞬间,就本能地伸长了手臂,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 沈知禾的脸,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他硬挺的军装胸膛上。隔着一层厚实的呢子布料,她都能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沉稳有力地跳动着。 一股独属于战霆舟的气息,霸道地将她包裹 好闻得让她脑子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这个怀抱,比她想象中,还要有安全感。 “对……对不起!” 沈知禾回过神,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手忙脚乱地想从他怀里挣脱,想站稳。 可越是着急,越是出错。 她的手在他胸前胡乱地推搡着,指尖不知怎么就勾住了一颗黄铜纽扣,一扯—— 只听崩的一声轻响。 战霆舟军装最上面的那颗纽扣,被她扯开了。 他的领口敞开了一片,露出了底下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蜜色的肌肤。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知禾的指尖,甚至还残留着他皮肤滚烫的温度。 战霆舟的身体明显僵住,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立刻就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过分危险的距离。 “……该去敬酒了。” 第37章 这,是战家的子孙! 沈知禾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连声点头,“哦,好,好……” 她窘迫地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那身华丽却惹祸的嫁衣,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可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一抹红色。 战霆舟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他的耳根,却红得厉害。 原来……他也会不好意思啊。 这个发现,让沈知禾心底那点慌乱,奇异地被抚平了。 当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休息室,原本在外头焦急等待的三个小豆丁,立刻像三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妈妈!” “妈妈你出来啦!” 三豆儿跑得最快,却没扑向沈知禾,而是绕了个弯,一把抱住了战霆舟笔挺的裤腿,仰起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我饿了!” 这一声“爸爸”,叫得又甜又脆,响彻了整个走廊。 战霆舟低头,看着脚边这个小小的挂件,心底最硬的那块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什么也没说,弯下腰,长臂一伸,轻松地将三豆儿抱了起来,稳稳地托在臂弯里。 “带你去吃东西。” 他抱着孩子,侧过头,目光落在沈知禾身上,言简意赅地发问: “一起?” “嗯。”沈知禾点点头,走上前,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大豆儿和二豆儿的手。 于是,一幅奇特的画面出现了。 高大冷峻的军官抱着最小的女儿,明艳动人的新娘牵着两个帅气的小男孩。 当他们一家五口,就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热闹非凡的宴会厅门口时,原本嘈杂喧哗的大厅,诡异地安静了一秒。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紧接着,比刚才更热烈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轰然炸开! “天!快看!他们站在一起了!” “我的老天爷……这……这……” 之前在婚礼仪式上,离得远,灯光又暗,大家只觉得新娘子带来的那几个孩子长得好看,没多想。 可现在呢? 战霆舟就站在那儿,身姿挺拔如松。他怀里抱一个,沈知禾手里牵两个。 那一大两小三个男孩,尤其是大豆儿和二豆儿,这哪是像啊! 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绝对是战参赞的!错不了!” “原来不是后爹,是亲爹啊!” “啧啧,这战家可真会藏事儿!孩子都这么大了才办婚礼!” 一道道夹杂着震惊和嫉妒的目光在他们一家人身上来回扫射。 这下,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有了最直观的答案。 那些窃窃私语,像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苍蝇,钻进耳朵里,搅得人心烦意乱。 沈知禾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她就这么挽着战霆舟的胳膊,站在宴会厅门口,任由那些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射。 看吧,都看清楚点。 以后,她就是战家的女主人。这三个孩子,就是战家名正言顺的血脉。 她悄悄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战霆舟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 他虽然一言不发,却用行动告诉了所有人。 身旁的人,是他认准的妻子。 这个认知,让沈知禾那颗浮动的心,安定了下来。 然而,大人能扛住的压力,孩子却不行。 三豆儿毕竟心思敏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整个大厅里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让她感到害怕。 她的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沈知禾华丽的裙摆,小小的身体往妈妈身后缩了缩。 沈知禾立刻察觉到了女儿的恐惧。 她心里一软,松开挽着战霆舟的手,俯下身。 “别怕。” 她不太熟练地伸出手,想帮女儿整理一下头上那个有点歪掉的小蝴蝶结。 毕竟,在二十一世纪,她可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大小姐。 可就是这样一个笨拙的动作,却让三个孩子都感受到了母亲的镇定。 大豆儿和二豆儿原本紧绷的小脸,也跟着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三豆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在了主位上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身上。 她的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清脆地喊了一声:“太爷爷!” 这一声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那锅已经快要沸腾的八卦热油里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沈知禾一家五口身上,转向了主桌的战老爷子。 只见战老爷子脸上的皱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熨平了。 他刚才还板着的脸,此刻已经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我的乖曾孙!” 他朗声应着,对着三豆儿招了招手。 三豆儿立刻像一个小炮弹,挣脱沈知禾的手,迈开小短腿,一路哒哒哒地穿过人群,直接扑进了老爷子的怀里。 沈知禾立刻牵着大豆儿和二豆儿的手,跟了上去。 她走到主桌前,对着老爷子落落大方地敛衽一礼。 姿态优雅从容,丝毫看不出半分小家子气。 “爷爷,我带孩子们来给您敬茶。”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下来的宴会厅。 侍者早已机灵地端上了茶具。沈知禾接过茶盏,亲手斟了三杯泛着清香的热茶。 她先将一杯递给大豆儿。 大豆儿立刻有样学样,双手捧着小小的茶杯,学着妈妈的样子,恭恭敬敬地举到老爷子面前,奶声奶气地喊:“太爷爷,请喝茶!” 二豆儿紧随其后。 战老爷子被两个小曾孙逗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他挨个接过茶盏,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就在他接过大豆儿那杯茶的时候,沈知禾俯下身,低声说了一句:“爷爷,孩子们都很想您。特别是大豆儿,前几天还念叨,说想跟太爷爷学下棋呢。” 这话半真半假。 大豆儿确实喜欢摆弄棋子,但想跟后半句,却是她刚刚才决定的。她从战霆舟那里听过一耳朵,说老爷子是个棋痴。 投其所好,永远是攻克人心的最佳捷径。 第38章 谁敢说这不是战家的孩子? 果然,战老爷子听到这话,眼睛倏地一亮! 他放下茶杯,一把拉过站在旁边还有些拘谨的大豆儿,让他站到自己面前。 老爷子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大豆儿的脸。 那挺直的鼻梁,那抿成一条线的薄唇,还有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透出的那股子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老爷子看得入了神,浑身一震,像是透过孩子的脸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突然一拍大腿,激动地感叹出声,声音里带着旁人都能听出的高兴。 “像!真是像啊!”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不远处的战霆舟身上。 “跟霆舟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老爷子这一嗓子,中气十足。 刺啦一声,整个宴会厅炸开了锅! 那些窃窃私语再也压不住,嗡地一下,变成了明目张胆的议论。 “天爷啊!跟战参赞一模一样?这意思是……” “我的乖乖,那这孩子不就是……” “难怪!难怪战家这么痛快就认了这门亲事!什么冲喜,什么可怜她,根本就是亲孙子找上门了!” “那这么说,这个沈知禾当初还没跟那个姓陆的离婚的时候,就跟战参赞……” 后面那半句,说话的女人没敢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鄙夷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不是麻雀飞上枝头,是母凭子贵,带球上位啊! 这出戏,可比样板戏精彩多了! 战霆舟抱着三豆儿,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揣测,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怀里的小丫头被他身上骤然散发的冷气冻得缩了缩脖子,不安地动了动。 他垂下眼,看到女儿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心头那股子无名火,又被一股更复杂的情绪给盖了过去。 至于沈知禾……她还真是会给他找麻烦。 沈知禾当然感受到了男人身上那股子低气压,但她不在乎。 她要的就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个孩子,姓战! 至于她自己的名声? 呵,在能让孩子们挺直腰杆做人的事实面前,那玩意儿算个屁。 就在这时,一个拄着乌木拐杖,穿着一身板正旧军装的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从主桌那边走了过来。 是李将军,战老爷子的过命交情。 他走到跟前,一双在战场上磨砺过的眼睛虽然有些浑浊,但依然锐利。他眯着眼,挨个打量了一遍大豆儿和二豆儿,最后目光落在战霆舟怀里的三豆儿身上。 他嘿了一声,用拐杖轻轻点了点地面,扭头问战老爷子:“老战,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几个小娃娃是……” 来了! 沈知禾心头一跳。 只见战老爷子眼底精光一闪,松开拉着两个孩子的手,站直了身子,中气十足地拍了拍手掌。 “啪!啪!” 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喧闹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身上。 战老爷子扫视全场,然后弯腰,一手牵起大豆儿,一手拉过二豆儿,把他们带到自己身前。 那边,战霆舟抱着三豆儿,也上前一步,站到了老爷子身侧。 一家五口,就这么整整齐齐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各位亲朋好友!” 老爷子开了口,声音洪亮,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今天,是我孙子战霆舟大喜的日子。借着这个好日子,我老头子要向大家宣布一件大事!” 他顿了顿,目光从三个孩子脸上爱怜地滑过。 “这三个孩子,大豆儿,二豆儿,三豆儿,”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骄傲,“是我们战家失散在外的血脉!是我战卫国的亲曾孙!是霆舟的,亲生骨肉!” 轰——! 如果说刚才只是议论,那现在,整个大厅就像被投下了一枚炸弹! 哗然声四起! 无数道目光,来来回回地在沈知禾和战霆舟身上刮着。 沈知禾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她知道会有这一出,甚至这一出就是她亲手推动的。可当自己真的成为风暴中心时,那股压力还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靠了靠。 就是这轻轻一靠,她的手背,不小心蹭到了男人的手。 还没等她缩回来,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就那么不容分说地伸了过来,将她微微发抖的冰凉手指,整个包裹进了掌心。 沈知禾的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了下来。 主位上,战老爷子可不管底下人怎么想,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高高举起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声音提得更高。 “下个月初一,就是个好日子!这三个孩子,要正式写进我战家的族谱!” 说完,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像两把冰刀,直直地钉在了不远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的苏婉和战明玥母女身上。 “从今往后,谁要是敢在背后对我的曾孙、对我们战家的新媳妇说三道四,嚼舌根子……” 老爷子冷哼一声,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那就是跟我战某人过不去!跟我整个战家,过不去!” 这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杀气腾腾! 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吓得噤若寒蝉。 几个刚才还想看好戏的军官家属,此刻更是面面相觑,冷汗都下来了,再看向沈知禾的眼神,已经从鄙夷,变成了实打实的敬畏。 能让战老爷子这么护着,这女人,手段通天啊! 一片死寂中,还是李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走上前,一巴掌拍在战老爷子的肩膀上。 “哈哈哈哈!恭喜你啊老战!深藏不露啊你!一下子就得了三个宝贝曾孙,可喜可贺!” 说完,他又转身,重重拍了拍战霆舟的肩膀,挤眉弄眼地低声笑道。 “你小子,可以啊!藏得够深的!” 战霆舟被李将军这没轻没重的一巴掌拍得身子一震,怀里的小丫头都跟着晃了晃。 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李叔,您说笑了。” 第39章 他居然脸红了! 可沈知禾不一样。 她被他牢牢攥着手,能清楚地感觉到,男人在李将军拍他肩膀的那一刻,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这男人,在紧张? 她下意识地抬眼,视线恰好扫过他的侧脸。 灯光下,他冷毅的下颌线依旧分明,但那截好看的耳朵根子,却红得像是被人用开水烫过。 呵。 沈知禾心里忽然就乐了。 原来是个纸老虎,看着唬人,一戳就破。 还挺……可爱的。 李将军的道贺像是一个开关,宴会厅里压抑的气氛被打破,重新变得热络起来。 那些刚才还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宾客们,此刻都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端着酒杯围了上来。 “哎呀,霆舟,恭喜恭喜!这俩小子,长得真精神!” “可不是嘛!瞧这闺女,跟洋娃娃似的,跟战参赞小时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战太太真是好福气,又端庄又大方,一看就是会持家的!” 这些话,有几分真心,几分场面,谁也说不清。 但沈知禾是谁? 在沪上名利场里泡大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她一手被战霆舟牵着,一手揽着大豆儿和二豆儿,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一一回应。 “谢谢叔叔夸奖。” “阿姨过奖了,您这身衣服真好看。” 三个孩子也出奇地乖巧,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父母身边,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眼前这些大人。 这一家五口站在一起,男的英俊,女的明艳,孩子可爱,画面和谐得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落在角落里某个人的眼里,却比针扎还难受。 战明玥死死攥着手里的杯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怎么也想不通! 凭什么! 那个在筒子楼里被人人喊打的疯女人,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人人艳羡的战太太? 还有那三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种,怎么就成了战家的宝贝疙瘩? 爷爷是疯了吗?! 苏婉悄无声息地挪到女儿身边,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警告:“今天你给我安分点!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你要是再闹,信不信他真把你赶出战家!” “妈!”战明玥不服气地撇嘴,“你就甘心让那个女人……” “闭嘴!”苏婉厉声打断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三个孩子……确实是战家的种。你没看见你爷爷多宝贝他们吗?你现在去闹,就是往枪口上撞!” 母女俩正僵持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颠颠地跑了过来。 三豆儿仰着巴掌大的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苏婉,怯生生地举起手里一小块用手帕托着的奶油蛋糕。 “奶……奶奶!” 她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把蛋糕往前又递了递。 “给你,吃!” 这一声奶奶,劈得苏婉浑身一僵。 她呆在原地,看着那块奢侈的奶油蛋糕,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战明玥见状,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扭头就走。 她那个嫌恶的眼神,像一把刀子,直直戳进了三豆儿的心里。 小丫头被她那个样子吓住了,举着蛋糕的小手僵在半空,嘴巴一瘪,眼圈立马就红了,金豆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沈知禾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这边,看到女儿哭了,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走了过来。 她蹲下身,把三豆儿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手帕笨拙地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她的动作实在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生疏,可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却揉进了骨子里。 “怎么了宝贝?跟妈妈说。” “姑……姑姑……凶……”三豆儿抽抽搭搭地,一双小手紧紧攥着沈知禾的衣襟,哭得直打嗝。 沈知禾抱着女儿的手臂一紧,抬眼看向战明玥消失的方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很好,她记下了。 她抱起三豆儿,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乖,不哭。姑姑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不是故意凶你的。” “我们三豆儿最大方了,不跟她计较,好不好?妈妈带你去那边吃核桃酥。” 苏婉尴尬地杵在原地,看着沈知禾抱着孩子走远的背影,那女人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她心里头五味杂陈,像打翻了酱油铺子,又酸又涩。 自己好歹是战家的女主人,是战霆舟的亲妈,今天却被一个刚进门的儿媳妇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孙女,当着半个京圈的面,弄得下不来台。 可……可那小丫头刚才仰着脸,奶声奶气喊她奶奶的样子,又确实像个小钩子,在她心上挠了一下。 苏婉捏紧了手心,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宴会厅里推杯换盏,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沈知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三个孩子,悄悄从侧门退了出去。 招待所的休息室里,暖气烧得足。 她总算能松口气,开始手忙脚乱地帮孩子们脱身上那套笔挺却憋闷的小西装。 大豆儿和三豆儿还好,二豆儿那件小马甲的扣子,也不知是怎么设计的,又小又滑,沈知禾憋红了脸,指甲都快抠断了,那粒牛角扣就是不听使唤。 急得她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这活儿,比她前世在华尔街跟那帮老狐狸谈几个亿的合同还费劲! “我来吧。” 一道低沉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门口响起。 沈知禾一抬头,就看见战霆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他也没等她反应,迈开长腿就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半蹲下身子。 =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那颗小小的纽扣,只轻轻一旋一勾,扣子啵的一声就开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就在他解开扣子的那一瞬间,他的指背,不经意地擦过了沈知禾的手背。 一股酥麻的电流,从皮肤相触的地方噌地一下就蹿遍了全身,沈知禾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谢谢。” 她触电般地收回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头也跟着垂了下去,压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第40章 孩子们一睡,气氛就变了 战霆舟没作声,沉默地帮二豆儿脱下马甲,又转身利落地给三豆儿换好了她那身藕粉色的新棉袄。 整个休息室里,只听得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气氛安静得有些过分,就在沈知禾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沈知禾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 是在说她滴水不漏地应付那些宾客,还是她借着老爷子的势,把三个孩子名正言顺地塞进了战家族谱? 只是这听起来像是上司夸赞下属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沈知禾抿着嘴,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笑,梨涡浅浅。 “应该的。”她一边给大豆儿整理衣领,一边若无其事地回道,“孩子们这么可爱,爷爷又真心疼他们,我这个当妈的,总不能拖后腿。” 一句话,把所有功劳都推到了孩子和老爷子身上。 战霆舟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他想起了刚才在宴会厅里。 这个女人,面对那些带着钩子的问题应付得游刃有余,甚至能巧妙地利用宾客的奉承,把话题引到老爷子对孩子们的喜爱上,既堵住了悠悠众口,又给足了战家面子。 不卑不亢,寸步不让。 这哪里像个在乡下被人欺负得抬不起头的疯女人? 这脑子,这手段,比他部里那些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年轻人,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 他之前,真是小看她了。 “爸爸!” 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大豆儿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战霆舟的大腿,献宝似的摊开小手。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枚温润的、刻着将字的象牙棋子。 “太爷爷给我的!他说,他下次要教我下棋!”孩子仰着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崇拜。 战霆舟弯下腰,从孩子手里接过那枚棋子。 象牙的质地被孩子的手心捂得温热,那股暖意似乎也传到了他的心里。 他那张常年紧绷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好。”他伸手,揉了揉大豆儿的脑袋,“要听太爷爷的话。” 沈知禾站在一旁,看着这高大男人和小小男孩的互动,灯光下,他们的侧脸轮廓竟真的有几分说不出的神似。 她心里某个最坚硬的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软化几分。 也许…… 这场为了生存和复仇而开始的婚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当一家五口换上舒适的便装,重新出现在宴会厅时,那些还没散去的宾客们,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男人高大冷峻,女人明艳动人,三个孩子穿着崭新的棉衣,乖巧地跟在父母身边。 没有了礼服的束缚和刻意的疏离,他们看起来,真实得…… 真的很像一家人。 那些还想留下来套近乎的宾客,看着这一家五口和谐得插不进针的样子,也只能悻悻地告辞。 宴会厅的喧闹终究还是被关在了门后,招待所的房间里只剩下安宁。 沈知禾坐在床沿边,借着床头昏黄的灯光,静静地看着床上睡成一团的三个小家伙。 三豆儿的小手还死死攥着她旗袍的一角,睡梦里小嘴还砸吧了两下。大豆儿和二豆儿则是脑袋挨着脑袋,挤在一起,连呼吸的频率都差不多。 她伸出手,指腹轻轻抚过孩子们睡梦中还微微蹙起的小眉头,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一片落叶。 上辈子她还是个连男人手都没牵过的实验室技术宅,整天跟烧杯和数据打交道。谁能想到一睁眼,直接跳过恋爱结婚,附赠三个娃,外加一个冷冰冰的军官老公。 这人生进度条,是坐了火箭吧? “都睡着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像块石头似的,咚地一声砸进这片宁静里。 沈知禾浑身的汗毛都炸了! 她吓得一个激灵,倏地回过头。 这一转,鼻尖几乎是擦着对方坚毅的下巴过去的。 两个人都僵住了。 距离太近了。 近到沈知禾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的弧度,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洗掉了酒气后,只剩下的清冽的烟草味。 战霆舟也定住了。 他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混着她那身大红嫁衣上熏过的若有似无的檀香,丝丝缕缕地往他鼻子里钻。 莫名地让他心里头有点发热。 “你……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沈知禾脑子一懵,话不过脑子就冲口而出。 她慌里慌张地往后退,想拉开这要命的距离。 结果脚下却没留神,哐的一声,腰眼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床头柜的边角。 “嘶——” 她疼得整张脸都白了。 战霆舟出于本能,想都没想就伸出手去扶她。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不偏不倚地握住了她的肩膀。 隔着一层薄薄的真丝旗袍料子,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好像能直接烙进她的皮肤里。 沈知禾浑身一颤,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里像是有火花在噼啪作响。 下一秒,又像两个被烫到的刺猬,同时错开了视线。 “抱歉。” 战霆舟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飞快地收回手,紧接着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能把人逼疯的距离。 “我敲过门了。” 他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掩饰。 沈知禾揉着被撞疼的腰眼,只觉得那块皮肤连带着骨头都在叫嚣。 可比起这点疼,更要命的是从耳根一路烧到脖子的热度。 完了,脸肯定红透了。 “没事……”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低着头,视线死死地钉在自己那双绣着并蒂莲的布鞋上,“孩子们……都睡了。” 她不敢抬头,只能拼命找点事做,伸出手去整理旗袍被孩子们睡皱的下摆,指尖却有点不听使唤地发抖。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夜深了,她褪去了白天那身繁复厚重的嫁衣,只穿了一件样式极简的酒红色真丝旗袍。 没有多余的盘扣和刺绣,只凭着那上好的料子和利落的剪裁,就将她那一把不堪一握的纤腰勾勒得淋漓尽致。 昏黄的灯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上去安静又无害。 这跟白天那个在众人面前唇枪舌剑,把一众想看热闹的人怼得哑口无言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到底哪个才是她? 战霆舟喉结滚了滚,强行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落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爷爷他们已经提前回去了。”他刻意清了清嗓子,“我带你……你们回军区大院。” 第41章 他的军装,裹着她的暖 军区大院? 沈知禾愣了一下,脑子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弯来。 对哦,结婚了。 从法律上讲,他们现在是夫妻,是应该住在一起。可这感觉……怎么就那么像临时搭伙的室友,还是最不熟的那种。 她压下心头那点怪异,点点头,“好,但是孩子们的东西有点多……” 那些破破烂烂的行李,也不知道招待所的人收拾了没有。 “已经安排人收拾好了。”战霆舟的视线扫过床上那三个睡得东倒西歪的小家伙,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车在楼下等着。” 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沈知禾不再多话,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想把最外侧的三豆儿抱起来。小丫头睡得沉,她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孩子软乎乎的身子捞进怀里,谁知一不小心,扯到了孩子的衣领。 “唔……” 三豆儿被勒得不舒服,在睡梦里哼唧了一声,小眉头立刻皱成了一团。 沈知禾心里一紧,刚想调整姿势,一只大手就伸了过来。 “我来。” 战霆舟的声音压得极低,二话不说,直接从她怀里接过了孩子。 沈知禾只觉得怀里一轻,再一眨眼,三豆儿已经稳稳当当地落进了战霆舟的臂弯里。 他的动作熟练得不像话,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屁股,另一只手护着孩子的后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三豆儿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只是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舒服地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这……这手法也太专业了吧! 沈知禾彻底看傻了。 她这个当妈的,抱孩子还磕磕绊绊,他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爹,倒像是个带娃老手。 “你拿行李就好。” 战霆舟抱着孩子,侧过身,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沈知禾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和怀里那个小小的奶团子,心里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招待所的走廊寂静无声,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刚一走出招待所大门,一股夹着寒意的夜风就迎面扑来。 沈知禾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拢了拢旗袍的领口。 七十年代的深秋,昼夜温差大得惊人。 她这点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战霆舟的眼睛。 男人停下脚步,看也没看她,只是空着的那只手,极其利索地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笔挺的军装外套的扣子。 下一秒一件还带着他体温和凛冽气息的衣服,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不用……” 沈知禾刚想推辞,拒绝的话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那衣服上残留的温度,混着一股子淡淡的烟草味,像一张网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战霆舟什么都没说,甚至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抱着孩子,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停在路灯下的一辆军用吉普车大步走去。 沈知禾拢紧了肩上那件军装外套,男人的体温透过厚实的料子,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蛮横地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宽阔的肩,笔直的背,怀里还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小奶团子。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违和的温柔。 这个男人,看着像块捂不热的石头,骨子里,却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吉普车碾过长街,把招待所昏黄的灯光远远甩在身后。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规律的嗡鸣和后座三豆儿均匀的呼吸声。 沈知禾坐在副驾驶,将视线投向窗外。 七十年代的夜晚,没有后世的霓虹闪烁。 宽阔的长安街上,只有几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过,路灯的光晕在地上拉出寂寥的光斑,偶尔能瞥见墙上“抓革命,促生产”的红色大字标语。 “家里有保姆。” 战霆舟冷不丁地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但孩子们的事……可能需要你多费心。” 沈知禾转过头,看向他被路灯光影切割得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知道。” 这本来就是她的孩子,她不费心谁费心? 战霆舟没料到她这么平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动了动,继续用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工作忙,经常出差,有时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 这是在提前打预防针?怕她抱怨独守空房? 沈知禾点点头,表示理解,“放心,孩子们我会照顾好。” 她这副配合的态度,反倒让战霆舟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了几秒,侧头飞快地扫了她一眼。 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家里的张嫂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或者……给我办公室打电话。” 这话一出口,沈知禾没忍住,嘴角一下就翘了起来。 “战参赞这是在交代家务事?”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像羽毛,轻轻搔刮在人心尖上。 战霆舟只觉得耳边一热。 路灯的光恰好扫过她的脸,那双眼睛笑得弯成了两道月牙,嘴角边那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灵动又狡黠。 白天那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夜里这个安静温婉的女人,现在这个带着点小坏的女人……到底哪个才是她? “咳……” 战霆舟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了滚,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 “只是例行告知。” 例行告知? 这话说得,跟他俩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似的。 沈知禾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灯光昏暗,可她眼神好,清清楚楚地看见,男人那线条冷硬的耳朵尖,已经烧成了一片可疑的绯红。 哟嗬。 她心里乐了。 这个男人,看着一副生人勿近、油盐不进的阎王样,骨子里……居然这么纯情? 沈知禾起了坏心思,身子故意朝他那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气息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他的耳廓。 “战参赞,你这么容易害羞啊?” 战霆舟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手背上青筋都蹦了出来。 车头没由来地一歪,差点冲上路边的花坛。 “嗤啦——” 他一脚刹车踩下去,又迅速回正方向盘,车身在路上画出一道难看的小S弯。 “坐好!”男人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一股子压抑的恼意,“别闹。” 第42章 你会成为一个好母亲 沈知禾偷笑出声,心满意足地坐回了原位,没再撩拨他。 这家伙,比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战霆舟没再开口,车里的气氛却莫名松快下来,原本围绕着两人的疏离感,像是被她刚才那句玩笑话给戳破了。 吉普车七拐八绕,最终在一个挂着警卫岗的大院门口停下,哨兵检查了证件,利落放行。 车子在一栋灰扑扑的二层小楼前稳稳停住。 战霆舟熄了火,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他转过头,看向副驾驶的女人。 “到了。” 沈知禾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 这就是他们以后要住的地方? 楼是普通的红砖小楼,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朴素和规整。 虽然比不上她前世在沪上的花园洋房,但在这七十年代的京城,能住进这种独门独院的军区小楼,已经是顶天的待遇了。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南向的房间给三豆儿,小姑娘要多晒太阳。 大豆儿和二豆儿一间,得给他们弄张大书桌,以后读书写字用。院子里那片空地,倒是可以开出来种点菜…… 她穿越前是没带过娃,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育儿节目和心理学书籍可没少看,理论知识一套一套的。 战霆舟率先下车,绕到后座,小心翼翼地把已经睡熟的三豆儿抱了出来。 沈知禾也推门下去,拉开后车门,轻轻拍了拍两个儿子。 “大豆儿,二豆儿,醒醒,我们到家了。” 两个小家伙困得东倒西歪,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被沈知禾一手一个牵着,却还是乖巧地跟在大人身后,一步一步挪向那个透出温暖灯光的家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客厅里灯火通明,一个穿着蓝色劳动布褂子、约莫五十来岁的妇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拘谨的笑。 “首长,您回来了。” 妇人的视线飞快地在沈知禾和三个孩子身上打了个转,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好奇。 “这位……就是太太和小少爷、小小姐吧?” “这是王妈,”战霆舟言简意赅地介绍,“以后家里的饭和打扫,都归她管。” “王妈好。”沈知禾冲她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弯下腰,柔声对两个儿子说,“快,叫王奶奶。” 大豆儿和二豆儿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喊:“王……王奶奶好。” “哎哟!”王妈脸上的笑真切了几分,笑得褶子都深了,“真乖!俩小少爷真乖!” 她手在围裙上搓了搓,热情地说:“房间都收拾好了,热水壶里也给你们灌满了热水,太太和少爷们累了一路,要不要先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太谢谢您了,王妈。” 沈知禾真心实意地道了谢,这寒天冻地的,一句热水比什么都暖心。 她直起身,转向还抱着三豆儿立在门口的战霆舟,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是多年的夫妻。 “你先忙你的吧,我带孩子们上去洗漱睡觉。” 战霆舟“嗯”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她熟练地一手牵着一个,领着孩子往楼梯口走去。 王妈凑到战霆舟身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儿喜气。 “首长,太太可真俊,说话也和气。” 她又探头看了看孩子们,真心实意地夸赞。 “这几个孩子,也教得好,真乖。” 战霆舟没说话。 王妈的夸赞像一颗小石子,在他那片结了冰的心湖上,砸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脱下那顶象征着身份与纪律的军帽,挂在门口的黄花梨木衣架上,露出了线条分明的脸。 今天这场荒唐又仓促的婚礼,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底下全是涌动的暗流。 他几乎能想象到,明天整个军区大院会传出怎样离谱的闲言碎语。 战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少爷,居然娶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还带了三个拖油瓶。 可怪就怪在,他心里头,竟然半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 为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楼上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间或夹杂着孩子们咯咯的笑闹声,还有沈知禾那有点手忙脚乱的指挥声。 “大豆儿!别把水泼到弟弟眼睛里!” “二豆儿!自己搓澡,不许偷懒!” “三豆儿……哎呀我的小祖宗,不许喝洗澡水!” 声音鲜活,带着一股子他从未在这个家里感受过的烟火气。 战霆舟站在楼梯口,听着楼上的动静,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这个家,好像和他过去二十八年里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了。 有生气的家,才叫家。 约莫半个小时后,楼上的喧闹声终于停了,沈知禾揉着发酸的后腰,精疲力尽地从儿童房里带上了门。 伺候三个小祖宗洗澡睡觉,简直比她在前世连赶三周论文还累。 她长舒一口气,刚一转身,差点迎面撞上一堵坚实的墙。 “啊!” 沈知禾吓得魂都快飞了,整个人往后一弹,声音都高了八度。 “你……你站在这儿干嘛?!跟个门神似的,想吓死谁啊!” 走廊的灯光昏暗,只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人影。战霆舟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立在阴影里,手里还端着个白色的搪瓷杯。 他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被她那受惊小鹿一样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然后才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 “孩子们睡了?” 沈知禾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这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是一杯……茶?还冒着热气。 她伸手接过,温热的触感顺着搪瓷杯壁,熨帖地传到冰凉的掌心。 “嗯,总算睡了,跟打了一仗似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拨开一缕被水汽打湿的乱发。 “我还不太会给小孩子洗澡,手忙脚乱的。”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的袖口湿了大半,几缕黑发凌乱地粘在白皙的脖颈上,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可眼神却亮晶晶的。 他的目光往下,忽然定住。 在她细巧的锁骨上方,还沾着一小片白色的……肥皂泡。 在灯光下,像一小片顽皮的雪花。 鬼使神差地,战霆舟伸出了手。 沈知禾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茶,冷不丁感觉一个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拂过她的肩头。 那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皮肤窜到了心尖。 她倏地抬起头。 “慢慢来。” 男人的声音很轻,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温和。 “你会是个好母亲。” 第43章 新婚之夜面临的重大问题 这句突如其来的肯定,让沈知禾的心头一颤。 从穿越过来,她面对的不是鄙夷,就是算计,所有人都当她是个疯子,是个累赘。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郑重的语气,肯定她的存在。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走廊的灯光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流淌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柔和。 这跟初见时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阎王,简直判若两人。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这么被猝不及防地戳了一下。 “……谢谢。” 她低声说,为了掩饰那点不自在,赶紧低头喝了一大口热茶。 醇香浓厚的液体滑入喉咙,熨帖了整个胃。 她抬起脸,由衷地回了一句:“你也会是个好父亲。”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战霆舟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嘴唇上,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眼神,怎么说呢? 有点烫。 沈知禾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战霆舟的呼吸瞬间一滞。 他飞快地错开视线,仿佛再多看一秒就会被灼伤。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带他们去见老爷子。”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下了楼。 沈知禾还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这人,怎么回事?说翻脸就翻脸? 战霆舟快步走下楼梯,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她刚才仰着脸的样子。 嘴角被茶水浸的水润,偏偏那双眼睛还清澈明亮,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也会是个好父亲”。 那画面,真是……又纯又欲,还带着点滑稽。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他敢打赌,要是他刚才把这事说出来,面前这个女人绝对会当场炸毛,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个场面,战霆舟竟然觉得那会非常有意思。 而楼上,还一头雾水的沈知禾,终于后知后觉地品出点不对劲来。 等等! 她端着杯子的手突然一抖,里面的茶水差点就这么洒出来。 她刚才在想什么?想他为什么跑了? 她怎么会忽略掉一个如此致命的、关乎身家性命的根本问题! 她和战霆舟,现在是去街道盖了章、领了证的合法夫妻! 夫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晚上要睡一个屋,一张床! 而且他刚才说会当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那是不是也包括……履行夫妻义务?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沈知禾从头皮到脚底板,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抗拒! 虽然这具身体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可她沈知禾的灵魂,骨子里可是个连男人手都没正经牵过的黄花大闺女!跟一个才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男人同床共枕? 不行!绝对不行! “我……我去看看孩子们!”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天大的事,往后连退三步,后腰差点撞上走廊尽头摆着的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 “他们刚换了地方,晚上睡觉肯定不踏实,我得守着!” 楼下刚站定的战霆舟,皱着眉看她那副活像见了鬼的模样,一时半会儿竟没反应过来。 他只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他们已经睡熟了。” “那……那我就在儿童房打个地铺!” 沈知禾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破慌乱。 “对,就这么定了!明天让王妈再找人加张小床就行!”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挪到了儿童房门口,手都搭在了门把手上。 看着她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战霆舟要是再不明白她在躲什么,那他这二十八年就白活了。 这女人……是在怕他?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战霆舟那张素来冷峻的脸,没什么表情,可那通红的耳根却彻底出卖了他。 就在这尴尬快要溢出屏幕的时候,一道救星般的声音从楼梯口冒了出来。 “太太,首长,主卧的床铺都给您二位收拾好了。” 王妈擦着手,笑眯眯地探出头来。 “热水也都给备下了,您二位忙了一天,也早点……” “王妈!” 战霆舟打断她,声音比平时至少高了半度。 “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没事了。” 王妈让他这嗓门喊得一哆嗦。她眼神在楼上楼下打了个转儿,目光先落在首长通红的耳根上,再挪到楼上恨不得钻进门缝里的新太太身上,人老成精,一下就明白了。 她嘴上咧开个了然的笑,麻利地应了声“好嘞”,转身就下了楼。 脚步声一消失,楼里就彻底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彼此不太平稳的呼吸。 沈知禾把手里的搪瓷杯攥得死紧,脸颊一阵阵地发烫。 楼梯口的灯光把战霆舟的影子拉得老长,战霆舟喉结滚了滚,清了下嗓子,声音听着有点干。 “沈同志……” 他才刚开了个头。 “我去睡沙发!”沈知禾的声音又快又急,抢着喊了出来。 空气凝固了足有三秒。 战霆舟拧成一个疙瘩的眉头,此刻皱得更紧了,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人,心里头一次涌上一股哭笑不得的无力感。 沙发? 这栋楼里,除了他们住的这层,楼下还有王妈和勤务员的房间。她一个新来的战太太,跑去睡楼下客厅的沙发? 明天天一亮,这大院里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说他战霆舟,新婚之夜就把老婆赶去睡沙发? “我们虽然是合法夫妻……” 他一开口,嗓音比刚才呵斥王妈时还要干涩。 夫妻两个字像带着电,瞬间就让两个人浑身一麻。 沈知禾的头埋得更低了,战霆舟也几乎是同时错开了视线,眼神飘向了别处。 沈知禾偷偷抬起眼皮,余光那么一扫,差点没绷住。 这男人…… 这个刚才还一脸冷峻,气场强大到能冻死人的战家少爷,此刻那耳根子红得,简直像是被人拿开水烫过一样,都要滴出血来了! 跟供销社里卖的最新鲜的猪肝一个色儿! 原来他也会不好意思? 这个发现,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开了沈知禾心头最紧张的那根弦。 战霆舟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只是刻意避开了她的眼睛。 “但这也是协议婚姻。” 他的声音僵硬得像块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冻肉。 “我……我不会对你做任何逾越的事。你……你放心。” 第44章 总算说开了 这句话一出口,沈知禾紧绷了一晚上的肩膀,终于塌了下来。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总算把话说开了。 “那……今晚怎么安排?” 战霆舟沉吟片刻,目光在楼上的几个房间门扫过。 “明天,我让人把客房收拾出来给你。” “好!” 沈知禾点头如捣蒜。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实在太明显了,赶紧清了清嗓子,试图找补回来。 “我、我是说……这样安排,很合理。” 此地无银三百两。 战霆舟没说话,只是那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那台老式摆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 尴尬得能在这水泥地上当场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沈知禾死死盯着自己的布鞋鞋尖,恨不得能用脚指头在地上抠出个地洞钻进去。 战霆舟则板着脸,目不斜视地盯着墙上的挂钟,那专注的模样,仿佛上面刻着什么重要的作战指令。 “那……晚安。” 沈知禾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快要令人窒息的沉默了,她低低说了一句,转身就想往儿童房里钻。 “等等。” 战霆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知禾的脚步一顿,后背僵直。 不是吧?又变卦了? 她慢慢转过身,就看见战霆舟抬手指了指主卧的方向,“你睡主卧。” “啊?”沈知禾下意识就要拒绝,“不用不……” “孩子们半夜可能会醒。”战霆舟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理由找得滴水不漏,“你睡主卧,就在他们隔壁,方便照顾。” “我……我睡书房就行。”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让沈知禾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他那双漆黑又坦荡的眸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好吧。” 战霆舟也松了口气,转身准备下楼,走到楼梯口又停住了脚步。 “对了……” “嗯?”沈知禾抬头看他。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了她一直捧在手里的搪瓷杯上。 “茶要凉了。” 沈知禾这才“啊”了一声,低头看着那杯已经不怎么冒热气的热茶。 为了掩饰尴尬,她想都没想,仰头就是一大口! 结果因为喝得太猛,喉咙口一岔气—— “噗——咳咳!咳咳咳咳!” 她被呛得惊天动地,满脸通红,眼泪都飙了出来。 而楼梯口的战霆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那张一贯冷峻的脸上,非常清晰地浮现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战霆舟下意识朝前迈了一大步,手都抬了起来,想帮她拍拍背顺顺气。 可手伸到半空,硬生生刹在那儿。 伸出去,不合适。 收回来,又显得太冷漠。 他就这么僵着,一只手悬在半空,进退两难。 “咳咳……没、没事!”沈知禾咳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一边咳一边拼命朝他摆手,眼泪花都出来了,“咳……你去休息吧!真没事!” 再待下去,她就要原地尴尬到爆炸了! 听到她的话,战霆舟收回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攥了攥拳,又松开。 最后,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晚安。” 说完,他像是逃一样,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房。 只是那从耳根一路蔓延到后颈的红晕,把他那点故作镇定的伪装,出卖了个干干净净。 咔哒一声,书房的门关上了。 沈知禾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她轻手轻脚地溜进主卧,反手将门关上,后背立刻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老天爷。 这个年代的婚恋观,跟她上辈子活的二十一世纪,简直是两个世界。 她真怕这个战霆舟是个脑筋转不过弯的,非要跟她履行什么夫妻义务。 幸好他不是。 心跳渐渐平复,她这才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主卧的布置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朴,完全不像一个显赫人家的主卧。 一张一米八的木板双人床,一个刷着棕漆的对开门大衣柜,还有一张带着镜子的梳妆台,仅此而已。 可就是那张床上,铺着的一床崭新的大红色龙凤呈祥喜被,刺得沈知禾的脸唰一下,又热了起来。 这颜色,太有冲击力了。 她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梳妆台上,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指尖碰了碰那带着硬挺浆洗感的被面。 一转头,她注意到床头柜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木质相框。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了。 一个穿着一身笔挺旧军装、肩上扛着星徽的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也穿着一身迷你版的军装,小腰板挺得笔直,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严肃又沉静,活像个小老头。 沈知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小面瘫,不用问,一看就是战霆舟! 原来他从小就是这副德性! 这个发现,让战霆舟那个冷峻疏离的形象,在她心里头一次生动了起来。 她正准备起身去洗漱,儿童房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细碎碎的动静。 沈知禾心里一紧,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推开门,果然看见三豆儿小小的身子正坐在床上,用小拳头揉着惺忪的睡眼。 “妈妈……”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喊,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三豆儿……想喝水……” “哎,妈妈在!” 沈知禾赶紧过去,手忙脚乱地想找水杯。 她对这个家还完全不熟,昏暗的光线下,她四处摸索,脚下一个不留神,重重踢在了床边的一条矮脚凳上! “砰!”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同一时间,隔壁书房的门豁地一下就开了! 战霆舟穿着一件白色的薄棉背心和一条军绿色的长裤,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紧张。 “怎么了?”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脱了外衣准备睡觉,露出的两条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结实,充满了力量感。 “三豆儿要喝水……”沈知禾举着个空空如也的搪瓷杯子,尴尬得脚指头都快抠紧了,“我……我不知道水壶在哪儿……” 第45章 谁都没睡好 战霆舟的视线在三豆儿身上停了一秒,然后落在她窘迫的脸上。 他二话不说转过身,转身下了楼。 没一会儿,他就端着一杯水上来了,还用手背试了试杯壁的温度。 三豆儿迷迷糊糊地被沈知禾扶着,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精光,然后小嘴一咂,脑袋一歪,倒在枕头上又睡着了。 孩子睡得又沉又香,小胸脯一起一伏,很有规律。 战霆舟看着,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熟练地把三豆儿滑下去的薄被往上拉了拉,又轻轻掖好了两个小小的被角。 他的动作很轻,很稳。 这个男人…… 沈知禾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明明可以是个好父亲的。 可他偏偏不认。 明明长得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三个孩子,他却说是别人的。 这种认知上的错位,让她觉得有些荒唐,又有些……心酸。 “水壶在楼下厨房的柜子里。” 男人低沉的嗓音,压得极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孩子们的搪瓷杯子,放在第二个抽屉里,以后就知道了。” “嗯。”沈知禾点点头,捏了捏手里的空杯子,“谢谢。” 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抬眼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你……很会照顾孩子。” 战霆舟掖被角的动作,就那么停住了。 他缓缓直起身,避开了她的视线,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部队里带过新兵,都差不多。” 又是这样。 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把一切温情都推得远远的。 好像只要他不说不认,他和这三个孩子之间那点血脉相连的证据,就真的不存在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在昏暗的儿童房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静得,只能听见大豆儿和二豆儿均匀的呼吸声。 半晌,还是战霆舟先败下阵来。 他像是斟酌了很久,才有些踟躇地,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晚安。” 说完,他便转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那扇被轻轻带上的房门,沈知禾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或许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坚硬冰冷。 他的心,也许比她想的,要更软一些。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三豆儿温热的小脸蛋,然后才起身蹑手蹑脚地关上了儿童房的门。 回到那间红得晃眼的主卧,沈知禾整往那张崭新的大床上一躺。 陌生的床板有些硬,硌得她骨头疼。 她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头顶光秃秃的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老天爷。 一个多月前,她还是沪上人人羡慕的沈家大小姐,开跑车,喝香槟,活得光芒万丈。 一个多月后,她成了这个陌生年代里,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疯女人,还成了三个孩子的妈,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军区大院里有名无实的战太太。 这身份转换的速度,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不过…… 她侧过头,看向窗外朦胧的月光。 至少,孩子们以后不用再跟着她挨饿受冻,担惊受怕了。 她也不用再为了下一顿饭在哪儿,跟人撕破脸皮,拼个你死我活。 至于她和战霆舟…… 这段从天而降的革命婚姻,还能怎么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知禾翻了个身,脸颊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鼻尖立刻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她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书房里,那个本该安睡的男人,同样辗转难眠。 战霆舟没有开灯,他就那么靠在窗边,任由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 一个妻子。 三个孩子。 一个家。 这些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他有关系的东西,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全都砸到了他的头上。 这个新婚之夜,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谁都没能睡好。 天刚蒙蒙亮,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还是灰扑扑的。 沈知禾是被一种小猫似的哼唧声给弄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就看到床边扒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三豆儿正努力地踮着脚尖,小胖手扒拉着她身上的薄被,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瞅着她。 “妈妈……饿饿……” 话音刚落,小家伙的肚子就特别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 饿? 沈知禾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 坏了,睡过头了! 在这个家里,她现在可不只是沈知禾,她还是三个孩子的妈! 她蹭地一下就想坐起来,动作太猛,一头海藻般的长发被睡得乱七八糟,有几根不巧压在了身下,这么一扯,头皮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她疼得龇牙咧嘴。 “别急。” 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沈知禾动作一僵,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道缝,战霆舟就站在门口,身上已经换了一身挺括的白衬衫和军绿色的长裤,腰间系着皮带,衬得他腰是腰,腿是腿,宽肩窄腰,身形好得不像话。 这家伙,是魔鬼吗?起这么早? 还是说,他一晚上根本就没睡? 沈知禾脑子里念头刚闪过,就想开口说话,却见战霆舟的视线在她脸上一掠而过,随即飞快地移开了。 他别开眼,看着墙上的挂画,可那泛红的耳根子,却把他出卖得一干二净。 嗯? 沈知禾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睡觉不老实,睡裙的领口被扯开了一些,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细腻的锁骨。 虽然什么都没露,但在风气保守的七十年代,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她的脸轰地一下就热了,手忙脚乱地把领口拉好。 真是要命! “王妈准备了早饭。”战霆舟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说着还将一个搪瓷杯递过来,“先喝点水。” 杯子里是温热的开水,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沈知禾根本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满心都是自己刚才的窘态,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 她伸手去接杯子,“谢谢……” 就在她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战霆舟也正要松手。 两人的指尖,就这么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 男人的指腹干燥温热,带着薄薄的茧,触感清晰得像是有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指尖一路窜到了她的心脏。 第46章 新婚第二天的刁难 “哐当!” 没人拿稳的搪瓷杯在半空中一歪,里面的热水眼看就要洒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战霆舟的大手快如闪电,一把就扣住了杯子,也顺势将她未来得及完全缩回去的手,稳稳地罩在了掌心之下。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沈知禾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极淡的肥皂味。 她不自在地别过脸,挣开他的手。 “谢……谢谢……孩子们都起了吗?” 战霆舟也像是才反应过来,立刻后退一步,拉开了安全距离。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嗯,在楼下吃早饭。你收拾一下,一会儿要去给爸妈敬茶。” 敬茶? 沈知禾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她这才想起来,按照老规矩,新媳妇过门第一天,是要给公婆敬茶的。 代表着,她和战霆舟这段革命婚姻,要在整个战家面前,板上钉钉了。 她放下茶杯,掀开被子就想下床,“我马上好!” 看着她手忙脚乱,战霆舟紧绷的嘴角,向上扬了一下。 “不急。” 他弯腰,轻松地将还扒在床边的三豆儿一把抱了起来,小丫头顺势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先带他们下去。” 等沈知禾胡乱洗漱完,套上自己那身半旧的蓝色布拉吉下楼时,饭厅里已经是一片小米粥的香甜气味。 三个孩子排排坐在长条餐桌边,一人面前一碗温热的小米粥,一个小花卷,还有一个白煮蛋,正吃得不亦乐乎。 战霆舟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正在给嘴角沾满粥渍的二豆儿擦脸。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力道却放得极轻,眉眼间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这画面,和谐得有些不真实。 好像他们本就是一家人。 沈知禾的心,又被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轻轻地撞了一下。 她走过去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手帕,“我来吧。” 王妈端着一碟咸菜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把咸菜放下,转身又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走了过来。 “太太,这是给您准备的敬茶衣服,您快去换上吧。” 那是一件崭新的酒红色暗纹旗袍,料子是时下顶好的,盘扣精致,做工考究,一看就价值不菲。 沈知禾道了谢,上楼换上,不大不小,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段。 她心里有些纳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疑惑地问跟上来的王妈:“王妈,这衣服……怎么会这么合身?” 王妈笑眯眯地,语气中还夹杂着调笑。 “是首长昨晚半夜里打电话,特意交代人连夜准备的。” 一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在沈知禾的心湖中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个男人…… 这个看起来冷得像块冰居然会半夜打电话,就为了一件敬茶的旗袍? 他明明可以不管的,反正丢的也是她的脸。 可他偏偏就管了,还管得这么细致,这么周到。 沈知禾心头那点紧张,莫名其妙地就散去了大。 她抬起眼,下意识地想在战霆舟脸上寻找些什么。 结果那家伙根本没看她。 他正低着头,假装特别专注地在给大豆儿整理衬衫的小领子,动作一丝不苟,仿佛那领子上有什么国家机密。 可他那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的颜色,却把他出卖得一干二净。 原来是个纸老虎。 沈知禾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底那点暖意,又添了几分趣味。 这点暖意还没彻底散去,一家五口人已经坐上了军区派来的大红旗,驶向了长安街深处那座戒备森严的战家老宅。 车子停稳,沈知禾牵着三豆儿的手下车,入眼便是一座气派的苏式建筑,青砖红瓦,门口还站着警卫员。 这阵仗,比她想象得还要大。 客厅里,气氛比外头的冬日还凝重,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战卫国和苏婉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旁边的小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穿着时髦的布拉达呢料大衣,烫着一头俏丽的卷发,正是战霆舟的妹妹,战明玥,瞧着她撇嘴的样子,就知道来者不善。 好家伙,鸿门宴啊。 战霆舟像是没感觉到这股低气压,他把二豆儿从怀里放下,牵着他的手走到客厅中央。 “爸,妈。我带知禾和孩子们来给你们敬茶。” 沈知禾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走上前,从王妈准备好的托盘里端起一杯热茶。 她走到战卫国面前,微微躬身,双手将茶杯奉上。 “爸,请喝茶。” 战卫国的目光,像把刀子,在她脸上刮了一遍,又落到她身后那三个一模一样的小萝卜头身上。 三个小家伙被她教得很好,并排站着,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乖巧得不行。 战卫国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茶杯。 “嗯。” 只一声,算是应了。 沈知禾心里松了口气,端起另一杯茶,转向了真正的硬骨头——她的婆婆,苏婉。 “妈,请喝茶。” 苏婉没动。 她就那么端坐着,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面前的沈知禾和那杯热茶都是空气。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这摆明了就是下马威。 沈知禾举着茶杯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妈。” 战霆舟开了口,“茶要凉了。” 苏婉这才像是刚看见她似的,慢吞吞地抬起眼皮,极不情愿地伸出手,用指尖捏住了茶杯,敷衍地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就重重地放在了手边的茶几上。 她抬眼,视线落在沈知禾身上。 “听说,你以前是在乡下长大的?” 沈知禾稳住心神,不卑不亢地回答,“是的,妈。” “哼。”苏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三个孩子,“难怪……” 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 说她可以,说她的孩子,不行! 她正要开口反击,一个软乎乎的小身体突然从她身后冲了出去。 “奶奶!抱抱!” 三豆儿张开小胳膊,一把就抱住了苏婉的大腿,仰着那张甜得能掐出蜜来的小脸,奶声奶气地撒娇。 第47章 入了族谱 苏婉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低头看着腿边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团子,想推开,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有样学样,说得就是二豆儿。 他一看妹妹得手,立马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战卫国面前,手脚并用地就往他膝盖上爬。 “爷爷!爷爷吃糖!” 他从兜里掏出一颗被捂得有点软的大白兔奶糖,献宝似的举到战卫国嘴边。 刚才还一脸严肃的战卫国,彻底破功了。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快要从腿上滑下去的小孙子,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嘴里只会说:“这……这……” “哈哈哈哈!” 一直坐在上首,没说话的战家老爷子,此刻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好!好啊!这才像个家!有孩子,就是热闹!” 眼看气氛就要被两个小家伙给盘活了,旁边的战明玥不甘心地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 “呵,不愧是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就是有手段,知道怎么从小就教孩子收买人心。” 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一收,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明玥!胡说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知禾身上,看她要如何应对这尖锐的难堪。 沈知禾却笑了。 她没理会任何人,只是蹲下身,温柔地替孩子们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 她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看向战明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孩子们亲近长辈,不过是血脉天性。” “倒是有些人,心是黑的,看什么都是脏的。连小孩子一片赤诚之心,都容不下。” 沈知禾这一句,让客厅里一下就安静了。 战明玥脸上那点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 “你……你说谁心是黑的!你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敢这么跟我说话?!” 话音未落,上首的战老爷子已经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 “都给我住口!” “像什么样子!当着孩子的面吵吵嚷嚷,我们战家的家风就是这样的吗!” 战明玥被老爷子一吼,满腔的怒火顿时像被一盆冷水浇灭,只能愤愤不平地坐了回去,死死地瞪着沈知禾,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家庭战争,被老爷子强行压了下去。 战卫国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僵局。他的目光从三个孩子身上扫过,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咳……既然这三个孩子,已经确认是我们战家的血脉,那这名字,就不能再这么随便了。” “大豆儿、二豆儿、三豆儿,这叫的都是什么!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话一出,刚刚还一脸威严的战老爷子,眼睛都亮了! “对对对!卫国说得对!我们战家的子孙,怎么能没个正经名字!得按族谱来!” 老人家像是找到了天大的乐趣,立马来了精神,兴奋地朝着候在一旁的王妈招手。 “王妈,快!去我书房,把那本最厚的红木盒子拿来!还有我的老花镜和字典!” 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起名字这件大事上。 这是在……宣示主权? 沈知禾心里门儿清。给她下马威失败,就开始从孩子身上找突破口了。 也好。 她要的就是这个名正言顺。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下意识地抬眼,向了站在一旁的战霆舟。 战霆舟接收到她的目光,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波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他的支持,沈知禾才放下心来,柔声对着老爷子开口。 “都听爷爷的安排。” “诶!好!” 老爷子见她如此乖觉,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很快,一本厚重得像砖头的家族谱牒被呈了上来。老爷子郑重地戴上老花镜,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纸页,嘴里念念有词。 “我们战家这一辈,是从云字辈……” 他抬起头,目光慈爱地在三个一模一样的小脸上来回打量。 “嗯……这老大,眉眼间有霆舟的影子,看着就沉稳,以后是个能担事的。就叫……云铮吧。金戈铁马,铮铮铁骨。” 战云铮。 沈知禾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只觉得这名字大气又响亮,配她家大儿子正好。 她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大豆儿的头。 “云铮,喜欢爷爷给你取的新名字吗?” 大豆儿,不,现在该叫战云铮了。他仰起小脸,看着沈知禾,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战老爷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喜欢!” “哈哈哈,好!” 老爷子又把目光转向了活泼好动的二豆儿,这小家伙正好奇地抠着太师椅上的雕花。 “这老二,一看就机灵。就叫云锐吧。锐意进取,锋芒毕露。”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抱着苏婉大腿不撒手,还在咯咯笑的小团子身上。老爷子眼里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他伸手捏了捏三豆儿软乎乎的小脸蛋。 “这小丫头,灵动可爱,像个小太阳。就叫……云筱吧。筱字,意为小竹,有节气,又秀美。” 战云铮,战云锐,战云筱。 “云铮,云锐,云筱。” 沈知禾挨个叫着孩子们的新名字,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三个小家伙瞬间就接受了新的身份,兴奋地围着她,叽叽喳喳地喊着。 “妈妈,我是云铮!” “妈妈,我是云锐!” “妈妈,我是筱筱呀!” 战霆舟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温暖得有些不真实的一幕。 他那颗因为旧伤而冰封多年的心,仿佛被这几个小家伙的笑声,给硬生生捂出了暖气。 他走到沈知禾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名字,取得不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特有的清冽,像冬日里化开的雪水,干净又好听。 沈知禾闻声抬头,正好撞进他深邃如星海的眼眸里。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停滞了一秒。 两人又像触电一般,同时错开了视线。沈知禾感觉脸颊有些发烫,而战霆舟那刚褪下红晕的耳朵,又悄悄地红了。 眼看着这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和谐得仿佛插不进任何人,一直冷着脸的苏婉,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精心守护的领地被外人轻而易举地侵占了。 “既然入了族谱,正式成了战家的孩子,那这以后的教育,也得按我们战家的规矩来!” 第48章 越想越气 沈知禾脸上的笑容收敛,眼神一凛。 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 她将三个孩子护到身后,直视着苏婉,声音平静无波,“那依照妈的意思是?” 苏婉抬了抬下巴,摆出当家主母的姿态,理直气壮地宣布。 “当然是送寄宿学校!我们战家的孩子,哪个不是从小就接受最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丢进部队大院里,才能磨练出真正的血性!” “不行。” 沈知禾的声音不大,直接斩断了她那理所当然的话。 “他们才五岁,吃什么苦,磨练什么血性?这个年纪的孩子,唯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陪伴。” 这是她作为母亲的底线,谁也别想碰。 苏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弧。 “你懂什么?我们战家的孩子,生来就不是享福的!你一个乡下……” “妈。” 一道清冽的男声打断了她。 战霆舟走到沈知禾身侧,“孩子们的教育,我和知禾会负责。”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愕然地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这家伙……竟然会帮她说话? 他不是巴不得跟她和孩子们撇清关系吗?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战霆舟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眼角的余光扫了过来,与她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一瞬。 仅仅一秒,他就迅速地移开了目光,耳根处那点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 沈知禾张了张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好了好了!” 眼看儿媳和孙子子就要顶撞起来,战老爷子终于发话了,他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笃”的一声闷响,给这场争执画上了句号。 “孩子还这么小,送什么寄宿学校!胡闹!” 老爷子瞪了苏婉一眼,然后看向那三个眼巴巴瞅着他的小家伙,脸上的威严瞬间化成了宠溺。 “就先在身边养着!等过两年该上学了,再找个好点的私塾!这事就这么定了!” 老爷子一锤定音,苏婉就算心里再不甘,也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从战家老宅出来时,气氛总算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就在沈知禾牵着云铮和云锐准备上车时,一直安安静静的战云筱,却突然挣脱了王妈的手。 小团子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回到了苏婉面前。 苏婉正沉着脸,冷不防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冲到了跟前,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奶奶!” 战云筱仰起那张酷似沈知禾的小脸,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孺慕,她费力地从自己兜兜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颗被手心捂得有点化的水果糖,小心翼翼地捧到苏婉面前。 “这个,给你吃!甜的!” 苏婉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低头看着那只肉乎乎的小手上躺着的、包着简陋糖纸的糖果,又抬头看看小孙女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她这一辈子,收到的珍贵礼物不计其数,却从没一样,像这颗廉价的水果糖,烫得她心口发慌。 沈知禾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扬起。 看吧,再冷硬的一颗心,也抵不过孩子最纯粹的善意。 她并不知道,她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战霆舟站在她的身后,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带着浅笑的温柔侧脸上,又扫过那三个围着她的孩子,眼神里翻涌着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情绪。 活泼的战云锐最先忍不住,他趴在沈知禾的肩头,小声又好奇地问。 “妈妈,我们以后……就叫云铮,云锐,和云筱了吗?” “是啊。” 沈知禾伸手,温柔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掉的小领结,“喜欢爷爷取的新名字吗?” “喜欢!” 三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声音响亮又欢快。 这温暖又热闹的一幕,让战霆舟那颗常年冰封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他看着沈知禾被孩子们簇拥着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明天,我带你们去照相馆。” 他的声音依然是平铺直叙的调子,没什么起伏。 沈知禾又是一愣,惊讶地看向他,“照相馆?” 这个年代,照相可是件大事。 “嗯。” 战霆舟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三个孩子兴奋的小脸上。 “拍张全家福。” 全家福。 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咚的一下砸进了沈知禾的心湖,荡开一圈又一圈滚烫的涟漪。 热气轰地一下冲上脸颊,她赶紧低下头,用整理孩子衣服的动作来掩饰自己泛红的脸。 “……好。” “噢耶!要照相啦!” “可以拍得跟妈妈一样好看吗?” “我要站在妈妈旁边!” 三个孩子顿时欢呼起来。 沈知禾听着孩子们的笑闹声,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就软了下去。 也许……这个完全陌生的年代,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车厢里那其乐融融的氛围,却像一根根尖锐的刺,透过车窗,扎进了另一个女人的眼睛里。 战静姝就站在老宅的门廊下,冷眼看着他们一家五口,脸上的表情几乎要结成冰。 照相? 还是全家福? 在这个物资贫乏,连买块布都要布票的年代,普通人家一年到头都未必舍得进一次照相馆! 战霆舟倒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要带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乡下女人和三个野种去照相! 凭什么?! 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窜上了她的心头,她狠狠地剜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丈夫,林致远。 这个窝囊废! 在部队里混了这么多年,连战霆舟的脚后跟都摸不着! 她战静姝,堂堂战家大小姐,结婚八年,肚子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倒好,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带着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还要骑到她的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战静姝越想越气,胸口堵得慌,连带着看谁都不顺眼。 她转身走回客厅,看见苏婉还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呵,真是好大的排场。” 战静姝一屁股坐下,阴阳怪气地开了口,眼睛斜睨着刚被王妈领着进屋,正准备吃点心的沈知禾母子四人。 “照个相而已,就要全家出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首长夫人出巡呢。” 第49章 有些事,强求不来 沈知禾正拿着一块手帕,低头温柔地帮战云筱擦掉嘴角的饼干屑,听到这话,她手上的动作顿也未顿。 直到帮小女儿擦干净了小嘴,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战静姝。 “姐姐说笑了。” “看来是姐夫不够努力,”沈知禾的目光轻轻扫过旁边一脸尴尬的林致远,“不然,姐姐怎么会连照相馆都去不了呢?” 这话,一语双关。 林致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战静姝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你!” “静姝!” 坐在主位上的战老爷子脸色一沉,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威严的目光扫了过来,“像什么样子!” 林致远也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拉妻子的胳膊,“静姝,你少说两句……” “你给我滚开!” 战静姝一把甩开丈夫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爷爷!您听听!您听听她这说的是什么话!她这是在咒我!” 面对战静姝的暴怒,沈知禾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索性不去看气得发抖的战静姝,转而望向了手握裁决权的战老爷子,眼神真诚又恳切。 “爷爷,我没旁的意思。” “我就是想着,姐姐和姐夫结婚这么些年,感情一直挺好的,是该多拍点照片,留个念想。这日子过得快,一晃就过去了。” 战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瞅了瞅身边扒着他膝盖,正眼巴巴望着他的三个玉雪可爱的曾孙,又抬眼去看那个一碰就着,毫无长姐风范的孙女。 他把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搁,算是给这事儿定了音。 “知禾这话,说的在理。” 随即她又把眼一瞪,看向自家孙女。 “你也是!都多大的人了,这脾气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没事多跟你弟妹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说话做事的!” 老爷子这话一出,等于是把战静姝的脸面扯下来,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战静姝气得浑身都在打摆子,那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差点把她憋死过去。 可她不敢顶撞老爷子。 在这个家里,老爷子就是天。 她只能死死咬着后槽牙,把那满腔的恨意和屈辱硬生生咽下去,在林致远用力的拉扯下,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 沈知禾! 你等着! 客厅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老爷子像是没看见一样。 他笑眯眯地把脸转向沈知禾,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透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慈爱。 “丫头啊,刚来家里,住得还习惯吗?” 沈知禾稳稳当当放下手里的小茶杯,姿态优雅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挺好的,爷爷。王妈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孩子们也适应得快。” 她说着,眼波一转,轻轻落在了身旁那个沉默如山的男人身上,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娇嗔。 “就是……霆舟他工作太忙了,想见他一面都难。” “咳……咳咳!” 战霆舟正端着茶杯喝水,一口水刚进嘴,差点原封不动地喷出来! 这女人! 她又在搞什么鬼?! 他放下茶杯,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扫向沈知禾。 结果,只对上了一双清澈又无辜的眼睛,战霆舟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愣是没发作出来。 “哈哈哈哈!” 主位上的战老爷子瞧见小夫妻俩这眉眼官司,乐得开怀大笑,手掌重重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小子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一工作起来就不要命!整个一工作狂!” “知禾啊,你放心!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不回家,你就跟爷爷说!爷爷给你做主!” “谢谢爷爷。” 沈知禾甜甜一笑,那笑容像是浸了蜜,能一直甜到人心里去。 她顺手拿起茶壶,给老爷子续上热茶。 “不过爷爷您放心,霆舟虽然忙,可对孩子们是真好。您看,云铮他们几个,可喜欢爸爸了。” 话音刚落,大豆儿战云铮立刻配合地抬起头,对着战霆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二豆儿战云锐更是个小机灵鬼,嘴里还嚼着饼干,就含糊不清地喊:“爸爸好!” 最绝的还是三豆儿战云筱。 小姑娘像个炮弹一样,从沈知禾身边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直接扑进了战霆舟的怀里,用她那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大声宣布。 “爸爸最好啦!” 战霆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生硬地接住小女儿,那宽大的手掌在她小小的背上笨拙地拍了拍。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可这一幕落在战老爷子眼里,却胜过千言万语。 老人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看着曾孙女和孙子这亲昵的模样,眼里的满意几乎要溢出来。 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对战静姝来说,简直比拿刀子剜她的心还难受。 “呵。” 战静姝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弟妹这张嘴,可真是抹了蜜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难怪能把爷爷哄得这么开心。” 沈知禾头都没抬,正慢条斯理地抽出手帕,给战云锐擦掉嘴角的饼干渣。 “姐姐过奖了。” “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向来都只说实话。” 她顿了顿,抬起眼帘,目光意有所指地,缓缓扫过战静姝那平坦的小腹。 “毕竟……” “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这一句话,比刚才那句“姐夫不够努力”还要狠! 战静姝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沈知禾的鼻子,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沈知禾你这个贱……” “够了!” 一直沉默的战卫国终于忍无可忍,沉着脸一声怒喝,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客厅里。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林致远也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地从身后抱住自己的妻子,哀求道:“静姝!你冷静点!爸看着呢!” 眼看女儿又要失控,苏婉也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静姝!坐下!听你爸的!” 她先是呵斥了女儿一句,随即转向沈知禾,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知禾啊,你……你也别往心里去。” “静姝她就是这个脾气,性子直,没什么坏心眼。” 第50章 总算有点夫妻的样子了 没什么坏心眼? 呵,这话她自己信吗?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半点不显。 “妈,我明白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我这么幸运,一下子就有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这一句话,比直接骂人还诛心! 这不就是在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废物吗?! “你——!” 战静姝刚被林致远按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窜上了天灵盖! 她刚要挣开丈夫的手再次扑上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却一下挡在了沈知禾面前。 是二豆儿,战云锐! 小家伙才到沈知禾的腰,却把妈妈护得严严实实。 “姑姑坏!不许你凶我妈妈!” 战静姝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看着面前这个还没她腿高的小不点,愣了一下。 “呵,小崽子,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战云锐虽然才五岁,胆子却一点不小,更不怕她这张臭脸。 他把小胸膛挺得笔直,学着平时在外面看到的大人的样子,字正腔圆地反驳: “妈妈说了,欺负别人的人,最没出息!姑姑你就是没出息!” 这小崽子居然敢骂她没出息! 跟那个贱人妈一个德行! 战静姝气得浑身都在抖,理智彻底崩断,扬起手,一个巴掌就朝着战云锐那张粉嫩的小脸蛋扇了过去! “静姝!” 主位上的战老爷子一声怒喝,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 “跟个孩子置什么气?!” 战静姝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扭过头,满眼都是委屈。 “爷爷!您听听!您听听这小崽子说的是什么话!” “小孩子懂什么?” 战老爷子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伸手把还挺着小胸膛的战云锐拉到了自己身边,慈爱地摸了摸曾孙的头。 他的视线转向战静姝,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倒是你,一把年纪了,当姑姑的,还要跟个五岁的侄子计较,像什么样子!” 战云锐躲在老爷子宽大的怀里,安全感爆棚。 他探出个小脑袋,对着脸色铁青的战静姝,理直气壮地做了个鬼脸。 “姑姑羞羞脸!” 战静姝胸口剧烈地起伏,那双眼死死瞪着他,可老爷子就在那儿,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股没处发的火气,让她整个人都快炸开,目光一转,就落在了旁边一言不发的丈夫身上。 林致远被她看得背上发毛,下意识凑过去小声劝:“静姝,算了,跟孩子计较什么……” “废物!” 他话音刚落,大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林致远疼得脸色都白了,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只听战静姝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没用的东西!” 战云锐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这会儿看到姑姑那扭曲的脸,也吓得往老爷子怀里缩了缩,小声告状。 “太爷爷,姑姑好可怕……” 战老爷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抱着怀里受了惊的曾孙,另一只手重重一拍扶手! “静姝!你闹够了没有!” 战静姝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多大的脸。 可她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骄傲惯了,让她对着沈知禾和这几个小崽子低头认错? 做梦! 她冷哼一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走。 “致远!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哎,哎!” 林致远如蒙大赦,尴尬地冲着众人点头哈腰,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 随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门口,客厅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沈知禾将三个孩子都拢到自己身边,伸出双臂将他们半圈在怀里,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们的背。 “没事了,姑姑不是故意的。” 怀里最小的战云筱仰起那张白嫩的小脸,小奶音里满是委屈。 “妈妈,姑姑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呀?”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大人都有些沉默。 沈知禾却蹲下身,让自己能平视着孩子的眼睛。 “因为姑姑还不了解你们呀,等姑姑知道我们云铮、云锐、云筱有多乖,有多可爱,她就会喜欢你们了。” 主位上的战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看向沈知禾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丫头,你别往心里去。静姝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没受过半点委屈。” “爷爷,我理解的。” 沈知禾摇摇头,并没有顺着老爷子的话抱怨什么。 她的目光飘向一旁始终沉默的战霆舟,轻声说。 “只要孩子们,不受委屈就好。” 战霆舟迎上她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难辨,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小小的互动,自然没逃过战老爷子的眼睛。 老人看着这两个般配的年轻人,看着他们之间那股旁人无法介入的氛围,心中熨帖无比,欣慰地捋了捋胡子。 总算是有点夫妻的样子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老爷子拍了拍手,把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转头又看向几个粉雕玉琢的曾孙。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孩子的世界,雨过天晴总是特别快。 战云锐立刻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从老爷子腿边跳了起来,兴奋地喊:“我要穿昨天的新衣服!红色的那件!” 战云筱也不甘示弱地举起小手,声音又甜又糯:“我也是我也是!太爷爷,爸爸妈妈结婚,我们昨天的衣服是喜服,还可以穿!我和哥哥要穿着去照相!” 旁边的战云铮虽然没说话,但那双酷似战霆舟的眼睛里,也闪着亮晶晶的光,显然是期待到了极点。 也难怪。 这三个孩子,从生下来过的就是苦日子,别说新衣服了,连一件不带补丁的旧衣服都难得。身上的衣服,都是沈知禾拿碎布头东拼西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昨天那身簇新的红色小褂子,是他们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衣服。 谁也舍不得脱。 主位上,战老爷子原本还带着欣慰的笑,可当他的目光仔仔细细落在三个曾孙身上时,那嘴角的弧度却一点点僵住了。 第51章 从补丁到新衣裳 他的视线,像一把锋利的尺子,一寸寸地量过孩子们的衣裳。 战云铮的袖口,已经磨出了细细的毛边。 战云锐的裤腿,明显短了一截,露着一小段脚踝。 最让他心口发堵的,是小云筱。小姑娘的裙子虽然洗得干干净净,但胸口处那个用同色线精心绣上的小花,底下分明是一个洗得发白的补丁。 这像什么话! “砰!” 老爷子毫无预兆地一巴掌拍在身旁的红木茶几上! 正端着茶杯慢悠悠喝茶的苏婉,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得她“嘶”了一声。 “爸,您这是……怎么了?”旁边的战卫国也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战老爷子像是没听见,伸出那只微微颤抖的手,直直指向三个被他吓得一愣的孩子。 “看看!你们都给我看看!” “看看我们战家的孩子,穿的是什么!” 他一把将离他最近的战云筱拉到怀里,粗糙的手指心疼地抚过那个小小的补丁,声音都沙哑了。 “这料子……这料子连我们战家看门的佣人都不穿!” 这简直是在打他战卫国的脸! 苏婉放下茶杯,拿手帕擦了擦手,撇了撇嘴,凉凉地开口。 “乡下孩子嘛,能有什么好衣服穿。能有件干净的就不错了……” 在她看来,老爷子就是小题大做。 “闭嘴!” 战老爷子回头,一记眼刀狠狠甩了过去,让苏婉剩下的话全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他呵斥完儿媳,又转头看向始终沉默的战霆舟。 “霆舟!明天!你就带孩子们去百货大楼!把从里到外,从春到冬的衣服,全都买了!” 顿了顿,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沈知禾身上,看着她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淡蓝色衬衫领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知禾!新媳妇进了门,哪能连几身体面的衣服都没有!一起去!全都置办了!” 这下,沈知禾不能再装哑巴了。 她连忙摆手,脸上带着为难,“爷爷,不用这么破费,孩子们的衣服还能穿,我的也……”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子打断了。 “知禾,听爷爷的!”老爷子的语气强硬,但看着她的眼神却很柔和,“你现在是参赞夫人,孩子们是我战家的血脉,穿成这个样子出去,别人戳的是谁的脊梁骨?是我们整个战家的!”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可总有人喜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 “爸,您可别被某些人给骗了。” 苏婉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些人啊,就是会演戏。借着孩子往上爬,把您哄得团团转,什么都舍得给。这心机,啧啧……”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这番指桑骂槐。 这副样子,落在战老爷子眼里,却化成了更深的心疼。 多好的丫头啊。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再看看自己那个只会说风凉话的儿媳妇! 老爷子心头的火蹭地一下又烧了起来,他干脆不理苏婉。 “苏婉。” “你也是孩子们的亲奶奶,你告诉我,让你的亲孙子、亲孙女穿着一身补丁的衣服站在你跟前,你这张脸,就很有光彩吗?” 苏婉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她这个做奶奶的刻薄!说战家亏待了流落在外的血脉! 她再不待见这几个小崽子,面子总是要的。 整个客厅的气氛,因为老爷子这两句话,从刚才的剑拔弩张,变得死一样的沉寂。 战老爷子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直接将视线转向了自己最得意的孙子。 “霆舟,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你就带他们去百货大楼,给我扯最好的料子,做最新式的衣服!” 老爷子像是怕他不上心,又重重补充了一句。 “从里到外,从春到冬,一样都不能少!多做几套,换着穿!” “是,爷爷。” 战霆舟颔首,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情绪。 一直安静如鸡的战云锐,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他偷偷从哥哥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怯生生地问:“太爷爷,我……我真的可以有新衣服穿吗?不是补丁的那种?” 这句话,像是一根最细最软的针,轻轻一下,就扎进了战老爷子心窝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弯下高大的身躯,蹲在战云锐面前,无比珍视地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头顶。 “当然可以!我们云锐当然可以穿新衣服!太爷爷给你买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 旁边的小吃货战云筱一听,立刻欢呼起来,抱着老爷子的胳膊又蹦又跳,奶声奶气地撒娇:“我我我!太爷爷,我要花裙子!会转圈圈的那种!” “好!买!必须买!” 老爷子被小孙女逗得眉开眼笑,刚才那点不愉快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家小云筱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穿花裙子肯定最好看!” 就连一直板着小脸,努力装作成熟稳重的战云铮,那双酷似战霆舟的黑眸里也漾开了细碎的星光。 沈知禾看着孩子们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一颗心像是被温水泡过,又暖又软。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想对老爷子说声谢谢。 目光却在半空中,直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 战霆舟竟然一直看着他们。 夕阳的余晖从雕花窗棂斜斜地照进来,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那眼神里,翻涌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是……愧疚吗?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一秒,两人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同时移开了视线。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倏地热了。 她赶紧低下头,以此来掩饰自己那不争气的微红。 搞什么,不过是对视了一眼而已。 她沈知禾在二十一世纪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怎么到了这儿,对着一个古板的冰山脸,反倒不淡定了? 另一边,战霆舟也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视线却漫无目的地落在了墙上的一副山水挂画上。 第52章 从老宅到小楼,戏要做足才像样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孩子们的笑声和老爷子的纵容,变得温馨起来。 战老爷子越说越高兴,兴致勃勃地一拍大腿,“丫头,光买衣服还不够!明天,咱们去照相馆!拍个全家福!咱们战家,可是好些年没添过新人,没拍过全家福了!” “好啊。” 沈知禾欣然应允,。 这是老爷子在用行动向整个战家宣告她和孩子们的地位。 她弯起眼睛,笑意盈盈地转头看向一旁还在假装看画的男人,故意将问题抛给了他。 “你说呢,战参赞?” 战霆舟正被战云筱缠住,小丫头仰着脸,正扒着他的裤腿要糖吃。 他闻言抬头,恰好对上沈知禾那双含笑的眸子。 女人的笑容干净又明媚,像是一束光,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照进了他心里。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听你的。” 这三个字一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 战霆舟自己都愣住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而角落里一直当背景板的战明玥,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看沈知禾,又看看自家二哥。 天!这还是她那个冷得能掉冰渣子的阎王二哥吗? 沈知禾也怔住了。 她只是想把难题丢给他,看他怎么应对,顺便欣赏一下冰山脸吃瘪的窘态。 这男人……竟然这么上道? 随即,她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她迈开步子,径直走到战霆舟面前,很自然地伸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被战云筱扯得有些歪斜的军装领口。 指尖温软,有意无意地擦过他坚硬的喉结和脖颈皮肤。 这一亲密的举动,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战霆舟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深沉。 这女人的手,怎么跟没长骨头似的,又软又滑。 沈知禾的心跳也乱了半拍。 要命!她只是想宣示一下主权,顺便调戏一下这个古板男人,怎么自己的反应比他还大? “领子歪了。” 脸颊的温度不受控制地攀升,她轻声解释,飞快地收回手,藏到身后,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了一层薄红。 战霆舟喉咙发紧,下意识地轻咳一声,避开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低头去应付还在他腿上扒拉的小女儿。 “云筱,别闹。”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但那悄悄红透了的耳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了战老爷子眼里。 老狐狸似的眼中精光一闪,他满意地捋着自己的胡子,笑得像个偷吃了糖的孩子。 有戏!太有戏了! 他这个孙子,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看来是找对人了! 老爷子高兴地一拍桌子,声音洪亮地做了最后总结:“就这么定了!明天拍全家福,一个都不许少!” 战静姝故意拖在队伍最后面,眼看着沈知禾牵着孩子要走出老宅大门,她快走几步,凑了过去。 在与沈知禾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压低了声音,“别得意得太早!你以为进了我战家的门,就能高枕无忧了?” 沈知禾的脚步顿住,松开孩子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大豆儿的肩膀,然后缓缓转过身,正对着满眼怨毒的战静姝。 她没生气,反而笑了。 “姐姐,有时间在这里跟我一个乡下女人较劲,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怎么解决自己的问题。” 她说着,视线意有所指地,缓缓滑向战静姝平坦的小腹。 “毕竟我听说,姐姐和姐夫结婚……已经八年了,对吗?” 轰! 这句话,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捅进了战静姝的心窝! 结婚八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她心里最深的一根刺,是她在整个战家,在整个大院都抬不起头的屈辱! 战静姝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尽褪! 她看着沈知禾,嘴唇哆嗦着,气得浑身都开始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知禾却不再看她,优雅地转过身。 她重新牵起孩子们的手,走向那个已经等在大红旗车门旁,身姿笔挺的男人。 夕阳下,他们一家五口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看上去无比和谐。 “沈知禾!” 战静姝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那个窈窕的背影。 “走着瞧!” 她咬碎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野女人,也配跟我斗!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眼里的乡下女人,从来就没把她当成过对手。 战静姝的怨毒被关在了老宅厚重的大门后,而另一场无声的交锋,却在长安街的灰红砖小楼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回到二楼卧室,战霆舟刚脱下常服,换上一身崭新笔挺的军装,正准备出门,就被一道身影堵在了门口。 沈知禾双手抱胸,斜斜地倚在门框上,一双狐狸眼上上下下,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 啧,别说,这男人天生就是个衣架子,穿上这身军装,宽肩窄腰大长腿,禁欲的气质里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性感。 “你就这么走了?”她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开了口。 战霆舟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上面的上海牌手表。 “外交部还有个临时会议。”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 好一个借口。 她轻哼一声,踱步上前,站定在他面前,仰起那张明艳的小脸。 “新婚第二天,就把新婚妻子和三个孩子扔在家里,自己跑去开会。” “战参赞,好大的官威啊。” 战霆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烦躁。 “我们已经领了证,所有人都知道。” 潜台词是:戏不用做得这么足。 可沈知禾是谁?在商场上跟各路老狐狸周旋过的沪上名媛,这点弦外之音她怎么会听不出来。 男人心里想的无非就是,他们是协议婚姻,他负责养孩子,保障她们母子四人的生活,但没义务陪她演什么情深似海的戏码。 呵,天真。 她沈知禾的人生字典里,就没半途而废和得过且过这几个字。 “知道归知道,做归做。” 第53章 一起去外交部 沈知禾非但没退,反而又上前一步,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几乎要贴到他胸前的军功章上。 她再次伸出手,慢条斯理地帮他抚平了领口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该做的样子,总要做足了,不是吗?战参赞。” 那柔软的指腹又一次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皮肤。 战霆舟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分危险的距离。 “你到底想干什么?” “婚假。” 沈知禾终于收回了手,好整以暇地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要你,请三天婚假。陪我,还有孩子们。” 这女人疯了? 这是战霆舟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他是什么身份?外交部的工作有多繁忙和重要,她难道不清楚? “不行。”他想都没想,断然拒绝,“部里有规定,我还有工作……” “工作重要,还是家庭重要?” 沈知禾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咄咄逼人地反问。 她往前一倾,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 “还是说,战参赞想让整个大院的人都看笑话?想让他们在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说战家那位天之骄子,娶了个乡下媳妇儿,新婚第二天就把人扔在家里不管不问,连孩子都不顾了?” 战霆舟的薄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 他最烦的就是这些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偏偏这女人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他的雷区上。 战家的脸面,老爷子的期望,还有他作为军人的形象……这些东西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看到他眼中的动摇,沈知禾知道,火候到了。 她立刻见好就收,语气放软了下来。 “就三天,行吗?” “你看看,孩子们……都在盼着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楼梯的转角处,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脑袋悄悄地探了出来。 在对上战霆舟视线的瞬间,三个小脑袋又咻地一下,飞快地缩了回去。 那副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模样,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了战霆舟心里最硬的地方。 他可以对沈知禾的挑衅无动于衷,却无法忽视那三个孩子。 战霆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锐气已经化作了深深的无奈。 “……我去请假。” 赢了! 沈知禾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V字,脸上却绽开一个温柔微笑。 “那我陪你去。” 战霆舟诧异地看向她。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整个人都僵住了,“什么?” “我们一起去外交部啊。” 沈知禾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在说“我们一起去买菜”一样轻松。 她转过身,对着楼梯口的方向扬声喊道:“云铮,云锐,云筱!快,换上爸爸给买的新衣服,我们出门啦!” “好耶!出门!” “跟爸爸妈妈一起出门!” 楼上传来孩子们压抑不住的欢呼声和一阵手忙脚乱的翻找衣服的声音。 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战霆舟的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沈知禾!你别胡闹!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沈知禾转过身,挑着眉看他,眼里的光芒狡黠。 “正好啊,让你的同事,你的领导,让所有人都看看。” “看看我们战无不胜的战参赞,不仅娶了媳妇儿,还有三个这么可爱,这么像他的孩子。”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最终,战霆舟还是没能拗过沈知禾这套歪理,无奈同意。 半小时后,外交部大院门口,出现了一道足以让所有人眼球掉一地的奇异风景线。 一身崭新军装的战霆舟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面,他的背挺得像一杆标枪,但紧绷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自在。 而他身后,是穿着得体的沈知禾。 她一手牵着一个,三个孩子穿着崭新的小衣服,粉雕玉琢的,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 这五个人一出现就成了整个大院的焦点,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空气里,窃窃私语声开始像野草一样疯长。 “那……那是战参赞?” “天啊!他旁边那个女人是谁?还有那三个孩子……” “我没眼花吧?战参赞不是一直单身吗?怎么突然冒出三个孩子?!” “你别说……你看那个最大的男孩,那张小脸,那小表情,简直跟战参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真的!长得真像……” 走在沈知禾身边的二豆儿云锐,警惕地环顾四周,那眼神,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 突然,他挣脱了沈知禾温暖的手。 小小的身子像一颗炮弹,猛地冲到沈知禾身前,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地挡住她。 “不许看我妈妈!”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攥了一下,又酸又软。 这就是她的孩子。 她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儿子平齐,伸手揉了揉他气得鼓鼓的脸颊。 “没事的,云锐。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好奇我们长得太好看了。” “我也要揉!” 旁边的小挂件云筱立刻不甘示弱地凑了过来,把毛茸茸的小脑袋主动往沈知禾的手心里拱,像只撒娇的小猫。 沈知禾失笑,索性一手一个,雨露均沾地揉了揉。 轮到大豆儿云铮时,这个缩小版的战霆舟却板着一张小脸,十分别扭地往后躲了一下。 “妈妈,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再大也是妈妈的孩子!” 沈知禾不容他反驳,一把将他捞进怀里,在他那张故作深沉的小脸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啵!” 云铮的小脸轰地一下,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他嘴上不说,身体却很诚实地往沈知禾的怀里又靠了靠,小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角。 走在最前面的战霆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回头。 阳光下,女人蹲着身子,眉眼弯弯,温柔地能滴出水来。三个孩子像三只小雏鸟,亲昵地依偎在她身边,构成了一副他从未想象过的画面。 他那张冷峻得如同冰山的面容,悄然柔和了几分,喉咙里那句催促的话,到了嘴边,也变了味道。 “……快点。” 第54章 部长的惊喜 沈知禾应了一声,牵着孩子们小跑几步跟上。 或许是走得太急,她脚下那双崭新的小皮鞋,不偏不倚地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啊!” 一声低呼,她整个人重心不稳,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 完了! 要在外交部大院门口摔个狗啃泥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一只大手闪电般伸出,稳稳地扣住了她的手臂。 属于男人的力量感和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沈知禾惊魂未定地抬头,一下子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肥皂味,干净又充满了侵略性。 那双常年冷冽疏离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略显惊慌的倒影。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半拍。 “谢……谢谢。” 战霆舟迅速松开了手,眼神也飞快地移开,只留给她一个紧绷的侧脸。 “看路。” 他的声音依旧冷硬,但那悄悄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窘迫。 这男人,居然害羞了? 三个小豆丁好奇地仰着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不明白父母之间那奇怪的氛围。 三豆儿云筱最是藏不住话,她指着战霆舟,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大声问:“爸爸,你脸怎么红了呀?” 战霆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活了二十八年,面对过无数外交场上的唇枪舌剑,却在这一刻被一个五岁奶娃娃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他该怎么回答? 看着男人手足无措的窘态,沈知禾再也忍不住,肩膀一耸一耸地,笑得浑身发抖。 她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抱起三豆儿,飞快地转移话题。 “云筱快看!那边花坛里有只好大的蝴蝶!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这场小小的风波总算过去,战霆舟绷着一张脸,领着这一家子麻烦走进了办公大楼。 几分钟后,部长办公室。 头发花白的李部长看着面前这一家五口,尤其是那三个几乎是战霆舟翻版的小娃娃,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随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啊!” 他重重地拍了拍战霆舟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欣慰。 “早该这样了!小战啊,你这臭小子,藏得也太深了!” “我告诉你,工作再重要,也没有家庭重要!这三天婚假,我批了!必须批!赶紧带老婆孩子好好逛逛去!”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李部长的指示。 他活了二十八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办公室这么烫屁股。 沈知禾可不管他心里在刮什么风。 她落落大方地往前一步,冲着李部长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 “谢谢李部长体谅,我们家老战就是个工作狂,以后还请您多担待。” 一句“我们家老战”,直接把两人的关系锤得死死的。 战霆舟的眼皮跳了一下,侧头扫了她一眼。 这女人,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李部长被她这声亲昵的称呼逗得哈哈大笑,越看沈知禾越觉得顺眼。 漂亮,大气,说话有水平,一点都不像乡下来的。 他的视线落在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身上,目光柔和得能掐出水来。 “这三个孩子……多大了?” “五岁了。”沈知禾伸手,爱怜地摸了摸云筱毛茸茸的小脑袋,“是三胞胎。” “三胞胎?!” 李部长这下是真惊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好家伙!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战霆舟,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 “你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地就干了件大事!” 他随即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好奇凑过来。 “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沈知禾心里门儿清,这就是她今天要达成的目的之一。 她脸上的笑容不变,意有所指地瞟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他工作忙,一天到晚不着家,孩子们就一直跟着我在乡下生活。” 话音一顿,她伸手将三个孩子揽到身前,对着他们,声音却足以让整个办公室的人听见。 “不过现在好了,咱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以前爸爸亏欠你们的,以后,都得让他加倍补偿回来,听见没有?” 最后那句,是对着孩子们说的,可那眼神却明晃晃地甩给了战霆舟。 战霆舟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个女人! 三言两语,就把他塑造成了一个抛妻弃子后良心发现的渣男形象! 偏偏,他还没法反驳。 在同情弱者的世人眼里,她和孩子,就是最大的道理。 一股子无名火蹭地一下蹿上心头,可对上李部长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又只能硬生生把火气压下去。 从部长办公室出来,云筱大概是觉得这长长的走廊实在太适合奔跑了,迈开小短腿就哒哒哒地跑在了最前面。 她一点也不怕生,看见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就扬起一张甜度超标的小脸。 “叔叔好!” “阿姨好!” 当她跑到一位年轻的女干事面前时,仰着头,眨巴着葡萄一样又大又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发问:“阿姨,你好漂亮呀!你的嘴巴为什么是红色的?” 那位年轻的女干事,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被这小人精给萌得心都化了! 她连忙蹲下身,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把用油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 “小宝贝真可爱,嘴巴也甜!来,阿姨请你吃糖!” 云筱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下意识地伸出小手,刚要碰到那散发着甜香的糖果,另一只温暖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同志,这太贵重了,不能要。” 沈知禾上前一步,轻轻按住了女儿蠢蠢欲动的小手。 开什么玩笑,这年头奶糖多稀罕啊,逢年过节才舍得吃一颗的东西,人家一出手就是一把,这人情可太大了。 “嫂子你别客气!”女干事不由分说地就把糖塞进了云筱的小手里,“我看着这孩子就打心眼儿里喜欢,快拿着!” 云筱捧着那一把沉甸甸的糖,幸福得快要冒泡泡了,但还是懂事地仰起头,用眼神询问地看向沈知禾。 “妈妈,我能要吗?” 第55章 外交部的热闹亲子场 沈知禾没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战霆舟。 这里是他的地盘,这点面子得给他。 战霆舟接触到她的目光,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首肯,沈知禾这才松了口气,蹲下身,温柔地对女儿说:“既然是阿姨的心意,那我们就收下。不过,收下之前,你要说什么?” “谢谢阿姨!” 云筱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又补了一句。 “阿姨你最漂亮啦!比电影画报上的明星还好看!” “噗嗤——” 周围几个本来就在偷偷观望的女同事,这下全被逗笑了,纷纷围了过来。 这个摸摸云锐的脸蛋,那个捏捏云铮的小手,一时间,外交部严肃的走廊,硬是变成了亲子互动现场。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同志,笑着对战霆舟说:“战参赞,您家这闺女可真是个活宝贝,太招人喜欢了。” 战霆舟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心,丝毫不怯场,反而应对自如的三个孩子,还有从容淡定的女人,眼神复杂。 以前,这些同事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敬畏和疏离。 战参赞,是外交部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最难融化的一座冰山,高不可攀。 可现在,那些眼神里,分明多了些别的东西。 谁能想到,那个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的战参赞,对待自己的家人,居然是这么温和的呢? 战霆舟在心里冷笑一声。 然而,那股子被算计的恼火在胸口盘旋了一圈,对上那几张被孩子们逗得笑开了花的脸,看着那热闹又鲜活的场面,他眼底的冰霜竟不知不觉地融化了几分。 他依旧面无表情,只从喉咙里沉沉地“嗯”了一声。 沈知禾立刻捕捉到了,心里暗笑一声,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各位同志平时可得多多担待我们家老战,他这人一忙起工作来,饭都想不起来吃,连自己都顾不上呢。” “嫂子你太客气了!”一个刚分来的年轻干事红着脸笑,“战参赞可是咱们部的模范,现在又有了您这么好的爱人,还有这么可爱的孩子,真是羡煞旁人啊!” 沈知禾抿着嘴,流露出几分羞涩,嗔怪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他啊,就是个榆木疙瘩,一根筋的工作狂。” “这不,昨天刚领的证,今天一早就非要去单位。要不是我跟孩子们硬拖着他,他这三天假都不知道请呢!” “哈哈哈……” 众人闻言,都善意地哄笑起来,气氛更加热烈。 一个年长些的女同志走过来,亲热地拍了拍沈知禾的手背。 “小沈啊,你可真是个好媳妇儿,体贴又懂事。我们小战这是有福气,总算有人能管管他了!” 战霆舟就这么站在一旁,听着。 他看着那个女人在人群中游刃有余,三言两语就和他的同事们打成一片,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钢厂医院那些人对她的评价。 疯子?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神变得深邃。 如果眼前这个八面玲珑、进退有度的女人是疯子,那这世上还有几个正常人? 就在这时,一道不甘示弱的童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二豆儿云锐,看着妹妹刚才大出风头,急了! 他从沈知禾腿边挤出来,挺起圆滚滚的小胸膛,仰着脸,大声宣布:“叔叔阿姨,我也会背诗!我会背好多好多!” “哦?” 大伙儿的兴趣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纷纷低头看这个精致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小娃娃。 “小宝贝会背什么诗呀?背给我们听听?” 云锐得了鼓励,更来劲了,清了清嗓子,小脸绷得紧紧的,字正腔圆地开始背诵: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份反差萌,引得更多办公室里的人探出头来。 沈知禾看着儿子涨红的小脸,时不时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轻声纠正一个不太标准的发音。 战霆舟看着这一幕,心头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站到了沈知禾的身侧。 两个人的肩膀,几乎要挨在一起。 “该走了。” 沈知禾心头一跳。 这男人……靠得太近了。 她面上不显,会意地冲他点点头,然后转身,对着众人歉意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各位同志,孩子还小,我们该回去了。改天得了空,请大家来家里坐坐,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一定一定!嫂子慢走!” “战参赞,快带孩子们回去休息吧!” 众人纷纷应和,热情地跟他们挥手告别。 那眼神,哪还有半分对冰山上司的敬畏,分明是看自家亲戚子侄般的亲切。 众人热情的挥手声还回荡在身后,一家五口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外交部大楼外明晃晃的阳光下。 没了旁观者,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 云筱像只刚出笼的小蝴蝶,迈着两条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在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刚才那位叔叔给的奶糖,时不时回头把糖举得高高的,冲着后面的人炫耀,大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儿。 云锐的好奇心,这会儿全挂在了战霆舟身上。 他一改刚才背诗时的严肃,像个小跟屁虫,紧紧跟在战霆舟腿边,仰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嘴里叭叭叭地问个不停。 “爸爸,你办公室里有那么多书,都看完了吗?刚才那个李爷爷是你的领导吗?他是不是很厉害……” 战霆舟被他一连串的爸爸和问题砸得有点懵,脚步都乱了一瞬。 他这辈子处理过无数棘手的外交难题,可从来没应付过一个五岁孩子的好奇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绷着脸,继续往前走,假装自己没听见。 唯有云铮,始终安静地牵着沈知禾的左手。 沈知禾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力道,又看了看前面那一活宝一冰山,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她看着孩子们身上崭新的小衣服,看着他们红扑扑的脸蛋。 穿到这个一穷二白的七十年代,成了个被丈夫抛弃、人人喊打的疯婆子,她一度以为自己拿的是地狱开局的剧本。 可现在……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糟糕。 至少,她白得了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还有一个……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身侧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正被二豆儿缠得眉头紧锁,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可偏偏一个个回答了二豆的问题。 沈知禾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这个男人……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战霆舟的感知何其敏锐,立马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深邃的目光直直地撞进她含笑的眼底。 “怎么了?” 第56章 战参赞的抱娃初体验 沈知禾被他抓了个正着,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镇定自若。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挺好的。” 哪里好了? 被她算计着在全部门同事面前演了一场夫妻情深、父慈子孝的戏码,好在哪儿了? 战霆舟在心里冷哼,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对上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嗯。” 就在这时,跑在前面的云筱又跑了回来,把那颗被手心捂得有点软的奶糖,小心翼翼地捧到沈知禾面前。 “妈妈,给你!” 沈知禾的心都要化了,立刻蹲下身,郑重地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大口。 “谢谢我的宝贝筱筱,妈妈好开心。” “不过糖果甜,吃多了牙齿会长小虫子,所以不能多吃哦。” 话音刚落,一旁的云锐立刻高高举起手,自告奋勇。 “我帮妈妈吃!我的牙齿不怕虫子!” “不行!” 云筱一听,嗖地一下把糖果藏到身后,鼓起腮帮子,警惕地瞪着自家哥哥。 “这是我的!是给妈妈的!” 眼看着兄妹俩就要为了一颗糖吵起来,沈知禾正准备开口打圆场。 一道清冷的男声插了进来。 “一人一颗,剩下的,交给妈妈保管。”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前一秒还剑拔弩张的两个小家伙安静了下来,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乖乖地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糖,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又把剩下的,全都交到了沈知禾手上。 沈知禾捏着那几颗还带着温度的糖果,惊讶地抬眼看向战霆舟。 好家伙。 她费尽口舌都未必有用的事,他一句话就给摆平了? 没想到这个冰山脸,还有这么一手。 回外交部大院的路上,没走多远,云筱的体力就告罄了,小姑娘腿一软,抱着沈知禾的腿开始耍赖。 “妈妈,脚脚累,要抱抱……” 沈知禾刚想弯腰,一道身影却比她更快。 战霆舟在小女儿面前停下脚步。 他看着那个眼泪汪汪看着他的小人儿,高大的身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抱孩子? 他从来没干过。 只犹豫了一秒,在小姑娘的嘴巴即将委屈地撇成波浪线时,战霆舟还是认命地弯下了腰,生疏地将小小的身体捞了起来。 云筱一被抱起,立刻破涕为笑,小胳膊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谢谢爸爸!” 轰—— 战霆舟的身体彻底僵成了石头。 他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沈知禾看着这对父女,一个僵硬得像个机器人,一个却依赖地恨不得整个人都挂上去。 她心头涌起一股热流,悄悄地,朝他那边靠近了一点,几乎是贴着他的手臂。 “她很喜欢你。” 战霆舟低头,看向怀里那个已经在他肩窝里找好舒适位置、开始打小呼噜的女儿。 阳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着,睡颜香甜。 许久,他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回应:“……嗯。” 旁边,一直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云锐,再也憋不住了。 他看到妹妹在爸爸怀里睡得那么香,小嘴巴羡慕地撅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那么眼巴巴地望向了战霆舟。 紧接着,另一道同样灼热的视线也投了过来。 是云铮。 他虽然还牢牢牵着妈妈的手,小脸也依旧绷得紧紧的,努力维持着长兄的沉稳,可那双酷似战霆舟的黑眸里,分明也闪动着渴望。 他也是个才五岁,也是个爸爸抱的小孩子。 战霆舟沉默了。 刚裂开一道缝隙的心又被这两道视线给砸得七零八落。 抱一个已经是极限,现在是……买一送二? 他活了二十八年,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男人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在云锐亮晶晶的期盼目光中,弯下腰,用另一只同样有些僵硬的手臂,将这个圆滚滚的小儿子也抱了起来。 “哇!” 云锐发出一声满足的惊叹,小胳膊立刻缠上了爸爸的另一边脖子,小脑袋幸福地靠了上去。 这下好了,左右护法,一边一个。 战霆舟高大挺拔的身躯,硬生生被两个奶娃娃挂成了圣诞树。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英俊的脸上的茫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走到云铮面前,温柔地蹲下身,牵起他另一只小手。 “大哥跟妈妈走,好不好?” 云铮立刻把小胸脯一挺,刚才眼里的那点渴望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响亮。 “好!我是男子汉,可以自己走!我要保护妈妈!” 战霆舟一手一个娃,感受着脖颈间温热的呼吸和叽叽喳喳的童言童语,再看看身边那个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的女人…… 心脏某个角落,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沈知禾抬起头,正好对上战霆舟那双深邃复杂的眼眸。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起眼睛,冲他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战霆舟的心跳漏了一拍,迅速移开了视线,故作冷漠地看向前方的路。 只是,那微微上扬、再也压不下去的嘴角,却彻底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这个被强塞的三天婚假,或许……会比他想象的,要愉快得多。 夕阳彻底沉没,夜色笼罩了整个大院时,一家五口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战家老宅的廊下。 战静姝正端坐在廊下的藤椅里,慢悠悠地呷着一杯花茶。 眼角余光瞥见他们进门,特别是看到战霆舟抱着两个孩子的滑稽模样时,她端着茶杯的手指一紧。 “哟,回来了?” 她甚至都懒得看沈知禾一眼,目光在三个孩子崭新的衣着上轻蔑地扫过,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乡下长大的孩子,就是没见过世面吧?这百货大楼里的东西,是不是看花了眼?可得好好看着点,别把什么东西都当成稀罕物,丢了咱们战家的脸。” 这话,又尖又刻薄! 沈知禾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掀起眼皮,迎上战静姝的视线。 “姐姐说笑了。” 第57章 战家老宅里的新奇事物 呵,还挺能装。 战静姝见一击不成,心里冷哼一声,干脆转过头,对着旁边正在修剪指甲的战明玥,故意拔高了声音。 “明玥啊,你前阵子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可都收好了?特别是你那几块瑞士手表,还有那几瓶法国香水,金贵着呢!这家里人来人往的,可不比从前。” 她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 “尤其是乡下人,手脚大多不怎么干净,别哪天东西不见了,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战明玥立刻心领神会,夸张地点点头,捏着嗓子附和。 “哎呀,姐姐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我那些东西可金贵着呢,可不能让不懂行的人给碰坏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他们是贼。 沈知禾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可以忍受别人对自己的羞辱,但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诋毁她的孩子。 还没等她开口,被战霆舟抱在怀里的云锐,那张精致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 他不是听不懂,这两个坏女人在说他们是小偷! “你胡说!” 小家伙挣脱了战霆舟的手臂,直直冲到战静姝面前,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 “我们才不是小偷,我们从来不偷别人的东西,妈妈教过我们,要做正直的人!” 战静姝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五岁的毛孩子当面顶撞,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她堂堂战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反了你了!” 她一拍桌子,指着云锐的鼻子厉声呵斥。 “没教养的东西!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云锐的小胸脯起伏得更厉害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没错!妈妈说过,人要正直! “够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砸了下来。 是战霆舟。 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此刻覆上了一层寒霜。 战静姝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想反驳:“霆舟,你没看见这小……” “孩子们累了。”战霆舟直接打断她,“我带他们去休息。” 战霆舟心里从未如此烦躁过。 他不懂什么父子亲情,但此刻,看着云锐酷似自己的小脸,一种陌生的保护欲,竟从心底蛮横地冒了出来。 他的……孩子,轮不到别人在这里指着鼻子教训! 说完,他弯腰将还在生闷气的云锐一把抱进怀里,另一只手牵过旁边云筱,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朝内院走去。 沈知禾牵着始终沉默的云铮,紧随其后。 在转身踏入月亮门的那一刻,她脚步微顿,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战静姝一眼。 看得战静姝后背的汗毛,唰地一下就立了起来。 这个女人……那是什么眼神?! 战家老宅的内院,和外面的古朴截然不同,处处都透着这个年代少见的考究与奢华。 地板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壁上挂着明亮的电灯,墙角立着电话,甚至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干燥而温暖的气息。 这股暖意的来源,很快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 暖气片、抽水马桶、电灯电话……这些对于在乡下长大的三个五岁孩子来说,每一样都像是新世界的大门。 “妈妈,这个铁片片是什么呀?热乎乎的。” 三豆儿云筱最先忍不住,挣脱开爸爸的手,好奇地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靠墙的那排白色铸铁暖气片。 沈知禾刚要开口,一道煞风景的嗤笑声就从身后传来。 “呵,连暖气都不认识,果然是乡下土包子。” 战静姝跟了过来,双臂抱在胸前,一脸鄙夷地靠在门边。 跟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女人计较,纯属浪费时间。 沈知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径直蹲下身,把三个孩子都揽到自己身边。 “宝贝,这个叫暖气片,看见没?里面通着滚烫的热水,所以它才会发热,能让整个屋子都变得暖和起来。” 她指了指墙壁上的管道,继续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 “原理很简单,就像咱们烧开水一样,院子外面有个大锅炉负责烧水,然后通过这些管子,把热水送到我们每个房间里来……” 她侃侃而谈,把热力循环的原理讲得通俗易懂,深入浅出。 三个小家伙听得入了迷,连连点头。 就连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战霆舟,眼里都划过一抹诧异。 他看向沈知禾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探究。 战静姝见自己被无视得如此彻底,脸都气绿了,撇着嘴,拔高了音量。 “懂两句歪理,就在这儿装什么文化人!” 沈知禾充耳不闻,拉着孩子们站起来,继续她们的探险。 “走,妈妈带你们去看更好玩的。” 当一家人走进同样温暖明亮的卫生间时,一直很沉稳的大豆儿云铮,彻底被眼前的白色陶瓷怪物给吸引了。 他盯着那个造型奇特的抽水马桶看了半天,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困惑。 沈知禾看出了大儿子的心思,耐心地走过去。 “这个叫抽水马桶。” 她指了指水箱上的按钮,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们用完之后,只要按一下这里,就会有很大的水冲下来,把所有脏东西都冲得干干净净。” 说着,她伸出手,轻轻按下了冲水阀。 “哗啦啦——” 巨大的水流声响起,马桶里卷起一个漂亮的漩涡,水面瞬间焕然一新。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娴熟又自然,仿佛已经这样用过千百遍。 战霆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如果说暖气片的原理可以从书上看到,那这种对抽水马桶信手拈来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一个在乡下生活了五年的女人,不应该对这种奢侈品有如此自然的反应。 “装得跟真的一样。” 战静姝双手抱胸,斜斜地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死死盯着沈知禾。 “我倒是好奇了,你一个从乡下回来的女人,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沈知禾不慌不忙地站起身。 战静姝最恨她这副云淡风轻、稳操胜券的模样! 一个乡下女人,凭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第58章 意外的援手 沈知禾抬起眼,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书上看的。” 那语气仿佛在说:这种常识性的东西,难道不是个人都该知道吗? 几滴晶莹的水珠,不偏不倚,正好溅在了战静姝那身崭新的布拉吉连衣裙的裙摆上。 “你!” 战静姝的眼睛瞪圆,怒火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头顶! 这个贱人!她故意的! 她想都没想,扬起手就要朝沈知禾的脸挥过去! 然而,她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一道更强大的力量截住了。 战霆舟脚步轻移,将沈知禾和三个孩子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身后。 “大姐,适可而止。” 战霆舟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地就挡了过去。 这个女人浑身是谜,甚至可能别有用心。 可他就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姐姐,当着他的面,对她动手。 更何况,这个女人,名义上已经是他的妻子。 战静姝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手腕还僵在半空,却不敢在弟弟这骇人的目光下再放肆分毫。 她只能将所有的怨毒,死死剜向被战霆舟护在身后的沈知禾。 卫生间里那点不愉快的插曲,很快就被人刻意忽略了。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水晶肴肉、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像是艺术品。 三个小家伙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一个个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一动不敢动。 云筱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又悄悄看了一眼妈妈,最后小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那个亮晶晶的盘子上。 “妈妈,这个亮晶晶的盘子,可以摸吗?” 不等沈知禾回答,斜对面的战明玥就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 “呵,连骨瓷都不认识,真是……” “明玥。” 主位上,一直没说话的战卫国沉下脸,威严的目光扫了过来。 “吃饭。” 战明玥撇了撇嘴,到底是不敢再多言,低头扒饭。 沈知禾心里叹了口气,拿起公筷,开始给孩子们夹菜。 她的动作,说实话有些笨拙。 前世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过伺候人吃饭的事。 一块沾满汤汁的鱼肉,眼看着就要夹进大豆儿的碗里,却在中途不听使唤地一滑,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布上。 “对不起!” 沈知禾手忙脚乱地就想去捡,慌乱中,手肘又碰倒了手边的水杯。 “哗啦——” 水洒了一片,顺着桌沿往下滴。 她整个人都慌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结果因为起得太急,又把身后的椅子给带倒了! “哐当!” 一声巨响。 就在她身体失去平衡,即将向后摔倒的刹那,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手臂,稳稳地将她托住。 “小心。” 战霆舟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 沈知禾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一下就撞进了他深邃的眼眸里。 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轰的一下,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沈知禾慌忙站稳,挣开他的手,耳根不自觉地烧得滚烫。 角落里,战静姝幸灾乐祸的嘀咕声传了过来。 “笨手笨脚的,跟个没见过世面的蠢货一样。等下把这盘子都打碎了,你赔得起吗?” 话音刚落,云锐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许你说我妈妈!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沈知禾赶紧伸手,把激动的小家伙拉回到座位上,压低了声音。 “云锐,妈妈跟你说过,吃饭的时候,不要拍桌子。” 云锐委屈地扁了扁嘴,眼圈都红了。 “可是……可是她们老是说你……” “没关系。”沈知禾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妈妈不在乎,只要你们在我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主位上,战老爷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笨拙却努力照顾孩子的女人,看着那个为了维护母亲而勇敢站出来的孩子,满意地点点头。 好,有血性,不愧是他战家的种! “好了,都吃饭吧。” 老爷子发了话,拿起筷子,慈爱地给三个孩子的碗里,各夹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来,我的曾孙们,多吃点,长得壮壮的!” 战静姝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也只能在老爷子不怒自威的目光下,把所有的怨毒都和着饭吞进了肚子里。 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给三个小家伙洗澡这个大工程。 战家的内院,竟然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铺着白瓷砖,还有一个硕大的白色浴缸。 这在七十年代,简直是奢华顶配。 但沈知禾对着墙上那个构造复杂的铁家伙,犯了难。 上面两个阀门,一根管子连着墙,另一根连着花洒。 这是……热水器? 这玩意儿她还真没摆弄过。在前世,这都是古董级别的物件了。 她拧了拧左边的阀门,没反应。又拧了拧右边的,只有冰冷的凉水哗哗流出。 “妈妈,水好冰呀!”云筱的小奶音带着颤抖。 沈知禾赶紧关上,犯了愁。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需要帮忙吗?” 沈知禾一回头,就看见战霆舟倚在门框上,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他双手抄在裤兜里,姿态闲散,目光却落在那个让她束手无策的热水器上。 沈知禾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竟然被七十年代的古董家电给难住了! 她尴尬地往旁边让了让,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 “这个……怎么调水温?” 战霆舟没说话,迈开长腿走了进来。 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在阀门上不紧不慢地转动着。 “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要一起开,自己调配。” 温热的呼吸,就拂在沈知禾的耳廓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自在地别过脸,只留给他一个紧绷的侧脸弧度。 “……谢谢。” 第59章 这男人身上是带电吗? 热水很快就放满了浴缸。 “妈妈!我要玩泡泡!我要玩小鸭子!” 云筱最是兴奋,一进浴缸就开始扑腾。 “小心点。” 沈知禾嘴上说着,手忙脚乱地想去拿挂在墙上的干毛巾,给小家伙擦擦脸。 结果脚下一滑。 脚下湿滑的瓷砖,让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就要往后倒去。 完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一只铁钳般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纤细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里! 天旋地转间,沈知禾的脸颊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温热的胸膛。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男人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刚刚被惊动后的沙哑。 “小心。” 沈知禾整个人都懵了。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混杂着淡淡烟草和军装上浆洗过的、干净好闻的气息。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下那颗心脏,正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轰—— 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沈知禾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她慌忙挣扎着站稳,像被烫到一样从他怀里弹开。 “我……我去拿毛巾!” 战霆舟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 那柔软的腰肢,仿佛还留有余温。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深邃。 等把三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都哄睡着,沈知禾才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疲惫地坐在内院走廊的长椅上,晚风微凉,吹得她裸露在外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突然,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搪瓷杯,递到了她的面前。 沈知禾一愣,抬起头,月光下,战霆舟就站在她面前。 他已经脱下了那身笔挺的军装外套,只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随意地解开着,露出一小片性感的锁骨和结实的颈部线条。 “谢谢。” 她伸手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些许凉意。 两个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又在同一瞬间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只觉得那一点点的触碰,烫得惊人。 这男人身上是带电吗? 战霆舟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他没有看她,只是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有些生硬的语调开了口。 “今天……辛苦你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慰问,让沈知禾有些发懵。 她低头,看着搪瓷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摇了摇头:“孩子们很乖,不辛苦。”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大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战霆舟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宁静。 沈知禾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自嘲笑笑。 “我早习惯了。” 比这难听一百倍的话她都听过,战静姝那点段位,还真伤不到她。 她抿了口热茶,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身上最后一丝寒意。 她侧过头,第一次主动看向他。 “倒是你,今天谢谢你,为了孩子们出头。” 战霆舟没有回应她的道谢,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清冷的月光,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这一句话,比刚才在浴室里那个意外的拥抱,更让沈知禾心头巨震。 这个男人…… 这个自始至终都否认和她有任何关系,竟然亲口承认了? 或许,这个看似冷酷的男人,比她想象中更在乎这三个从天而降的孩子。 想通了这一点,沈知禾一直悬着的心缓缓地放了下来。 很好。 只要战霆霆舟看重这三个孩子,就代表着她和孩子们在战家的生活,多了一重最坚实的保障。 她可以利用这一点,为孩子们争取到最好的生活条件。 就在她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战霆舟又突然开口了:“明天,我带你们去逛逛长安城。” “啊?” 沈知禾惊讶地看着他,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你……你不用去外交部上班吗?” “婚假。”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她,月光下,他那总是紧抿着的薄唇,竟然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新婚夫妇,总要培养一下感情。” 沈知禾彻底语塞了。 感情?培养什么感情? 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他们俩是协议结婚?走个流程而已啊! “战参赞,”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你别忘了,我们只是……” 话没说完,她就对上了他那双带着淡淡笑意的黑眸。 那眼神,哪还有半分之前的疏离,分明就是……在逗她! 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她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尽管嘴上还在逞强,但那不争气的耳朵尖儿,却悄悄地红透了。 这个男人! 就是个行走的荷尔蒙! 不,是个披着军装的大尾巴狼,吃了会中毒的那种! 绝对要离他远一点! 沈知禾在心里一遍遍地拉响警报,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被这男人的糖衣炮弹迷惑。 然而,她心里再怎么腹诽,第二天,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带着三个穿戴一新的小家伙,跟着这个大尾巴狼出了门。 吉普车穿过古老的街道,最终停在了长安城最繁华的百货大楼前。 这里,是这个时代潮流的最前沿,穿着时髦的城里人来来往往,橱窗里摆放着各种新奇的商品。 可当战霆舟领着沈知禾和三个孩子走进去时,还是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无他,只因三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和这富丽堂皇的商场,实在是格格不入。 尽管沈知禾已经尽力将那些旧军装改得合身又利落,但那洗得发白的颜色和显眼的补丁,还是显得格外刺眼。 周围那些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 沈知禾不在乎,她早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 但孩子们不一样。 她能感觉到,大豆儿和二豆儿下意识地往她和战霆舟身边靠了靠,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只有小女儿云筱,心思最是单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柜台里那些五颜六色的布料吸引了过去。 “妈妈,那个布好漂亮!” 云筱的眼睛亮晶晶的,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向一匹挂在最显眼位置的浅蓝色涤确良布料。 第60章 洛雪? 沈知禾刚想说应下来,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就横插了进来。 “哎哎哎,别乱摸!” 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女售货员快步冲了过来,嫌恶地扫了一眼云筱身上那打着补丁的旧军装。 “摸坏了你们赔得起吗?这可是的确良,金贵着呢!” 云筱吓了一大跳,触电般地缩回小手,紧紧攥住了沈知禾的衣角。 小姑娘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委屈地瘪着嘴,却懂事地没哭出声。 沈知禾脸色一沉,上前一步,将受惊的小女儿完全护在自己身后,清冷的目光直直射向那个售货员。 “同志,孩子只是喜欢,又没真的摸到,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原本嚣张的售货员都下意识地噎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将沈知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到她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蓝布褂子,眼里的轻蔑更浓了。 “看你们这穷酸样,也买不起!别在这儿碍眼了,我们这儿所有布料都要布票,你们有吗?” 布票! 这两个字像一道天堑,横在了沈知禾面前。 她是真没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忽地响起。 “哎呀,这不是战参赞吗?” 沈知禾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时髦军装裙的年轻女子,正袅袅婷婷地朝他们走来。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脚上踩着一双锃亮的小皮鞋,一头精心烫过的卷发,脸上还化着精致的淡妆,在这普遍灰扑扑的年代里,简直耀眼又张扬。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洛雪同志。” 洛雪踩着小皮鞋快步上前,完全无视了旁边的沈知禾母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战霆舟。 “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我听说你休婚假了,还以为你……” 她的话说到一半,目光才像刚刚发现一样,扫过沈知禾和三个孩子,脸上露出惊讶。 “呀,这几位是……” 战霆舟的眉头皱了一下,往旁边移了半步,站到了沈知禾的身边。 “我妻子沈知禾,和我们的孩子。” 洛雪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 这个从乡下来的疯女人,竟然真的是战霆舟的妻子? 还带着三个拖油瓶! 战家的人,还有战霆舟,是眼瞎了吗? 但她毕竟是在文工团这种人精扎堆的地方混的,不过一秒钟,就又恢复了那副热情完美的笑脸。 “原来是嫂子啊!哎呀,你瞧我这眼神!” 她亲热地一把拉住沈知禾的手,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 “早就听说战参赞结婚了,婚礼那天我们文工团有演出任务,我没能去成,真是太遗憾了!没想到嫂子这么年轻漂亮,跟我们战参赞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沈知禾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那过分的热情让她觉得恶心。 “你好。” 洛雪也不在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转过身,对着那个还在发愣的售货员,语气陡然变得严厉。 “你怎么回事?眼瞎了吗!怎么能这样对待顾客?你知道这位是谁吗?这可是战参赞的家属!” 她说着,从自己的小皮包里潇洒地掏出厚厚一沓崭新的布票,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布料,都拿出来给我嫂子挑!” 那女售货员的脸,唰地一下,从涨红变成了惨白。 她看着柜台上那厚厚一沓布票,再看看洛雪,最后哆哆嗦嗦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战霆舟,腿肚子都在打颤。 战参赞…… 这个男人,竟然是外交部的战参赞! “对、对不起!战参赞!战夫人!”售货员对着沈知禾连连鞠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眼看人低!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 她手脚麻利地,几乎是把柜台里所有压箱底的好料子都搬了出来,堆在沈知禾面前,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洛雪得意地瞥了沈知禾一眼,等着看她感激涕零的表情。 可她失望了。 沈知禾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些布料,然后抬起眼,目光落在洛雪身上,那眼神似笑非笑,像是看穿了一切。 洛雪心里咯噔一下,那点小得意被压了下去。 这个乡下女人,眼神怎么这么瘆人? 但她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热情亲昵的模样,上前一步,又想去挽沈知禾的胳膊。 “嫂子,你可千万别介意,这些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啊,就是势利眼,看见穿得朴素点的就想踩一脚。” 沈知禾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 洛雪的手僵在半空,也丝毫不觉得尴尬,顺势就指向了那堆布料。 “这么多布,挑着也费劲。嫂子,我帮你挑几件吧?我在文工团,天天跟演出服打交道,对服装搭配最有心得了!”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说话,洛雪已经自顾自地挑拣起来。 她纤长的手指在一堆鲜亮的颜色里划过,最后捏起了一件压在最底下的外套。 “嫂子,你看这件怎么样?” 她将那件衣服抖开,举到沈知禾面前,笑得一脸真诚。 “这件土黄色的列宁装,多稳重啊,最适合嫂子你这种沉静的气质了。” 那是一件款式老气横秋的男女同款外套,颜色是那种最显人黑黄的土黄色,宽大的版型,谁穿谁像个移动的麻布口袋。 这哪里是推荐,分明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不懂什么服装搭配,但也看得出那件衣服的不合时宜。 洛雪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他薄唇微启,刚想开口拒绝,却被沈知禾抢了先。 “好啊,那就试试。”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洛雪眼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蠢货,还真上钩了。 战霆舟则是不解地看着她。 更衣室的门帘一晃,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沈知禾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又明艳的脸,嘴角勾起。 想让她出丑? 穿越之前,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比这恶心百倍的盘外招她都见识过。 这点小儿科的伎俩,还真不够看。 她慢条斯理地将那件土黄色的列宁装反过来穿在身上,从头上拔下一根黑色的钢丝发卡,在背后将宽大的腰线利落地收紧,又伸手将那呆板的领子向外翻折。 第61章 被请到正厅去 当沈知禾推开更衣室的门走出来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件原本土气又笨拙的列宁装在她身上仿佛被施了魔法,焕然一新。 反穿的设计让后背的线条显得利落又别致,腰间用一枚小小的发卡巧妙地收束,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最绝的是那个被她随意翻折出的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她修长白皙的脖颈。 土黄色在她雪白的肌肤映衬下,非但不显黑,反而沉淀出一种复古又高级的质感。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乡下女人的影子? 分明像是从泛黄的民国画报里走出来的知识女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知性又疏离的优雅气质。 “这……” 洛雪瞪大了双眼,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嘴巴微微张着。 这怎么可能?! 一件存心用来羞辱她的破衣服,怎么……怎么能被她穿出这种味道来! 战霆舟的目光,牢牢地锁在沈知禾身上,几秒钟都没有移开。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从在招待所见到她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沈知禾有一张不错的脸。 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女人,只是稍加打扮,竟然能惊艳到这种地步。 不,这已经不只是漂亮了。 这是一种……让人完全挪不开视线的气场。 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道清脆软糯的童声,将众人拉回神。 “妈妈!” 云筱挣脱了哥哥的手,张开小短胳膊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沈知禾的大腿,仰起洋娃娃般精致的小脸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星星。 “妈妈,你好好看!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妈妈!” 沈知禾心头一暖,弯腰将香香软软的女儿抱进怀里,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她抱着女儿,施施然转过身,看向脸色已经铁青的洛雪,唇角弯起一个甜美又无辜的弧度。 “洛同志,真是谢谢你的建议,这件衣服我很喜欢。” 洛雪的嘴角狠狠一抽。 谢她?这是在往她脸上扇巴掌! 这个女人! 沈知禾仿佛没看见她扭曲的表情,话锋轻轻一转,目光落在自己另外两个眼巴巴瞅着新衣服的儿子身上,声音愈发温柔。 “不过,光我一个人穿新衣服怎么行呢?孩子们也该添置几件了。洛同志眼光这么好,不如……再辛苦一下,也帮他们挑挑?” 这话一出,洛雪的脸都绿了。 还让她挑?! 她恨不得把沈知禾身上那件衣服扒下来烧了! 可沈知禾把话递到了这个份上,当着战霆舟的面,夸她眼光好,她要是拒绝,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承认自己刚才没安好心吗? 她心里把沈知禾骂了千百遍,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啊。能为孩子们效劳,是我的荣幸。” 骑虎难下,说的就是她现在这样子。 洛雪心里在滴血,面上却要装作热情大方。她深走到儿童服装区,伸出手,专往那些料子粗糙的便宜货上指。 “我看这几件就不错,小孩子长得快,穿太好的也浪费……” 她话还没说完,沈知禾清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哎,洛同志,你怎么净挑那些不好看的?” 说着,她抱着云筱走过去,纤细的手指越过那些廉价布料,径直点向挂在最显眼位置的几套童装。 那是整个柜台料子最好的货色,一套的价格顶得上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 “我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就挺好。咱们霆舟是外交部的参赞,孩子穿得太寒酸,不是给他丢脸吗?洛同志,你说对不对?” 她又把战霆舟搬了出来。 洛雪看着那几件衣服的标价,心尖都在颤抖。 这……这三套下来,她攒了一年的布票和积蓄,怕是都要搭进去! 这个该死的乡下女人,她怎么敢! 沈知禾像是完全没看到她肉疼的表情,低下头,用一种温柔得能掐出水的语气对三个孩子说: “宝宝们,快,谢谢洛阿姨。你们看,洛阿姨人多好呀,要给你们买这么漂亮的新衣服呢。” 云铮抿着唇,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过了然。二豆儿云锐最是活泼,立刻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云筱更是直接,在沈知禾怀里就甜甜地喊了起来。 “谢谢洛阿姨!” “洛阿姨你真好!” “洛阿姨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洛雪看着三张天真可爱的小脸,再看看旁边面色冷峻的战霆舟,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 她能怎么办? 她能当着战参赞的面,对三个孩子说不买吗?! “……不、不客气。” 洛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视若珍宝的布票递给售货员。 那可是她托关系才搞到的高级布票啊! 一旁的女售货员早就看清了形势,此刻心里乐开了花,手脚麻利地把那三套最贵的童装打包好,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热情。 “同志,您拿好!欢迎下次再来啊!” 洛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在滴血,人也快要昏过去了。 从百货大楼出来,她提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看着前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五口,不甘心到了极点。 她快走几步,追上战霆舟,脸上重新挂上自以为最迷人的笑容。 “战参赞,天不早了,我正好也要回大院,不如……” “不必。” 战霆舟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视线落在沈知禾和孩子们身上,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从沈知禾那边接过了那几个沉甸甸的购物袋。 “走吧,回家了。” 沈知禾愣了一下,看着空了的手,又抬头看了看男人线条分明的侧脸。 她轻轻嗯了一声。 洛雪就那么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战霆舟提着大包小包,沈知禾一手牵着一个儿子,另一只手还抱着女儿,一家五口的身影渐行渐远。 沈知禾! 你这个贱人! 新婚假期结束,战霆舟一大早就回了外交部。沈知禾把三个吃得肚儿圆的小家伙送到战老爷子那儿,脚跟还没站稳,就被苏婉身边的佣人请到了正厅。 第62章 战家的媳妇要守战家的规矩 一进门,正上首的太师椅上,苏婉端坐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衣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手里捧着个盖碗茶,却一口没喝,那双挑剔的眼睛,从沈知禾的发梢一路扫到脚尖。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既然进了我们战家的门,就得知礼懂礼,守我们战家的规矩。” 沈知禾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还微微扬了扬下巴,不卑不亢地回视着对方。 “婆婆,您请说。” 苏婉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更是来气。 “第一,为人媳妇,要孝顺公婆。每天早上五点必须起床,到我跟老爷子房里伺候洗漱,端茶倒水。” “第二,为人妻子,要体贴丈夫。霆舟下班回家,你得在门口迎着,第一时间给他递上热茶,换上拖鞋,让他一天的疲惫都消散。” “第三……” 苏婉越说越起劲,腰杆挺得笔直,像是要把沈知禾从头到脚都按着规矩改造一遍。 沈知禾听着听着,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什么玩意儿? 五点起床伺候人?她上辈子读博的时候都没这么卷过!还给丈夫端茶换鞋?战霆舟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 这都什么年代了,解放都多少年了,还在这儿搞封建大家长那一套?她可不是旧社会里任人拿捏的小媳妇! “婆婆。” 她直接打断了苏婉的滔滔不绝。 苏婉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乡下女人居然敢插嘴,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你……” “婆婆,现在是新社会了。”沈知禾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报纸上天天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我在乡下的时候,下地挣工分,也是一把好手,年年都是劳动模范。” 她顿了顿,直视着苏婉的眼睛继续说。 “我嫁到战家,是来跟战霆舟同志一起建设新家庭的,可不是来当谁的丫鬟的。” 这番话,直接把苏婉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 丫鬟? 这个词太刺耳了!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拍桌子,怒斥出声。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 “实事求是的态度。” 沈知禾迎着她喷火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更亮了。 “报纸上,广播里,连咱们的伟大领袖都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妇女同志要走出家庭,参加劳动,撑起半边天。” “婆婆,您是战家的主母,思想觉悟肯定比我高。您总不会……是想带头违背领袖的指示吧?” 一顶大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过来。 苏婉的脸都绿了,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跟她讲规矩,这个贱人居然跟她扯领袖指示?! 她说领袖说得不对?那她就是反动派!她说对?那她刚才那番话不就成了放屁?! 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知禾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她终于缓过气来,脸色铁青,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 “我今天,非得替霆舟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尊卑!” “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顶撞长辈的媳妇给我带到院子里去罚站!” “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话音刚落,门外立刻应声冲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女佣,二话不说,一左一右就上来要架住沈知禾的胳膊。 这架势,跟抓犯人似的。 沈知禾眼神一冷。 还想动手? 她手腕一拧,轻巧地甩开了那两只伸过来的粗糙的手。 “我自己会走。” 她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看都没看那两个佣人一眼,更没再看主位上气得快要升天的苏婉。 十二月的京城,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 院子中央空空荡荡,只有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沈知禾就站在那树下,身上只穿了一件不算厚实的棉袄。 没一会儿,她的脸颊就冻得通红,嘴唇也开始泛白,但她站得笔直,腰杆挺得像一杆枪,下巴微微扬着,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倔强。 想让她低头? 做梦。 苏婉披着件大衣,站在温暖的廊檐下,看着院中那道单薄的身影。 她就不信,这天寒地冻的,还治不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想清楚了吗?” “现在过来给我磕头认错,我还能让你少受点罪。” 沈知禾呼出一口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稍纵即逝的雾。 她抬起眼,隔着呼啸的寒风,笔直地望向廊檐下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婆婆,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是写在报纸上的,不是封建王朝了。” 这一句,比刚才在厅里那番话更直接,更诛心。 简直就是指着苏婉的鼻子骂她封建余孽。 “你!”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那双瞪着沈知禾的眼睛里淬着毒。 好,很好! 她以为自己会心软?以为战家没人治得了她? 做梦! “好,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今天这晚饭,你也不用吃了!就在这儿给我好好反省!” 说完,她狠狠一甩袖子,转身进了温暖如春的正厅,将那扇雕花木门砰地一声关上。 几个负责打扫的佣人躲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伸着脖子往院子中央看。 “瞧瞧,新来的这位,第一天就敢跟夫人顶牛,胆子也太大了。” “乡下来的,能懂什么规矩?还以为是在她们村里撒泼呢?” “夫人这回是动真格了,不给饭吃,这天寒地冻的,看她能撑多久!” “等着瞧吧,不出一个钟头,保管哭着喊着进去磕头认错。” 沈知禾却置若罔闻,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跟一群见风使舵的下人置气? 掉了她的价。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 硬闯进去,跟苏婉撕破脸?不行,那是莽夫所为,只会落个不敬婆婆的罪名,有理也变没理。 现在就去找老爷子告状?也不妥。越级告状是大忌,而且显得她太沉不住气,反而会让老爷子觉得她小题大做。 她脑子飞速转动,将所有的可能性和后果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最后,她得出了结论。 等。 等战霆舟回来。 这是苏婉给她设的局,也是她和战霆舟婚姻的第一道考验。 她倒要看看,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如果他向着他妈,不分青红皂白就让她低头认错…… 沈知禾的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那她不介意把事情闹大,闹到战老爷子面前,甚至闹到整个战家大院人尽皆知! 第63章 来自战霆舟的维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从灰白彻底沉入墨蓝。 寒风刮了多久,沈知禾自己都忘了,直到两道雪亮的车灯由远及近,照亮了整个院子。 战霆舟的军用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院门口。 他刚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还没来得及掸去身上的寒气,目光就定住了。 院子中央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一道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着。 战霆舟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张冻得毫无血色的小脸。 是沈知禾。 她的嘴唇已经从发白变成了青紫色,长而翘的睫毛上,竟然凝结了一层细细的白霜。可那双眼睛,在车灯的映照下,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冰天雪地里不肯熄灭的火苗。 战霆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怎么回事?” 正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婉听到汽车声,立刻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慈爱又无奈的笑容,那变脸的速度,堪比戏剧大家。 “霆舟,你可算回来了!” 她快步走下台阶,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院中僵立的沈知禾,叹了口气。 “你这媳妇……唉,我知道她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我想着教教她咱们家的礼数,可她倒好,一句都听不进去,还当着下人的面跟我顶嘴!” 好一招恶人先告状! 战霆舟的目光在自己母亲和沈知禾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苏婉那张表演过度的脸上。 “具体发生了什么?” 苏婉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 按理说,霆舟看到这幅景象,不该是先质问沈知禾吗?怎么反倒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起她这个亲妈了?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 她索性把心一横,添油加醋地哭诉起来:“她啊,仗着给你生了三个孩子,进了战家的门,就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我让她以后早起点,学着伺候公婆,她竟然跟我说什么新社会,妇女能顶半边天!霆舟啊,我们战家,什么时候出过这么没规矩的媳妇!” 战霆舟的视线,终于缓缓移向了沈知禾。 “是这样吗?” 沈知禾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可当他的目光落在身上时,一股倔强的气血却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不能输。 “婆婆让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伺候您和爸的洗漱。说丈夫回家,我要第一时间端茶递水,脱鞋换衣。还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冷硬的打断。 “够了。” 战霆舟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苏婉的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她正准备开口,再给沈知禾安上几条罪名,却见战霆舟转向了她。 “妈。” “现在不是大清朝。沈知禾是我的妻子,战家的孙媳妇,不是买回来的佣人。” 苏婉脸上的笑容僵住,呆立在原地,眼珠子瞪得滚圆。 他……他说了什么? 他竟然为了这个贱人,顶撞她这个亲妈? 战霆舟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给她。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沈知禾面前,利落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军呢大衣披在了她单薄的肩上。 “进屋。” 沈知禾愣住了。 她做好了所有准备,准备一个人舌战群儒,准备把事情闹大,甚至准备好了鱼死网破。 却唯独没想过,他会站在自己这边。 她拉了拉衣襟,将自己缩进那片温暖里,几不可闻地道了一声:“谢谢。”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沈知禾泛着青白的嘴唇上,眉头拧得更紧了。 “管家!” “拿暖炉和姜汤来!” “哎!好嘞!”管家像是得了大赦令,一溜烟就往厨房跑。 苏婉站在台阶上,看着儿子对那个女人无微不至的关心,看着自己彻头彻尾地沦为背景板,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她养了二十八年的儿子!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现在竟然为了一个乡下女人,当着下人的面给她没脸! “霆舟!你怎么能……” 她尖利的声音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道更冷的男声截断。 “妈。” 战霆舟终于回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的警告意味。 “我希望这个家,能和睦相处。” “您明白我的意思。” 苏婉张了张嘴,后面的话被这眼神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 她当然明白! 这哪里是希望,这分明就是警告!警告她再敢动沈知禾一根手指头,他这个儿子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好,好得很! 苏婉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转身进了屋,将门摔的砰砰响。 管家的动作快得很,没一会儿就端着一个铜制的小手炉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跑了出来。 战霆舟伸手接过那碗冒着辛辣甜香的姜汤,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扶住了沈知禾的手腕,将温热的瓷碗塞进她冰冷的手心。 “喝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硬邦邦的,可沈知禾却不觉得冒犯。 她小口地啜饮着,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胃里,那股暖意迅速扩散,手脚的麻木感渐渐退去。 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了。 “孩子们呢?” 头顶上,战霆舟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知禾放下已经空了的碗,身上暖了,脑子也转得快了些。 “在爷爷那里。我怕他们看到……” 她的话没说完,但她知道他懂。 一个母亲,怎么能让孩子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战霆舟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那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 “去接他们回来吧。” 话音落下,沈知禾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隔着半步的距离,并肩朝着灯火更明亮的老爷子院里走去。 沈知禾拢了拢战霆舟还披在她身上的军大衣,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清晰的体温。 很陌生,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一路无话,静得只能听见两人踩在薄雪上发出的沙沙声。 就在快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沈知禾忽然停住了脚步。 “谢谢。” 战霆舟的脚步跟着一顿,侧过头,昏黄的灯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谢我什么?” 第64章 亲子时光 沈知禾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谢谢你相信我。” 她以为他会像苏婉一样,或者像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样,看到她被罚,就下意识地认为她又犯了什么错,又在发疯。 毕竟,沈知禾是个疯子这个标签,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地贴在她身上。 可他没有。 他回来看到的第一眼,是她的狼狈,而不是她的罪名。 战霆舟看着她那双坦然而干净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移开视线,看着远处院子里的灯火。 “我只相信事实。” 事实就是,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零下的院子里站了几个小时,嘴唇冻得发紫,手脚冰凉。 事实就是,他的母亲,因为所谓的规矩,正在磋磨一个为战家生下三个孩子的女人。 这跟他信不信她,没关系。 这只跟他看不看得下去,有关系。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了沈知禾沉寂已久的心湖,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性决定那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了。 或许,这人只是长得凶,心肠……还没坏透?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清脆的笑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咯咯咯……爷爷,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是云筱! 下一秒,院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后探出头来。 “爸爸!妈妈!” 小丫头欢呼一声,迈开小短腿就朝着他们飞奔过来。 战霆舟下意识地弯下腰,张开了双臂。 这动作,比起前几天在百货大楼里,已经熟练了太多。 云筱一头扎进他怀里,战霆舟顺势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地托住。 小丫头立刻像只树袋熊一样,伸出小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然后在他的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响亮又干脆。 “爸爸,我今天跟爷爷学会了一首诗哦!” “是吗?” 战霆舟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已经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那份属于外交参赞的冷硬,在此刻被女儿软软的身体和甜甜的奶香冲击得七零八落。 “背给爸爸听听。” “嗯!”云筱清了清嗓子,奶声奶气地开始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紧接着,云铮和云锐也听到了动静,从屋里跑了出来,一左一右地围了过来,仰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看着他们。 沈知禾站在一旁,看着被女儿搂着脖子,一脸认真地听着那不成调的诗句,身旁还围着两个儿子的战霆舟。 这一幕,像是一幅温暖得有些不真实的画。 让她突然间,就觉得鼻子发酸。 这个男人,这个看起来冷得像冰、硬得像铁的男人,正在用他自己笨拙又生硬的方式,努力地去当一个好父亲。 一家人就这样,簇拥着回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个小院。 一路上,云锐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没停过,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最后还是没忍住,拽了拽沈知禾的衣角,仰起小脑袋,好奇地问。 “妈妈,你刚才为什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呀?还站了那么久。” 战霆舟抱着云筱的动作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隔着两个孩子,落在了沈知禾脸上。 沈知禾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云锐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因为妈妈在和奶奶讨论事情呀,讨论完了,觉得外面的空气很好,就多站了一会儿,吹吹风。” 云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眨巴着大眼睛,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 可他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云筱,却突然从战霆舟怀里探出小脑袋,噘着嘴告状。 “奶奶凶!奶奶不让妈妈吃饭!我听见了!” 战霆霆舟的眼神陡然一沉,周身的气压降到了冰点。 “怎么回事?” 沈知禾心里一紧,连忙抬手摇了摇:“没事,真的没事,就是一点小矛盾,小孩子家家听岔了。” 她怎么可能在孩子面前说苏婉的不是? 那是他们的亲奶奶,她不想让孩子们从小就活在家庭矛盾的阴影里。 战霆舟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求你别问了”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三个孩子纯真又带着困惑的小脸,下颌线绷得死紧。 这件事,他记下了。 晚饭的气氛有些微妙,苏婉托人来说身体不适,不出来吃了。 这借口,谁都心知肚明。 于是,饭桌上,就只有战卫国老爷子和战霆舟沈知禾一家五口。 老爷子倒是乐得清静,看着三个曾孙你一勺我一勺吃得香甜,又看看身边虽然没什么交流,但安安稳稳坐在一起的战霆舟和沈知禾,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这才像话嘛!一家人,就该这样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吃饭!” 吃过晚饭,就到了每天最兵荒马乱的洗澡时间。 沈知禾好不容易把三个光溜溜的小家伙弄进了部队分的房子里那简陋的浴室,一场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尤其是云筱,小丫头看见水就兴奋,小脚丫在澡盆里拍得水花四溅,咯咯的笑声能掀翻屋顶。 “妈妈!下雨啦!下大雨啦!” “哎哟我的小祖宗!” 沈知禾手忙脚乱地给她擦脸,又要防着云锐把香皂往嘴里塞,还要抓着试图逃跑的云铮,一个头两个大。 满地都是水和泡沫,她一不留神,脚下踩到一块湿滑的香皂,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呼一声就往后倒去! 完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跟冰冷的地板来个亲密接触时,一双钢铁般有力的手臂,及时从她身后伸出,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 “小心。” 战霆舟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 沈知禾的身体僵住,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慌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磕磕巴巴地解释: “谢……谢谢……孩子们太闹了,我……” 第65章 想打压她? 战霆舟的视线从她泛红的耳垂上扫过,然后落向浴室内。 满地的狼藉,和三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 他那总是蹙着的眉头,此刻蹙得更深了。 沈知禾以为他要发火,正准备把孩子们捞出来。 谁知,战霆舟却忽然做了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的动作。 “我来帮忙。” 说完,他竟然直接蹲下身,拿起一块毛巾,动作生疏地开始给扒在盆边的云锐擦背。 云锐被他粗糙的动作弄得痒痒,咯咯直笑,在水里扭来扭去:“爸爸,痒!爸爸好痒啊!” 战霆舟的动作一顿,有些无措地学着沈知禾刚才的样子,放轻了力道,更加认真地擦拭起来。 沈知禾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这个在外人眼中冷峻严肃,在外交场上说一不二的战家天骄,此刻,正笨拙又温柔地,给他的儿子洗澡。 浴室里昏黄的灯光,氤氲的水汽,孩子的笑闹声,和他认真专注的侧脸…… 这画面,温馨得……让人想哭。 好不容易把三个小魔王哄睡下,沈知禾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她疲惫地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沈知禾回头,看见战霆舟站在门口。 他换下了那身军装,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小药瓶。 他走进来,将药瓶放在床头柜上,“擦一擦。” 沈知禾一愣,看着那瓶熟悉的活络药酒,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摔那一下,虽然没倒,但腰还是闪了一下。 他……看见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他又补了一句,“明天还要早起。” 沈知禾抬起头,撞进他深邃如夜海的眼眸里,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肩膀疼?” 战霆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你今天在院子里,站了多久?” 沈知禾摇摇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不记得了,大概……三四个小时吧。”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感觉到,战霆舟周身的气压又沉了下去。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沈知禾的心,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这句承诺砸得一颤。 这个男人…… 他总是在用这种最直接,却也最有效的方式,一点点瓦解她竖起的所有防备。 她看着他专注的眼神,那里面有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轻飘飘的:“谢谢,不只是为了今天……还有孩子们。” 谢谢你,愿意当他们的父亲。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伸出手,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沈知禾的身体都僵了。 “早点休息。” 他收回手,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仿佛刚才那个带着一丝温柔的触碰,只是她的错觉。 这一夜,沈知禾睡得格外安稳,可第二天清晨,战霆舟前脚刚开着吉普车出了大院,这战家大宅的风向,就立马变了。 苏婉支棱起来了。 她特意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的崭新旗袍,将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戴上那串她最喜欢的珍珠项链,端坐在正厅的主位上。 她就不信了! 儿子走了,老爷子一门心思扑在那三个小崽子的功课上,她倒要看看,这个沈知禾今天还能找谁做靠山! “沈知禾!”苏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过来!” 沈知禾刚把三个孩子送到老爷子院里,听见这声召唤,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慢悠悠地踱步走进正厅,视线在苏婉那身刻意打扮上扫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婆婆,有事?” 苏婉见她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噌地就往上冒。 她放下茶杯,抬起保养得宜的手,指向墙角堆着的一堆抹布、水桶和扫把。 “今天,你把整个老宅给我打扫一遍。楼上楼下,里里外外,一个角落都不许落下!” 这是要把她当下人使唤了。 沈知禾挑了挑眉,没反驳,也没生气。 她甚至还听话地,慢条斯理地走到了那堆工具前。 苏婉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得意地翘了起来。 就在她以为沈知禾要认命拿起工具时,却见她捡起了那根最长的竹扫把。 她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在苏婉得意的注视下,双手握住扫把两端,膝盖猛地往中间一顶!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断裂声,响彻整个正厅! 那根结实的竹扫把,竟然被她当着苏婉的面,硬生生折成了两截! 苏婉脸上的得意笑容凝固,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反了你了!” 沈知禾随手将那两截断掉的扫把扔在地上,抬起眼,露出一副极其无辜的表情,眨了眨眼。 “婆婆,您瞧,这扫把的质量也太差了。”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气得快要厥过去的苏婉,慢悠悠地补上一刀。 “就跟某些人的心眼儿一样,一碰,就碎了。” “你……你这个贱人!你敢骂我!”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正要扑上来撒泼,沈知禾的视线却忽然被茶几上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吸引了。 是战霆舟落下的。 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印着的外交部三个字。 沈知禾心里乐了,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她故作惊讶地“哎呀”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抢在苏婉发作前拿起了那个文件袋,在手里拍了拍。 “这不是霆舟的文件吗?看这印章,还是加急的。这要是丢了或者耽误了,可不得了啊。” 苏婉狐疑地盯着她,被她这番操作弄得一愣。 “你想干什么?” 沈知禾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袋,上面的红色印章在阳光下刺眼得很。她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人畜无害。 “婆婆,您瞧我这记性。霆舟走得急,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落下了,这可是外交部加急的机密文件!” “这要是耽误了国家大事,别说霆舟了,就是整个战家,怕是都担待不起吧?” 说完,不等苏婉想出反驳的话,她拔腿就往外冲。 “婆婆您放心,我腿脚快,给霆舟送过去马上就回来!回来继续打扫,保证给您扫得干干净净!” 第66章 机密文件还没送,先见了洛雪 苏婉站在原地,气得胸口发闷,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想骂人,可沈知禾那句耽误国家大事,整个战家都担待不起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 这个小贱人! 居然拿国家大事来压她! 苏婉恨恨地一跺脚,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知禾的身影消失在大院门口,什么也做不了。 出了战家大院那道沉重的大铁门,沈知禾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这个牛皮纸袋,封面上机密两个红色大字。 这玩意儿,确实是好东西。 不仅能让她从苏婉的磋磨下脱身,更能让她名正言顺地,去见一见那个据说日理万机的男人。 不过,这的确是加急文件,可不能真耽误了。 这么一想,沈知禾也就不再耽搁,拦了辆三轮车,直奔外交部大楼。 不过一刻钟,一座庄严肃穆的灰色大楼就出现在眼前,门口站岗的士兵身姿笔挺,眼神锐利,让周围的气氛都凝重起来。 沈知禾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下了。 “同志,请出示证件。”一个年轻的士兵伸出手,面无表情。 证件?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来,她现在可不是那个出入各种高级场所畅通无阻的沈家大小姐,她就是个没单位没户口的疯妇,哪来的证件? “我是来给我丈夫送文件的,”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自然,“他叫战霆舟,是这里的参赞。” 那士兵闻言,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扫了一圈。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虽然干净,但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官家属。他眼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但态度还算客气。 “战参赞的夫人?有提前预约吗?” “没有,”沈知禾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但他这份文件很要紧,是加急的,他落家里了。” 士兵的目光落在那个印着机密的袋子上,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摇摇头,语气也跟着生硬起来。 “不行,没有预约和证件,谁都不能进。” “每天想方设法自称是首长家属的人多了去了,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话可真不中听。 沈知禾压下心里的火气,耐着性子解释:“我真的是他妻子,我们前几天刚登记结婚,家里还有三个五岁的孩子……” 她以为把孩子搬出来能增加点可信度,谁知对方更不信了。 “行了行了!”士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里妨碍公务!” 这下,沈知禾的火气是真上来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么驱赶过。 好你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她气得牙痒痒,正要撸起袖子跟他好好理论理论,让他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 “沈……同志?” 沈知禾一回头,就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 来人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星,身姿挺拔如松。 这人……有点眼熟。 是了,在战家见过,好像是战霆舟的朋友。 门口那小士兵一见来人,脸上那股子不耐烦褪得干干净净,刷地一下立正站好,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顾医生!” 被称作顾医生的男人微微颔首,算是回了礼。他的目光随即落回到沈知禾身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了然。 “沈同志,你怎么来了?”他语气熟稔,带着关切,“是霆舟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就直接把沈知禾的身份给钉实了。 沈知禾心里那口气总算是顺了。 她晃了晃手里那个烫手的牛皮纸袋,冲他点了下头,“是的,他把一份加急文件落在家里了,我来给他送一趟。” 总算来了个能说得上话的! 不然她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跟这小兵哥当场上演全武行。 “原来是这样,”顾淮安温和地笑了笑,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带你进去吧。” 说完,他才转向那个已经有点懵圈的小士兵。 “这位确实是战参赞的新婚夫人,以后看清楚了再拦人。” 那小士兵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眼神在沈知禾和顾淮安之间来回地打转。 他的目光落在沈知禾洗得发白的旧布衫上,再一对上战参赞夫人这个名头,脑子嗡的一声。 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对着沈知禾又是鞠躬又是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了。 “夫、夫人……对不住,我、我真不知道是您……” 沈知禾看他急得满头大汗,也没真计较,只淡淡摆了摆手。 “没事,按规矩办事嘛。”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身后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士兵,跟着顾淮安走进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门里门外,像是两个世界。 来往的人都穿着制服,步子迈得又快又急,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知禾跟在顾淮安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的气氛比战家大院还要让人心里头发紧。 “霆舟这会儿在三号会议室,估计还得一阵子。”顾淮安侧过头,放缓了脚步等她,“我先带你去他办公室坐会儿?” “好,那麻烦你了。”沈知禾点点头。 顾淮安笑起来,眉眼都弯了,声音里带着熟稔的亲切感:“跟我还客气。我和霆舟是光屁股长大的交情,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一扇挂着参赞办公室牌子的门前。 顾淮安推开门,对沈知禾示意:“进去坐吧,我去会议室那边给他递个话。” 沈知禾道了声谢,走了进去。 战霆舟的办公室,就跟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气。 一张硕大的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铁皮文件柜,墙上挂着一张世界地图。 沈知禾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里等了约莫十分钟,估摸着那个会议也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她以为是战霆舟回来了,下意识地抬起头,准备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 可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战霆舟,而是穿着一身时髦连衣裙的洛雪。 此刻,洛雪正睁大着眼睛看着她,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67章 一句英文惊掉众人下巴 但洛雪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快地收敛起脸上的震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嫂子,这里可是外交部重地,不是什么菜市场,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 洛雪那话里的刺儿,根根都往沈知禾心窝子里扎。 这是拐着弯儿骂她土,骂她上不了台面,给她扣个拖油瓶的大帽子呢。 呵,有意思。 真当她是七十年代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被这么一激就得羞愤得找地缝钻进去? 沈知禾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不知道什么文的外文杂志,百无聊赖地翻了一页。 “我来给霆舟送文件。” 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办公桌上那个牛皮纸档案袋,“他落家里的,加急件。” 洛雪的脸僵了,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种油盐不进的反应。 她不甘心地走近几步,挤出关切的模样。 “嫂子,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各部门的要员,还有不少国际友人。这要是万一……不小心闹出什么笑话,丢的可是战参赞的脸,是咱们国家的脸。” 呵,还扯上国家了。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好好教教她怎么做人,办公室的门却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吱呀——” 这一次进来的,是战霆舟。 他依旧是那身笔挺的制服,肩宽腿长,气场强大。只是此刻他脸上没了平日的冷峻,正侧着头跟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他身后,跟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性,还有几位一看就是中方陪同的工作人员。 “战参赞!” 办公室里几个原本在整理资料的干事立刻站了起来,恭敬地喊道。 那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约莫三十多岁,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穿着得体的套裙,气质优雅又外放。她的目光在办公室里一扫,立刻就落在了穿着时髦连衣裙、身段窈窕的洛雪身上。 毕竟,跟旁边那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布衫的沈知禾比起来,洛雪看起来才更像是外交参赞的夫人。 “Oh! Zhan!” 那位外国女性的蓝眼睛一亮,用一口流利的英语热情地开口,“听说您最近结婚了,恭喜!这位就是您那位美丽的妻子吗?” 说着,她已经满脸笑容地朝洛雪伸出了手。 “很高兴认识您!” 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洛雪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求救似的看向战霆舟,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别提多尴尬了。 战霆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正要开口解释。 可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一直像个局外人似的沈知禾,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杂志合上,放在桌上。 她优雅地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 “事实上,我才是他的妻子。” “也很高兴认识您。请问您是?” 石破天惊!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沈知禾身上! 包括战霆舟,也包括他身后那几位中方工作人员,个个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洛雪更是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了,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得像个调色盘。 那金发碧眼的女士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 “哦!天哪!实在太抱歉了!” 她连忙收回伸向洛雪的手,转而真诚地望向沈知禾,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艳。 “您真是太美了!而且您的英语太棒了,简直无可挑剔!” 沈知禾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 “谢谢。我是沈知禾,战霆舟的妻子。” “伊丽莎白·卡特。”对方回握着,兴奋地自我介绍,“文化参赞,来自英国大使馆。战参赞可从来没提过,他妻子的英语说得这么好!您是怎么学的?这口音太地道了!” 沈知禾微微一笑,那笑容自信又得体,仿佛她天生就该站在这样的场合。 “小时候跟一位英国家教老师学过一些。” 这是她早就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想好的借口。 一旁的战霆舟,深邃的黑眸里,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这还是那个在乡下长大,传闻里撒泼打滚的疯女人吗? 不。 眼前的她,自信,优雅,谈吐不凡,站在一群外交人员面前,非但没有露怯,反而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光芒,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战霆舟心头的惊涛骇浪还未平息,那位名叫伊丽莎白的英国女士,已经用她那双充满探知欲的蓝眼睛,再次看向了沈知禾。 “沈夫人,”伊丽莎白看向沈知禾,笑嘻嘻的,,“既然您对英国文化如此了解,我很想听听,您对我们当前的中英关系有什么看法?”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跟在战霆舟身后的几个中方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绷紧了。 这英国婆子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问题问得也太刁钻了! 这可是外交层面上的事儿,一个字说错,那都是政治问题!参赞夫人这……这不是被架在火上烤吗? 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紧张地盯着沈知禾。 洛雪虽然听不懂那串洋文,但她会看脸色啊! 看这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看那几个干事紧张得跟要上刑场似的,她就知道,这问题绝对不简单! 太好了! 洛雪心里乐开了花,幸灾乐祸地抱着胳膊,那眼神,就跟等着看好戏开锣似的。 战霆舟的目光也倏然收紧,深邃的眸子像一口古井,沉沉地落在沈知禾身上。 他不是担心她会说错话给国家惹麻烦,而是……他控制不住地想知道,这个女人,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然而,被所有人注视着的沈知禾,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她仿佛根本没察觉到这问题里的陷阱,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得体。 “伊丽莎白女士,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对那些深奥的政治议题,实在没什么见解。” 第68章 沈知禾要走被拦下 洛雪撇了撇嘴。 可下一秒,沈知禾话锋一转。 “但我认为,文化,是增进我们两个伟大国家相互理解的最好桥梁。就像您带来的芭蕾舞团,我们送去的乒乓球队一样。”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轻轻瞥了一眼身形笔挺的战霆舟,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我丈夫也常跟我说,外交工作,其实就像是园艺。需要极大的耐心、细心,更需要相互的尊重,才能最终让友谊之花,绚烂绽放。”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最绝的是,她最后还滴水不漏地把战霆舟给夸了一通! 这番话说完,整个办公室里,先前那股子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太棒了!哦,真是太棒了!” 伊丽莎白一拍手,蓝眼睛里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多么精彩的比喻!天哪,我怎么没想到!战参赞,您的妻子不仅仅是美丽,她还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 战霆舟听着这番话,看着那个借着他的名义大放异彩的女人,那颗一向古井无波的心,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他喉结微动,嘴角竟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谢谢,”我很幸运。” 这四个字,像一颗惊雷,在洛雪的头顶炸开!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虽然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傻子也看得出来,沈知禾那个贱人,又一次大获全胜! 她不仅没出丑,反而让那个外国女人对她赞不绝口! 甚至……甚至还引得战霆舟当众说出那种话! 凭什么! 那个土包子,那个疯婆子,她凭什么! 就在这时,伊丽莎白忽然朝沈知禾凑近了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 “好了,现在,我们女人之间说句悄悄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告诉我,你是怎么俘获像战参赞这样英俊又能干的丈夫的?他看起来可不容易接近。”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还要劲爆。 沈知禾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热,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战霆舟。 男人依旧站得笔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沈知禾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一股恶作剧似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转回头,对上伊丽莎白好奇的眼睛,也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用英语神神秘秘地开口: “俗话说,异性相吸。他是冰,我是火。” 这句俏皮话让伊丽莎白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洪亮的笑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炸开。 “哦,我可算看出来了!”她笑得直摆手,蓝眼睛里全是欣赏,“你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战霆舟听懂了。 他当然听懂了那句冰与火的比喻,只是没想到,这话会这么直白又狡黠地从她嘴里说出来。 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战霆舟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这个女人……竟然当着外宾的面调侃他? 一股陌生的、酥麻的感觉从心底窜起。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瞬间乱了节奏的心跳,恢复了外交参赞的冷静与疏离。 “伊丽莎白,”他沉声开口,“我想,我们该回去继续会议了。” “哦,当然,当然!工作第一!” 伊丽莎白意犹未尽地收起笑容,依依不舍地拉住沈知禾的手。 “沈夫人,认识您真是太高兴了!我们一定要找个时间,单独出来喝杯下午茶,好好聊聊!” “我非常乐意。”沈知禾微笑着点头,姿态优雅大方,不见半分小家子气。 送走了意犹未尽的伊丽莎白一行人,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屋里的气氛就从刚才的热络,变得诡异而紧绷。 空气里,只剩下三个人。 洛雪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里,才勉强撑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抱着那份文件,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又娇又软,刻意拉近着距离。 “霆舟哥,我是来……我是来给你送上周那份报告的……” 叫得可真亲热。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当自己是空气。 战霆舟“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用下巴点了点桌面。 “放那儿吧。”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牢牢地锁在沈知禾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你的英语很好。” 沈知禾迎上他的视线,轻描淡写地一扬眉。 “小时候家里附近有个教堂,跟里面的传教士学过一些,皮毛而已。” 她把这通天的本事,说得像是在路边捡了个钱包一样轻松。 这叫皮毛?! 洛雪听着这话,气得心口都在发疼! 她不甘心!她绝不能让这个乡下女人就这么把风头都抢光了! “嫂子,你可真厉害啊。”她强行挤进两人的对话,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连这么难缠的外国佬都能应付。不过……外交无小事,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嫂子你以后还是谨慎些好,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影响了霆舟哥的前途,那可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硬生生打断。 “她表现得很好。” “伊丽莎白是英国使馆出了名的文化参赞,眼光毒辣,极难讨好。沈知禾刚才的回答,比我们部里的一些专业外交官,都说得更得体。” 洛雪的脸血色尽褪,变得惨白。 她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沈知禾和战霆舟一唱一和地,当众扇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所有想要挑拨离间的话,全都被堵死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战霆舟拿起桌上的文件,看都没看她一眼,“谢谢你来送文件,我让警卫员送你回去。” 沈知禾可没兴趣看这场好戏,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用了,”她摇摇头,主动开口,“我自己坐公交车就行。” 她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洛雪,淡淡道:“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第69章 钥匙镇住恶婆婆 沈知禾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 只见男人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串黄铜钥匙,递了过来。 “这是家里的备用钥匙。”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放缓了些。 “以后,如果我妈再为难你,或者……让你觉得不舒心了,就带孩子们出去转转,不用一直待在院子里。” 他竟然把家里的钥匙给她? 还说出这种话? 沈知禾心头一跳愣住了,看着那串钥匙,一时间忘了去接。 战霆舟见她不动,往前又递了递。 沈知禾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伸手去拿。 “谢谢。”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钥匙的瞬间,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巧合,她的指尖,轻轻擦过了男人宽厚温热的掌心。 两人同时一颤,沈知禾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钥匙差点掉在地上。 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连耳根都烧得通红。 她攥紧了那串还带着他体温的钥匙,心跳乱得不成样子。 而这一切,都被旁边站着的洛雪,一帧不漏地看在眼里! 钥匙! 他竟然把战家的备用钥匙给了这个女人! 洛雪死死地盯着沈知禾那泛红的耳廓,又看向战霆舟那微微滚动、显得有些不自然的喉结。 她认识战霆舟这么多年,跟在他身后追了这么多年,别说钥匙了,她连他一点点的温柔和体贴都没得到过! 凭什么! 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疯婆子,她凭什么!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把那个女人手里的钥匙抢过来! 可她不敢,因为战霆舟还在这里。 沈知禾也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她攥紧了那串还带着男人滚烫体温的钥匙,“那我先走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那两个人。 直到那道纤细又挺拔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后,洛雪才敢抬起头,眼神望向战霆舟。 “霆舟哥……她……” “洛雪。” 战霆舟打断了她,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注意你的身份,也注意你的称呼。在单位,叫我战参赞。” 他拿起桌上那份文件,随手翻了翻,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文件我收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洛雪的眼圈唰地就红了,眼泪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是,战参赞。”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转身,脚步踉跄地离开了。 一直到走出了那栋庄严肃穆的外交部大楼,沈知禾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天……应该没给战霆舟丢脸吧? 不,不止是没丢脸。 她很确定,自己把他给震住了。 想起男人那双深邃眼眸,沈知禾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这种感觉……还不赖。 她摊开手心,看着那串在阳光下泛着古朴光泽的黄铜钥匙。 虽然他们只是协议婚姻,但这一刻,这串钥匙的重量,却莫名地让她感到了安稳。 她回到战家大院,果不其然,苏婉那张刻薄的脸,就跟门神似的守在院门口。 一见到沈知禾的身影,她立马吊起眉梢,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呦,还知道回来?送个破文件送了一上午,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要是换做之前,沈知禾或许还会跟她掰扯两句。 但现在,她累了,也懒得废话。 沈知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同时伸出手,在她面前轻轻一晃。 “叮当——” 几枚黄铜钥匙在钥匙圈上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苏婉的眼睛都直了,死死地钉在那串钥匙上。 “这……这是哪来的?!” “霆舟给的。” 沈知禾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说,不想我们娘几个整天闷在家里,受人闲气。让我以后有空,就多带孩子们出去转转,不用非待在院子里。” 受人闲气? 这不就是在指桑骂槐,说她这个婆婆给气受吗! “你!”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沈知禾的手指都在哆嗦。 她想骂人,想发作,可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子的意思,那些到了嘴边的恶毒话语,一个字都咯不出来!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气到发疯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跟这种人浪费口舌,简直是拉低自己的档次。 她现在,只想去见她的三个宝贝疙瘩。 她刚走到老爷子院子的月亮门,三道小小的身影就跟闻着味儿的小奶狗似的,从里面冲了出来。 “妈妈!” “妈妈你回来啦!” 云筱跑在最前面,一头扎进沈知禾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腿。 “妈妈!你去哪里了呀?筱筱好想你!” 沈知禾的心,瞬间就化成了一滩春水。 她蹲下身,在那软糯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妈妈去给爸爸送文件了。” 她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又看向跟过来的两个儿子。 “今天在太爷爷这里乖不乖?” 缩小版战霆舟战云峥,酷酷地点了点头,“我很乖,还帮太爷爷浇花了。” 而小太阳云锐,则举起手里的小木枪,“我更乖!我帮太爷爷打跑了好多好多的坏虫子!” “哈哈哈,对对对,我们锐宝最厉害了!” 老爷子爽朗的笑声从屋里传来,他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看着被三个孩子团团围住的沈知禾,老爷子眼里满是赞许。 “孩子们今天都特别乖,没闹人。” “苏婉……又为难你了?” “没事儿,爷爷。” 沈知禾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从容的笑。 “一点小事,我能应付。” 老爷子看着她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心里越发满意。 这丫头,不是个简单角色。 有手段,有脑子,还镇得住场子,比家里那些只会哭哭啼啼或者虚与委蛇的女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重重地拍了拍沈知禾的肩膀,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 “好孩子,好样的。” “霆舟这小子,有福气啊。” 第70章 使馆茶会的邀请 跟在老爷子身边久了,三个小家伙也学了些人情世故,知道不能让妈妈一个人面对太爷爷的盘问。 云铮立刻就拉住了沈知禾的衣角,仰着酷酷的小脸,替她解围:“妈妈是好妈妈,她没有被人欺负。” “对!”云锐晃了晃手里的小木枪,“谁敢欺负妈妈,我就用这个打他!” 云筱更是直接,小小的身子挤在沈知禾和老爷子中间,用软乎乎的身体当盾牌,奶声奶气地宣布:“筱筱保护妈妈!” 看着这三个护母心切的小家伙,老爷子心里的那点担忧,彻底化成了哭笑不得的欣慰。 他还能说什么? 这娘几个,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夜幕降临,战家大院的厨房里。 沈知禾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她挽着袖子,正在帮王妈摘菜。 这一下午,她先是陪着孩子们玩闹,又耐心地听他们叽叽喳喳地分享在太爷爷家的趣事,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 那种名为家的安稳感,是她两辈子都未曾体会过的。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最后稳稳地停下。 今天……好像比平时早了不少。 沈知禾下意识地擦了擦手,走出厨房。 一抬眼,就看见战霆舟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客厅中央,微一侧身,正在脱下身上那件笔挺的军装外套。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抬眸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回来了?” 沈知禾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是相处多年的夫妻。 她走上前,在他脱下外套的瞬间,顺手接了过来,熟练地搭在自己的臂弯里。 “饭马上就好了。” 战霆舟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划过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今天……谢谢你。” 沈知禾正准备把衣服挂起来,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谢我什么?” “文件。”战霆舟顿了顿,“还有……伊丽莎白对你印象很好。” “她说,希望下周能邀请你,参加她们使馆的茶会。” 什么? 使馆茶会?! 沈知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外交场合! 她一个身份不明的疯婆子,去参加使馆茶会?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嗯。” 战霆舟肯定地点了点头,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帮你回绝。” “不,我去!” 沈知禾的眼中迸射出璀璨的光芒。 在二十一世纪,她就是社交场上最耀眼的女王,出入各种顶级的宴会沙龙。 她太怀念那种感觉了!那种在人群中自信交谈,展现自己魅力的感觉! “我很期待。” 看着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战霆舟的心,莫名地被烫了一下。 他喉结微动,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 “你今天……很不一样。” 沈知禾心跳漏了一拍,“……怎么不一样?” “自信,耀眼,像变了个人。” 沈知禾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发热。 该死! 这张脸不争气地红什么! 不就是一句夸奖吗?她沈知禾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情话没听过?怎么就被这个木头男人一句简单的评价给搞得心慌意乱! 她别开脸,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微妙又暧昧。 就在这令人手足无措的时刻,救星来了! “爸爸!” 云筱从房间里扑棱着飞了出来,一头扎进战霆舟的怀里。 “妈妈说你今天好忙好忙,还要她去给你送文件!” 怀里陡然多了一团温香软玉,战霆舟方才那点异样的情绪被冲淡不少。 “嗯,多亏了妈妈帮忙,不然爸爸就要犯错了。” “爸爸!我今天在太爷爷家,打跑了好多好多的坏虫子!” 云锐也举着他的小木枪跑了出来,仰着那张精致的小脸。 战霆舟抱着女儿,腾出一只手,弯腰在他毛茸茸的头顶上揉了揉。 “是吗?我们锐宝真勇敢。” 云铮跟在最后面,他没有像弟弟妹妹那样咋咋呼呼,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战霆舟没有忽略他。 他抱着云筱,走到大儿子的面前,用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 “听太爷爷说,你今天帮忙浇花了?” 云铮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胸膛挺得笔直,那张酷似战霆舟的小脸上,写满了骄傲。 哄睡了三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沈知禾才终于得了空,却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 这个男人,还真是个工作狂。 沈知禾转身进了厨房,倒了杯温热的水,端着走向书房。 她抬手,轻轻叩响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进来。” 里面传来战霆舟低沉冷淡的声音。 沈知禾推门而入。 他果然还伏在案前,军绿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有力的线条。 这男人,认真工作的样子还真要命。 沈知禾心里腹诽了一句,将水杯轻轻放在他桌角。 目光不经意地一扫,却愣住了。 他桌上摊开的,不是什么机密的外交文件,而是几本小学教材,旁边还压着一张空白的报名表。 “这是……”她忍不住出声。 战霆舟从文件里抬起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下巴朝对面的椅子点了点。 “坐下说。” 沈知禾依言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背下意识地挺得笔直。 自从上次外交部那件事之后,战霆舟对她的态度确实缓和了很多,但这种一本正经的对谈,还是头一回。 战霆舟将那张报名表朝她推了过来。 “区里的小学,缺一名语文老师。我帮你争取了一个考试的名额。” 沈知禾震惊地拿起那张表格,上面教师岗位招考报名表几个大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姓名一栏,已经填上了她的名字——沈知禾。 除了需要她亲笔签名和贴照片的地方,基本信息都全了。 “我?当老师?” 她抬起头,手指都有些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这个年代,老师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铁饭碗! 第71章 后院的风言风语 “你读过几年书,又带过孩子,应该能胜任。” 战霆舟端起她送来的水杯,抿了一口。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当然,要先通过考试。” 沈知禾的手指,在那张薄薄的表格边缘轻轻摩挲着。 这哪里是一张纸,这分明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希望! 她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这绝不是一句争取了那么简单,背后的人情和周旋,可想而知。 这个男人……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嗯。” 战霆舟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几本书,放在桌上。 “这是考试范围和参考教材。”他言简意赅地交代,“笔试在下周三,通过后还有一次试讲。伊丽莎白夫人的茶会在下周六,时间上不冲突。” 他的安排,竟然如此周详。 连她心心念念的茶会时间都考虑进去了。 沈知禾接过那几本书,入手沉甸甸的。 她随手翻开第一页,瞳孔就是一缩! 书页的空白处,全是批注!划出了重点,标注了考点,甚至还有一些解题的思路分析! 这哪里是随便找来的参考书,这分明是他亲自研读过,为她量身定制的考试秘籍! “这些……” 战霆舟的目光却避开了,转向了窗外漆黑的夜色,耳根处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随便写的。” “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这男人,别扭起来的样子,怎么还有点可爱? 沈知禾压下嘴角那抹快要控制不住的上扬弧度,心底却绚烂一片。 窗外,隐约传来孩子们在梦中的呓语声,她突然想起最关键的问题。 “那孩子们……” “王妈可以帮忙照看。”战霆舟立刻回答,显然是早就想好了,“或者送到老爷子那里,他会很高兴。” 说完,他又把视线转回她脸上,目光深沉。 “当然,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拒绝。” 拒绝? 怎么可能拒绝! 沈知禾的指尖攥紧了那张薄薄的报名表。 “不,我想去。” “谢谢你,战霆舟。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战霆舟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她眼里的光,像是一把火,灼得他心口发烫。 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他又开始处理桌上的文件。 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沈知禾在心里轻哼一声,也不点破,拿着书和报名表站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他那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的声音。 “明天去照相馆拍张一寸照,报名要用。” 沈知禾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好。” 她轻声应道,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那股压在心头的激动才彻底爆发出来。 沈知禾将报名表珍而重之地压在枕头下,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战霆舟给她的那几本教材。 这跟她记忆里二十一世纪的小学教材太不一样了! 字里行间都带着这个时代独有的烙印。 对她来说,内容不算难,难的是要融入这个时代的语境去理解和解答。 她拧开钢笔,摊开笔记本,一头扎了进去。 为了不辜负这份沉甸甸的安排,她必须拼尽全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就把三个打着哈欠的小豆丁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利索地给孩子们穿好衣服,送到了老爷子的院子里。 “妈妈要去办正事,你们乖乖陪着太爷爷,好不好?” “好!”三小只异口同声。 云筱还踮起脚尖,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妈妈加油!打跑大坏蛋!” 孩子气的鼓励,却是最暖心的强心剂。 沈知禾从战家大院出来,直奔城里最大的照相馆。 拿着新鲜出炉的照片回家,还没进门,她就被人拦在了院子口。 王妈一见是她,立马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太太,我刚才听院里的人嚼舌根,说……说战参赞您弄了个教师的考试名额?” 沈知禾心里了然,这战家大院就没点秘密。 她坦然地点点头,“是啊,王妈,下周考试。” 王妈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她往后院的方向瞟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个……我就是多句嘴,您别嫌我烦。今天一早,夫人和大小姐的脸,拉得老长,听说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 苏婉是怕她这个疯儿媳脱离掌控,有了正经工作,会威胁到她当家主母的体面。 而战明玥,恐怕是纯粹的嫉妒,她自己活得叛逆不羁,却见不得别人比她过得好。 沈知禾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的。 “没事,她们不高兴的事儿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说完,她不再理会王妈,拿了刚洗出来的照片,转身就准备上楼。 可她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道尖锐又刻薄的声音。 “哼,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哄得我哥团团转!还真把自己当文化人了?” 战明玥就抱臂倚在不远处的墙边,看到沈知禾的第一秒就翻了个白眼。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从乡下来的疯子,能考出个什么名堂来!” 对于战明玥这种被惯坏了的千金小姐,沈知禾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跟个小屁孩置气,犯不上,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 战明玥气得跺脚,尖锐的声音在身后追着骂。 “你个乡巴佬给我等着!考不上我看你还有什么脸待在战家!” 等着就等着。 谁怕谁。 沈知禾唇角勾起一抹冷讽,脚下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 跟这种人浪费口舌,不如多背两个知识点。 接下来的日子,战家大院里的人就看见了一副奇景。 白天,那个漂亮的疯媳妇沈知禾,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三只小鸡崽,陪他们玩闹,给他们讲故事。 可一到晚上,孩子们都睡下了,她房间的灯,却总是亮到后半夜。 这天夜里,战霆舟处理完公务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习惯性地往沈知禾的房间方向看了一眼,那扇窗户里,果然又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 这个女人……还真是拼。 他脚步一顿,转身去了厨房,不多时,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麦乳精,走到了她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进。” 第72章 准考证被毁 战霆舟推门进去,只见沈知禾果然还趴在桌前,面前摊着笔记本和教材,正拧着眉,对着书本苦思冥想。 “还没睡?”战霆舟走过去,将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 沈知禾抬起头,意识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马上就好。”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的笔记本上,“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沈知禾自嘲地笑了笑,指尖点了点书上的一段文字,“就是有些教育理论,跟我以前接触的完全不一样,有点转不过弯来。” 隔行如隔山,隔了时代,更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就算再聪明,也需要一个引路人。 战霆舟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哪里不懂?” 他的突然靠近,让空气都变得有些紧绷。 属于他身上的,那种冷冽的皂角混合着淡淡烟草的味道,强势地钻进沈知禾的鼻腔。 她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收敛心神,指着书上那段关于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 “这里,它在实际教学中的具体应用……总觉得把握不好那个度。” 战霆舟凑近了些,几乎是半个身子都笼罩在了她的上方。 “这个要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政策来看。教育的首要目的是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所以,课堂上不能只讲书本知识……”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沈知禾感觉自己的耳朵尖都烧起来了。 她强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讲解的内容上,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提出自己的疑问。 他总能一针见血,用最简单直白的话,点破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关窍。 一个教得耐心,一个学得专注。 这狭小的、只点着一盏台灯的房间里,两人之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与默契。 讲完最后一道题,战霆舟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军表。 “很晚了,休息吧。考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嗯。” 沈知禾合上书本,感觉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不少。她端起那杯已经温热的麦乳精,喝了一口。 “谢谢你的茶,还有……夜宵辅导。” 她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战霆舟黑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考试前一天晚上,沈知禾格外仔细地给三个孩子洗了澡,又挨个哄睡着,才算松了口气。 她刚走出孩子的房间,一转身,就看见战霆舟跟一尊门神似的,直挺挺地站在她房门口。 沈知禾吓了一跳,抚着胸口,“你……” 这男人什么时候来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个给你。” 战霆舟直接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 沈知禾接过来,入手有些分量。 她疑惑地打开,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还有一小瓶英雄牌的纯蓝墨水。 在钢笔还需要凭票购买的年代,这绝对是一份厚礼。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考试用。” 战霆舟的解释一如既往地简短,像是怕她拒绝一样,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 “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谢谢。” 沈知禾握紧了手里的纸袋,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两个字。 战霆舟点了下头,转身就要走。 可刚迈出一步,他又停了下来,背对着她,声音比刚才还要沉上几分。 “明天我送你去考场。” 沈知禾淡淡应了一声,但心中还是难免泛起一阵涟漪。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用最冷硬的语气,做着最妥帖的事。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沈知禾就醒了。 她悄无声息地起床,生怕吵醒了身边睡得正香甜的三小只。 拉开抽屉,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牛皮纸笔记本。 准考证就夹在第一页。 她记得清清楚楚。 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张薄薄的纸片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把准考证抽了出来。 那一瞬间,沈知禾的呼吸都停了。 眼前的准考证,被人从中间齐刷刷地撕成了两半! 虽然还能勉强拼凑出原来的形状,但最重要的,那个盖着北京市教育局的公章,已经被撕得残缺不全。 沈知禾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一股冷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昨晚还好好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沈知禾将两半准考证放到桌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仔细检查撕开的痕迹。 撕痕的边缘异常整齐,没有一点毛边,完全不像是徒手撕开的。 倒是用刀片之类的利器。 好狠的手段! 这是算准了时间,要让她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妈妈?” 一道软糯的鼻音响起,云筱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你要去考试了吗?” 沈知禾心里一紧,闪电般将那两片碎纸藏到了身后。 她不能让孩子看到这些糟心事。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温柔的笑,食指竖在唇边,对女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宝贝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也许是听到了动静,另一侧的大豆儿云铮也醒了。 他不像妹妹那样黏糊,只是安静地坐起来,那双酷似战霆舟的黑眸,敏锐地扫过母亲僵硬的背影和她藏在身后的手。 “妈妈,怎么了?” 这小子的观察力,真是遗传得十成十。 沈知禾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却愈发镇定。 她走过去,弯腰帮两个孩子掖了掖被角,“没事,妈妈在找个东西,好像随手放哪儿忘了。” 她亲了亲两个孩子的额头,“再睡一会儿,等会儿王奶奶会过来带你们去吃早饭,要听话。” “嗯。”云筱乖乖躺下,闭上了眼睛。 云铮却没动,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沈知禾冲他安抚地笑了笑,不再多说,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现在不是跟儿子斗智斗勇的时候,她必须立刻找到解决办法! 苏婉?还是战静姝? 不,她们虽然讨厌自己,但未必有这个胆子和心机。 一个名字从脑海里蹦了出来——战明玥! 那个被惯坏了的大小姐,才会用这么幼稚又恶毒的手段! 沈知禾心里的火蹭一下就烧了起来,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刚走到二楼的楼梯拐角,一道身影就跟幽魂似的,迎面撞了过来。 是战明玥。 她穿着一身时髦的布拉吉连衣裙,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倚着栏杆,显然是在等她。 “哟,嫂子,这么早啊?” 战明玥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眼神却瞟向沈知禾紧紧攥着拳头的手,和她身后的房间。 “这是……要去赶考了?” 第73章 考场受阻,艰难求情 沈知禾停下脚步,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 “你知道我要去考试。” 战明玥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但随即又挺起胸膛,嗤笑一声。 “考试?就你?” 她上下打量着沈知禾,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 “哎,这考试可不是小事,可得把东西都带齐了。希望你的准考证……别出什么问题才好啊。” 沈知禾的脑子像是被炸了一下。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是她溜进自己的房间,撕了她的准考证! 这笔账,她记下了。 但不是现在算。 沈知禾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战明玥。 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快步下楼。 跟这种蠢货争辩,纯属浪费生命。 当务之急,是找到战霆舟! 刚下到一楼,客厅的门就被推开了,一股清晨的寒气裹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战霆舟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运动服,额上带着一层薄汗,显然是刚晨练回来。 “怎么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沈知禾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沈知禾没说话,快步走到他面前,摊开了手掌。 “准考证被人撕了。” 战霆舟的目光,倏地冷了下来。 他从她掌心接过那两片碎纸,指腹摩挲着那整齐的撕裂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谁干的?” “我不确定。”沈知禾咬着下唇,“但刚才在楼上,明玥她……” 她话没说完,战霆舟就抬手打断了她。 “现在说这些没用。”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那块上海牌手表,“你先去考场,时间还来得及。” “可是公章……”沈知禾的心一沉,这才是最致命的!没有那个完整的红印章,这就是废纸一张! “相信我。” 战霆舟打断了她所有的疑虑。 这个男人……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搞定这种事?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她现在除了信他,别无他法! 沈知禾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去拿挂在门后的那把油布伞。 “等等。” 身后的男人又叫住了她。 她一回头,就见战霆舟快步上了楼,不过片刻,他又走了下来,手里多了一个军绿色的文件袋。 “这里有我的工作证和介绍信。”他将文件袋递过来,“如果考场的老师质疑,你先把这个给他们看。” 用他的身份去压人? 这倒是个办法。 沈知禾伸手去接,指尖却不小心,轻轻擦过了他递东西过来的手。 他的手很烫,带着晨练后还未散去的体温。 而她的指尖冰凉。 一烫一凉,两人都像被电流窜过,同时一颤,闪电般分开了。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再抬眼,却见战霆舟那张万年冰山脸上,耳根竟透出了一抹不自然的薄红。他飞快地别过脸,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命令式的生硬。 “快去吧,别迟到了。”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了,沈知禾撑开伞,一头扎进了风雨里。 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裤脚,冰冷的湿意顺着脚底往上窜,但她根本顾不上这些。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战明玥那张得意又恶毒的脸,一会儿又是战霆舟泛红的耳根。 公交车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沈知禾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怀里那个文件袋抱得更紧了些。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文件袋,想提前看看那封介绍信是怎么写的。 一张军官工作证静静地躺在里面,照片上的战霆舟穿着笔挺的军装,眉眼锋利,神情严肃。 而在工作证下面,还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是男人龙飞凤舞的字迹,遒劲有力,跟他人一样。 只有五个字—— 【别担心,有我。】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嘴上说着最拒人千里的话,背地里却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沈知禾把那张纸条死死地攥在手心。 她扭头望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冲刷出一道道模糊的痕迹,就像她此刻怎么也理不清的心绪。 考场设在区第一小学,红砖的教学楼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庄重。 校门口已经稀稀拉拉地排起了队,都是来参加考试的。 沈知禾站在队伍的末尾,脚上的布鞋早就湿透了,冰冷的泥水浸着脚趾,但她浑然不觉。 她只是不停地踮着脚,焦急地朝着马路尽头张望。 人呢? 战霆舟那个狗男人,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不会是诓她吧? 不,他不会。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纸条,和他泛红的耳根。 可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看队伍就要排到头了! “下一位,准考证。”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把沈知禾的思绪拽了回来。 到她了。 她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从文件袋里拿出那两片被撕开的纸,递了过去。 “老师,不好意思,我的准考证不小心……” 监考的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眉头拧得像个死结,只用指尖捏起那两片纸扫了一眼,就一脸嫌恶地扔了回来。 “这不行!”他挥挥手,像在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公章都对不上,废纸一张!下一位!” 沈知禾急了,一把按住老师的登记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把战霆舟那本墨绿色的工作证拍在了桌上。 “老师,请您通融一下!”她语速飞快,生怕慢一秒就被赶走,“我爱人是外交部的战参赞,他已经去单位帮我补办了,马上就到!” 战参赞?外交部? 这几个字眼,让监考老师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他狐疑地拿起那本工作证,当他看到上面参赞的军衔和那张冷得能掉冰渣的证件照时,眼神明显变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道理他懂。 可规矩就是规矩。 他把工作证推了回来,态度缓和了些,但依旧板着脸。 “同志,规定就是规定,没有完整的准考证,我不能让你进去。这是原则问题。”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沈知禾手心全是冷汗,雨水顺着额发往下滴,她也顾不上擦。 “老师,求您了!”她姿态放得极低,“就让我先进去考试,行吗?准考证他肯定能补上!我为了这次考试,真的准备了很久很久……” 第74章 绝境逢生,他及时赶到 “不行!” 监考老师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被她一再纠缠,耐心也耗尽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顶替的?这是正式招考,不是菜市场买菜,能讨价还价吗?!” 这一嗓子,像平地惊雷,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炸了过来。 那些排队的考生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鄙夷,更多的则是窃窃私语。 “这女的谁啊?想走后门?” “还拿什么参赞压人,以为自己是谁啊,真丢人。” 沈知禾孤零零地站在雨里,雨水混着冷风往骨头缝里钻,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完了。 就在她彻底绝望,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 一阵急促又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 沈知禾下意识转过头。 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是战霆舟! 他身上那件笔挺的军装已经被雨水彻底浸透,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几缕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整个人狼狈不堪,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悍勇之气。 “准考证!” 男人几个大步冲到跟前,气息都有些不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都没看沈知禾,直接将那个还带着湿气的崭新信封递到监考老师面前。 “刚从教育局补办的,请查验。” 监考老师都看傻了,愣愣地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崭新的准考证。 照片、姓名、考号,还有那个完整的公章! 一样不差! 他来回比对了半天,才难以置信地点了点头,“可以了,进去吧。” 说完,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那块上海牌手表,又补了一句:“还有五分钟截止入场,快点!” 沈知禾接过那张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准考证,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汇成两个沙哑的字。 “谢谢……” 战霆舟的黑眸沉得像化不开的墨,只在她湿透的肩头和衣角上停了一瞬。 “快进去吧,别着凉了。” 沈知禾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准考证就往里冲。 看着沈知禾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战霆舟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朝着路边那辆低调的军用吉普走去。 工作还没处理完,但他答应过她,会等她考完。 考场里,沈知禾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她的心,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她摊开那张崭新的准考证,指腹轻轻抚过上面那个鲜红的公章。 “开始答题。” 监考老师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 沈知禾回过神,打开试卷。 目光扫过题目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这些题……怎么这么眼熟? 很多都是战霆舟前几晚圈给她的重点,甚至是他亲口给她讲解过的原题! 这个狗男人,他是怎么押到题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沈知禾完全沉浸在了答题的世界里。 当她写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时,抬起头,才发现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整整半个小时。 她没有急着交卷,而是把试卷从头到尾,仔細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等她交完卷,外面雨已经小了很多。 她一眼就看到了。 那辆军用吉普还静静地停在路边,而那个男人,正靠在车门上,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目光笔直地投向校门口。 “考得怎么样?” 战霆舟朝她走过来,步子很大,几步就到了跟前。 沈知禾仰起头看他。 他离得太近了。 雨水顺着他刀削般的下颌线滚落,滴在他深绿色的军装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颜色。 “还不错,很多……都是你教过我的。” 这家伙简直是个人形考试外挂! 战霆舟“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下午还有试讲,先去吃饭。”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很自然地就拉着她往前走,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做过千百遍。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门脸很小,但热气腾腾的面馆。 “老板,两碗牛肉面。”战霆舟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又特意补充,“一碗多放肉,再准备一碗姜汤。”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 他自然地将那碗姜汤推到沈知禾面前。 “驱寒。”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你衣服都湿了。” 沈知禾心头一颤,低头说了声“谢谢”。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样。嘴上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却把所有的事情都用行动做在了前面。 她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姜汤,辛辣的姜味在舌尖炸开,驱散了身上最后一丝寒意。 胃暖了,人也活过来了。 她脑子里那个一直被压着的疑问,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 “你是怎么……这么快就补办到准考证的?” 战霆舟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教育局的张局长,是我父亲的老部下。”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能在一个小时内,办完所有人都说不可能办到的事。这个男人背后的能量,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厚得多。 战霆舟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次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冷意。 “明玥那边,我会处理。” 沈知禾的心一揪。 战明玥…… 虽然她也怀疑是那个骄纵的大小姐干的,但如果战霆舟真的为了这事去处理她,那自己在战家的处境岂不是更尴尬了? 苏婉那关本就难过,再得罪一个大小姐……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几乎是脱口而出。 “算了,她年纪还小,别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 战霆舟冷不丁地打断了她,目光灼灼。 “是为了公平。” “你不该因为别人的恶意,而失去本该属于你的机会。” 沈知禾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嗡嗡作响。 她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深邃眼眸里映出的自己小小的、呆滞的影子。 公平…… 这个年代,在这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竟然在跟她谈公平。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很少跟人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更不习惯被一个女人用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盯着。 他喉结滚了滚,生硬地移开视线,落在了她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面上。 “快吃吧,等下面坨了。” 第75章 试讲又遇刁难 一碗热汤面下肚,身上的寒气散了,心里的暖意却越聚越浓,连带着下午的试讲,都多了几分底气。 下午的试讲现场,设在区第一小学一间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 沈知禾站在讲台旁,看着前排评委席上陆续入座的几位老师和领导,心跳控制不住地微微加速。 这是最后一道关卡,只要过了,她就能名正言顺地站上讲台,拥有自己的事业! 突然,她的目光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死死地凝固在评委席的正中间。 那个穿着中山装,正慢条斯理喝着茶水的半百男人……是战家的远房亲戚,学校的副主任,赵卫国! 怎么会是他?! 沈知禾的记忆被拉回到了婚礼那天。 就是这个赵卫国,在酒席上用那种审视货物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嘴里还跟旁人嘀嘀咕咕,什么乡下丫头走了大运、配不上霆舟之类的酸话! 赵卫国显然也看到了她,端着茶缸子的手顿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闪过讶异。 “下一位,沈知禾同志,试讲题目《我的祖国》。” 工作人员公式化的声音响起。 沈知禾定了定神,把所有情绪都压进心底。 她挺直脊背,一步步走上讲台。眼角的余光清楚地瞥见,赵卫国正侧过头,跟旁边的另一位评委交头接耳,对方听完后,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这是……开场就要给她下马威? 沈知禾站在讲台后,双手轻轻搭在边缘,目光扫过台下几位评委,最终,坦然地迎向了赵卫国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她微微一笑,声音清亮,“各位老师,同学们好。” “今天,我们要学习的课文是,《我的祖国》。” “说到祖国,大家会想到什么?是书本上广阔的地图,还是广播里雄壮的国歌?” 她顿了顿,目光温和地扫过一张张或严肃或探究的脸。 “对我来说,祖国,更像是我们的母亲。” “她用长江黄河的乳汁哺育我们,用巍峨的山脉作为我们依靠的脊梁。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浸透过她的血泪……” 她的讲述,没有半点这个年代特有的生硬,反而像山间清泉,娓娓道来,将一篇简单的课文,讲得有血有肉,有情有魂。 台下几位评委老师,不知不觉都听入了神,下意识地频频点头。 只有赵卫国。 他靠在椅背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女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不行,绝不能让她这么顺顺当当地过了!不然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以后在战家还怎么说话? 眼看着沈知禾的试讲渐入佳境,即将完美收尾,赵卫国举起了手。 “沈同志,我有个问题。”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搭在讲台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她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不见半点慌乱。 “赵主任请讲。” 赵卫国慢悠悠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刚才的讲解里,提到了中俄文化的交流,也提到了我们应该学习先进的知识。说得很好。” 他先是戴了顶高帽,话锋却陡然一转。 “就是不知道,你对我们老大哥——苏联的教育体系,了解多少?能不能……用俄语,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 俄语? 这年头,能认识几个汉字的都算文化人了,谁会说俄语啊! 这根本不是考试范围里的东西!明摆着就是故意刁难!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沈知禾身上。有同情,有疑惑,但更多的,是那种事不关己的看戏神情。 连旁边的几位评委,都放下了手里的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看她要如何收场。 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 真是好一出下马威。 赵卫国这是算准了她一个乡下出来的女人,绝不可能懂外语,要让她当众下不来台,彻底断了她的路! 沈知禾站在一片寂静的中央,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她迎着赵卫国的目光,微微欠身,然后,一道清越流利的俄语,从她口中缓缓流出。 她的发音标准得像是从莫斯科广播电台里传出来的,吐字清晰,语法精准,甚至连几个教育学的专业术语都运用得恰到好处。 整个教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个侃侃而谈的女人。 这……这说的是什么鸟语? 不,这是俄语!她真的会说俄语?! 赵卫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睛瞪得滚圆,嘴巴不自觉地张开,能塞进一个鸡蛋。 怎么可能?! 一个乡下野丫头,她怎么会…… 沈知禾说完一长段,从容地停顿下来,又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将刚才的内容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最后,她看向面如土色的赵卫国,笑容无辜又谦逊。 “我在乡下的时候,运气好,住处旁边正好有一位下放的苏联专家。跟着老先生学了些皮毛,让各位老师见笑了。” 这个解释,简直天衣无缝! 特殊年代,下放的专家学者数不胜数,这理由合情合理,更显得她谦虚好学。 “好!” 评委席上,那位一直没说话的校长,一拍大腿,带头鼓起了掌! 清脆的掌声惊醒了众人,其他评委如梦初醒,也跟着热烈地鼓起掌来,看向沈知禾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艳! 这哪里是皮毛?这水平,当个翻译都绰绰有余了! 不光业务能力强,心理素质更是过硬!被人当众刁难,还能如此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这是个真正的人才! 掌声雷动中,只有赵卫国一个人,像个傻子似的僵在原地。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在众人赞许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中,悻悻地跌坐回椅子上,羞愤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台上一眼。 在评委们热切目光中,沈知禾礼貌地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踩着沉稳的步子走出了教室。 刚出教室门她就看到了等在走廊尽头的男人。 战霆舟就那么靠墙站着,军绿色的制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肩宽腿长,看不清表情,却自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他看见她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迈开长腿快步走了过来。 “表现得很好。” 第76章 庆祝一下 沈知禾紧绷的脊背一松,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 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一阵风过,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太险了。 她抬手想擦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指尖却有些发颤。 “那个赵主任……” “不用管他。” 战霆舟打断了她,声音冷得像冰,“他影响不了最终结果。” 这男人,总是这么笃定。 仿佛这世上就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 沈知禾心里那点后怕,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抚平了。 战霆舟抬起手腕,“成绩还要等一会儿,去休息室。”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战霆舟反手关上门,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他走到墙边的暖水瓶架子旁,拿起一个干净的搪瓷缸子,倒了满满一杯冒着白气的热水,递到她面前。 “喝点。” 沈知禾接过来,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驱散了身体里残留的寒意。 “你什么时候学的俄语?” 男人冷不丁地开口。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像探照灯一样锁着她,仿佛要将她心底所有的秘密都挖出来。 沈知禾捧着杯子,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小时候,住的地方,隔壁有个下放的苏联专家。” 她顿了顿,补充道:“他妻子是俄语老师。”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 真真假假,才最不容易被拆穿。 这具身体的原主自然是不会俄语的。但她沈知禾会。前世在沃顿商学院,俄语是她的第二外语,成绩全优。 可这些她不能说。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下放的专家是她能找到的最无懈可击的借口。 战霆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那眼神很深,像是能看透人心。 他点了下头,声音低沉,带了点说不出的赞许。 “你很聪明。” 沈知禾心里一跳。 他夸的不是她俄语说得好,而是夸她脑子转得快,把赵卫国给绕进去了。 这人什么都明白。 一股热气直冲上脸,沈知禾的耳朵尖都烫了起来。 她赶紧低下头,两手捧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借着喝水挡住自己的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外头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校长领着几个评委推门进来,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上来就一把抓住沈知禾的手。 “沈同志!恭喜!你的试讲是第一名,最高分!” 他抓着她的手直晃。 “笔试成绩没问题的话,下周一就能来我们一小上班了!” 第一名?下周一就能来报到? 沈知禾脑子嗡的一下,巨大的惊喜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就扭头去找角落里的战霆舟。 他就靠在墙边,一直没动。 这会儿,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竟然往上翘了翘。 “恭喜。” 他看着她,只说了两个字,却比校长的长篇大论更让她心安。 走出学校大门时,天上厚重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散去,金色的阳光泼洒下来,照得人心里也亮堂堂的。 “庆祝一下?” 战霆舟的声音冷不丁在身侧响起。 沈知禾脚步一顿,惊讶地扭头看他。 “庆祝?”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违和。 战霆舟点了下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街角,“附近有家老字号,茶点做得不错。” 沈知禾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的利落侧脸,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 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好啊。” 那是一家门脸很小的店,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只在斑驳的木门上挂了个国营茶社的牌子。 店里人不多,战霆舟熟门熟路地跟柜台后的老师傅点了两份酸梅汤,又要了芸豆卷和豌豆黄。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些? 沈知禾心里犯着嘀咕,跟着他找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 “你以前来过?” 战霆舟摇头,将擦干净的筷子递给她。 “听同事说的,第一次来。” 沈知禾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所以他是特意打听了,才带她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带她出来吃饭。 很快两碗冰镇酸梅汤被送了上来。 琥珀色的汤汁盛在白瓷碗里,上面飘着几粒干桂花,光是闻着那股酸甜的香气就让人唾液分泌。 沈知禾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酸甜冰凉的滋味在舌尖炸开驱散了所有的紧张,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 “好喝!” 战霆舟看着她那副满足表情,眼神柔和了几分。 “慢点,烫。” 他下意识地叮嘱了一句。 烫?这冰镇的…… 沈知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把这当成热茶了。 “孩子们……这会儿该想我们了。” 气氛有些过于暧昧,沈知禾没话找话,小声嘟囔了一句。 战霆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军绿色的表盘。 “还早。” “你想去看电影吗?” 沈知禾惊讶地抬起头。 她正好对上男人看过来的视线,忽然有些想笑。 强大如战霆舟,竟然会因为问她要不要看电影而紧张? 这个认知,让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好啊。” 这个年代的电影院,远没有后世的豪华。 水泥地面扫得还算干净,一排排的翻折木椅带着陈旧的气息。售票员打着哈欠,撕了两张票给战霆舟。 “《英雄儿女》,七点半场。” 影厅里稀稀拉拉坐着几对人,战霆舟领着她,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这位置……可真是用心良苦。 沈知禾心里暗笑,挨着他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窄窄的扶手。 很快,灯光暗下,雄浑的配乐响彻整个影厅。 黑暗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感官都放大了。 身侧男人的呼吸,他身上清冽的皂角味,还有那若有若无的体温,都清晰得过分。 沈知禾有些坐立难安,手放在扶手上,手指蜷了又松,松了又蜷。 电影演到王成为战友复仇,在阵地上高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时,影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 沈知禾看得入神,情绪跟着起伏,搁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往旁边一滑,正正好覆在了另一只温热干燥的手背上。 那手背的主人,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沈知禾也浑身一震,指尖都麻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要把手缩回来。 可就在她动念的瞬间,那只手却忽然翻了过来,温热的掌心向上,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指尖。 沈知禾的心,疯狂地擂着她的胸口。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手心里很快冒出了一层细汗,可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她垂下眼,只能看到幕布上明明灭灭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电影后面演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第77章 阴阳怪气的战明玥 直到片尾曲响起,影厅的灯全部亮起。 刺目的光线让两人如梦初醒。 沈知禾闪电般地抽回手,心虚地别开脸,不敢看他。 战霆舟也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手,不自然地握成了拳。 “该……回家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电影院,谁也没说话,晚风吹在脸上,才驱散了些许燥热。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之前的尴尬,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路过一家供销社时,战霆舟的脚步忽然停了。 “等一下。” 他丢下三个字,就转身进了供销社。 沈知禾站在原地,透过玻璃窗,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在柜台前站定,跟售货员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付了钱和票。 他买的是冰糖葫芦?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一面? 前一秒还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下一秒,却又记得给孩子们买零嘴。 战霆舟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三根用油纸包着的冰糖葫芦。 “给孩子们的。” 他把糖葫芦递给她,眼神有些飘忽,就是不看她的脸。 推开家门,三个小脑袋立刻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爸爸!妈妈!” 云筱跑得最快,一把抱住沈知禾的腿,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妈妈,爸爸,你们去哪里玩啦?筱筱都想你们了!” 沈知禾笑着弯腰,一把将宝贝女儿抱进怀里,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妈妈去考试了。” 她说着,眼神瞟向旁边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战霆舟,冲女儿努了努嘴。 “看,爸爸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快去谢谢爸爸。” 云筱的眼睛亮了,立刻从沈知禾怀里挣脱,哒哒哒跑到战霆舟面前,仰着头,伸出小手。 战霆舟把糖葫芦递给她。 小姑娘拿到手,却没有立刻开吃,而是转身跑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战老爷子。 “太爷爷先吃!筱筱的给太爷爷!” 云铮和云锐见状,也不甘示弱,纷纷从战霆舟手里拿过自己的那一份,争先恐后地凑到老爷子面前。 “太爷爷吃我的!我的这个最大!” “我的最甜!太爷爷吃我的!” 战老爷子被三个小曾孙围在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好好好,都是太爷爷的乖宝,太爷爷都吃,都吃!” 饭桌上,一家人难得其乐融融,偏偏有人要跳出来煞风景。 战明玥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眼睛一斜,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哟,这不是咱们一小未来的老师,我们家的大才女吗?” “考得怎么样啊?别是笔试没过,白高兴一场吧?”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云筱的碗里,仿佛没听见那刻意的挑衅。 跟这种被宠坏的草包计较,简直是拉低她的档次。 见自己被无视,战明玥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一个乡下丫头,连初中毕业证都拿不出来,也配去小学当老师?真是笑掉人大牙!别以为我哥帮你走了后门,你就真成文化人了!” 她越说越来劲,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要我说啊,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到时候在课堂上丢人现眼,丢的是我们整个战家的脸!” “明玥!” 战老爷子脸色一沉,手里的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有你这么跟你嫂子说话的吗?规矩呢!” “爷爷!”战明玥一脸委屈,“我说的都是实话嘛!她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会被人撕了准考证?说不定就是她自己心虚,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这话一出,沈知禾终于放下了碗筷,正要开口。 可身边,一道人影却比她更快地站了起来。 “明玥,”战霆舟的声音冷的像冰,“准考证的事,是你干的吧?” 餐厅里霎时间针落可闻。 战明玥的脸色变了,眼神躲闪,“哥……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手腕一抖,那张纸便被他精准地拍在了战明玥面前的桌子上。 “家里的佣人,昨天半夜,看见你鬼鬼祟祟地溜进了知禾的房间。” 那张纸,就是被撕碎后又被沈知禾拼起来的准考证。 铁证如山。 战明玥的脸,血色尽失。 “我……我没有……我就是路过……”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里的惊慌再也藏不住。 他怎么会知道? 哪个多嘴的下人敢去他面前告我的状! “够了!” 战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厉声叱喝。 “混账东西!你太不像话了!” 苏婉见状,赶紧起身去抚老爷子的背,柔声打着圆场,“爸,您别生气,明玥她还小,不懂事,就是一时糊涂……” “小?”战老爷子怒目圆睁,指着战明玥的鼻子,“她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小?!心思歹毒到去撕毁别人的准考证,这是小孩子不懂事能干出来的事吗?!我们战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他怒喝一声:“给知禾道歉!” 战明玥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怎么也不敢掉下来。 她满心不甘,屈辱地转向沈知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对……对不起……” 沈知禾看着她那副样子,连眼波都没动一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重新拿起筷子,低头,继续吃饭。 战霆舟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划过笑意。 这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沉得住气。 战老爷子一声怒喝,总算结束了那场闹剧。 餐桌上一片杯盘狼藉,沈知禾帮着王妈收拾碗筷,把它们摞好端进厨房。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面前,提着一个牛皮纸袋。 “给你的。” 沈知禾手上都是泡沫,她甩了甩手,有点疑惑地侧过头。 又送东西? 她接过纸袋,感觉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布料看着就很柔软,不是供销社里能买到的东西。 “这是?”她抬眼看他,搞不懂。 “周六Y国大使夫人的茶会,”战霆舟言语简练,“我陪你去。” 第78章 当了教师惹人眼红 沈知禾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那顺滑的料子。 “谢谢。” 原来是这样。 她还以为,他只是觉得她衣服太少。 是她想多了,他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有目的。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垂下的眼睫上。 看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平日里绷紧的下巴,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这女人,给她一点好,她就真的能记在心里。 “早点休息。” 话音刚落,他就转过身,迈开长腿走了,头也没回。 沈知禾捧着那条裙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三张小床上,三个小家伙睡得正香,呼吸声轻轻的。 她放轻脚步,走到衣柜前,小心地把裙子挂了进去。 这个男人,虽然冷得像块冰,却总在关键时候给她递个台阶下。 很快就到了周六,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就起了床。 她从衣柜里拿出那条蓝裙子换上。 尺寸正好,把她纤细的腰身勾勒得恰到好处,衬得皮肤更白了。 她走到镜子前,把一头黑发挽起来,在脑后盘了个利落的发髻,露出了修长的脖子。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清秀,气质沉静。 再也找不到那个疯疯癫癫的影子了。 沈知禾,欢迎回来。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拎着自己的小布包下楼,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正当她以为自己起早了,一转头,就看见战霆舟从书房里出来。 他今天没穿军装,换了件白衬衫和深色长裤,人显得挺拔,少了些军人的锐利,多了几分清隽。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双深黑的眼眸顿了一下。 沈知禾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布包带子。 战霆舟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恢复了那副没什么波动的样子,大步朝她走来。 “走吧。”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可伸过来的手,却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那个洗得发白的小布包。 动作流畅得好像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 沈知禾的手指一空,愣住了。 他已经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 黑色的轿车穿过北京城的街道,最终在Y国使馆那扇气派的雕花铁门前停下。 和外面灰扑扑的色调不同,使馆的花园里,是另一个世界。 绿草如茵,鲜花盛开,穿着体面、谈吐优雅的男男女女端着精致的瓷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沈知禾刚下车,还没站稳,一道明亮的影子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沈!你来了!” 金色卷发的伊丽莎白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沈知禾身子僵了一下,才放松下来,拍了拍她的背。 上辈子她习惯了这种礼节,但这辈子,这还是头一回。 伊丽莎白松开她,蓝眼睛眨了眨,看向她身后一步之遥的战霆舟。 “战参赞,你跟这么紧,是担心沈被别的男人抢走吗?” 战霆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对着她微微颔首。 “我并不担心这个,伊丽莎白女士。” “知禾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妻子……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看向他。 这个男人……总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惊人的话。 她正出神,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一角。 树影掩映的凉亭里,洛雪正端着茶杯,和一群打扮时髦的夫人小姐们说笑。 当洛雪的目光和他们对上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真是阴魂不散。 沈知禾收回视线,只当没看见。 可伊丽莎白却没打算放过这个介绍朋友的机会,她亲热地挽起沈知禾的胳膊,就把她往凉亭那边带。 “来,我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 战霆舟跟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 凉亭里的说笑声,在她们走近时,突兀地停了。 洛雪强撑着脸上的笑,站了起来,眼神直直刮向沈知禾。 “沈同志也来了?” 她上下打量着沈知禾身上那条淡蓝色的裙子,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随即,她意有所指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宾客,轻飘飘地补了一句。 “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这话一出,凉亭里几个夫人小姐看沈知禾的眼神,立马就带上了审视。 沈知禾还没开口,伊丽莎白就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洛小姐,”她语气里的热情褪去,带上了几分不悦,“沈是我的贵客。” 洛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看极了。 她讪讪地闭上嘴,坐了回去,但那双眼睛里的轻蔑却半分未减。 茶会进行到一半,气氛正融洽。 洛雪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听说沈同志前几天,参加了小学老师的招聘考试?”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沈知禾。 来了。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波澜不惊。 她端起面前的红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淡淡应道。 “是的。” 洛雪见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更气了,她故作夸张地捂住了嘴。 “哎呀,那可不是一般的考试,我听说对学历要求很高的。” “你们知道吗?沈同志连初中都没毕业呢!” 几个原本还算客气的夫人,立刻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 “不是吧?初中都没毕业?” “那怎么进来的?还敢考教师?” “战参赞怎么会娶一个这样的……” 洛雪得意地勾起嘴角,等着看沈知禾当众出丑的好戏。 沈知禾端着茶杯的手,稳稳当当。 急什么? 好戏,才刚刚开场。 她有自信自己绝对能进入到学校工作。 所以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对她有什么影响? 就在这议论声达到顶峰,几乎要将沈知禾吞噬的时候,一道温和又不失气度的声音,穿透了嘈杂。 “请问,是沈知禾同志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深蓝色连衣裙的中年女士走了过来。 洛雪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她认识,是区一小王校长的夫人。 她来干什么? 沈知禾放下茶杯,抬眼看向来人,点了点头。 “我是。” 王校长的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双眼睛里透着真切的欣赏。 “哎呀,可算见到你了!我丈夫昨天回家,把你好好地夸了一通,说你的试讲,是所有应聘老师里的第一名呢!” 第79章 初中没毕业?考了双料第一? 那些刚刚还在叽叽喳喳议论的夫人小姐们,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洛雪脸上的血色褪尽,惨白得像一张纸。 “不……这不可能!”她脱口而出,声音尖利又失控,“她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怎么可能是第一名!” 疯了吧!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王校长夫人似乎没看见洛雪的失态,她只是看着沈知禾,越看越满意。 “笔试成绩今天早上也出来了,沈同志又是第一名。我们家老王说,卷子答得太漂亮了,思路清晰,见解独到,这样的好苗子,真是多少年都遇不到一个!”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知禾身上。 初中没毕业?考了双料第一?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 “沈!天哪!你简直太棒了!” 伊丽莎白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地尖叫一声,紧紧握住了沈知禾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 沈知禾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心里也涌上一股暖流。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笼罩了过来。 战霆舟走到了她的身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伸出手,将她的手从伊丽莎白那里接过来,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我妻子,一直很优秀。” 妻子…… 沈知禾诧异地看向这个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郑重地称呼她。 洛雪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周围那些若有似无的嘲笑目光,更像是一根根钢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洛雪站起来,抓起自己的小包落荒而逃。 她那仓皇狼狈的背影,引来了一阵压抑不住的轻笑声。 伊丽莎白看着她的背影,不屑地摇了摇头,用只有她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茶会结束后,伊丽莎白热情地将两人送到使馆门口。 那些夫人们的眼神,早已从鄙夷变成了讨好和羡慕,一个个上来和沈知禾寒暄,仿佛刚才那个说风凉话的不是她们。 人性如此,沈知禾早已看透,懒得应付。 倒是战霆舟,全程都像一堵墙,替她隔绝了所有不必要的窥探和示好。 吉普车安静地行驶在林荫道上,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沈知禾悄悄侧过脸,去看身边开车的男人。 他侧脸的线条冷硬又利落,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沈知禾抿了抿唇,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谢谢你。” 战霆舟目不斜视,声音平稳地问。 “谢什么?” 谢他帮她解围?谢他让她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 好像都是,但又好像都不是。 沈知禾转回头,看着前方的路,声音比刚才更轻。 “谢谢你一直相信我。” 从考试报名,到补办准考证,再到刚才,他从未怀疑过她。 这份无条件的信任,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她动容。 “吱——” 吉普车倏地在战家大院前停下。 沈知禾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男人已经侧过身来。 “看着我。” 沈知禾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暗流在涌动。 战霆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拂过她的发鬓。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脸颊皮肤。 沈知禾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那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只见战霆舟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你值得。” 两个人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清冽又干净的气息。 沈知禾甚至能从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自己那张红得快要滴血的脸。 她的心跳,乱了套了。 就在这旖旎又紧张的气氛快要凝固时。 “爸爸!妈妈!” 一道清脆又奶声奶气的声音,砸破了这片暧昧的湖面! 沈知禾像被烫到一样,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了车门上。 完了!脸肯定红透了! 她扭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战家大门口,三个一模一样的小豆丁,正排排站着,使劲地冲他们挥着小胳膊。 云筱的嗓门最大,小脸蛋上全是灿烂的笑。 战霆舟也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抬手整理了一下根本没乱的领带,清了清嗓子,开门下车。 战明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磕瓜子,看见他们进来,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哟,我们家的大才女回来了?使馆的茶会好玩吗?是不是把人家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都给比下去了?” 那酸味,隔着八丈远都能闻到。 要搁以前,沈知禾或许还会跟她掰扯两句。 但现在她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跟一个靠贬低别人获得快感的跳梁小丑浪费口舌,不值当。 沈知禾看都没看她一眼,弯腰拍了拍扑上来的三个孩子的脑袋,柔声说:“走,妈妈带你们上楼洗手,有好吃的。” “好耶!吃好吃的咯!”云锐第一个欢呼起来。 三个孩子簇拥着沈知禾,热热闹闹地上了楼。 从头到尾,都把战明玥当成了空气。 战明玥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脸都憋红了!她站起来,正要发作,一道冰冷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战霆舟的脸冷了下来,“适可而止。” 战明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又不甘心,梗着脖子顶撞道:“哥,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这么跟我说话的!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是我妻子,你的嫂子。” 战霆舟打断她的话,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一字一顿,狠狠砸在战明玥的心上。 “战明玥,我警告你。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一句说她不好的话,就别怪我不讲兄妹情面。” 说完,他不再看她那张煞白的脸,转身迈开长腿,径直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战明玥一个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是说真的。 他真的会为了那个女人,跟她翻脸。 “啪嗒。” 战明玥手里的瓜子,洒了一地。 第80章 独自前行 楼下客厅里满地的瓜子壳,昭示着昨夜一场无声的风暴,但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天光照进窗棂时,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沈知禾早就醒了。 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怎么睡踏实。 脑子里一会儿是战霆舟在车里那双深邃滚烫的眼,一会儿又是他为她撑腰时那句掷地有声的“我妻子”。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洗漱完毕,她站在衣柜前,目光落在了那件崭新的淡蓝色连衣裙上。 这是他送的。 穿上它,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刻意了? 可今天是她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凭自己本事堂堂正正上班的日子,她想穿得精神点。 最终她还是换上了那条裙子。 淡雅的蓝色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修身的剪裁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腰线。 她对着镜子,将一头乌发仔细梳理整齐,编成一条利落的麻花辫垂在脑后。 镜子里的女人,褪去了病态的羸弱,眉眼间满是沉静和一种蓄势待发的光芒。 “妈妈?” 身后传来一道带着惺忪睡意的声音。 沈知禾回头,只见三豆儿云筱揉着眼睛,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你要去上班了吗?” 沈知禾心头一软,走过去,弯腰在女儿肉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是啊,妈妈要去当老师了,教小朋友们读书写字。” “哇!” 这一声惊叹来自另外两张床。 云铮和云锐也醒了,两个小家伙动作麻利地一骨碌爬起来。 “妈妈,我们也要去!”云锐最先喊出声,满脸都是好奇。 云铮虽然没说话,但那双酷似战霆舟的眼睛里,也写满了期待。 让他们跟着去学校? 第一天就带三胞胎这么扎眼的组合,那她这个新老师还没站稳脚跟,就先成了全校的焦点了。 沈知禾笑着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声音温柔。 “今天不行哦。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妈妈是第一天上班,要先熟悉一下工作。等妈妈安顿好了,周末就带你们去学校参观,好不好?” 云锐的小嘴立刻撅了起来,但看到妈妈认真的眼神,又把抗议的话咽了回去。 云铮最懂事,他点了点头,还拉了一下弟弟的胳膊:“听妈妈的。” 云筱更是乖巧地点头:“嗯!筱筱在家等妈妈回来!” 搞定了三个小家伙,沈知禾帮他们穿好衣服,领着他们下了楼。 清晨的饭厅里,战霆舟已经端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听到脚步声,他从报纸后抬起头。 目光扫过三个孩子,最后落在了沈知禾身上。 当看到她身上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时,他拿着报纸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竟然穿了。 而且,很好看。 战霆舟放下报纸,喉结微动,“我送你去学校。” 沈知禾正忙着给三个孩子盛小米粥,闻言动作一顿。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去就行。” 战霆舟的眉峰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眼中闪过讶异。 他的车,他的身份,都能让学校里那些人高看她一眼,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年代,哪个女人不希望丈夫为自己撑场面? 她竟然拒绝? 沈知禾将三碗粥一一摆在孩子们面前,柔声叮嘱他们小心烫,然后才直起身,重新看向战霆舟。 她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但她不想要那种“狐假虎威”的便利。 那是属于战太太的荣光,而不是她沈知禾的。 “这是我的工作,我想自己去。” 见他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她又补充了一句。 “学校是我的战场,不是战太太的战场。” 他从未听过一个女人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一份小学老师的工作。 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战霆舟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总能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他原以为她需要庇护,可她却用行动告诉他,她不需要。 “确定?”他问。 “嗯。”沈知禾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战霆舟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好。” 吃完早饭,沈知禾又仔细叮嘱了三遍,才在三个孩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站起身。 “要听王奶奶的话,妈妈下班就回来给你们带大白兔奶糖。” 她挨个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蛋,这才转身准备出门。 战霆舟站子啊门口,身姿挺拔地看着她。 “有任何需要,就往我办公室打电话。” 沈知禾整理衣领的动作停住,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还是那副冷峻疏离的样子,可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关怀。 她忽然就笑了。 “好。”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了胡同口的公交车站。 战霆舟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背影,汇入上班的人潮。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收回目光。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来了,沈知禾挤了上去,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空位。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两旁的白杨树光秃秃的,透着这个年代特有的萧瑟。 可沈知禾的心,却像被点了一把火,热得发烫。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这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七十年代,为自己和孩子们,亲手凿开的第一条生路。 是她沈知禾,而不是谁的妻子,谁的疯女人,堂堂正正站立于世的根基。 车程不长,区第一小学的红砖教学楼很快就映入眼帘。 教学楼前是一片宽阔的黄土操场,旗杆上的红旗迎风招展。校门口挂着一条鲜红的横幅,上面用白漆写着热烈欢迎新教师入职,字迹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板正。 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老师正站在门口,一边维持着新生入校的秩序,一边小声交谈着。 沈知禾刚迈进校门,就感觉几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紧接着压低了的议论声就飘了过来。 “快看,就是她吧?那个新来的沈老师。” “长得真俊……比照片上还好看。” “可不是嘛!听说试讲和笔试都是第一!把教导处的赵主任都给镇住了!” “真的假的?赵主任那关可不好过啊,听说他侄女也想进咱们学校,结果……” “嘘!小点声!说曹操曹操到,赵主任来了!” 第81章 赵卫国的下马威 议论声戛然而止。 沈知禾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黑着脸朝她走来。 “沈老师是吧?”赵卫国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欢迎加入我们区一小。” 说着,他从腋下夹着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这是你的课表,校长特意交代了,你能力出众,要多承担一些教学任务。一年级三班的语文就交给你了。” 沈知禾垂眸,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 只一眼,她就明白了。 纸上用钢笔字排得密密麻麻,除了周三下午政治学习,几乎所有课时都被填满了。这工作量,比她之前了解到的普通老师,足足多出快一倍。 好一个多承担任务。 这哪里是器重,这分明就是个下马威,想拿繁重的工作把她压垮。 “谢谢赵主任的信任。”她将课表仔细对折好,放进随身的布包里,语气不卑不亢,“我会努力工作的。” 赵卫国眯起了那双小眼睛,对她如此平静的反应有些意外。 “呵,”他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继续加码,“对了,忘了告诉你。一年级三班那几个孩子,是全校出了名的调皮捣蛋,之前的老师,有好几个都是被他们气走的。沈老师年轻,有冲劲,希望你能管得住他们。” 他特意加重了管得住三个字,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别辜负了校长对你的期望啊。” 这是在等着看她笑话呢。 沈知禾忽然就笑了,那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赵主任您尽管放心。” “别人我不敢说,但论带孩子,我熟得很。毕竟,我一个人带了五年孩子,还是三个。经验,丰富得很。”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偷听的老师差点没憋住笑。 谁不知道她沈知禾是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 这原本是被人同情和诟病的点,可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成了对付赵主任的利器了? 赵卫国的脸僵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女人,嘴皮子竟然这么伶俐!一句话就把他堵得死死的! 他死死瞪了沈知禾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再也待不下去,甩手转身就走。 看着赵卫国那副吃了苍蝇似的背影,沈知禾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想跟她玩职场霸凌? 上辈子在风云诡谲的商场上,她见过的手段比这脏多了。 就这点道行,还不够看。 收回视线,她理了理裙摆,径直走向了校长办公室。 与教导主任的刁难截然不同,校长对沈知禾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哎呀!沈老师!你可算来了,欢迎欢迎!” 年过半百的王校长亲自起身迎接,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 “你的办公室在二楼东侧,靠阳面的那间,我已经让后勤的同志给你收拾干净了。” 他亲自领着沈知禾在校园里转了一圈,从红砖教学楼到后面的小花园,一路上都在赞不绝口地夸她试讲时的表现,说她是学校好不容易盼来的人才。 沈知禾一路谦虚地应着,心里却始终记挂着一件事。 一年级三班。 被赵卫国特意关照的班级,全校闻名的小魔王。 有点意思。 她倒要看看,这所谓的战场,究竟有多难闯。 王校长的热情,沈知禾心领了,但她也清楚,这份热情能持续多久,全看她能不能降住一年级三班那群小魔王。 这所学校,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思绪间,尖锐的预备铃声划破了校园的宁静。 沈知禾拿起教案,走向了二楼东头的那间教室。 还没走到门口,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嬉闹声就穿透了薄薄的木门,直往她耳朵里钻。 “王小虎!你别跑!把我的弹弓还给我!” “哈哈哈!来追我呀!追上就还你!” “你们快看!我用纸叠的这个飞机飞得最远!” 沈知禾站定在门口,听着这片混乱,眼神却愈发平静。 她伸出手,搭在了门把手上,轻轻一推。 “吱呀——” 门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 “哗啦!” 一盆夹着泥沙的冷水从天而降,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冰冷的脏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狼狈到了极点。 教室里原本震天的吵闹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几十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那个浑身滴水的女人身上。 沈知禾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她的视线越过眼前一张张稚嫩的脸,落在了前排角落里。 几个小男孩正死死地捂着嘴,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又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跟陆承宇和赵卫国比起来,这些小兔崽子们的段位,实在是太低了。 她抬起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她走到讲台前,将那本同样湿透了的教案放在讲桌上。 “谁干的?” 意料之中,没有回答。 孩子们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放轻了。 一群小屁孩,敢做不敢当。 沈知禾的目光在教室里缓缓扫过,最后,她的视线在一个坐在第一排长得胖乎乎的男生身上。 那男生正努力地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眼神躲闪。 就是他了。 被那双清亮又锐利的眼睛盯着,那个胖男生心虚地低下了头。 沈知禾收回目光,转过身,拿起一根粉笔,面对着黑板。 “同学们好。” “我是你们的新语文老师,沈老师。” 说完,她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知禾。 那三个字,笔锋婉转,风骨天成。 孩子们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粉笔字。 这个浑身湿透的女老师,好像……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她不哭,也不骂人,甚至都没有生气。 “今天,我们要学习的课文是,《被粘住的恶作剧者》。” 沈知禾说不过在开始之前:“我想先讲一个故事。” 她娓娓道来,讲述了一个顽皮的孩子恶作剧,最后自食其果的故事。 讲完后,她看向那个胖男生:“王小虎同学,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第82章 首战告捷 被点到名的王小虎,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一个O型。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新来的女老师,第一天来,连名册都没看过,怎么会认识他? 沈知禾嘴角勾起,“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最喜欢吃大白兔奶糖,口袋里现在就揣着两颗。还有,你最怕的,是趴在墙角吐丝的蜘蛛。” “以及,刚才门上的那盆水,是你放的。” 一句话让刚刚才安静下来的教室,又炸了锅! “天呐!老师怎么知道的?” “王小虎口袋里真的有糖吗?” “连他怕蜘蛛都知道?这老师是神仙吗?” 孩子们交头接耳,看向沈知禾的眼神都带着好奇。 王小虎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工装裤的口袋,那里,真的有两颗他准备下课吃的奶糖! “你……你胡说!你怎么可能知道!” 沈知禾不理会周围的议论声,一步一步,走到了王小虎的课桌前。 她没有居高临下地训斥,反而缓缓蹲下与他维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因为,我是老师。” “老师,什么都知道。” 四周一片死寂。 王小虎扛不住了,哇的一声差点哭出来。 沈知禾却没给他哭的机会,“现在,去墙角拿拖把,把地上的水拖干净,然后去二楼楼梯口的办公室等我。” “下课后,我们再好好聊聊,关于恶作剧这件事。” 王小虎再也硬气不起来了,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站起来,去墙角拿起了那把比他还高的竹柄拖把。 教室里的其他孩子,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新来的沈老师……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 太可怕了! 收拾完这点小场面,接下来的课就顺理成章了。 沈知禾仿佛完全忘了自己身上还湿着,她讲《被粘住的恶作剧者》,不像别的老师那样干巴巴地念稿子。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故事被她讲得活灵活现,充满了画面感。 连最调皮的几个男生,都托着下巴,听得入了迷。 “叮铃铃——” 下课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沈知禾的故事。 孩子们脸上竟然齐刷刷地露出了不舍的表情。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举起手。 “沈老师,明天……明天还讲这个故事吗?” 沈知禾走下讲台,温柔地摸了摸那个小女孩的头。 “当然,明天我们继续。” 她让其他孩子先下课出去玩,教室里很快就空了,只剩下站在墙角,手足无措的王小虎。 沈知禾关上教室的门,走到他面前。 “王小虎。” “……到。”男孩的声音细若蚊蝇。 “知道我为什么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地批评你吗?” 王小虎摇了摇头,他想不明白。 按他爹的说法,犯了错就该当着所有人的面挨揍,这样才长记性。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声音放得更轻了。 “因为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有时候太顽皮,想用这种方式吸引大家的注意。” “但恶作剧,尤其是可能会伤害到别人的恶作剧,不是一个好孩子该做的事,对不对?” 王小虎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相信……他是个好孩子?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他爹妈,以前的老师,都说他是混世魔王。 沈知禾看着他眼里的水光,继续说: “男子汉,敢作敢当,犯了错,我们改正。但不能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开玩笑。” 王小虎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沈知禾又问:“那下次,还想这样恶作剧吗?” 王小虎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想了!老师,我再也不敢了!” 沈知禾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他面前。 “擦擦脸,去上课吧。” 王小虎呆住了,眼睛瞪的溜圆。 “您、您不罚我?”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小可怜样,忍不住笑了。 “你不是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吗?” 一句话冲垮了王小虎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小男孩倏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了沈知禾的腰。 “沈老师,您真好!我以后一定听您的,再也不调皮捣蛋了!”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沈知禾身子一僵。 她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小男孩不住耸动的后背。 这就是当老师的感觉吗? 被孩子全身心地信任着,依赖着。 好像……还不错。 安抚好这个小男子汉,沈知禾才感觉到自己身上那股湿冷的寒意,中午休息时间,正好去办公室换身干净衣服。 这个点,老师们都去食堂吃饭了,偌大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正好方便。 她刚从包里拿出备用的那件的确良衬衫,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 “沈老师。” 赵卫国那双三角眼在她湿透的衣服上扫了一圈,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幸灾乐祸。 “听说你第一节课,就出了状况?” 沈知禾动作没停,慢条斯理地将干净的衣服搭在椅背上。 “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赵卫国冷笑一声,声音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沈知禾同志,我得提醒你,一年级三班是全校最难管的班,刺头中的刺头!今天这只是开胃小菜,往后的日子,有你受的。” “你要是现在觉得撑不住,趁早打报告走人,还来得及,别到时候哭鼻子,丢了你沪上大小姐的脸!” 这话里的恶意,简直要化成实质戳出来了。 沈知禾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直视着赵卫国。 “赵主任放心,我会用成绩说话。” 赵卫国被她这坦荡又自信的眼神看得心里咯噔一下。 这女人……怎么不怕? 一个被男人抛弃的疯婆子,还带着三个拖油瓶,不该是唯唯诺诺,见了领导就点头哈腰的吗? 她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是哪来的?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教训人的话,硬生生被噎了回去。 “哼!那就走着瞧!” 赵卫国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撂下一句狠话,悻悻地甩手走了。 第83章 无所不知战霆舟 下午的课波澜不惊,孩子们前所未有地听话,放学铃声一响,沈知禾收拾好教案,正准备离开,校长却从后面叫住了她。 “沈老师,等一下。” 王校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走到她身边。 “第一天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沈知禾也回以一个微笑,真心实意地说道:“很好,孩子们都很可爱。”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王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没看错人!” 他看了一眼办公室门口,确认赵卫国不在,才压低声音,凑近了些。 “赵主任那边……你别太往心里去。他这个人,在教学理念上,跟我有些……不合。” 沈知禾心里一下子就透亮了。 看来赵卫国处处刁难她,不仅仅是因为战家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有这学校内部的派系斗争。 她成了这两方角力的棋子了。 跟校长道别后,沈知禾走出校门,却在看到路边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时,脚步顿住了。 战霆舟就靠在车门上,军绿色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有力的线条。他指间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校门口的方向。 看到她出来,男人立刻站直了身体,将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大步迎了上来。 沈知禾下意识地站定,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战霆舟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很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她肩上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 “接你下班,出什么事了?” 这男人,敏锐得像头猎豹。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小事,已经解决了。” 战霆舟没说话,就那么盯着她看了几秒。 就在沈知禾快要被他看得绷不住时,他突然抬起了手扫去她肩膀上的粉笔灰。 “有人刁难你?” 沈知禾心头一颤,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过分危险的距离。 “没有,就是孩子们……有点调皮。” 她这避之不及的动作,让战霆舟伸在半空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缓缓收回手,不再追问。 “上车吧,孩子们等着呢。” 一路无话,吉普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厉害,直到车子停在家门口,这种低气压才被三道小小的身影彻底冲散。 “妈妈!” 车刚停稳,三小只就像三颗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 跑在最前面的云筱,一下子就扑进了沈知禾怀里,小脑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今天教了什么呀?学生们乖不乖?” 沈知禾心里的那点紧绷烟消云散,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教了《被粘住的恶作剧者》。” 跟上来的云锐,仰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大眼睛里全是好奇的光。 “妈妈,你喜欢当老师吗?” “很喜欢。”沈知禾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又亲了亲他的小脸。 云铮站在旁边,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那双酷似战霆舟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小的胸膛挺得笔直。 他在为妈妈感到骄傲。 一顿暗流涌动的晚饭时间,战明玥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眼皮一掀,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嫂子,第一天当老师感觉如何啊?听说小学的孩子最难管了,没被气哭吧?”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苏婉的脸上掠过不悦,显然对沈知禾抛头露面的工作很不满,但碍于战老爷子在,没发作。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回答,身旁的战霆舟就放下了筷子。 “明玥,食不言,寝不语。” 战明玥脖子一缩,被自家二哥那冷飕飕的眼神一扫,顿时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撇了撇嘴,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饭后,沈知禾主动去厨房帮王妈洗碗。 哗哗的水声中,厨房的门被推开,战霆舟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灶台上,推到她面前。 “给你的。” “什么?” 沈知禾擦了擦手,疑惑地打开纸袋。 里面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而是一盒包装精良的无尘粉笔和几本崭新的《小学语文教学参考》。 在这个年代,这些可是有钱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她抬起头,眼睛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惊人。 “谢谢。你怎么知道……” “猜的。” 战霆舟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时要哑上几分。 王妈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看这气氛,立马找了个借口:“哎哟,我想起来还有件衣服没收,我先出去一趟!” 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狭小的厨房里,只剩下两人和潺潺的水声,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战霆舟突然又开口了。 “今天,有个学生往你头上泼水?” 沈知禾惊得瞪大了眼睛,手里还沾着泡沫的碗都差点滑了下去。 他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她连王校长都没细说,只说解决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战霆舟看着她那副震惊的样子,忍不住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我说过,我什么都知道。” 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脑子却飞速运转。 王校长! 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正好能跟战霆舟说上话! “是王校长告诉你的?” 这男人,手眼通天,京城里恐怕就没他不知道的事。 战霆舟不置可否,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依旧锁着她。 “需要我帮忙吗?” 只要他一句话,那个赵主任,甚至整个学校,恐怕都要对她毕恭毕敬。 可那不是她沈知禾想要的。 “不用,”她摇了摇头,“我能处理好。” “而且,那个带头捣乱的孩子,下课后还跑过来抱了我,哭着跟我保证,以后一定听我的话。” 看着她这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战霆舟紧绷的下颌线,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你是个好老师。” 沈知禾的心口一热。 这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份肯定。 “……谢谢。” 第84章 保守派和革新派的斗争 战霆舟看着她泛红的耳垂,眸色又深了几分,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在沈知禾心里烧了好几天,转眼,就到了下一周的语文课上。 “……小马听了老牛伯伯的话,立刻下了河,才知道河水既不像老牛伯伯说的那么浅,也不像小松鼠说的那么深。” 沈知禾念完最后一句,清脆地合上了手里的课本。 “同学们,光在书上读,没意思。我们到操场上去,亲自当一回小马,趟一次河,好不好?” 什么? 去操场?上课还能去操场?! 教室里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 “好!” “去操场!去操场!” 孩子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 操场上,秋日暖阳正好。 沈知禾拿出半截粉笔,弯下腰,在满是尘土的操场上三两下就画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 “好了,谁第一个来当过河的小马?” “我我我!” 王小虎把手举得最高,像根天线。 “好,王小虎同学先来!” 王小虎咧着嘴,得意地站到了河边,学着故事里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踩上沈知禾画的第一个石头。 他扯着嗓子,兴奋地大喊:“小马要过河啦!” 沈知禾笑着看向另一个高个子男生,“老牛伯伯该出场了。” 那男生立刻挺起胸膛,把嗓音压得又粗又闷,瓮声瓮气地喊道: “水很浅,刚没过我的小腿!” 他旁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立马也跟着跳了出来。 “水深得很!水深得很!昨天我的小伙伴就是掉进这里淹死的!” “哈哈哈……” 孩子们被这滑稽的模仿逗得前仰后合。 沈知禾就站在一旁,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这才是教育该有的样子。 然而,她没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二层教学楼窗口,教导主任赵卫国那张鞋拔子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简直是胡闹! 上课时间,带着学生在操场上疯跑,这算什么老师? 成何体统! 他一转身,对着身后几个正在备课的老教师。 “都看看!都看看!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参赞夫人上的课!” “不好好在教室里教生字,跑到操场上玩泥巴!这哪里是上课,这简直是在玩过家家!” 这番煽风点火的话,一夜之间就飞遍了整个教职工办公室。 第二天早上,沈知禾抱着备课本一踏办公室,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她射过来。 这阵仗……鸿门宴啊。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那个赵卫国,一看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不闹出点动静才怪了。 她刚放下备课本,年级组长孙老师就端着个搪瓷缸子,迈着小碎步过来了。 孙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平时还算和气,但这会儿,脸上那笑比哭还难看。 “沈老师……那个……校长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那几个老教师交换了个眼神,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 校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老校长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张老旧的办公桌后。 赵卫国像一尊得胜的门神,双手环胸,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旁边还戳着两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教师。 这三堂会审的架势,还真是看得起她。 “沈老师,”老校长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语气里满是为难,“有老师反映……说你的教学方式……嗯……有些标新立异?” 他用了个极其中性的词,但那意思,谁都听得懂。 沈知禾挺直了腰背,目光平静地迎上校长的视线,声音不卑不亢。 “校长,我只是想让孩子们更好地理解课文。” “理解课文?” 赵卫国嗤笑一声,率先发难。 “在操场上玩泥巴、过家家,这也叫教学?沈知禾,你当学校是什么地方?是你哗众取宠、出风头的舞台吗?” 他身旁一位姓李的老教师立刻帮腔,语重心长地对着校长说: “是啊,王校长。教书育人,得有规矩。我们学校的教学风气一向严谨,沈老师这么搞,不是把孩子们都带野了吗?以后谁还肯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听课?” 老校长被他们一唱一和,脸色更难看了。 “沈老师,你看这……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教师了,经验丰富,他们的意见,我们还是要尊重的……” 这是要让她低头认错? 沈知禾刚要开口反驳,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王小虎! “校长!你们不要赶走沈老师!她是最好的老师!” 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卫国的脸从得意变成了铁青。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门口又挤进来一堆小萝卜头,一年级三班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涌了进来,把不大的办公室塞得满满当当。 “沈老师不要走!” “我们喜欢沈老师!” “沈老师教的课我们都记得!我回家还给我妈演了一遍小马过河呢!” “呜呜呜……沈老师你走了谁教我们玩游戏……” 老校长惊讶地看着这群突然闯入的孩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赵卫国的脸黑得像锅底。 一群小兔崽子! 反了天了! 老校长更是头皮发麻,看着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小祖宗,一个头两个大。 他想呵斥,可对着这一张张挂着眼泪鼻涕的小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 沈知禾的心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看着那一张张拼命为她说话的小脸,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王小虎。 这群小家伙…… 她不过是给了他们一点点尊重和新奇,他们就用自己最纯粹的心来回报她。 她的目光越过孩子们,直直地看向办公桌后那个焦头烂额的老校长。 “校长,孩子们不会撒谎。” “他们喜不喜欢一堂课,愿不愿意听,他们的反应,比任何一份教学报告都真实。” “如果您依然认为我的教学方法有问题,我愿意接受批评,进行改进。但我同样请求您,给我和三班的孩子们一个机会,用下一次的考试成绩,来证明我这种方式,到底是不是哗众取宠。” 第85章 伊丽莎白来撑场 就在这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快凝固的时候,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战霆舟扫过满屋子的人,目光像冰刀子,刮得人皮肤生疼。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穿着一身时髦呢子大衣的外国女人。 这……这又是哪一出? 赵卫国和几个老教师都看傻了。 战家的这位爷怎么来了?还带了个洋婆子? “校长,打扰了。” 战霆舟侧过身,用标准的英文对身后的女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才转向校长。 “这位是伊丽莎白夫人,想来参观一下学校的教学情况。” 伊丽莎白夫人? 老校长听到这个名字,再看看那个外国女人的气度,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 “哎呀!是伊丽莎白夫人!您看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从办公桌后绕出来。 赵卫国和那几个老教师彻底懵了,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伊丽莎白夫人是谁,但能让战家少爷亲自陪同,还能让老校长这副德行,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绝对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伊丽莎白碧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扫了一圈满屋子的小萝卜头,微笑着开口,说的是一口流利又标准的普通话。 “校长先生,这里好热闹,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是……” “啊,这个,这个是……” 老校长额头上的冷汗都快下来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正在开批斗会吧? 他急中生智,尴尬地笑道:“孩子们……孩子们这是在表达对沈老师的喜爱!对,喜爱!” “哦?” 伊丽莎白眼睛一亮,顺着校长的目光看向了人群中清冷站立的沈知禾,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那真是太好了!不瞒您说,校长先生,我这次来,就是特意来观摩学习的。” 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战霆舟,又把目光转回校长身上。 “我听战参赞说,贵校有一位教学方式非常优秀的沈老师,我很感兴趣。”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卫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战参赞推荐的优秀老师? 这不等于当着这位贵客的面,狠狠抽了他一个大耳光吗! 沈知禾也是一愣。 她抬眼看向战霆舟,那个男人依旧是一副冷峻疏离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到底想干什么? 伊丽莎白可不管这些人的内心戏,兴致盎然地转向沈知禾。 “沈,可以吗?我现在就想听听你的课。” 沈知禾迎上她期待的目光,再看看旁边已经石化的赵卫国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老校长,心下了然。 战霆舟这个男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绝杀。 她弯起唇角,那抹笑意清浅又自信。 “当然可以。” 就这样,在伊丽莎白的强烈要求下,校长不得不安排沈知禾继续上课。 赵卫国的脸色铁青,却不敢在外宾面前造次。 教室里,沈知禾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她生动有趣的讲解,引得孩子们全神贯注。 伊丽莎白不时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课后,她一把抓住沈知禾的手,那力道,一点也不像个文雅的贵妇。 “太棒了!沈!你简直是个天才!” “这……这正是我们Y国教育界,这几年投入大量精力正在研究的新型教学方式!寓教于乐,激发天性!我们还在摸索,你竟然已经做得这么好了!” 什么?! Y国……正在研究? 老校长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下。 他刚才还觉得这是不成体统,结果转眼就成了国际前沿的先进理念? 这哪是丢人啊,这简直是捡到宝了! 伊丽莎白根本没管旁人是什么表情,她紧紧握着沈知禾的手,目光灼灼地发出了邀请: “沈老师,我代表Y国教育协会,真诚地邀请您,您愿意去我们国家交流经验吗?我们非常需要您这样的教育专家!” 这下,不只是老校长,连赵卫国和那几个老教师,都感觉天灵盖被炸开了。 去……去Y国交流经验? 这可是外交事件!是能给学校,甚至给整个区教育系统脸上贴金的泼天荣耀! 老校长的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看向沈知禾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切,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 “沈老师当然愿意!她当然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青年教师代表!” 这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说完,他一扭头,恶狠狠地瞪向旁边已经面如死灰的赵卫国。 “我们学校,一向都非常支持像沈老师这样的教学创新!鼓励老师们大胆尝试,开拓进取!” 赵卫国被他这一眼瞪得浑身一哆嗦,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支持? 刚才要把人赶走的是谁?说人家不成体统的又是谁? 这回,他是彻底栽了。 只能死死地捏着拳头,悻悻地闭上了嘴。 放学的铃声,终于驱散了办公室里那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喧闹过后,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沈知禾一个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她站在讲台前,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教案,脑子里却还在回放着今天这过山车般的一幕。 战霆舟…… 这个男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她正出神,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沈知禾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看向他。 “谢谢,是你安排的?” 他怎么可能刚好带着一位对教育感兴趣的外国贵宾出现?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战霆舟没回答,只是走到讲台边,帮她把散落在桌上的几根粉笔头归拢到粉笔盒里。 “伊丽莎白正好来京城拜访我,聊天时听说你的事,她对教育很感兴趣,主动提出想过来看看。”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主动?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 这位战参赞,说谎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真巧。” 第86章 战霆舟的改变 战霆舟整理粉笔的动作停住了。 抬眸,正好对上她那双含笑的眼睛。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接着编。 战霆舟看着她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不巧。” 他低沉的嗓音响起,终于还是缴械投降。 “我给她打的电话。” 沈知禾就那么看着他,没再说话。 两个人,一个在讲台前,一个在讲台边,目光在空中交汇,一时无言。 还是战霆舟先移开了视线,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孩子们很喜欢你。” 沈知禾点点头,嘴角的笑意变得温柔起来。 “我也很喜欢他们。” 提起那群小家伙,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看着他,无比认真地又说了一遍。 “今天……谢谢你。” 这一声,是发自内心的。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肩上,那里沾了一点白色的粉笔灰,在一身深色工装的映衬下,格外明显。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拂去了那点灰尘。 “不用谢。” 沈知禾浑身一僵。 战霆舟也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手指仅仅停留了一秒就迅速收了回去。 “回家吧,孩子们等着呢。” 回家的路上,吉普车里很安静,沈知禾坐在副驾驶。 “校长说,从下周开始,你可以当班主任了。” 沈知禾惊讶地转过头,看向他线条分明的侧脸。 “真的?” 当班主任,意味着她在这个学校,才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战霆舟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嗯。” “不过……那个赵卫国,可能会更针对你。” 沈知禾听了,非但没怕,反而弯起了唇角。 “我不怕。” “有你……和孩子们的支持,我什么都不怕。” 战霆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车身都跟着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这个女人!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战霆舟喉结上下滚了滚,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把视线死死钉在前方颠簸的土路上。 他不敢看她。 可沈知禾还是眼尖地发现,他那线条冷硬的侧脸,从耳根处,悄悄漫上了一层可疑的薄红。 饭后,沈知禾在院子里陪着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清脆的笑声在小小的院落里回荡。 战霆舟就站在廊下,靠着门框,目光不自觉地就跟着那道在月光下奔跑的身影。 她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哥。”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战明玥站到了他身边,撇着嘴。 “你就不怕嫂子现在天天往外跑,在外面接触了别的男人,心思野了,管不住了?” 战霆舟的目光冷了下来,“管好你自己的事。” 战明玥不甘心地小声嘟囔:“她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向着她……” 战霆舟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转身,迈开长腿进了书房。 他坐在书桌前,摊开一份文件,可上面的铅字,一个都看不进去。 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沈知禾的影子。 是她在讲台上自信从容的样子,是她在车里狡黠的眼神…… 疯女人。 他一开始,就是这么定义她的。 可那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个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人?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夜深了,哄睡了三个宝贝疙瘩,沈知禾才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 她没有马上躺下,而是坐在床边,静静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从赵卫国的刁难,到伊丽莎白的天降神兵,再到孩子们崇拜的眼神…… 这一切,都让她感觉自己的心被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 尤其是战霆舟。 这个男人太有意思了。 他身上有这个时代男人特有的那种大男子主义的别扭,可他又会用他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护着他,为她铺平前路。 这种行动派的温柔,比她上辈子见过的所有花言巧语,都来得更让人心动。 沈知禾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但这点温暖,在第二天踏入办公室时,就被工作打碎。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知禾像是上了发条的陀螺,一头扎进了教学里。 天不亮就起床,就着昏黄的灯光备课,深夜里,三个孩子都睡熟了,她还在批改作业。 与她热火朝天的干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教师办公室里那死水一般的气氛。 当沈知禾抱着备课本走进来时,原本还在热烈交谈的几个老师不约而同地打住。 几位资历老的女教师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其中一个,教数学的李老师,故意扬高了嗓门 “哎呦,听说了吗?沈老师又带着学生去操场上课了?这可真是……花样百出啊。” 话不是对着沈知禾说的,但办公室里谁都知道是在说谁。 “哼。” 一声冷笑从角落里传来。 赵卫国放下手里的报纸,眼神轻蔑地扫过沈知禾的方向。 “哗众取宠罢了。年轻人,就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教学质量怎么样,还得月考见真章!到时候,我看她怎么收场!” 他那点心思,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无非是笃定了一年级三班那群混世魔王底子差,就算她沈知禾是神仙下凡,也别想在半个月内力挽狂狂澜。 沈知禾呢? 她就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 这帮老油条上辈子在职场里她见得多了。 跟他们吵? 浪费口舌,还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沈老师……”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教其他班级的年轻女教师刘芳,她算是办公室里少数对沈知禾还算温和的人。 她悄悄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你别理他们,我觉得你的教学方法挺新颖的,孩子们都喜欢。” 沈知禾从作业本上抬起头,对她感激地笑了笑。 “谢谢。” “不过……”刘芳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你还是小心点。我听说……赵主任在王校长那里说了你不少坏话。这次月考,你们班要是考不好……恐怕……” 第87章 谁都不看好她 沈知禾放下手里的红笔,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刘芳,没有丝毫的慌乱。 “我相信我的学生们。” 办公室那头的赵卫国,看着沈知禾和刘芳窃窃私语,又见她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淡定模样,心里的怒火蹭蹭往上涨。 这个女人! 仗着有战参赞撑腰,就真以为可以在学校里为所欲为了? 太不把他这个教导主任放在眼里了! 他站起来,故意提高了声音。 “某些人啊,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关系,就不把我们这些老规矩放在眼里!我们这些老教师兢兢业业几十年的教学经验,难道还不如她几天的胡闹!”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沈知禾。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给一个学生的作业画上最后一个勾,然后合上本子,头也没抬。 继续拿起下一本。 赵卫国几步走到沈知禾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沈老师!月考就在下周,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沈知禾靠在椅背上,仰视着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 “赵主任,我的学生每天都在进步,我为什么要担心?” 赵卫国所有准备好的刻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放学后,沈知禾批改完最后一份作业,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最后一个离开了办公室。 她锁好门,刚一转身,差点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一股清冽的松木香气扑面而来。 沈知禾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战……战霆舟?” 沈知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里满是错愕。 “你怎么来了?” 战霆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很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她怀里那厚厚一沓教案和作业本。 “顺路,我送你回去。” 顺路? 沈知禾心里失笑。 外交部大院跟学校,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这路顺得可真够离谱的。 “谢谢。” 有人帮忙的感觉,确实不赖。 男人拎着那袋子东西,迈开长腿走在前面,沈知禾跟在他身侧。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他们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 “听说,赵卫国又找你麻烦了?” 战霆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知禾偏头看他。 “算不上麻烦。”她摇摇头,语气轻松,“不过是些酸言醋语,不痛不痒。” 跟上辈子在商场上遇到的那些笑面虎比起来,赵卫国这点段位,简直不够看。 战霆舟没再说话,只是脚步放慢了一些。 他当然知道,赵卫国那种人的酸言醋语有多恶心人。 可她却说得云淡风轻,明明那么瘦,肩膀却好像能扛起一切。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回她脸上。 她刚才在办公室里,就是用这副专注又认真的样子,无视了所有人的刁难吧。 “月考是什么时候?”他突然问。 “嗯?” 沈知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在心里算了算日子。 “下周三。” “好。”他应了一声,没再多问。 等回到家属大院时,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被三颗小炮弹冲散了。 “妈妈!你回来啦!” “爸爸!” 三个小家伙像三只归巢的小乳燕,欢呼着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一头扎进沈知禾怀里。 沈知禾被撞得后退一步,却稳稳地接住了他们,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一天积攒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妈妈!” 云筱仰着洋娃娃一样精致的小脸,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一张画纸,眼睛亮晶晶的。 “你看!我画了你在上课的样子!” 沈知禾接过画,低头看去。 画纸上,一个扎着马尾的简笔画小人正站在黑板前,下面画着一群歪歪扭扭的小脑袋。 笔触稚嫩得可笑,可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小人,昂首挺胸,神采飞扬,竟真有她几分神韵。 “我的筱筱画得真好!太像了!” 沈知禾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弯腰在女儿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妈妈太喜欢了!” “嘻嘻!”云筱得到了表扬,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战霆舟就站在一旁,手里还提着她的教案袋,静静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院子里的晚风吹过,拂起女人额前的碎发,她低头亲吻女儿时,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眼下那一片淡淡的青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你最近,睡得太少了。” 沈知禾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下。 有那么明显吗? 这几天为了月考,她确实是把一天掰成两天用,睡觉都成了奢侈。 可被人这么直白地指出来,感觉……怪怪的。 “快月考了,总得多准备准备。”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故作轻松的样子,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滚,没再说什么。 有些话点到为止。 再说下去只会让她竖起更多的防备。 这顿晚饭,气氛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 王妈端上桌的菜,比平时丰盛了不少,甚至还有一盅香气四溢的乌鸡汤。 战霆舟没动筷子,而是先起身盛了一碗汤,放在沈知禾面前。 “多喝点。” 沈知禾抬起头,正好对上他专注的目光,呼吸都漏了一拍。 “……谢谢。” “啪!” 一声脆响,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苏婉手里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双精于算计的眼睛死死盯着战霆舟,话里夹枪带棒。 “霆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照顾人了?” 连她这个亲妈都没被他这么伺候过! 战老爷子脸色一沉,“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话!” 被公公当众下了面子,苏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也不敢再吱声。 角落里,战明玥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装模作样……”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如刀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战霆舟只是淡淡一瞥,就吓得她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第88章 月考惊魂?不,是逆袭!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沈知禾哄睡了孩子,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夜深人静,只有桌上一盏台灯亮着。 她全神贯注地在教案上写写画画,思考着最后几道压轴题该怎么讲才能让孩子们彻底听懂。 房门被轻轻敲响,她头也没抬,“进。” 门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挡住了门口的光。 沈知禾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到来人时,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 战霆舟手里拿着一个搪瓷杯,迈着长腿走到她书桌边,将杯子轻轻放下。 “喝点热水,别熬太晚。” 这男人到底想干嘛? 这接二连三的示好,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战霆舟目光落在她摊开的教案上。 上面用红蓝两种颜色的笔,标注得密密麻麻。 可以想见,她费了多少心血。 “需要帮忙吗?”他问。 沈知禾立刻摇头,“不用,我快弄完了。” 她怎么好意思让他一个外交部的参赞,来帮她一个小学老师弄教案。 灯光下,他英俊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少了几分白日的疏离冷硬。 “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吧。” 战霆舟没动。 他就那么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沉沉。 就在沈知禾以为他要离开时,他却突然开口,“别太拼了。” 这句简单的话,像一根羽毛,精准地扫过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上辈子,所有人都在对她说要更努力却从没有人对她说别太拼了。 她飞快地别过眼,不敢再看他,怕自己那点狼狈的情绪泄露出来。 “……我知道。” 战霆舟站了一会儿,转身,脚步放得很轻。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沈知禾却久久没有动笔,指尖触碰着那杯尚有余温的热水,心乱如麻。 她盯着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水,心跳得厉害。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不行。 她晃了晃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眼下,月考才是头等大事!她沈知禾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两个字! 一晃眼,就到了月考这天。 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就到了学校。 她推开一年级三班的教室门,没有立刻开始备课,而是从自己带来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大把崭新的铅笔和几十块方方正正的橡皮。 这些都是她用自己的攒下来的票,在供销社挑的。 她走到每个孩子的座位前,将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在课桌的左上角。 这些孩子,底子薄,心里又都憋着一股劲儿。 她能做的,就是把这些细节做到位,给他们一点小小的仪式感。 至少让他们知道,老师和他们站在一起。 “沈老师!” 一声清脆的呼喊打破了宁静。 王小虎第一个冲进了教室,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铅笔和橡皮,小嘴微张。 “沈老师,我今天一定能考好!绝对不给您丢人!” 沈知禾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走过去,习惯性地摸了摸他有点扎手的小平头,眼里的笑意比晨光还要温柔。 “老师相信你。” 孩子们陆陆续续地都到齐了。 沈知禾注意到,几个平时调皮的孩子今天格外安静。 “同学们,考试只是检验我们学习成果的一种方式,不要紧张。就像我们平时练习的那样做就好。” 孩子们点点头,眼中的不安减轻了几分。 考试开始后,沈知禾在教室里轻轻走动,不时给遇到困难的学生一个鼓励的眼神。 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办公室里的几个年轻老师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听说了吧?赵主任亲自出的卷子,难得要死!” “可不是,最后那道题根本不是一年级该做的,我看就算是四年级的小孩来了都得懵。” 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朝沈知禾空着的座位瞥了一眼,话里带刺。 “沈老师班上那帮小祖宗,这回肯定垫底,平时闹得再欢,考试就露馅儿了。” 角落里,赵卫国端着大号搪瓷茶缸,慢悠悠吹开茶叶沫子,舒坦地喝了一大口热茶。 沈知禾?一个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妇道人家懂什么教书。 不过是仗着长得好看,会哄孩子罢了,真本事还得看分数。 他出的这份卷子,专治各种花里胡哨,看成绩出来她还怎么待下去。 风言风语吹了两天,终于到了开会公布成绩的时候。 校长推了推老花镜,清了下嗓子。 “这次月考,题目确实有难度,但也更能反映问题。” “尤其是一年级,这次的成绩……很有意思。” “一年级三班的平均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卫国的后背更是挺得笔直,下巴都抬起来了。 “……是年级第一。” “什么玩意儿?三班第一?” “我没听错吧?那个差生班?” 赵卫国脸上的得意僵住。 “不可能!”他失声喊道,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绝对不可能!他们班那几个学生,九九乘法表都背不全,怎么可能考第一!” 校长脸上没什么波澜,把手里的成绩单递了过去。 “卫国同志,事实胜于雄辩,你自己看。” “不光基础分最高,你出的那道附加题,三班的正确率也是全年级最高的。” 赵卫国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跟开了染坊似的。 他一把抢过成绩单,王小虎,98分,李翠花,95分…… 越看,脸色越难看。 这不光是打脸,简直是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会议室里的议论声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角落里那个安安静静的女人身上。 “沈老师,”校长和蔼地开了口,“能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教学经验吗?” 沈知禾站起身,朝众人微微点了点头。 “谈不上什么经验,我就是觉得,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死记硬背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感受。” “讲加减法,我就带他们去供销社,自己算买东西要花多少钱,该找多少钱。讲图形,我就让他们满操场跑,去找什么是圆的,什么是方的。” “知识从生活里来,就该用到生活里去。等他们觉得学习是个有用又好玩的事,自然就爱学了。” 她一句话没炫耀,更没讽刺谁。 说到最后,她的目光扫过成绩单上那些曾被认为是无可救药的学生名字,嘴角弯起。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我的每一个学生。他们不是笨,只是需要有人帮他们找到那把对的钥匙。” 第89章 真有一套 会议室里静了几秒。 不知是谁带的头,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连那几个最重资历的老教师,眼神里都多了几分佩服。 这个年轻人,真有一套。 会议结束,人流散去,赵卫国黑着脸堵在门口,拦住了沈知禾。 “别得意!这次是你走了狗屎运!” 沈知禾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是吗?那我们就,下次月考再看。” 赵卫国一口气憋在胸口,死死瞪着沈知禾,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得意。 可什么都没有,让他所有的火气都砸了个空。 沈知禾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不疾不徐。 “赵主任,教书不是赌博,没什么运气可言。” “您要是真对我的法子有意见,或者想知道我们班怎么考的第一,我欢迎您随时来班上听课。” 这话一出,赵卫国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去听课? 那不等于承认他这个教导主任,反倒要跟一个新来的年轻老师学东西?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哼”字,甩手走了。 赵卫国前脚刚走,扎着马尾的刘芳就兴奋地凑了过来,一把拉住沈知禾的胳膊。 “沈老师!你可太厉害了!刚才赵扒皮那张脸,绿得跟西瓜皮似的,太解气了!” 沈知禾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些。 “跟我没关系,是孩子们自己争气。” 跟同事们道了别,沈知禾走出校门,步子却一下顿住了。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伏尔加,一个高大的男人正随意地靠在车门上。 战霆舟一身深色中山装,身形挺拔,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看到她,那双总是带着些冷意的眸子柔和下来,嘴角也漾开一点笑意。 这男人怎么来了? 沈知禾心里嘀咕着,脚下却快了几步。 战霆舟直起身,很自然地替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考得怎么样?” 这家伙,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沈知禾心里那点小得意藏不住了,下巴微微扬起。 “第一。” “嗯,”战霆舟点点头,“我知道。” 原来被人这样信着,是这种感觉。 沈知禾垂下眼,声音很轻,“谢谢你……来接我。” 战霆舟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喉结滚了滚,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轻轻替她关上了车门。 “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没回大院,拐了个弯,一路开到了北海公园。 夕阳给白塔镀了层金边,湖面上的风吹过来,带着水汽,凉快又舒服。 两人并肩在湖边的小路上走着,影子偶尔交叠在一起。 “累吗?”战霆舟忽然问。 “不累,”沈知禾摇摇头,看着远处嬉闹的人,眼睛里有种从没过的光亮,“不但不累,反倒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靠自己双手挣来的东西,握在手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战霆舟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风吹起她脸颊边的碎发,那双总是清澈又坚韧的眼睛里,这会儿全是亮光。 他忽然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比他从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更鲜活,也更好看。 战霆舟喉结滚了滚,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有些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知禾满心都是被人信任的踏实感,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的异样, 这份好心情,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清晨。 她刚走进学校大门,还没到办公室,就被迎面跑来的学生给拦住了。 “沈老师!沈老师!校长让您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赵主任又去告状了? 她面上不显,点点头,脚步一转就朝着行政楼走去。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沈知禾要是怕事,就不是她了。 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沈知禾推门而入,办公室里不止校长一人,赵卫国那张写满幸灾乐祸的脸赫然在座。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平静无波,径直看向主位上的校长。 “校长,您找我。” “哎,沈老师,快坐。” 老校长笑得一脸和煦,还亲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这态度,让旁边的赵卫国脸色僵了一下。 沈知禾心里犯起了嘀咕,但还是依言坐下。 “沈老师啊,”校长笑眯眯地开口,“经过我们校委会的开会讨论,一致决定,正式聘任你为我们红星小学的教师。”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郑重地推到沈知禾面前。 “这是你的聘任书,收好。” 聘任书? 沈知禾的目光落在文件上那几个烫金大字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凭自己的本事,转正只是时间问题,可当这份沉甸甸的认可真的摆在面前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从今天起,她就在这里扎下根了。 “谢谢校长,谢谢各位领导的认可。” “欸,这是你应得的,是你自己争气!”校长满意地摆摆手,显然对她的教学成果非常欣赏。 他顿了顿,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下周,市里有好几所兄弟学校的老师要来我们学校,交流学习教学方法。校委会商量了一下,想请你来负责这次的接待工作,也算是给来访的老师们,展示一下我们学校的新风貌。” 这话一出,旁边的赵卫国再也坐不住了。 “校长!这不合规矩吧?”他站起来,声音尖锐,“接待工作向来是我们教导处负责的!沈老师她才来多久,业务都还不熟悉,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这块肥肉,他可盯了好久了! 校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看了他一眼。 “赵主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沈老师的教学成果,全校师生有目共睹,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向兄弟学校展示我们的成果吗?” 一番话直接把赵卫国后面的所有说辞都堵死了。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不甘心地重新坐下。 沈知禾全程没说一句话,只在心里冷哼。 想抢功?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迎面就撞上了抱着作业本的刘芳。 “知禾!”刘芳眼睛一亮,兴奋地一把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恭喜啊!我刚才在门口可都听见了,你要负责接待交流团了?太厉害了你!” 第90章 自己做衣服 沈知禾点点头,无奈地笑了笑:“校长刚通知的。” “你不知道,”刘芳更激动了,凑到她耳边,说得绘声绘色,“赵主任刚才回办公室,气得脸都绿了,关上门就把他那个宝贝搪瓷茶杯给摔了!那动静,半个走廊都听见了!” 沈知禾扯了扯嘴角,“我会尽力做好的。” 接下来的这一整天,办公室里的气氛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但沈知禾早就习惯了,她只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下周的接待方案上,旁若无人。 放学的铃声一响,她收拾好教案,一出校门,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以及倚在车门上的挺拔身影。 战霆舟又在等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下班,总会顺路过来接她。 看到她出来,战霆舟站直了身子,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布包。 “今天怎么样?” 沈知禾没说话,从他刚接过去的包里,又把那份崭新的聘任书拿了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正式教师了。” 战霆舟看着她脸上那点小得意,冷峻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扬了扬。 “恭喜,还有什么事?” 沈知禾心里一跳。 这男人的观察力简直敏锐得可怕。 她抿了抿唇,还是老实交代了:“校长让我负责下周的外校交流接待工作。” 战霆舟闻言,只是点了下头,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你班上那几个,以前是全校出了名的刺儿头。” “现在被你带出了全校第一,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多着呢。” 这话说得还真是直白。 沈知禾心里失笑,不过,他说的是事实。 一个曾经人人避之不及的疯妇,带着一群老师眼里的差生,考了个跌破所有人眼镜的成绩。 别说外校了,就是红星小学里想扒开她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的人,也不在少数。 吉普车驶进霍家大院,刚下车,就看见战老爷子披着件军大衣,坐在院里的藤椅上喝茶,身旁的小几上还放着个收音机,正滋滋啦啦地响着。 看到他们,老爷子眼睛一亮,中气十足地招了招手。 “知禾啊,过来!爷爷听说你转正了?” 沈知禾笑着走过去,很自然地帮老爷子把茶杯续上热水。 “是的,爷爷,今天刚拿到的聘任书。” “好!好啊!”战老爷子高兴得一拍大腿,“不愧是我们战家的媳妇!有出息!” 这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 “是啊,我们知禾就是能干。” 苏婉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 “就是太能干了,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家里都快顾不上了。” 跟在后面的战明玥立刻撇了撇嘴,帮腔道:“可不是嘛,嫂子现在是红星小学的大红人,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些凡人,连孩子都得靠边站了。” 又来了。 这对母女,一天不阴阳怪气几句就浑身难受是吧? 沈知禾压根没理那母女俩,径直看向战老爷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谦逊的笑。 “爷爷,还有件事。下周有兄弟学校来我们小学交流,校长把接待工作交给我负责了。” “哦?”战老爷子眼睛更亮了,身子都坐直了几分,“让你负责接待?这是好事啊!大好事!说明学校看重你,这是给你长脸呢!” 这话像是一巴掌扇在苏婉脸上,她那本就勉强的笑容垮了下来。 “接待外校老师?那可得穿得体面点。”她的声音尖酸刻薄,“哎,可惜啊,家里的布票前阵子刚用完,想给你做身新衣裳都没办法……” 沈知禾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没关系,妈。我有衣服穿。” 晚饭桌上的暗流涌动,沈知禾置若罔闻,吃完饭,她就带着几个孩子回了房间。 关上门,她从衣柜最深处,拖出一个旧箱子,拿出两件衣服。 一件是战霆舟给她的蓝色连衣裙,款式大方,只是被她洗得有些发白了。 另一件,是她从乡下带来的格子衬衫,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 沈知禾拿出剪刀沿着一条旧蓝裙子的缝线,一点一点地拆开。 “妈妈……” 床边传来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 沈知禾回头,看见云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光着小脚丫站在床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她放下剪刀,伸手把女儿冰凉的小脚丫捂进自己怀里。 “妈妈在变魔术,给自己做件新衣服。” “新衣服?”云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沈知禾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对,一件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新衣服。” 她把拆开的蓝布和另一块格子布在床上铺开,拿起针线,手指翻飞,很快,蓝色的布料就成了一件利落的短衬衫。 她又把格子布拼在袖口和领口上,原本沉闷的颜色一下子就亮了。 剩下的布料,她顺手就做成了一条刚好到膝盖的半身裙。 最后她捻起一根鹅黄色的丝线,在衬衫领口上,飞快地绣了几朵小巧的雏菊。 “哇……”云筱看得入迷,“妈妈你好厉害!比供销社的阿姨还厉害!” 沈知禾心里好笑,手上却没停,嘴里温柔地哄着:“等你长大了,妈妈就教你,让你也变成最厉害的服装设计师,好不好?” “好!” 哄睡了再次进入梦乡的女儿,沈知禾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继续在灯下赶工。她必须在下周接待日之前,把这套衣服做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随即便响起敲门声。 “进来。” 沈知禾头也没抬。 门被轻轻推开,战霆舟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麦乳精,本想放下就走,视线却被桌上那堆布料和她手中的针线活给钉住了。 “你在做什么?” 沈知禾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幽沉的眼眸里。她晃了晃神,指了指手里的半成品。 “做件新衣服,下周接待客人要穿。” 战霆舟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滑下去,当他看清那块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蓝色布料时,眸光沉了下来。 那是他托人从申城带回来送她的那条裙子。 “不喜欢那件裙子?” 第91章 改出来的新衣裳,惹出好戏了 糟了。 他误会了! 这男人,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送出去的东西,难道还管别人怎么处置? 虽然腹诽,但沈知禾还是立刻摇了摇头,求生欲极强地拿起那件初具雏形的衬衫,在他面前展开。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连衣裙不适合工作场合,太隆重了。” 她指着领口和袖口的拼接设计,急切地解释:“你看,我把它改造成衬衫和半裙的套装,这样既大方得体,又方便活动,不是更好吗?” 战霆舟接过那件半成品衬衫,入手是熟悉的布料质感,但款式已经焕然一新。尤其是领口那几朵精致的小雏菊,冲淡了布料本身的陈旧感。 设计很精巧。 甚至比百货大楼里挂着的最新款式还要别致。 “你会做衣服?” “嗯,小时候跟邻居家的一个老裁缝学过几年。” 沈知禾点点头,这算是实话,不过是上辈子的事了。 战霆舟喉结滚了滚,忽然问了一句。 “我妈没给你布票?” 沈知禾穿针的手,顿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没关系,早就习惯自己做了,买的还不一定合身。”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什么情况? 生气了?因为她承认他妈没给布票? 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沈知禾撇了撇嘴,正准备继续干活,门又被推开了。 战霆舟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个蓝布包袱,直接扔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给。” 沈知禾疑惑地解开布包,呼吸一滞。 包袱里是一整块崭新的藏青色咔叽布,一看就价格不菲。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放着好几卷颜色各异的丝线。 她惊愕地抬起头,望向他。 战霆舟却别过脸,耳根透着不自然的红。 “上次出差顺手买的,放着也是占地方。” 这话说的,鬼才信! 沈知禾低头看着桌上那块厚实挺括的藏青色咔叽布,心里又暖又好笑。 这料子摸着就知道是上好的毛呢,在这个年代,扯一尺都得要工业券,金贵得很。 还顺手买的?骗谁呢。 沈知禾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不拆穿他,只是将那块布料小心翼翼地收拢好。 “谢谢,我会好好利用的。” 战霆舟喉结滚了滚,转身就要走。 可刚迈出一步,他又停下了,“别熬太晚。” 沈知禾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住。 这个男人,真是…… 总是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着他那点可怜的关心。 接下来的几天,沈知禾白天是红星小学最负责的沈老师,带着学生们朗读背诵,晚上回到小院,就着煤油灯的光,变身成了顶级的服装设计师。 那块战霆舟送的藏青色毛呢,被她裁成了一件版型利落的小西装外套,再配上那件由旧裙子改造的衬衫和半身裙。 接待日当天,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就起了床。 她轻手轻脚地换上赶制出来的新衣。 镜子里的女人,身姿挺拔,眉眼从容。藏青色的西装外套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里面的拼接衬衫领口,那几朵鹅黄色的小雏菊绣得活灵活现 这身衣服,完全看不出一点旧衣改造的痕迹。 “妈妈……” 床上的云筱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当她看清沈知禾的打扮时,小嘴张得圆圆的。 “妈妈!你好漂亮!” 小丫头光着脚丫就跳下床,围着沈知禾转圈圈,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小星星。 “比画报上的阿姨还要好看!” 沈知禾被她逗笑了,蹲下身在她软乎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谢谢我的宝贝,妈妈要去上班了。” “嗯!妈妈加油!” 沈知禾整了整衣领,推门下楼。 客厅里,战霆舟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了,手里拿着份报纸,却明显心不在焉。 听到楼梯上的动静,他立刻就抬起了头。 沈知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捏了捏衣角,走到他面前。 “怎么样?” 战霆舟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放下报纸,目光沉沉地锁着她。 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很好。” 沈知禾那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就在这时,苏婉和战明玥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准备去吃早饭。 当她们看到焕然一新的沈知禾时,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苏婉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那件藏青色的小西装上,那料子,那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这身衣服……你哪来的布料?” 战明玥抱臂站在一旁,等着看她怎么收场。 战霆舟的眉头拧了起来,刚要开口,就见沈知禾不慌不忙地抬起了眼。 “妈,您忘了?我以前的旧衣服,改的。” 改的? 苏婉的表情僵在脸上,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遍,怎么看都看不出这是旧衣服改的! 这版型,这做工,比供销社里挂着卖的还好! 战明玥不信邪,几步凑上前,死死盯着沈知禾衬衫领口那几朵精致的雏菊绣花,酸溜溜地开口。 “呵,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改得……倒挺像那么回事。” 沈知禾懒得跟她计较,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段位,她都提不起劲儿来应付。 就在这时,战老爷子拄着拐杖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格外亮眼的沈知禾。 “心灵手巧!这就很好嘛!” 老爷子洪亮的声音在客厅里回响,目光扫过苏婉和战明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比那些一天到晚只知道花钱买现成衣服的,强多了!” 这话简直就是指着鼻子在骂! 说完,战老爷子没再看她们,反而对着沈知禾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丫头,好好干,给咱们老战家长脸!” “知道了,爷爷。”沈知禾乖巧应下。 一顿早饭,吃得是暗流涌动。 家里的那点不愉快,在踏出战家小院的那一刻,就被沈知禾抛在了脑后。 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红星小学的校门口,校长和几位学校领导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当沈知禾的身影出现在街角时,校长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沈老师!”他笑着迎上去,“今天可真精神啊!” 这身打扮,既得体又亮眼,往那一站,就是学校最好的门面! “校长过奖了。” “哼,花里胡哨。” 一道不和谐的冷哼从旁边传来。 第92章 开裁缝铺? 赵卫国双手背在身后,三角眼斜睨着沈知禾,满脸都写着不屑。 在他看来,教书育人就该朴素,搞这些都是歪风邪气! 沈知禾连个眼角都没分给他。 跟这种人置气,纯属浪费自己的生命。 她落落大方地站在校长身边,开始专注地接待陆续抵达的兄弟学校的教师代表。 她的讲解清晰流利,举止从容得体,无论是介绍学校的历史,还是阐述教学楼的布局,都信手拈来,那份自信从容的气度,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那些外校老师们,本是带着几分审视和挑剔来的,可没聊几句,就被沈知禾给折服了。 她不像这个年代大多数人那样拘谨,就是站在那儿,从容地笑着,三言两语就能把复杂的问题讲得明明白白。 交流会上气氛更是被她一手推向了高潮。 她提出的兴趣引导式教学法,听得在场的老教师们一愣一愣的。 还能这么教孩子?这不是胡闹吗! 赵卫国坐在角落,脸拉得老长,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可随着沈知禾深入浅出地剖析,举出好几个生动有趣的例子,那些原本皱着眉头的老师,表情渐渐变了。 “对啊!死记硬背,孩子哪儿记得住!” “这么教,孩子肯定爱上学!” 赵卫国的脸色变成了铁青。 这都什么歪门邪道! 交流会一结束,沈知禾立刻就被一群热情的女老师给围住了。 “小沈老师!你那个法子可真好,我回去就试试!” “是啊是啊,我家那小子就是个混世魔王,这下有救了!” 一个约莫五十来岁,面相和善的女教师,亲热地拉住了沈知禾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沈老师,你人长得俊,讲课也好,”她目光落在沈知禾的衬衫上,眼睛都亮了,“你这身衣裳是真好看,在哪儿买的?我跑遍了整个京城的供销社,都没见过这么别致的样子!” 这问题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沈知禾的衣服上。 确实好看!衬得人又精神又洋气! 沈知禾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间是藏不住的自信光芒。 “王老师,您过奖了,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瞎琢磨着做的。” 人群里响起一片惊讶的声音。 自己做的? 这做工,这版型,还有领口那几朵精致的绣花,你说这是国营大厂里最厉害的老师傅做的,她们都信! “我的天!这手艺!”那位王老师更激动了,抓着她的袖子翻来覆去地看,“姑娘,你这手艺,不开个裁缝铺都屈才了!” “是啊!沈老师,你还收活儿吗?我给你布票,也给我做一件一样的!” “我也要!我也要!” “小沈老师,价钱好商量!” 裁缝铺? 这个念头在沈知禾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在这个物资匮乏,审美单一的年代,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设计眼光和动手能力,不就是最大的金手指吗? 或许……这真是一条出路? 好不容易从热情的老师们中间脱身,校长办公室的门就为她敞开了。 “沈老师,快进来坐!” 校长满面红光,亲自给她倒了杯水。 校长乐呵呵地看着沈知禾,“沈老师,今天你可是给咱们红星小学大大的长脸了!外校那几个领导,私下里都跟我打听你,对你赞不绝口啊!” “都是校长您领导有方。”沈知禾谦虚了一句。 “诶,这是你自己的本事!”校长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拿着,这是学校给你的奖励,表彰你这段时间的出色工作。不算多,一份心意!” 沈知禾有些惊讶地接过。 她把信封拆开,心里咯噔一下。 布票!竟然还有几张珍贵的工业券! 在这个年代,这玩意儿可比钱金贵多了! “校长,这……太贵重了。” “应该的!”校长摆摆手,压低了声音,“好好干,前途无量!对了,赵主任那边你别太在意,他就是思想老旧了些,人……没什么坏心。” 没什么坏心?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怕是不见得吧。 但她面上只是乖巧地点点头,“我明白的,谢谢校长。” 走出校长办公室,沈知禾才长长舒了口气。 她捏了捏口袋里那个硬邦邦的信封,王老师那句应该开个裁缝铺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起来。 在这个爱美之心被压抑到极致的年代,一件好看又合身的衣服,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有设计,有手艺,现在又有了第一批启动资金。 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那一晚,等三个小豆丁都呼吸均匀地沉沉睡去,沈知禾借着月光,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书房门口。 她捏着那个信封,手心微微冒汗。 要不要跟他说?这件事,绕不开他。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战霆舟低沉冷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她推开厚重的木门,一眼就看到了灯下的那个男人。 战霆舟正伏在书桌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柔和了眉眼间的冷硬,神情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文件。 听到动静,男人抬起头。 “有事?” 沈知禾捏着信封的指尖紧了紧,定了定神,径直走到书桌前。 她把那个装着布票和工业券的信封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 战霆舟的目光从信封上挪开,落回她脸上。 这个女人,又想搞什么名堂? “说。” 他朝对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 “我想……”沈知禾顿了一下,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试着做衣服卖。” 话音刚落,战霆舟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冰。 “什么?”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果然是这个反应。 沈知禾心里叹了口气,却半步不退。 在这个年代,投机倒把可是能抓去劳改的罪名。私人做买卖,跟挖社会主义墙角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是战家这种门第,别说做生意,就是家里女人出去工作都得是体面单位。让她这个名义上的战家媳妇去做个裁缝小商贩,简直是把战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可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不是你想的那种摆摊开店,就是接一些熟人的订单。私下里做。” 她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就像今天那些女老师,她们很喜欢我做的衣服,愿意出布票和钱,托我做。” 第93章 因为你是我丈夫 战霆舟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加严肃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十指交叉放在身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被人举报,你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有风险。”沈知禾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所以我才说,只接熟人介绍的。我会控制规模,不张扬。而且……” “我需要钱,需要一份能养活我和孩子们的事业。我不想永远靠别人,更不想被人当成疯子。” 战霆舟沉默了。 半晌,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为什么告诉我?” 沈知禾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红唇轻启,“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名义上也是这个家的主人。”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我需要你的支持,或者说,默许。” 丈夫, 这两个字像带着电,从战霆舟的耳朵里钻进去,让他心头莫名一跳。 这是什么新的手段?以退为进? 战霆舟眼神闪烁了一下,身体往后靠,语气也冷了几分。 “妈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 沈知禾的回答快得不像话,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战霆舟的心,又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半晌,他终于打破了沉默,“你打算怎么做?” 成了! 沈知禾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立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摊开在他面前。 “我已经全部计划好了!” “你看,先从最简单的衬衫和连衣裙入手,就用校长奖励我的那些布票做启动样本。布料我选最时兴的的确良和棉布,至于款式……”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上海最新流行的泡泡袖和娃娃领,我都会!保证那些女老师一看就挪不开眼!” “至于价格,咱们不赚布料钱,只收三到五毛钱的手工费,再加一点点利润。这样既不会被人抓到投机倒把的把柄,我们也能有稳定收入……” 灯光下,她神采飞扬,眉梢眼角都带着光。 战霆舟看着她纤长的手指在本子上跳跃,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刻薄反驳,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所以,前期投入几乎为零,风险完全可控。” 沈知禾终于说完了,她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 战霆舟沉默了很久。 久到沈知禾以为他要反悔了,他才轻轻点头,“可以试试。” 沈知禾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你不反对?” 看着她那副傻乎乎的惊喜模样,战霆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沈知禾连连点头。 他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不能影响你现在的工作。” 沈知禾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我的合伙人!” 她带着俏皮的尾音,突然从书桌那头绕了过来,激动之下,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战霆舟,谢谢你!” 两人手掌相触的瞬间,战霆舟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知禾也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闪电般松开手,低着头,语无伦次。 “我、我那个……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 战霆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那股温软的触感,仿佛还烙在皮肤上。 有点烫。 书房里那点滚烫的余温,似乎一直烙在沈知禾的皮肤上,让她一整晚都睡得不甚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彻底亮透,她就醒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昨晚的画面。 丢死人了! 沈知禾捂着脸,在床上滚了一圈。 她沈知禾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竟然在一个古板的七十年代男人面前,红了脸? 不行,气势上不能输!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走到衣柜前,目光落在了那件被她亲手改造过的白衬衫上。 原本平平无奇的款式,被她再次改良后,加上了精致的荷叶边立领,袖口也收紧,成了上海最流行的泡泡袖。 就是它了! 这既是她的战袍,也是她移动的活广告! 穿戴整齐,沈知禾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精致,皮肤白皙,一身时髦又得体的打扮,让她在灰扑扑的七十年代显得格外耀眼。 很好,这才是沪上沈家大小姐该有的范儿! 当沈知禾神采奕奕地走进学校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她的身上。 “哎,沈老师,你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 “是啊,这袖子是怎么做的?真别致!” 几个年轻的女老师围了上来,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好奇。 沈知禾落落大方地笑着,简单解释了几句,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作响。 鱼儿们,快上钩吧。 果不其然,午休时间,她期盼的大鱼就来了。 沈知禾正在办公室里批改孩子们的作业,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老师立刻站了起来,“校长夫人好!” 沈知禾也连忙起身,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校长夫人,您怎么来了?” 校长夫人的目光直接就落在了她的衬衫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哎呀,沈老师,我听我们家老王提了一嘴,说你手巧得很,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走上前,甚至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沈知禾的泡泡袖袖口。 “这做工,这料子,真是没得说。比供销社里卖的那些成衣,洋气了不止一点半点!” 沈知禾心头一喜,面上依旧是谦虚的笑容,“夫人您过奖了,就是自己瞎捉摸的。” 校长夫人拉着她的手,亲热地把她带到一边。 “沈老师,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下周我娘家侄女结婚,我要去吃喜酒,想做身体面的新衣服。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这一刻,沈知禾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狂跳的声音。 第一笔生意,还是校长夫人亲自送上门的!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字招牌! 她压下心里的狂喜,故作为难地沉吟片刻,才点头道:“能为夫人帮忙是我的荣幸。只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款式?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第94章 事业上的拦路虎 “太好了!”校长夫人眼睛一亮,立刻从自己随身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她一层层打开,一匹光泽艳丽的红色呢子料展现在沈知禾面前。 “这是我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做。就想着做件外套,喜庆点儿。” 沈知禾伸手接过,那布料触手温润厚实,带着羊毛特有的质感。 好料子! 她的脑子里闪过十几种后世流行的款式。 “夫人,您这料子是顶好的。我建议,别做那种老式的宽大外套了,土气。不如做一件收腰的短款小西装,领子做成精致的翻领,再配上一条同色系的及膝裙。这样一套,保证您往那儿一站,就是全场最亮眼的!” 校长夫人愣住了。 小西装?及膝裙? 这些词儿她听都没听过。 “就按你说的做!沈老师,你这脑子可真灵光!” 她立马从兜里掏出一沓大团结和工业布券,想也不想就往沈知禾手里塞。 “沈老师,这是定金!你千万别嫌少,钱和票要是不够,你随时再跟我说!” 沈知禾看着手里那厚厚的一沓,估摸着有三十块,连忙想推回去。 “夫人,用不了这么多的,这手工费……” “哎!”校长夫人不让她再说,硬是把她的手推了回去,“你这手艺,你这眼光,就值这个价!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下周二过来取!” 这番动静,早把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目光都勾了过来。 她们看着校长夫人把那么好的料子和一大笔钱交给沈知禾,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 校长夫人前脚刚走,这消息后脚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下午放学的时候,沈知禾还没走出校门,就被三个女老师悄悄拉到了一边。 “沈老师,你也能帮我们做一件那样的泡泡袖衬衫吗?” “沈老师,我有点的确良布票,想做条连衣裙……” “钱和布票都不是问题!” 一路上沈知禾的心都是滚烫的。 她小跑着回家的,脑子里已经规划好了,这笔钱要给三个小豆丁买麦乳精,买肉,给他们好好补补身子。 至于战霆舟…… 她得好好跟他汇报一下,让他看看,他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可不是只会惹麻烦的疯子,而是个能凭本事挣钱的合伙人! 可当她推开战家那扇厚重的木门时,想象中的温暖却扑了个空。 婆婆苏婉和妹妹战明玥,一左一右地坐在沙发上,那姿势,活像是在三堂会审。 沈知禾心头咯噔一下,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怎么回事?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苏婉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知禾,听说你在学校接私活?” 沈知禾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一紧。 她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 校长夫人前脚刚走,消息后脚就传到婆婆耳朵里了? 这院里的风,传得比电报还快! 她定了定神,关上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算不上私活,就是帮同事做几件衣服……” “胡闹!” 苏婉一拍沙发扶手,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 “我们战家的媳妇,去干那种缝缝补补的下等活计?你还要不要脸了!传出去,我们战家的脸往哪儿搁!” 战明玥立刻翘着腿,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啊嫂子!我哥可是外交部的参赞,你倒好,在外面跟个小裁缝似的抛头露面,你这不是故意给我哥脸上抹黑,给战家丢人吗?” 下等活计?丢人? 沈知禾心底的火气蹿了上来。 她凭自己的双手和本事赚钱,光明正大,怎么就成了下等活计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脑子里还揣着那些封建糟粕! 她正要开口反驳,楼梯处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战霆舟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从楼上走了下来。 “怎么了?” 他一开口,苏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火力全开地告状。 “霆舟!你来得正好!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媳妇!她居然跑到学校去接私活,给别人做衣服赚钱!这像什么话!我们战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战霆舟的视线从母亲激动的脸上,挪回沈知禾倔强挺直的背影上,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薄唇轻启,声音平淡却掷地有声。 “是我同意的。” 苏婉和战明玥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 “你……你说什么?” 苏婉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指着沈知禾,又看向自己的儿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同意她去做这种事?霆舟,你是不是糊涂了!” 战霆舟走到沈知禾身边,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喜欢,就让她做。又不偷不抢,凭自己的本事赚钱,有什么问题?” 这番话,不亚于又一颗炸弹在苏婉心头炸开。 她的儿子,那个向来以家族荣誉为先的战霆舟,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为了这个疯女人,公然跟她这个当妈的作对?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捂着胸口,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你……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 “大晚上的,吵什么呢?” 战老爷子拄着拐杖,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苏婉一见救星,眼圈一红,立刻转向老爷子,哭诉道:“爸!您快来评评理!知禾要去外面当小裁缝,给人做衣服赚钱,霆舟他……他居然还护着她,支持她!” 战老爷子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锐利地扫了一圈。 “真有这事?” 沈知禾迎上老爷子的目光,站了出来。 “爷爷,我没有去当裁缝。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手艺,帮同事做几件衣服,挣点零花钱,给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 战老爷子花白的眉毛动了动,他捋了捋胡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探究。 “什么手艺?” 沈知禾的心跳快了一拍,但面上却稳如泰山。 苏婉和战明玥的态度不重要,真正能一锤定音的,只有眼前这位战家的大家长! 她没有多费口舌,直接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硬壳小本子。 “爷爷,您过目。” 战老爷子狐疑地接过本子,戴上老花镜,翻开了第一页。 只一眼,他就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些……都是你画的?你设计的?” 第95章 来自战老爷子的肯定 沈知禾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 “嗯,我从小就喜欢这些,自己瞎琢磨的。” 这话半真半假。 原身之前没怎么接触过服装设计,前世的沈大小姐却很喜欢琢磨设计。 战老爷子又低头仔细看了看那设计图,再抬眼,目光落在了沈知禾今天穿的这身泡泡袖白衬衫上。 “哈哈哈!好!” 老爷子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心灵手巧!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苏婉!你呀,思想太僵化了!总拿老眼光看人!”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知禾有这本事,靠自己的手艺赚钱,给孩子买点好吃的,怎么了?哪里丢人了?!” 苏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憋出一句。 “爸!可……可我们家不缺那点钱啊!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霆舟……” “我看谁敢乱嚼舌头!”战老爷子把拐杖往地上一顿,虎目一瞪,“霆舟的脸面,是靠他自己在外交岗位上挣回来的,不是靠媳妇待在家里挣的!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知禾有这手艺,不能浪费!只要不耽误正经工作,想做就去做!” “我支持!” 战明玥站在一边,看着沈知禾,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她撇了撇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 “哼,不就是会画几张破图吗,真会拍爷爷的马屁……”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如刀的视线就射了过来。 战明玥被战霆舟一瞪,把剩下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吓死人了!她哥什么时候这么护着这个疯女人了! 晚饭后,沈知禾正陪着三个小豆丁在院子里看星星,给他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三张一模一样的小脸仰着,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可爱得让她心都化了。 战霆舟走了过来,没说话,只是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布包递到了她面前。 “给。” 沈知禾愣了一下,接了过来。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里面竟然是一套崭新的裁缝工具! 甚至还有几个贝壳纽扣,比供销社卖的那种塑料扣子漂亮一百倍! 战霆舟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声音硬邦邦的。 “路过供销社,看到的。” 路过?骗谁呢! 供销社的裁缝工具都是大路货,哪里有这么齐全精致的?这剪刀,这尺子,一看就是找老师傅特意打磨的。还有这几颗贝壳纽扣,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这个男人,嘴上说得云淡风轻,背地里却为她做了这么多! 战霆舟看着她那副珍视的模样,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问道: “校长夫人订的,是什么衣服?” 一提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沈知禾的眼睛都亮了。 她连忙把孩子们哄去看萤火虫,自己则献宝似的,再次掏出那个小本子,翻到最新的一页,递到他面前。 “你看,就是这款!红色呢子的小西装,配一条同色系的及膝裙。” “我想在领口和袖口的位置,用金线绣上一些祥云的暗纹,这样既喜庆,又不会显得俗气。你觉得怎么样?” 战霆舟垂眸,看着灯下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视线从她的脸,缓缓移到那张设计图上。 图纸上的线条流畅自信,设计大胆又兼顾了含蓄,确实很出色。 “你很有天赋。” 沈知禾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忽然觉得,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七十年代,或许并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 至少,有这样一个人,他能看懂她的设计,并用他自己的方式支持着她的梦想。 这是何其的幸运。 这之后的整整一周,沈知禾都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连给校长夫人赶制衣服都充满了干劲。 一周后,天刚蒙蒙亮,沈知禾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怕吵醒身边睡得正香的三个小家伙。她趿拉着鞋,正准备去院里打水洗漱,一开门,脚步就顿住了。 门外,赫然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厚实木箱。 箱子上,还贴着一张白纸条,上面是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是战霆舟的字。 上面写着:物尽其用。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这是……又送了什么东西? 她绕着木箱走了一圈,蹲下身,好奇地撬开了箱盖。 一声轻响后,箱内的东西露出了真容。 沈知禾看着里面的东西,整个人都傻眼。 竟然是一台蝴蝶牌的缝纫机! 在这个年代,缝纫机、手表、自行车,那可是结婚都未必能凑齐的三大件!是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宝贝疙瘩!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机头光滑冰凉的漆面。 虽然机身的一些部件带着些许使用的痕迹,但她一眼就看出,里面的核心零件都是新的。 这根本不是一台普通的旧机器! 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是费了多大的劲儿? 沈知禾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冷峻疏离的战参赞,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夜晚,动用他那些军需渠道的关系,到处搜罗这些珍贵的配件。 一股热流直冲眼眶,她吸了吸鼻子,把那点湿意给硬生生逼了回去。 感动归感动,但她更清楚,这玩意儿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 战家的门槛太高,苏婉和战明玥那两双眼睛,可都跟探照灯似的盯着她呢! “妈妈?” 软糯的童音在身后响起,云筱揉着惺忪的睡眼,光着小脚丫跑了出来,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大家伙。 “这是什么呀?黑乎乎的,像个大怪物。” 沈知禾心里一软,连忙过去把女儿抱进怀里。 “这是缝纫机,是个大宝贝。以后,妈妈可以用它,给我的筱筱做更多更多漂亮的公主裙了。” “哇!”云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小手好奇地摸了摸机身,“是爸爸送的吗?像上次送给妈妈的漂亮扣子一样?” 孩子的心思,总是最单纯也最直接的。 沈知禾点点头,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嗯,是爸爸送的。” 第96章 洛雪又来搞事情 沈知禾安抚好女儿,费力地将缝纫机推进了屋里,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墙角,用一块旧床单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张扬的时候,这个秘密武器,得先藏好。 早饭的饭桌上,战霆舟雷打不动的喝着粥,仿佛昨晚那个在门口留下惊天大礼的人不是他。 可沈知禾却眼尖地发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瞥。 那眼神,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这个闷骚的男人! 趁着苏婉和战明玥低头吃饭的间隙,沈知禾身子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话音刚落,她清楚地看到旁边的男人不自在起来。 战霆舟喝了一大口粥,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沈知禾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这点旁人看不懂的暗流涌动,却没能逃过苏婉那双锐利的眼睛。 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眼神凉凉地扫了过来。 “霆舟,你昨晚又熬夜了?眼底下都青了。” 战霆舟头也没抬,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有点工作要处理。” 战明玥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哥,你可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你眼里就只有嫂子,连妈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这小姑子,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一天不找点茬,就浑身难受是吧?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心里冷笑。 跟这种人计较,都算自己输。 战霆舟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扫了一眼战明玥,吓的后者立马闭上了嘴。 “咳!” 主位上的战老爷子把筷子重重一放,不怒自威。 “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话!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忘了?” 战明玥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沈知禾依旧低头喝粥,仿佛这屋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在她心里留不下半点痕迹。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被她藏在墙角的大宝贝。 也不知道用起来顺不顺手,压线稳不稳,能不能吃厚料子…… 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试试它的性能了! 满脑子都是缝纫机的沈知禾,压根没把战家那点风波放在心上,可她没想到,更大的风浪,正在学校里等着她。 刚走进办公室,沈知禾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原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的几位女老师,一看到她进来,立刻闭上了嘴。 出事了。 这是沈知禾的第一反应。 “沈老师!” 刘芳快步走了过来,把她拉到角落,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洛雪来学校了,正在校长办公室呢!” 洛雪? 那个在交流会上就处处跟她别苗头的时髦女人?她来学校干什么? 沈知禾心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刘芳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凑得更近了些:“我刚才去送教案,隐约听了一耳朵……听说她举报你搞副业,说你私下做衣服收钱,影响教学工作!”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就说那天在交流会上,洛雪看她的眼神就不对。 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就直接捅到校长这儿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件事,明明她只在学校接了几单。 “沈老师!” 正说着,校工老李从门口探进头来,扬声喊道。 “校长请你过去一趟。”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沈知禾身上。 校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沈知禾推开门。 只见洛雪一身时髦的的确良碎花连衣裙,烫着精致的卷发,正端坐在待客的沙发上。 看到沈知禾进来,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个挑衅地微笑。 另一边,赵卫国就跟个哈巴狗似的站在洛雪旁边,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简直像是捡了金元宝。 校长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沈老师,你来了,坐吧。” “校长,您找我。”沈知禾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扫过洛雪和赵卫国,最后落回到校长身上。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能唱出什么戏来。 “是这样,”校长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开口,“有人向学校反映,说你在校外……从事经营活动,有这回事吗?” 沈知禾坦然迎着他的目光。 “校长,我没有从事经营活动。我只是看几位同事喜欢我穿的衣服,就利用业余时间,帮她们也做了几件,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就收了点布料和手工钱。” “帮忙?” 洛雪冷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八度。 “帮同事?沈老师说得可真轻巧!我怎么听说,你连校长夫人的钱都收了!” 她特意把校长夫人四个字拖长了音,眼神挑衅地看向校长。 “校长,您看,这种行为在咱们教师队伍里,影响多坏啊!这已经严重违反了规定,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赵卫国立刻像得了号令,在一旁猛点头,义正辞严地帮腔。 “是啊校长!为人师表,怎么能钻进钱眼里去?沈老师这种行为,不仅带坏了风气,更是严重影响了我们教师队伍的光辉形象!” 校长把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满是为难。 “沈老师,你也知道,现在的政策……不兴私人搞经营。你这收了钱,确实……有点踩线了。” 沈知禾的腰杆却挺得更直,声音不高,但清清楚楚。 “校长,我不同意。我用的都是下班后的时间,凭的是自己的手艺。” “同事们瞧着好,让我帮个忙,我总不能让人家连布料钱都自己亏了吧?这跟街坊邻里,谁家锅漏了找人补补,给点辛苦钱,不是一个道理吗?这也算经营?” 洛雪站起来,指着沈知禾的鼻子,声音又尖又利。 “你少在这儿狡辩!说得天花乱坠,你明明就是收了钱!收了钱就是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 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材料费而已。” “我买布料不要钱吗?买针线不要钱吗?校长夫人给我的三十块钱,是她主动给的红呢料定金,这布料金贵,难道要我自掏腰包垫付?”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赵卫国,最后落回到校长身上。 “照洛雪同志这么说,以后学校里哪位老师家里桌子腿儿坏了,我搭把手帮着钉两下,收他两根钉子钱,也算投机倒把?” “街坊邻居谁家锅漏了,找个师傅给补一下,给师傅几毛钱辛苦费,也要被拉出去批斗?” 第97章 过了老校长的明路 这话说得,还真有点道理。 校长的眉头舒展了些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确实,这种同事之间互相帮衬的事儿,要真上纲上线,那以后谁还敢伸手帮别人一把? “校长,她这分明是狡辩!她……” 洛雪急了,眼看校长被说动,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校长抬手打断了。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校长转向沈知禾,朝她点了点头。 “沈老师,你说的有你的道理。不过,这件事毕竟有人反映,在老师里头造成了些议论,学校总得有个态度。” “这样,你先回去上课。这事儿,等我们校委会开会讨论,再给你一个正式答复。” 这是要往下压,冷处理了。 洛雪的脸憋得通红,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却到底不敢当面顶撞校长,只能狠狠瞪向沈知禾。 沈知禾懒得看她,只冲校长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出了办公室的门,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这年头,投机倒把四个字,真能压死人。 她定了定神,刚走到自己班教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童声。 推开门,靠窗的那个角落里,几个小脑袋正凑在一起,兴奋地摆弄着什么。 沈知禾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是几个手巧的小姑娘,正拿着她裁剪衣服剩下的碎布头,有模有样地缝着玩。 “沈老师!” 扎小辫的女孩小梅眼尖,第一个看见了她,献宝似的举起手里一个歪歪扭扭的布兔子。 “您看!我做的小兔子!” 那兔子一只耳朵长,一只耳朵短,眼睛是用黑线随便绣的,针脚粗大,看着却有股子拙朴的可爱。 沈知禾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做得真好!” 她蹲下身,接过那个小布偶,手指捻了捻,声音也跟着温柔下来。 “你看,这儿要是再多缝一针,把棉花塞得再满点儿,兔子的耳朵就能立起来,看着就更精神了。” “哇!” “老师老师,那我的呢?” “老师,我也想学!您教教我们吧!” 孩子们一听,立马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一双双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她。 沈知禾看着孩子们手里五颜六色的碎布头,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别的念头。 洛雪不是举报她私下收钱,败坏风气吗? 那如果她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教书呢? 沈知禾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拍了拍手。 “同学们,都安静一下!” 她看着台下几十双好奇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看大家对做手工都挺有兴趣。这样好不好,咱们成立一个手工兴趣小组,就用下午放学后的时间,我来教大家怎么用这些布头做小玩意儿,学点简单的针线活,好不好?” “太好啦!” “我要参加!我要学做小裙子!”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孩子们兴奋得小脸通红,那高涨的热情几乎要把屋顶给掀翻! 下午放学后,沈知禾带着几个女生留在教室,教她们基本的针法。孩子们学得认真,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各种形状的小布偶。 孩子们叽叽喳喳,像一群快活的小麻雀。 就在这时,校长忽然出现在门口,朝着屋子里探头,“沈老师,这是在做什么?” 沈知禾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拿出桌子上摆放的玩偶。 “校长,孩子们对做手工感兴趣,我看快放学了,就利用这点课余时间,教她们一些简单的针线活儿。” 校长没说话,迈步走了进来。 “这个,是谁做的?”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小梅,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是,是我。” 校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向这个满脸通红的女孩。 “做得不错啊!针脚很匀称。” 他转过头,视线重新落回到沈知禾身上,那眼神里带着探究。 “这是你教的?” “是的。” 沈知禾点点头,笑着解释:“我发现很多孩子,特别是女孩子,对缝纫刺绣这些活儿很有天赋和兴趣。我想着,与其让她们课余时间疯跑,不如教她们一些能静下心来的基本技巧,还能锻炼动手能力。” 校长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圈孩子们手里的布片,色,又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些布料,是哪儿来的?” 来了!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沈知禾心里门儿清,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都是些没用的碎布头,”她指了指孩子们手里的边角料,坦然道,“有的是我给校长夫人做衣服剩下的,有的是孩子们从自己家里带来的破旧衣服上剪下来的。都是些要扔掉的东西,废物利用罢了。” 废物利用这四个字,简直是这个年代最政治正确的词。 校长的眉头彻底舒展开了,他看着沈知禾,眼神里那点最后的疑虑也烟消云散。 “沈老师,你这个手工兴趣小组……倒是给了我一个绝妙的想法。” 沈知禾心里有了预感,但还是装出不懂的样子,“怎么了校长?” 校长神秘的笑笑,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玩偶,转身离开。 “你明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知禾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校长这一关是过了。 第二天一早的全校教职工大会上,校长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 “同志们,昨天,经过我们校委会的紧急讨论,一致决定,将手工课正式纳入我校的课外活动项目,由我们一年级三班的沈知禾老师,全权负责指导!” “校长!” 赵卫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这、这不合规矩吧?!手工课?我们是正规小学,不是裁缝铺!再说了,沈老师她私下做衣服收钱的行为,明明是……” “赵主任。” 校长抬手打断了他。 “我认为,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提高他们的综合素养,是教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和规矩,并不冲突。” “沈老师的手工课,不仅仅是缝缝补补。它锻炼了孩子们的动手能力,更重要的是,培养了他们的耐心和创造力!” 校长的视线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他加重了语气,说出了一段让所有人都沉默的话。 “昨天下午,我亲眼看到,几个平时班里最调皮捣蛋的男同学,在沈老师的指导下,拿着针线缝东西时,那股安静又专注的劲头儿……同志们,我很受触动啊!” 第9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会议室里,原本还想跟着附和赵卫国的几个老教师,此刻都面面相觑。 谁敢反对? 反对就是不重视学生综合素养,就是不支持教育创新! 这顶帽子,谁也戴不起! 散会后,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像躲瘟神一样,绕着赵卫国走。 几个和沈知禾订了衣服的女老师,则交换着庆幸又后怕的眼神。 刘芳快步追了上来,一把拉住沈知禾的胳膊,激动得脸都红了。 “知禾!你可太厉害了!我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以为你这回要栽了!没想到啊,危机就让你这么给变成了转机!” 这哪里是危机变转机,这分明是死里逃生。 沈知禾心里明镜似的,脸上却只是谦虚地笑了笑,“是校长开明,看到了这件事的好处。” “好了。” 校长走了过来,恰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沈老师,你是个有想法的好老师,但以后这类事情,还是要注意分寸。” 这是在告诉她,下不为例。 沈知禾立刻收敛了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校长,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教导。” 走出办公室,她才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这只是暂时的平息。 她太清楚了,像洛雪和赵卫国这种人,在这件事丢了这么大的脸,早晚要报复回来。 但哪有怎样,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还会怕这两个不成? 果不其然,下午的全体教师政治学习会议上,赵卫国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各位同志,最近我们教师队伍里,出现了一股不正之风!有老师,竟然利用职务之便,在学校里公然搞起了副业!这影响,非常不好!”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了沈知禾。 她给校内老师做衣服的事情,还有谁不知道。 不过校长早上刚说了沈老师这事合理,赵主任怎么又拿出来说事了? 沈知禾端坐着,手里握着一支钢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卫国见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十分满意,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们是人民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们的天职,是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伟大的教育事业中去,而不是削尖了脑袋,想着怎么钻营赚钱!”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立刻引来了几个老教师的附和。 “是啊!为人师表,怎么能满身铜臭味!” “太不像话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学校的脸往哪儿搁?” “必须严肃处理!杀一儆百!” 沈知禾依旧面色平静。 这种时候,任何一句辩解都是苍白的。 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果然,赵卫国见火候差不多了,图穷匕见。 “沈老师!对于这种行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会议室内安静了下去,所有人都在等着沈知禾的回应。 她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来,先是茫然地看了看赵卫国,语气里带着困惑。 “赵主任,我不太明白,您说的是谁?” 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赵卫国气得鼻子都歪了。 沈知禾没给他发作的机会,话锋一转。 “哦……如果,您说的是我帮几位同事做了两件衣服的事,那我得解释一下。” “那根本算不上什么副业,更何况校长都接受了,难道王主任还要反驳了校长定的规定?” 赵卫国的脸,一下子就给噎成了酱紫色。 “强词夺理!性质根本不一样!你收了钱!收了钱就是经营行为!” “材料费而已。” 沈知禾迎着他要吃人的目光,嗤笑一声, “如果说,我收了布料和棉线的成本费就算经营,那……咱们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卖作业本铅笔也收钱,是不是也该立刻关门大吉?” “噗嗤——”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压抑的轻笑声在会议室里此起彼伏。 这个比喻实在太绝了! 赵卫国的脸,彻底从酱紫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沈知禾,手指都在发抖,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 他气的直接甩手离去。 众人像是得了大赦,纷纷起身,脚步匆匆离开。 “知禾,你可得小心点。” 刘芳落在后头,忧心忡忡地扯了扯沈知禾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 “赵卫国这人心眼小得很,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沈知禾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 “谢谢你,刘姐,我知道了。” 刚走出校门,还没等喘匀这口气,一道熟悉又扎眼的黑色轿车影子就撞进了她的视线。 又来了。 沈知禾脚步一顿,随即快步走了过去,熟门熟路地拉开车后门坐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熟稔。 战霆舟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那张清冷的面孔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轮廓分明。 “听说今天学校有事?” 沈知禾心头咯噔一下。 她惊讶地抬眼,正好对上后视镜里他探究的视线,“你怎么知道的?” 战霆舟没回答她这个问题,仿佛这根本不值一提。 “处理好了?” “嗯,暂时没事了。” 沈知禾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是洛雪举报我的。”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沈知禾因为惯性往前一冲,还好及时扶住了前排的座椅。 她一转头,就对上了战霆舟那双骤然变冷的眼眸。 “这件事,我会亲自去洛家问问。” 他这是什么意思?以战家少爷的身份,去质问洛家为什么他们家的女儿要为难他战霆舟的妻子? 沈知禾的脑子嗡的一下。 不行!绝对不行! “别去!” 她下意识就伸手按住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眼神深了深。 沈知禾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多不妥,触电般收回了手,但语气里的急切却半分未减。 “你不能去。这件事说白了,就是洛雪在学校里看我不顺眼,耍的小手段。你现在去洛家,那就是把一件小事直接摆到了战、洛两家的台面上,性质完全就变了。” “到时候爷爷知道了,脸上也没光。为了我这点事,让两家难堪,不值得。” 第99章 替沈知禾作保 战霆舟心里的那股无名火,被她这番冷静的分析浇熄了大半。他重新启动车子,没再说要去洛家,只是车厢里的气压依旧很低。 回到家,沈知禾没去客厅,直接拐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小工作间。 那是战霆舟前几天特意让勤务兵收拾出来的一间朝南的储藏室,采光极好。 那台崭新又金贵的缝纫机,就安安静静地摆在窗边的桌子上。 目光一转,却发现缝纫机旁边,多了一个巴掌大的原木小盒子。 她疑惑地拿起来,打开。 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卷卷颜色各异的丝光线和十几颗温润如玉的纽扣。 这些东西在这个年代,可都是有钱都难买到的好货色。 在盒子的最上层,压着一张硬挺的卡纸,上面是男人龙飞凤舞的字迹,遒劲有力,一如其人。 只有四个字: 物尽其用。 沈知禾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这个男人…… 嘴上说着跟她毫无关系,却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递上她需要的东西。 他不是不懂关心,他只是不会说。 但晚饭的时候,沈知禾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战明玥瞟了一眼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嫂子,听说你今天在学校被批评了?” 沈知禾放下汤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算不上批评,只是正常的会议讨论。” “是吗?” 战明玥显然不信,她撇了撇嘴,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 “我怎么听说,你是在学校里搞副业,被人当众给举报了?” 苏婉的筷子也顿住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目光里透着审视。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用汤匙舀了一勺汤,吹了吹。 “嗯,是有这么回事。” 就这么轻易地承认了?! 战明玥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 战老爷子不耐烦地把碗放在桌子上,瞟了一眼她。 “吃饭就吃饭!哪儿来那么多话!”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战明玥吓得一哆嗦,瞬间噤若寒蝉。 战霆舟扫视了一圈,在自家妹妹不情不愿的脸上停顿片刻。 沈知禾做衣服的事情迟早会变成家中的大雷,还是尽早解释清楚的好。 想清楚后,他清了清嗓子,当着众人宣布。 “爷爷,妈,知禾在学校给同事做衣服这件事,是我建议的,知禾有能力,有手艺,做这个也能在学校里打通关系。” “霆舟!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苏婉忍不住了,脸色难看得厉害。 沈知禾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丢人现眼就算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怎么能跟着一起瞎搅和? 战霆舟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妈,现在国家政策,鼓励妇女同志发挥个人特长,积极参与社会生产,为国家做贡献。” “知禾的手艺,大家都有目共睹。帮同事做两件衣服,既锻炼了手艺,又联络了同事感情,还响应了国家号召,怎么能叫胡闹?” 苏婉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闭上嘴默默吃饭。 一顿饭吃得暗流汹涌,饭后,沈知禾在院子里找到了那个替她解围的男人。 夜风微凉,他一个人站在廊檐下,指间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沈知禾走到他身后,轻声开口。 “谢谢。” 战霆舟吸了最后一口,然后将烟头摁在石栏上,“不用。” 他越是这样,沈知禾心里就越是堵得慌。 这个男人,总是在用最别扭的方式,行最温柔的事。 她鼓起勇气,目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 “那台缝纫机……” “朋友淘汰的。” 战霆舟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比刚才硬了几分,像是急于撇清什么。 “放着也是生锈,修修还能用。” 朋友淘汰的? 沈知禾在心里冷笑。 哪个朋友能淘汰一台崭新得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的蝴蝶牌缝纫机?还顺便配上了那么齐全又精贵的丝线和扣子? 这个男人的谎话,真是笨拙得可爱。 她没拆穿他,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我会好好利用它的。” 战霆舟终于回过身,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 “你只管做你的,其他人,其他事,我来处理。”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涨。 她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独立女性,本该对这种大包大揽的保护嗤之以鼻。 可是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七十年代,这份笨拙又强势的庇护却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用,我能应付。” 战霆舟看着她明明感动得要命,却偏要装作一副不需要的倔强模样,感觉有些好笑。 “我知道你能,但有些事,交给我。” 沈知禾彻底愣住了。 “战霆舟……” “算了,没事。” 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有些狼狈地别开了视线。 战霆舟看着她,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体贴地没多问。 自从那晚在院子里交谈过后,战霆舟和沈知禾之间就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他依旧冷着一张脸,但沈知禾却能从他偶尔投来的视线里,捕捉到几分关心。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冬日里揣在怀里的一只暖手炉,不烫,却足够驱散刺骨的寒意。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一周,直到战霆舟这天傍晚带回一份文件。 彼时,沈知禾正坐在那台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前,借着灯光赶制校长夫人订的那件红呢西装。 “知禾。” 战霆舟脱下了在外面御寒的军大衣,只穿着一件挺括的干部服,手里捏着一份折叠起来的报纸。 沈知禾停下脚下的踏板,抬起头,“回来了?” 战霆舟“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她跟前,将手里的文件放在了缝纫机旁的桌面上。 “恢复高考的通知下来了。” 沈知禾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她正捏着绣花针的手指一颤,针尖刺破了指腹,一滴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一把就将它抓了过来。 展开的报纸,赫然是《人民日报》的头版头条,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一道惊雷,直直劈进她的眼底。 《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 第100章 去参考高考 沈知禾的眼眶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热,一层水雾迅速蒙上了她的视线。 前世只在历史书上读过,只在纪录片里看过的,那个改变了千万人命运的伟大转折点,此刻竟然就真真切切地被她捧在手心里! 战霆舟就站在一旁,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 “你想参加?” 他的声音,将沈知禾从巨大的震惊中拉了回来。 “想!” 战霆舟被她这个眼神看得心口一窒。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我去跟妈说。” 沈知禾以为自己听错了。 战霆舟迅速做出决断,“学习的书,我也帮你找找。” 沈知禾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不仅同意,还要帮她搞定家里最大的阻力,甚至连复习资料都想到了? “你支持我?”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那张俊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惯有的清冷。 “你想做的事,就去做。” “不过会很辛苦。” 沈知禾看着他刻意板着的侧脸,忽然就笑了。 “我不怕辛苦。” 这份难得的温情,到了晚饭桌上,就被炸了个粉碎。 饭吃到一半,战霆舟突然放下了筷子,目光扫过全家。 “妈,从明天开始,知禾要准备高考,家里的事,你们先多顾着点。” 苏婉手里的筷子没拿稳,直直掉在了桌面上。 “什么?高考?!” “好!好啊!” 没等苏婉发作,对面的战老爷子一拍大腿。 “知禾要考?好!有志向!我战家的孙媳妇,就该有这份魄力!” 苏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胡闹!简直是胡闹!她一个结了婚,孩子都生了三个的女人,还去考什么大学?我们战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战明玥,也跟着开了腔。 “就是啊妈!嫂子,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好意思跟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年轻挤一个考场?也不嫌丢人!” 沈知禾原本没想搭理战明玥这个没长大的小姑子,可这话实在难听。 “妈,我今年二十五岁,周岁还没到。国家政策写得清清楚楚,三十岁以下,未婚已婚,都可以报考。” 苏婉被她这不软不硬的态度噎了一下,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她最讨厌的就是沈知禾这副样子! “好,就算你符合条件!” “那你白天教书的工作怎么办?家里的三个孩子怎么办?总不能都扔给我跟你王妈吧?” “再说,霆舟眼看都三十了!你们俩结婚这么久,就没想过……再正儿八经地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沈知禾的心沉了下去,这才是苏婉的最终目的。 “啪!” 对面的战老爷子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够了!考大学是正事!是天大的好事!能给咱们战家长脸!” 苏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再顶撞。 她不甘心地垂下头,死死地瞪着自己碗里的米饭,那眼神,像是要把碗底都戳穿了。 一顿饭吃得人心各异,直到收拾碗筷时,战火才在厨房里重新燃起。 沈知禾正帮着王妈把碗筷收进水槽,苏婉就跟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 王妈一看这架势,立马找了个借口,端着剩菜溜了出去。 “知禾。”苏婉压低了声音,“妈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太自私了。” “霆舟年纪不小了,身边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们俩,是该正经考虑,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沈知禾手上洗碗的动作顿住了,淡淡地开口。 “妈,我和霆舟,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云铮、云锐、云筱,他们就是我们的孩子。” “那能一样吗?!” 苏婉的声音尖锐起来。 “那三个小东西,是不是霆舟亲生的,都还两说呢!” 沈知禾的脑子像是被炸开了一样。 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疯,但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用这种方式侮辱她的孩子! “云铮他们,就是霆舟的孩子。” 她眼眶泛着红,声音却异常坚定。 苏婉还想说什么,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妈,这件事,以后再说。” “我……” 苏婉被儿子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怵,后面的话一下子全卡在了喉咙里。 她不甘心地狠狠瞪了沈知禾一眼,最后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战霆舟走了进来,站到她身边。 “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这些我来做。” 沈知禾愣住了。 他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些可笑,一看就是从没干过这种活的。 沈知禾看着他宽阔的、让她感到安心的后背,喉咙有些发紧。 “谢谢。” 战霆舟擦碗的动作顿了顿。 “不用。”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禾开始了紧张的备考。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单词,深夜还在灯下做题。 战霆舟默默分担了更多家务,甚至开始学着给孩子检查作业。 这天晚上,沈知禾正在书房做题,突然听见敲门声。 她头也没抬,全副心神都还陷在那几条该死的辅助线里,只随口应了一声。 “进来。” 门被推开,吱呀一声。 战霆舟就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搪瓷杯,杯口正冒着袅袅白气。 “给你。” 他走过来,把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堆满草稿纸的空隙里。 沈知禾心里闪过诧异,看着那杯热水,热气熏得她有些发酸的眼睛都跟着暖了几分。 “谢谢,孩子们都睡了?” “嗯。”战霆舟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桌上摊开的习题册上。 “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沈知禾就泄了气,靠在椅背上,苦着一张脸。 “文科的都还好,就是这个数学……有点要命。” 何止是要命,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 她一个学经济管理的,丢下这些函数几何快十年了,现在捡起来,比登天还难。 七十年代的数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算造火箭的数据! 战霆舟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需要帮忙吗?” 沈知禾一愣,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帮忙? 帮她做数学题? 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就你? 这可不是她瞧不起他,一个天天跟文件和外宾打交道的外交官,跟函数几何这种东西,八竿子也打不着吧? 战霆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清了清嗓子,视线从她怀疑的小脸上移开。 “军校毕业的。” 第101章 战老师 沈知禾的眼睛亮了,毫不客气地把练习册往他面前一推。 “这道!这道几何题!我辅助线都快画成蜘蛛网了,就是想不出来!”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献宝似的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只见他在草稿纸上,干净利落地添了两条辅助线,随即笔尖飞舞,一行行公式和推导过程清晰地列了出来。 “看这里,利用角平分线定理,再做一个全等三角形……” 沈知禾凑过去,顺着他的笔尖看去,之前堵塞的思路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她怎么就没想到! “哇!原来这么简单!” 她一拍大腿,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战老师,你可真厉害!” 战老师? 战霆舟狼狈地别开脸,避开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用一声轻咳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 “还有哪题不会?” 这男人,居然害羞了? 沈知禾心里偷笑,面上却装得一本正经,立刻又指了好几道老大难的问题。 不知不觉,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战霆舟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不早了,该睡了。” 沈知禾刚解出一道难题,正兴奋着。 “你先去吧,我再做两道,这会儿脑子正好使。” 战霆舟眉头一拧,还是不赞同,“明天还要上班。” “没事儿。”沈知禾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又低头拿起笔,“就剩没几天了,得拼一把。” 战霆舟看着她眼底那圈怎么也盖不住的青色,声音沉了下去,“身体会熬坏的。” “我习惯了。”她笑了一下,说得轻描淡写。 战霆舟没再说话,直接夺过她手中的笔。 “去睡觉。” 沈知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知道了,我去睡。” 她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远去,在门口顿了一下。 “以后每晚十一点前,必须休息。” 沈知禾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刚才还紧绷的背脊一下子松弛下来,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翘。 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第二天餐桌上就被打入原型。 苏婉给战老爷子盛了一碗精心熬煮的鸡汤,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爸,您看,霆舟眼瞅着就快三十了,这男人啊,还是得……” 战老爷子喝了口汤,眼皮都没抬一下,摆了摆手。 “高考是眼下天大的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苏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甘心地又说:“可是……” “妈,您急什么呀。”旁边的战明玥立刻接过话头,“我哥现在不是有三个孩子嘛,挺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还能嫌孩子多呢?再给咱们家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爷爷您也能亲自体验一把含饴弄孙的乐趣不是?” 她这话,说得可比苏婉高明多了,直接把战老爷子给架了起来。 战霆舟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冷得像冰。 “云铮、云锐、云筱,就是我的孩子。” 苏婉嘴唇哆嗦着,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战老爷子赞许地点了点头,忽然,他话锋一转。 “不过,你妈和你妹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云铮他们哥仨,一天天大了,总跟着妈妈挤一个屋,不像话。该有自己的房间了。” 沈知禾心头一跳!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知道老爷子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 老爷子的目光转向她和战霆舟,“从今晚开始,知禾和霆舟,搬去主卧。孩子们,搬去收拾好的儿童房。” 苏婉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 “爸说得对!知禾跟霆舟本来就是两口子,住一屋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是巴不得把他俩关一个屋里,好赶紧给她生个孙子出来! 从吃饭起,就一直没说话的大姐战静姝,直直刺向沈知禾,酸溜溜地开了口。 “弟妹可真是好手段,这才进门多久……” 话没说完,一道冰冷的视线就扫了过来,战静姝吓得一个哆嗦,立刻闭上了嘴。 沈知禾眉头皱了皱。 她和战霆舟,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可从她来了之后,就一直是分房睡的! 现在现在要睡一间房?! 这叫什么事啊! 当时协议上可没说还要睡一间房啊。 “就这么定了!王妈,去,把主卧给大少爷和少奶奶好好拾掇拾掇!” 老爷子一锤定音,王妈领命而去,客厅里的人心思各异,只有沈知禾,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不行,绝对不行! 说好的协议夫妻,怎么能履行夫妻义务呢? 等高考成绩出来,她就有了底气。到时候租个小院子,带着三个孩子搬出去,天高任鸟飞! 她不能再待在这个处处是惊喜的战家了! 想到这里,沈知禾立马回去,准备先看看自己有多少东西可以带走。 战霆舟跟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沈知禾喉咙发干,跟他解释:“我……我就是收拾一下。我会尽快找到房子的。” “什么房子?”战霆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沈知禾微微抬起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们这样……不太方便。我可以带着孩子们搬出去住……”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男人突然大步走了过来。 沈知禾心里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撞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战霆舟已经站定在她面前,二话不说,伸出手,直接从她怀里接过了那叠被她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 “不用,你安心备考,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沈知禾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他,“可是……” 这算什么? 这个男人不会真的准备反悔吧? 一想到这里,沈知禾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跟这个男人纠缠起来。 “我们是夫妻。” 战霆舟打断了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 沈知禾的脑子彻底炸了。 夫妻?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在两人谈话这功夫,王妈十分麻利地把主卧收拾妥当。 战霆舟拿着沈知禾的简易包袱放到衣柜里,才转头看向沈知禾,“你睡床,我打地铺。” 沈知禾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摆手。 “不行!现在天都凉了,地上多冷啊!还是我……” 第102章 他走了,心乱了 “我是军人,习惯了。” 战霆舟再次打断她,理由强大到让她无法反驳。 说完,他便真的从柜子里抱出了一床被褥,利落地在床边的空地上铺开。 当晚,沈知禾躺在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勾勒出地面上那个模糊的人影轮廓。 战霆舟。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地上的人影忽然动了一下! 战霆舟毫无预兆地翻了个身,正好面朝她的方向。 黑暗中,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沈知禾的心跳骤停了一秒,随即像疯了一样狂跳起来! 她闪电般地闭上眼睛,身体僵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忘了,拼命假装自己早就睡熟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还落在自己的脸上,灼热,带着探究。 沈知禾没看到。 在她闭上眼睛后,黑暗中战霆舟的嘴角也缓缓勾起。 夜色渐深,沈知禾的假寐最终在战霆舟平稳的呼吸声中,化作了真实的沉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沈知禾的生物钟准时将她唤醒,她眼皮动了动,下意识地朝地上看去。 地铺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本该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 她真的和战霆舟,在一个屋檐,一个房间里,度过了一整夜! 天啊。 她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感觉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还好他已经走了。 不然这大眼瞪小眼的,得尴尬到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沈知禾长舒一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走到衣柜前,轻轻拉开。 里面,她那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战霆舟笔挺的军装挂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她的衣服,被他一件件挂好了。 这个男人,看着冷得像块冰,心思却比针尖还细。 沈知禾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不行不行! 沈知禾,清醒一点!别被这点糖衣炮弹给迷惑了! 你的目标是高考,是赚钱,是带娃独立! 男人,只会影响你赚钱的速度! 她迅速地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正准备开门,外面就传来了孩子们蹬蹬蹬的脚步声。 门一开,三颗小豆丁齐刷刷地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妈妈!” 开口的是最活泼的云锐。 “妈妈!你和爸爸终于睡在一起啦!” 沈知禾的脸,从脖子根红到了耳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熊孩子!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睡在一起! 云铮伸手拉了拉弟弟的衣服,小声纠正:“是住在一个房间。” 只有云筱,软乎乎地抱着妈妈的另一条腿,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大房间的床是不是比小房间的软呀?筱筱可以上来滚一滚吗?” 沈知禾感觉自己快要原地自燃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咳嗽声。 沈知禾僵硬地转过头,透过敞开的房门,一眼就看到了院子中央的战霆舟。 他正拿着毛巾擦汗,深邃的目光落在了她和孩子们身上。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可沈知禾却觉得那视线像带着火,烫得她脸颊的温度又升高了好几度。 “咳,先进屋,妈妈给你们穿衣服!”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把三个孩子领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早餐桌上,苏婉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哟,这搬进了主卧,就是不一样,瞧这气色红润的,跟那画报上的明星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战家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呢。” 一旁的战静姝立刻接腔:“可不是嘛。这下你跟霆舟住一起了,可得加把劲,给我们战家再添个大胖小子!反正你都有经验了,肯定容易!” 沈知禾握着筷子的手,正要反驳,坐在她身边的战霆舟却有了动作。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夹起一个刚出锅的荷包蛋,稳稳地放进了沈知禾的碗里。 “多吃点,脑力消耗大,需要补充营养。” 战老爷子也重重地把筷子一放,沉声道:“高考是天大的事!谁都不能拖知禾的后腿!都给我安安分分吃饭!” 沈知禾低着头,看着碗里那个金灿灿的荷包蛋,心里五味杂陈。 这家伙是在维护她? 吃完饭,沈知禾正准备回房复习,却被战霆舟叫住了。 “你等一下。” 他转身进了房间,很快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牛皮纸包。 “这是什么?”沈知禾一脸疑惑。 “复习资料。”战霆舟言简意赅,“顾淮安托人从京大内部弄出来的,涵盖了这几年的重点,你好好看。” 内部资料? 沈知禾的心一跳!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一份好的复习资料,简直比黄金还珍贵! 这东西有钱都买不到! 这个男人,嘴上说着跟她不熟,跟孩子没关系,却为她做了这么多。 他到底想干什么? “拿着。”战霆舟见她不动,直接把纸包塞进了她怀里,眉头微蹙,“你不是想搬出去吗?考上大学,就是你最大的底气。” “在我这里,你安心备考,没人敢找你麻烦。” 沈知禾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包,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挤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战霆舟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不远处正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的三个孩子。 “我……我亏欠了他们。”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去,只留给沈知禾一个坚毅挺拔的背影。 亏欠? 他亏欠孩子们什么? 沈知禾站在原地,怀里的复习资料仿佛有了千斤重。 毕竟之前战霆舟确实不知道三个孩子的存在,他现在也在尽力弥补了,倒也算不上什么亏欠。 沈知禾还在琢磨战霆舟那句没头没尾的亏欠,却不知道,战家的暗流,早就因为她的存在而涌向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战静姝连早饭都没吃,就迫不及待地把家里的司机老李叫到了跟前。 她趾高气扬地一抬下巴,发号施令:“老李,你去一趟乡下,把赵春梅和她那个宝贝儿子接过来。” 第103章 赵春梅母子来了 老李在战家开了二十多年车,是个稳重人,一听这话就愣了。 赵春梅?那不是老爷子堂弟家的媳妇吗?八百年不来往一次,大小姐怎么突然想起她们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这事儿……要不要先跟老爷子或者二少爷说一声?” “说什么?” 战静姝眼睛一瞪,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怎么?现在我使唤不动你了?还是说,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开车的来做主了?” 这话可就严重了。 老李吓得一哆嗦,连忙弯下腰,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敢不敢!大小姐您吩咐,我这就去安排车!” 看着老李连滚带爬跑出去的背影,战静姝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冷笑。 沈知禾不是能耐吗? 她倒要看看,把赵春梅弄进门,这个女人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得意! 到时候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看她还怎么高考! 隔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了战家大院门口。 车门一开,一个穿着俗气花棉袄的女人就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扯着嗓子就喊上了。 “哎哟喂,我的好妹妹!可把堂嫂给想死了!” 正站在门口等着看好戏的战静姝,一听到这夸张的调调,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 这赵春梅,还是跟以前一样,上不了台面。 她忍着心里的厌恶,挤出一个热情的笑容迎上去:“堂嫂,你可算来了,路上辛苦了吧?” 赵春梅一把抓住她的手,拉过身后胖墩墩的男孩,拍着他的后背,满脸堆笑。 “不辛苦不辛苦!磊磊,快,叫姑姑!这就是妈跟你提过的,城里最漂亮的姑姑!” 战磊才八岁的年纪,胖得跟个吹了气的皮球似的,浑身的肥肉把一双小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他正不耐烦地抠着鼻孔,闻言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含糊不清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姑。” 战静姝看着他油光光的脸和脏兮兮的手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真是个没教养的蠢猪。 不过……蠢点好,蠢才好拿捏。 越是上不了台面,才越能恶心沈知禾那个自命清高的女人! 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了:“哎呀,我们磊磊又长高了,也更壮实了!快,快进屋,爷爷正念叨你们呢。” “真的?” 一听这话,赵春梅的眼睛都亮了。 “哎哟,老爷子他老人家还记着我们娘儿俩呢?我就说嘛,我们磊磊可是战家的长孙,老爷子心里能没他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儿子就往气派非凡的院子里走。 “磊磊,你看,你看这大房子!多气派!你记住了,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 战磊对大房子没什么概念,他挣开他妈的手,不高兴地嚷嚷起来:“妈!我要吃大白兔奶糖!你答应我的!” “吃!糖算什么!” 赵春梅一把搂住宝贝儿子,宠溺地在他肥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 “妈跟你说,以后这整个院子,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都是我们磊磊的!” 战静姝跟在母子俩身后,看着他们一个咋咋呼呼,一个邋里邋遢的做派,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劲儿又上来了。 她脚下不由得一顿。 把这两条乡下来的蚂蟥招进门,万一赶不走怎么办? 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瞬,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行! 一想到沈知禾那个女人在家里越来越得意的样子,她心里的嫉妒和不甘就像野草一样疯狂滋生。 为了把沈知禾从云端上拽下来,别说是两条蚂蟥,就是引来两头狼,她也认了! 心肠一硬,她快走几步,拉住赵春梅的胳膊。 “堂嫂,有件事我得先跟你透个底。咱们家……现在情况有点复杂。” 赵春梅正贪婪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每一处砖瓦,琢磨着这得值多少钱,冷不丁被她一拽,还有些不高兴。 但一听这话里的意思,她那双小眼睛立刻就亮了。 “怎么个复杂法?”。 战静姝叹了口气,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无奈。 “我霆舟,他前阵子从外面领回来一个乡下女人,还带着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 她故意把话说得难听又含糊,就是为了勾起赵春梅的同仇敌忾。 果然,赵春梅一听,眼睛都瞪圆了! “就是老爷子在信里提的那个?”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种不清不白的女人也配进咱们战家的门?!霆舟那孩子是昏了头了?!” “可不是嘛!” 战静姝见鱼儿上钩,赶紧添柴加火,语气里满是委屈。 “现在那个女人可得意了,把我爸哄得团团转,连我哥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我们说她一句不是,我哥就跟我们急眼!堂嫂,你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反了她了!” 赵春梅一拍自己厚实的胸脯,震得上面的肥肉一颤一颤。 “静姝你放心!有堂嫂在,就绝不会让那些个外来的狐狸精占了咱们战家的便宜!”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一把将还在抠墙皮的战磊拽到身前,大声宣布。 “咱们磊磊,这可是根正苗红的战家血脉!这偌大的家业,早晚都得是他的!谁也别想抢!” 战静姝看着她这副蠢样,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冷笑。 很好,要的就是你这份又蠢又贪的理直气壮。 她亲热地挽上赵春梅的胳膊,领着她们朝客厅走去:“堂嫂说的是,快,咱们进屋说。” 战静姝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她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楼上的沈知禾已经被这楼下传来的叮铃哐啷的声响给吵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头还有点沉。 昨晚为了啃下那本厚厚的京大复习资料,她熬到了快凌晨才睡。 身边的地铺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 战霆舟那个男人,真是自律到可怕。 沈知禾披了件外套,趿拉着拖鞋走下楼。 她还想着是不是三小只起早了在闹腾,可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见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声音从楼下客厅传来。 “哎哟!这沙发可真软和!比咱们村长家的还要气派!磊磊,快过来坐坐,试试!” 第104章 出闹剧 沈知禾的脚步一顿,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谁啊这是?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客厅真皮主位沙发上,正大喇喇地陷着一个穿着艳俗红花衬衫的中年妇女。 那女人正抬着脚,一脸新奇地在沙发上蹭来蹭去,仿佛那不是沙发,而是什么稀罕的宝座。 而在她旁边,那个叫磊磊的胖男孩,正伸着一双油乎乎的脏手,兴奋地摸着家里的那台黑白电视机。 “妈!妈你看!这电视机比咱们生产队的大多了!” “轻点!给老娘轻点!” 那女人嘴上咋呼着,脸上却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反而满是得意。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以后,这整个屋里的东西,全都是你的!” “以后这整个屋里的东西,全都是你的!” 沈知禾站在楼梯的阴影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楼下这出闹剧。 就在这时,战静姝端着两杯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楼梯上的沈知禾,嘴角立刻勾起。 “哟,弟妹起来了?” 赵春梅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立刻投了过来。,把沈知禾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高挑的身材,雪白的皮肤,一身得体的衣裳衬得她气质出尘,跟村里那些灰头土脸的女人完全是两个物种。 “哎哟,这就是霆舟媳妇儿啊?”她阴阳怪气地开口,“长得倒是真水灵,难怪能把我们家霆舟迷住。” 她说着,一把将还在抠电视机旋钮的战磊拽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背。 “磊磊,快,叫婶婶。” 战磊被拽得一个趔趄,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句。 “……婶婶。” 那敷衍的态度,简直跟打发叫花子没两样。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扯了扯嘴角。 “你们好。” 战静姝见状,眼底的得意更浓了。 “堂嫂和磊磊是特地从乡下过来,要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的。爸说了,都是自家人,不能生分。” 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楼上的方向。 “再怎么说,磊磊也是咱们战家正儿八经的血脉,是写在族谱上的。跟某些……来历不明的野孩子,那可不一样。” 一股怒火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沈知禾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但她没有发作。 跟这种蠢货和毒妇在客厅里吵起来,只会正中她们下怀,让她们看尽笑话。 “欢迎。我去叫孩子们起床了。” 说完,她转过身,姿态从容地准备上楼。 可她刚迈上台阶,身后就传来了赵春梅那尖利又带着炫耀的声音。 “哎,我听静姝说,弟妹你是乡下出来的?哎哟喂,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能嫁进咱们战家这种门第,这福气,可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 沈知禾上楼的脚步顿住了。 回到儿童房,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战霆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床铺收拾得一丝不苟。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三个小家伙均匀的呼吸声。 为了他们,她什么都能忍。 也为了他们,她什么仇都敢报! 她俯下身,用最温柔的声音,轻轻拍着孩子们的被子。 “宝贝们,起床了,家里来客人了。” 云铮最先醒来,他揉着眼睛坐起身,那张酷似战霆舟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清明。 “妈妈,谁来了?” “是……一位堂婶,还有她的儿子。”沈知禾一边帮他拿衣服,一边轻声解释。 被窝里,云锐也钻了出来,好奇地问:“客人?有好吃的吗?” 沈知禾笑了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最后才把睡得最沉的云筱给抱进怀里。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软软地趴在沈知禾肩上问。 “妈妈,他们……要住多久呀?” 沈知禾帮女儿穿衣服的手微微一顿。 “妈妈也不知道。” 沈知禾刚给三个孩子穿戴整齐,楼下那尖锐又带着炫耀的声音。 “哎哟,静姝啊,你看看这大花瓶,可真亮堂!磊磊,你可小心着点,别给碰碎了,这玩意儿金贵着呢!” 紧接着,就是一个男孩不耐烦的嚷嚷。 “妈!我要吃那个!那个糖!” “吃!想吃就吃!咱们磊磊想吃什么,妈都给你拿!”赵春梅那宠溺到腻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后啊,这整个屋里的东西,全都是我们磊磊的!” 沈知禾牵着三个孩子的手,一打开门,就正好看见楼下那糟心的一幕。 云筱的小嘴当即就瘪了下来,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委屈得不行。 “妈妈……那是太爷爷给我们买的糖……” 赵春梅听见动静,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当她看见沈知禾身后那三张一模一样,却又精致得不像话的小脸时,眼里的嫉妒几乎要凝成实质。 “哎哟,这就是那几个……” 沈知禾心头的火窜了起来。 “堂嫂,孩子们还小,有些话还是要斟酌之后再说比较好。” 赵春梅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小孩子嘛,能懂什么事儿?都一个样。” “不过啊,弟妹,我可得说句公道话。这家里啊,吵吵闹闹的,还是得有个正儿八经的血脉撑着才行。咱们磊磊,那可是记在族谱上的长孙!” 这话说得,就差指着三个孩子的鼻子骂了。 就在客厅里气氛僵到冰点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战霆舟晨练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了客厅里这乱糟糟的景象。 “怎么回事?” 赵春梅脸上的横肉一抖,上一秒还嚣张跋扈的表情,下一秒立刻就堆满了谄媚的笑。 “哎哟!霆舟回来啦!快,快进来!” 她一把拽过还在跟奶糖较劲的战磊,把他推到前面去。 “磊磊,快,叫叔叔!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要见你叔叔吗!” 战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抬起油乎乎的脸,冲着战霆舟叫了一声。 “……树。” 战霆舟径直转向站在一旁,眼神有些躲闪的战静姝。 “谁让他们来的?” 战静姝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支支吾吾地开口。 “那个……堂嫂和磊磊难得来一趟城里,我想着,就……就请他们来住几天……” 第105章 赵春梅的针对 “经过谁同意了?” 战霆舟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赵春梅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又挤上前来打圆场。 “哎哟,霆舟,你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那么见外干什么?磊磊可想你了,我这也是……” 她想学着村里那些女人一样,亲热地去拉战霆舟的胳膊。 可她的手刚伸出去,战霆舟就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完美地拉开了距离。 那嫌恶的姿态,让赵春梅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战霆舟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扔下一句。 “我还有事,先上楼了。” 说完,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向楼梯。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再看赵春梅和战磊一眼,仿佛他们就是两团碍眼的空气。 反倒是面对沈知禾时,态度软了下来。 “吃早饭了吗?” 沈知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正准备去。” 战霆舟嗯了一声,“我换件衣服,下来帮忙。” 赵春梅看着战霆舟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又扭头看向沈知禾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嫉妒的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凭什么这个来路不明的疯女人,能得到战家最有出息的男人的另眼相看? 而她带着战家正儿八经的长孙,却要受这种冷遇? 很快,饭厅里,早餐开始了。 赵春梅一来,就拉着儿子战磊坐到了战卫国身边的位子上。 战磊有样学样,小胖手在桌子上一拍。 “我要喝牛奶!吃鸡蛋!” 保姆刚把一盘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端上来,还没放稳,战磊的筷子就伸了过去。 他拿筷子在盘子里一划拉,大半盘白胖的包子就全滚进了他面前的大碗里。 云筱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小姑娘嘴一瘪,眼泪在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看着可怜极了。 赵春梅看着儿子的吃相,脸上乐开了花,嘴上却假惺惺地教训。 “哎哟,你这孩子,慢点吃!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又没人跟你抢!” 她嘴上说没人抢,眼睛却得意地在饭桌上扫来扫去,特意在沈知禾和她那三个孩子脸上一一掠过。 “唉,我们家磊磊就是胃口好,随他爹!医生都说了,能吃的孩子将来长得高,长得壮!是咱们老战家的福气!” 战静姝看着面前这一幕,得意地勾起嘴角。 战卫国坐在主位上,看着战磊那毫无规矩的吃相,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带了一辈子兵,最看重的就是规矩。 可赵春梅毕竟是乡下来的亲戚,话里话外又不离战家长孙,他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沉着脸,一言不发。 苏婉倒像是找到了帮手,热情得不行。 她不仅没半点不高兴,反而笑眯眯地又给战磊的碗里夹了个白煮蛋。 “哎哟,快吃快吃!磊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多吃点!不像有些丫头片子,吃得跟猫似的,养不熟!” 战卫过沉着脸,目光如刀,直直射向那个被小笼包堆满的大碗。 “谁教你的规矩?盘子里的东西,是让你一个人吃的?” 战磊被他一吼,吓得一哆嗦,嘴里叼着的半个包子都掉回了碗里。 赵春梅没想到,一向最看重长孙的战卫国,会为了这点小事,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没脸! 她急忙拿手肘捅了捅儿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大伯,您瞧您,跟个孩子置什么气。磊磊他还小,不懂事……” “不懂事,就该教!”战卫国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八岁了,不是三岁!在家里没规矩,将来出去就是丢我们老战家的脸!” 赵春梅脸色变的极为难看。 什么叫在家里没规矩? 这不就是在骂她这个当妈的没教好吗! 苏婉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呀,卫国,春梅一个人拉扯孩子也不容易,你就少说两句吧。” 她说着,又去瞪沈知禾,好像这一场的罪魁祸首是沈知禾一样。 沈知禾全程垂着眼,仿佛事不关己,只是默默地将盘子里剩下的几个小笼包,夹到了云筱的碗里。 一顿早饭,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里结束了。 饭后,沈知禾默不作声地收拾着碗筷,端着进了厨房。 她刚洗了两个碗,一个丰腴的身影就扭着腰,堵在了厨房门口。 “哎哟,弟妹啊,这些粗活怎么能让你干呢?” “你一个乡下来的,能嫁进我们战家,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可不能累着你,快放下,让我来!” 沈知禾的手顿了顿,连头都没回,继续用抹布擦着盘子。 “堂嫂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赵春梅脸色一僵,几步冲进来。 “别跟我装蒜!你那点底细,当我不知道?” “带着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爬上了霆舟的床,就真当自己是战家少奶奶了?我呸!” 她冷笑一声,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告诉你,我们家磊磊,那才是根正苗红的战家长孙!你和你的野种,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野种两个字狠狠扎进沈知禾的心里。 她可以忍受任何对自己的羞辱,但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 她将手里的盘子砸回水池,转过身。 “堂嫂,我劝你注意你的言辞,云铮,云锐,云筱,他们也是战家的孩子。” 赵春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疯女人,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但一想到自己身后有苏婉和战静姝撑腰,她又立刻挺起了胸脯,气焰更加嚣张。 “呵,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狐媚手段才……” “堂嫂。” 一个冰冷刺骨的声从门口传来。 “需要我亲自派车,送你回老家吗?” 赵春梅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战霆舟的脸色。 “哎哟!霆舟啊!你看这……我这不是看弟妹辛苦,想帮她分担点家务嘛!对,就是分担家务!” 战霆舟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径直走到沈知禾身边,声音也缓和了下来。 “小学校长刚才打电话到单位,说有事找你。” 第106章 对战霆舟失望了 沈知禾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感激地冲他点点头。 “好,我这就去。” 身后,赵春梅不甘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阴阳怪气。 “哟,这还要去上班啊?一个女人家,整天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 战霆舟脚步一顿,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我的妻子做什么,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一句话,把赵春梅所有的刻薄都怼了回去。 她气得浑身发抖,抓起灶台上的抹布,狠狠摔进了水池里。 沈知禾跟在战霆舟身后,轻声询问。 “刚才……那对母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战霆舟眉头也锁了起来。 “之前跟你提过,我一个远方堂哥的遗孀,以前家里提过,想让她把儿子过继给我。” 沈知禾心头一震。 难怪赵春梅母子一进门就摆出主人的姿态。 自行车碾过铺满落叶的小路,发出“沙沙”的声响,将战家大院里的乌烟瘴气远远甩在了身后。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恐怕……他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果然是这样! 她就知道,那个赵春梅,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沈知禾的天灵盖。 “我绝不可能接受!” 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干涉她的婚姻,早就被她撕上热搜了! 可现在是七十年代。 虽然她不能那么干,但她的态度,必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战霆舟开车的手都跟着一抖。 他显然没料到,一向看似温和的沈知禾,会用这么强硬的语气直接顶回来。 “知禾……” “我们当初签协议的时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沈知禾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地跟他讲话,但收效甚微。 “协议婚姻,互不干涉,但前提是,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孩子!可现在呢?”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你大姐战静姝,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堂而皇之地把人领进家门!你妈苏婉,当着所有人的面,指桑骂槐,纵容别人抢我孩子的吃的!” “他们把我们母子当成什么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摆设?!” 战霆舟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内心也有几分不悦,“这件事,我会处理。” 又是这种大包大揽、自以为是的态度! 沈知禾差点被他气笑了。 这个男人,是不是觉得只要他一句话,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他根本就没想过,她要的不是他高高在上的处理,而是最起码的尊重! 她忍不住反问,声音里带上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讥讽。 “战霆舟,在你眼里,我们母子到底算什么?” “是你的附属品?还是你用来堵住悠悠众口的工具?” 战霆舟刹住车,震惊地看着沈知禾。 他从未听过她用这么犀利的话去指责自己。 沈知禾虽然疯,但到了战家后,她向来都是温和待人,就连母亲的刁难她都未曾在意。 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们母子四人在家中的情况。 如今看来,沈知禾不是性格温和,她是一直在忍让,她的底线就是孩子们。 谁敢对孩子们不利,她就亮出所有的爪牙! “对不起。” 他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郑重。 “是我考虑不周。” 沈知禾准备好的一肚子火,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给浇熄了。 她愣住了,有些发懵地看着他。 这个年代,大男人主义深入骨髓,男人在外面说一不二,在家里更是天。 别说道歉了,能心平气和跟你讲道理的都少。 战霆舟竟然跟她道歉了? 看着她狐疑的眼神,战霆舟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向你保证,赵春梅母子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你和孩子们绝对不会再受半点委"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眼神里的坚定也不似作伪。 沈知禾心里的怒火,总算是渐渐平息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别开脸。 “希望如此吧。” 她根本不相信他。 战霆舟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想再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却被沈知禾干脆地打断。 “我要迟到了,先走了。” 说完,她利落地从后座跳下车,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朝着学校的方向快步走去。 战霆舟站在原地,看着她那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沉。 “该死。”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也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这糟心的局面。 他以为自己对他们母子已经仁至义尽,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沈知禾快步走进学校大门时,眼眶里那股子热意还没完全散去。 不行,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为自己哭没用,她得为孩子们,争到他们应有的地位和尊重! “沈老师!”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刘芳小跑着追了上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沈知禾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事,昨晚没睡好。” 刘芳眼睛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明显不信。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因为赵主任他们又找你麻烦了?” 赵主任? 沈知禾现在哪还有心思管他。 “随他去吧。”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下周的教学比赛,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芳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家里的事她不想多说,便识趣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聊。 “都准备好了!校长可重视这次比赛了,开会的时候还特意点名,说咱们学校一定要拿出真本事,拿个好名次回来!” 沈知禾点点头,脑子里开始盘算教学比赛的细节。 不管战家那潭水有多深多混,她都不能丢了自己的事业。 这是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能带着三个孩子安身立命的唯一根本。 战霆舟把沈知禾送到学校后,并没有回家,而是调转车头,径直朝着外交部大楼的方向骑去。 刚走进那栋庄严肃穆的办公大楼,还没到自己的办公室,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哟,战参赞!” 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正是他的好友,军医顾淮安。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这尊大佛也会迟到?” 第107章 喜欢沈知禾? 战霆舟此刻哪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一张俊脸冷得像冰,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有点家事。” 顾淮安啧了一声,眉毛高高挑起。 “家事?我看是感情不顺吧?” 顾淮安这人,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尤其是在战霆舟面前。 “怎么,跟嫂子吵架了?” 战霆舟的眉头拧得更紧,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刀,“胡说什么。” 换个人早被这眼神冻成冰坨子了,可顾淮安是谁?他跟战霆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早就免疫了。 “得了吧你!自从结了婚,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魂不守舍的。” “我可听说了啊,你现在还亲自接送嫂子上下班?战大参赞,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这话说得,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战霆舟的脸黑如锅底,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很闲?” 要是眼神能杀人,顾淮安这会儿估计已经千疮百孔了。 “不闲不闲,为人民服务嘛!”顾淮安嬉皮笑脸地举手投降,“哎,说说嘛,到底怎么回事?哥们儿帮你分析分析。” 战霆舟本不想理他。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 可一想到赵春梅那张尖酸刻薄的脸,想到沈知禾在厨房里时通红的眼眶…… 他胸口那股子邪火就蹭蹭往上冒,堵得他喘不过气。 战霆舟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赵春梅母子登堂入室的事说了一遍。 顾淮安听完,脸上的戏谑早就收了起来,他咂了咂舌,一针见血。 “这不明摆着来抢家产的嘛!你那个堂嫂,心思够歹毒的啊。” “那你怎么打算的?” “当然不能让她们得逞。”战霆舟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哦?”顾淮安坏笑一声,“可以啊老战,这么维护嫂子?” 维护? 他是在维护沈知禾吗? 战霆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心里一阵烦乱。 “我只是……” 只是什么? 是不想让家里乌烟瘴气?还是不想看到那个女人受委屈? 顾淮安看他这副纠结的模样,直接替他把话说完了。 “只是什么?只是不知不觉,就把人当成自己人了?” “胡说什么!” 战霆舟下意识地反驳,声音都高了几度。 “那个疯女人……” 这词一出口,他自己心里都咯噔一下。 “疯女人?”顾淮安直接打断了他,“得了吧你,战霆舟,你当我是瞎子啊?上次在友谊商店门口,我可是见过沈同志的。” “那气质,那谈吐,还有那身段……哪点像乡下来的了?” 顾淮安撇撇嘴,意有所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我说,你小子这回可是捡到宝了。” 这话让战霆舟心头一跳。 他确实没法把沈知禾跟乡下女人联系起来。她说话做事有章法,那口英语,比部里有些同事说得都地道。 顾淮安看他那走神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又加了句。 “再说,嫂子知书达理,这么些天,也没见嫂子闹出什么丑闻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战霆舟的脑子没由来地就闪过几个画面。 甚至他还想起了昨晚,她侧着脸在灯下看书的模样。 “喂!” 顾淮安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美事呢,脸都红了?” 战霆舟回过神,热气一下子冲上头顶。 “闭嘴!” “哈哈!”顾淮安乐不可支,指着他,“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对嫂子有意思!” 战霆舟张了张嘴,反驳的话滚了一圈,吐出来的却是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字。 “……我不知道。” 声音很轻,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无措。 这下,轮到顾淮安愣住了。 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从战霆舟嘴里听到这么实在的话。 顾淮安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走上前,郑重地拍了拍好友坚实的肩膀。 “老战,承认吧,你已经喜欢上她了。” 战霆舟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 喜欢? 他对沈知禾? 那个一开始被他视为疯女人的妻子,那个他为了应付家里才不得不绑在一起的女人……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各种画面纷至沓来。 顾淮安看着他陷入自我怀疑中,识趣地没再开口,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悄无声息地转身走了。 有些事,得靠他自己想明白。 另一边,学校的下课铃声早就响了,沈知禾却故意在办公室里磨蹭着。 她不想那么早回家。 一想到要面对赵春梅那张刻薄的嘴脸,还有苏婉那和稀泥的态度,她就觉得一阵心烦。 她宁愿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整理备课笔记,也比回家看人脸色强。 等她终于收拾好东西,慢吞吞地走出校门时,天色已经擦黑,路灯都亮了起来。 让她意外的是,校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战霆舟那辆熟悉的吉普车,还静静地停在老地方。 男人靠着车,指间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看到她出来,战霆舟立刻就掐灭了烟头,迈开长腿,大步朝她走过来。 “怎么这么晚?” 这话问得,好像他等了很久。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惊讶。 “你一直在等我?” “嗯。” 战霆舟应了一声,很自然地从她肩上接过了那个装满了备课本的帆布包。 包不重,可他这么一拿,沈知禾的肩膀就松快了。 她看着男人拎着她的包,转身去开车锁,。 沈知禾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她心里清楚,赵春梅母子这事儿,根源在战家,但战霆舟本人也是被他那个爹硬塞的,他自己也不情愿。 自己早上那股子火,多少有点迁怒的意思。 对着他甩脸子,确实不对。 “上车吧。” 战霆舟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示意她坐上去。 回家的路不长,两人一路都没说话。 沈知禾坐在车后座,看着男人宽阔的后背,思绪万千。 她清楚自己早上的态度很冲,甚至可以说是激烈。 可那又怎么样? 事情牵扯到她的三个孩子,别说摔个碗,就是掀了桌子,她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开车的男人突然开了口。 “知禾。” 第108章 统一战线 沈知禾回过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战霆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声音依旧低沉。 “早上的事,是我考虑不周。” 他这话让沈知禾愣住了。 他这是……在道歉? 战霆舟感觉到了她的沉默,又补充了一句。 “我应该提前跟你商量,以后家里的事,我们一起决定。” 从她穿越过来,一直都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要一起。 沈知禾吸了吸鼻子,把那点突如其来的情绪压下去,低低地说了声: “谢谢。” 战霆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的表情,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不用谢。” 车拐过一个弯,离家属大院越来越近。 战霆舟又开口道:“那对母子,明天我就找个理由,送他们回去。” 这倒是让沈知禾有些意外。 她摇了摇头,“不用这么急。” 战霆舟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透过后视镜看她。 “你不生气了?” “生气有什么用?”沈知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毕竟是亲戚,今天刚来,明天就赶人走,你爸那边不好交代,传出去也不好听。让他们住几天,找个合适的由头再送走,免得落人口实。” 她现在顶着战霆舟妻子的名头,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他的脸面。 她不能让人说他娶了个容不下亲戚的悍妻。 战霆舟眼里的惊讶更深了。 他以为她会迫不及待地想把那对碍眼的母子赶走,没想到她想得比他还周全。 这个女人永远都出乎他的意料。 沈知禾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继续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希望,以后再有这种事,你能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准备。” “好。” 战霆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到了军区大院,沈知禾从后座上跳下来,接过他递回来的帆布包,心里那点别扭彻底烟消云散。 罢了,看在他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早上的事,就当翻篇了。 刚推开家门,三道小小的身影就跟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妈妈!” “妈妈你回来啦!” 三张长得极其相似又各有特色的小脸蛋仰着。 沈知禾心一下子就软成了水,她蹲下身,一手搂住一个,在他们软乎乎的小脸上挨个亲了一口。 “想妈妈了吗?” “想!” 扎着小揪揪的三豆儿云筱最先告状,“那个胖哥哥抢我的娃娃!还把它扔在地上!” 云锐也气鼓鼓地撅着嘴,小脸皱成一团。 “他还把太爷爷给我的糖都吃了!一颗都没给我留!” 只有云铮抿着唇,小大人似的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那双酷似战霆舟的眼睛里也写满了不高兴。 沈知禾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 她最宝贝的孩子,今天竟然在自己家里受了这种委屈! 她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声音放得更柔,安抚道:“乖,不气了。娃娃脏了妈妈给你们洗干净,糖没了,妈妈明天带你们去供销社买新的,买更多!” “知禾啊,你过来一下。” 书房的门开了,战老爷子看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知禾安顿好孩子们,跟着老爷子进了书房。 一进门,老爷子就开门见山,“今天的事,委屈你了。” 沈知禾摇了摇头,声音很轻:“爷爷,我没事。我就是担心孩子们,他们还小……” “放心!” 老爷子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话。 “有我这把老骨头在,谁也别想欺负我的曾孙!” 他顿了顿,脸色缓和下来,又说:“那对母子,是静姝那个糊涂蛋自作主张接来的,我已经狠狠训过她了。” 沈知禾心里了然,对老爷子的明事理,她是真心感激。 “谢谢爷爷。” “你是个好孩子。”老爷子看着她,“霆舟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沈知禾心头一跳。 她从没想过,这位思想传统、重于传承的战家大家长,会给她这么高的评价。 晚饭时分,那位闹了一整天的堂嫂赵春梅带着她的宝贝儿子抢先坐到老爷子身边。 战磊一上桌,眼睛就黏在了盘子里最大最油亮的那个鸡腿上,不等大人发话,黑乎乎的小胖手就直接伸了过去。 “哎哟,你这孩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赵春梅嘴里假模假样地呵斥着,手却没拦。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给自家三个豆丁夹菜,将那对母子的做派当成了空气。 战明玥却像是专门等着这一刻,故意扬高了声音。 “堂嫂,磊磊长得可真壮实!这体格,一看就是咱们战家的种!” 这话正中赵春梅下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褶子都开了花。 “可不是嘛!我们家磊磊从小就壮实,医生都说养得好!将来肯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给我们老战家开枝散叶!” “咳!” 战老爷子重重地皱了下眉,显然对这种粗鄙的炫耀很是不喜,但碍于亲戚情面,终究没说什么。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战霆舟突然放下了筷子。 “磊磊多大了?” 赵春梅被他看得一哆嗦,赶紧回答,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 “八岁了!今年上小学二年级了!” 战霆舟点了点头,目光缓缓移到了那个埋头啃鸡腿的战磊身上。 “八岁,成绩怎么样?” 赵春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成绩? 她那个除了吃就是睡的儿子,哪有什么成绩可言! “这个……孩子还小嘛,贪玩,贪玩……”她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沈知禾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冷笑。 这就心虚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战霆舟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在军区认识几个军校附中的老师。如果磊磊成绩好,我可以帮忙推荐一下。” 军校附中? 那是什么地方!进去就得脱层皮! 赵春梅一听,吓得魂都快飞了,整个人都慌了神,连连摆手。 “哎哟,那可不行!军校多苦啊!我们家磊磊金贵着呢,可吃不了那个苦!” 战明玥一看形势不对,赶紧跳出来打圆场,“哥!磊磊还小呢!你吓唬他干什么!” 第109章 重提过继战磊 “小?” 战霆舟的眼神冷冷地扫了过去,扎得战明玥脖子一缩。 “八岁还小?云铮五岁,已经开始学认字了。” 他这话一出,赵春梅脸上更挂不住了,不甘心地小声嘟囔起来。 “认字有什么用……我们家磊磊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又不用考状元……” “春梅!”一直沉默的战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废话!” 老爷子一发火,赵春梅顿时悻悻地闭上了嘴。 可那双怨毒的眼睛,却像刀子一样,恶狠狠地刮向了沈知禾。 都怪这个狐狸精!要不是她,霆舟怎么会这么针对她们母子! 沈知禾感受到了那股视线,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专心致志地将鱼肉里的刺一根根挑出来,放进三个孩子的碗里。 跟这种蠢货置气,简直是浪费生命。 一顿饭吃得暗流汹涌,总算挨到了结束。 沈知禾刚想带孩子们回房,赵春梅那边又开始作妖了。 只见她扑通一声,拉着还在剔牙的战磊,直挺挺地跪在了战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啊!” 赵春梅一把鼻涕一把泪,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磊磊他爹走得早,我们孤儿寡母不容易啊!我就指望着他能过继到战家本家,将来能有个出息,光宗耀祖啊!您当初可是答应过的,答应过让磊磊过继到本家的!” 苏婉一见,立刻心疼地上去扶。 “爸,您看这……这事儿当初是说好了的。现在霆舟眼看都快三十了,也该定下来了。” 战明玥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凑热闹不嫌事大。 “是啊爷爷!磊磊可是咱们战家正儿八经的血脉,根正苗红!可比那些……来历不明的强多了!”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并排站着的三小只,话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沈知禾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可以忍受赵春梅的撒泼,但绝不能容忍任何人诋毁她的孩子! 战老爷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看看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赵春梅母子,又看看脸色铁青的战霆舟,显然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战霆舟站了起来。 “我不同意。” “以前我没有孩子,你们要过继,我没话说。现在,我有三个孩子,凭什么还要过继别人的儿子?” 赵春梅哪里肯依,当即从地上爬起来。 “哎哟,霆舟!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当初可是说好了的!白纸黑字写着呢!现在你想反悔,让外人怎么看咱们战家?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说我们战家言而无信吗?!” “白纸黑字?” 战霆舟嘴角勾起,冷笑。 “当初我重伤昏迷,人事不省,所谓的白纸黑字,是谁签的字,又是谁按的手印?” 他目光如电,直直射向苏婉,“妈,这件事,您比谁都清楚吧?” 苏婉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事是她理亏! 当初霆舟重伤,还当众说以后再无子嗣可能。她这个当妈的,急着为战家留后,就跟战卫国商量了过继的事。 那字,是她模仿着霆舟的笔迹签的! “霆舟!” 战卫国见妻子被逼问得下不来台,厉声叱喝。 “这事关系到战家的名声!由不得你任性!” 战霆舟冷冷地转头,迎上父亲暴怒的目光。 “爸,您觉得,让我的孩子被人指着鼻子骂野种,受尽委屈,就是维护战家的名声?” “你!” 战卫国被这一句反问噎得死死的,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话赶话到这儿了,他拉不下这个脸! “磊磊可是战家正儿八经的血脉!”他强撑着,又把这句话搬了出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战老爷子,慢悠悠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没有立即表态。 沈知禾听到“血脉”两个字,心头那股压抑的火,一下就烧了起来。 “爸,您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云铮、云锐、云筱,他们怎么就不是战家的孩子了?” “哈!” 赵春梅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讥讽。 “谁不知道你那三个孩子是乡下带来的野种!再说了,你一个疯女人说的话,谁信啊?指不定是跟哪个野男人生的!” 这话太毒了! 沈知禾不怒反笑。 “堂嫂,我劝你说话还是积点口德。你既然知道我是个疯子,那我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应该也挺正常的吧?” 赵春梅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一毛,下意识就想往后缩。 “放肆!” 战卫国勃然大怒,指着沈知禾的鼻子就骂,“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没规没矩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沈知禾面前。 “爸,知禾说错了吗?” 战霆舟说完,又将目光转向赵春梅。 “堂嫂,请你注意言辞。我的孩子,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赵春梅被他那眼神一瞪,吓得脖子一缩,刚刚那股嚣张气焰一下子熄了火。 她眼珠子一转,拉着战磊的胳膊,继续嚎叫起来。 “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磊磊他爹走得早,我们孤儿寡母的,现在连本家都不认我们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她一边嚎,一边拿眼去瞟苏婉。 苏婉立刻接收到信号,心疼地扶住她。 “行了!春梅你别急,这事我做主了!过继的事,就这么定了!” 战霆舟寸步不让,“妈,我的家事,不需要您来做主。” “你!你这个不孝子!”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手都在哆嗦,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就在这时,一直跪在地上干嚎的赵春梅,又把矛头转向老爷子。 “老爷子啊!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霆舟他……他可是绝嗣了啊!医生都说了,他这辈子都生不了自己的孩子了!” 战家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战霆舟那份给战家判了死刑的诊断书。 不可逆的生殖功能障碍。 苏婉的脸色变了。 对啊!霆舟他……他生不了啊! 战明玥也立刻反应过来,立刻帮腔。 “就是!我堂嫂说得对!哥他自己生不了,还不让咱们战家有后吗?磊磊才是咱们战家真正的血脉!是以后能给战家传宗接代的!” 第110章 绝不可能过继 话音刚落,战卫国的眼神就彻底变了。 是啊,霆舟生不了!磊磊才是战家唯一的希望! 战老爷子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眉头也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战家的香火,难道真的要断在霆舟这一代? “这事,没得商量!”战卫国一拍大腿,“磊磊,必须过继!” 沈知禾站在一旁,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她早就该想到的。 在这个把传宗接代看得比天还大的年代,一张不育的诊断书,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真正面对这一刻,那股彻骨的寒意,还是让她心脏一阵阵抽痛。 “妈妈……” 云筱的小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大豆儿和二豆儿也吓坏了,一左一右地贴着她,小脸煞白,惊恐地看着眼前这群面目狰狞的大人。 赵春梅看到这一幕,嘴角的得意快要咧到耳根子后头。 她就知道,只要搬出绝嗣这张王牌,战家这群老顽固,没有一个能扛得住! “哎哟,看看这几个野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她趾高气扬地把战磊拉到身前。 “我们磊磊,可是正儿八经的战家血脉!以后是要给战家顶门立户的!” 战磊被他妈这么一捧,小胸脯立刻挺得高高的。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她缓缓蹲下身,将三个孩子紧紧搂进怀里。 “别怕,有妈妈在。” “我说了,我不同意。” 战霆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赵春梅见他还不死心,急得直跳脚。 “霆舟!你这是要断了咱们战家的香火啊!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闭嘴!”战霆舟厉声喝道,“我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霆舟!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苏婉也急了,冲上来就要拉他的胳膊,“你生不了,还不许家里给你想办法吗?磊磊多好的孩子啊!” “妈!” 战霆舟胳膊一沉,挣开了苏婉的手。他 “非要这样的话,那就分家。” 分家?! 战卫国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战霆舟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你、你这个不孝子!为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几个野种,连祖宗和家都不要了?!” 战霆舟的脊背挺得笔直。 “爸,我不是为了谁。我只是不能看着人当着我的面,这么欺负我媳妇和我孩子。” 赵春梅一看这架势不对,眼珠子一转,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出溜。 “老爷子啊!您可得睁眼看看!这就是您的好孙子啊!为了几个外人,连家都不要了!我们孤儿寡母往后可怎么活啊……” “够了!” 老爷子撑着拐杖,慢慢站起来。 “今天这事,到此为止,霆舟,你跟我来书房。” 战霆舟点了下头。 转身前,他回过头,宽厚温热的大手找到沈知禾冰凉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等我。” 战老爷子坐在书房太师椅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霆舟,你跟爷爷说句实话,真要为了知禾那娘几个,跟整个家闹翻?” 战霆舟沉默了一会儿,“爷爷,不是我要闹,是他们在逼我。” 老爷子慢悠悠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可你的身体……”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外头的吵嚷彻底隔绝。 战老爷子重重地跌坐进太师椅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霆舟,你跟爷爷说句实话,真要为了知禾那娘几个,跟整个家闹翻?” 战霆舟脊背挺得笔直,沉默了片刻,“爷爷,不是我要闹,是他们在逼我。” 老爷子慢悠悠地捋着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幽幽地盯着孙子。 “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战霆舟迎上老爷子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坚定得像块石头,“我早就接受了。云铮、云锐、云筱,他们就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战老爷子深深地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 半晌,老爷子长长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赵春梅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老爷子!我、我刚才都是胡说的!您可千万别当真啊!” 她一直在门外偷听! 这要是真被送回老家,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战家大门! 战老爷子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脸色沉了下来,“春梅,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赵春梅哪还顾得上规矩,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老爷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提过继的事,是我鬼迷心窍了!” 她眼珠子飞快地一转,立刻找到了脱身的主意。 “我这就去给弟妹道歉!我这就去!” 说完,她根本不给老爷子和战霆舟反应的时间,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就往外跑。 客厅里,沈知禾正蹲着身子,用手轻轻拍着三个孩子的后背,低声安抚着他们。 “妈妈……”云筱的小奶音还带着哭腔,紧紧地埋在妈妈怀里。 “不怕,妈妈在呢。” 话音刚落,赵春梅就冲了过来,一把就抓住了沈知禾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弟妹啊!刚才是嫂子不对!嫂子不是人!嫂子给你赔不是了!” 沈知禾被她这一下搞得一愣,随即一阵反胃。 这女人,又在演哪一出?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冷淡得像冰碴子,“堂嫂这是做什么?” 赵春梅见她不接招,脸上立刻挤出两滴眼泪,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 “啪!”一声脆响。 “弟妹,嫂子是真糊涂了,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只有冷笑。 道歉是假,怕被赶走才是真。 “堂嫂言重了。” 她可不想跟这种人拉拉扯扯,平白落下一个苛待长辈的名声。 赵春梅一看沈知禾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暗骂,脸上却笑得更谄媚了。 她目标一转,又凑向三个孩子。 “哎哟,我的好侄子,好侄女!刚才是大伯母不对,大伯母混账,吓着你们了吧?” 第111章 好一招以退为进! 云筱吓得往后一缩,直接躲进了妈妈的怀里。 沈知禾眼神一冷,顺势将三个孩子全都揽到自己身后。 “堂嫂,孩子们受了惊吓,需要休息。” 赵春梅脸上的笑僵住了,讪讪地收回手,心里把这几个小崽子骂了千百遍。 “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这张破嘴!”她连连点头哈腰,“刚才老爷子在书房里都发话了,让我留在战家住几天,好好跟弟妹你赔罪!还说……还说过继的事,以后谁都不准再提了!” 沈知禾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好一招以退为进! 这是拿老爷子当令箭,把自己架在道德的火上烤啊! 她要是敢说个不字,那就是不给老爷子面子,就是得理不饶人,就是苛待亲戚! 这算盘打得,她就是闭着眼都听得见响! 果然,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开了。 战老爷子沉着脸走在前面,战霆舟跟在后头。 老爷子扫了一眼客厅里僵持的气氛,目光最后落在沈知禾身上, “知禾,春梅知道错了,就让她在家住几天,给你赔个不是。” 沈知禾没说话,她要是顶回去,难做的是战霆舟。 “爷爷决定就好。” 这话一出,赵春梅整个人都松快了,腰杆也悄悄挺直了些。 “谢谢老爷子!谢谢弟妹!弟妹你放心,往后家里的活儿都包我身上!” 战霆舟迈步过来,站到沈知禾身侧,高大的身形正好挡住了赵春梅那边的视线。 “委屈你了。” 沈知禾摇摇头,只说了句“没事”。 只要这个女人安分,都好说。 赵春梅被安排在了客房,就在沈知禾房间的斜对面。 她一进屋,就把那手里的包袱扔在床上。 这叫什么事儿! 赔礼道歉?别是上门当老妈子! 她越想越气,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脑袋鬼鬼祟祟地探了进来。 是战明玥。 “堂嫂,你今天也太怂了吧?就这么让沈知禾那个女人拿捏了?” 赵春梅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听到这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懂什么?你没看见老爷子那张脸?我要是再多说一个字,现在就得滚回乡下去了!” 她撇撇嘴,压着嗓子抱怨。 “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以为我乐意看她那张死人脸?” 战明玥眼珠子一转,凑到她跟前,神神秘秘地说:“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往外传。” “我听说,沈知禾在学校里可风光了,整天跟那些戴眼镜的男老师混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谈情说爱的呢!” “谁知道她背地里……干不干净呢?” 赵春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说的这事儿,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战明玥压着嗓子,嘴角那点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我哥那人,一年到头有几天在家的?他那帽子,指不定绿成什么样了!” 赵春梅激动地一拍大腿,脸都涨红了。 “我的天,要是这事儿能成……” 两人正说在兴头上,门外走廊的木地板轻微地吱呀了一声。 战明玥立马噤了声,人噌地一下就从床边站了起来。 她手脚麻利地从兜里掏出条新毛巾,“堂嫂!妈让我给你送条新毛巾来,你先用着,看合不合手!” 赵春梅反应也快,立刻堆起一脸笑接了过去。 “哎呀,你看这多不好意思,还劳烦婶子惦记着,真是太周到了!”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一下,接着就转头走远了。 沈知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勾气唇角。 她就知道,这俩人凑一块儿,嘴里吐不出象牙。 绿帽子? 想往她身上泼脏水,也得看她沈知禾接不接这盆水。 第二天一早,饭桌上的气氛堪称诡异。 赵春梅一反常态,殷勤得像换了个人。 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脸上却挂着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亲自端着粥碗,盛了满满一碗,小心翼翼地放到沈知禾面前。 “弟妹,快,多吃点!你带三个孩子辛苦了,得好好补补!” 那热乎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伸手淡定地接过碗。 “谢谢堂嫂。” 赵春梅又立刻转向三个孩子,夹起一个白煮蛋放进大豆儿碗里,又给二豆儿夹了一筷子咸菜,最后笑眯眯地看着云筱。 “来,咱们小宝贝也多吃点,长得高高的,漂漂亮亮的!” 云筱被她看得往后缩了缩,怯生生地看着妈妈,不敢动筷子。 沈知禾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女儿柔软的手背,声音温和。 “吃吧,妈妈在呢。” 得了妈妈的准许,云筱才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坐在主位上的战老爷子看着这一幕,紧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舒展开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家和万事兴啊!” 战霆舟端着搪瓷杯,目光沉沉地落在赵春梅的脸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女人昨天还恨不得把沈知禾生吞活剥了,今天就姐妹情深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瞥了一眼旁边安安静静喝粥的沈知禾,她倒是淡定,仿佛眼前这出戏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顿饭在诡异的和谐中结束。 沈知禾放下碗筷,正准备回屋拿上课用的书本,赵春梅像个跟屁虫似的,立即追上去。 “弟妹!弟妹你等等!你去学校啊?正好顺路,我送送你!” 沈知禾脚步没停,头也没回,“不用。” 赵春梅哪肯放弃,几步冲到她前面,拦住了去路。 “哎呀,送送嘛!咱们妯娌俩,正好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 沈知禾这才停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院子外走,刚跨出大门,赵春梅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 “弟妹啊,我听说……你在学校里,可受欢迎了?” 沈知禾的脚步停住。 “堂嫂,你什么意思?” 第112章 果然是来试探的 赵春梅被她看得心头一跳,后背下意识地窜起一股凉气。 这女人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但一想到战明玥说的那些话,还有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她又硬着头皮,重新堆起关切的嘴脸。 “哎呀,你别误会!我……我就是担心你。” “你想啊,你一个女人家,长得又这么好看,整天跟那些男同事混在一起,这时间长了,难免……难免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嘛……” 沈知禾的眼神更厉了,“堂嫂,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这女人果然是来试探的。 赵春梅被她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心里的那点畏惧被嫉恨取代。 她索性也懒得再装,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那笑意已经不达眼底。 “没、没什么大事,就是提醒你一下,注意点影响……毕竟你现在可是战家的儿媳妇,代表的是战家的脸面。” “不劳堂嫂费心。” 沈知禾冷声打断她的话,“我沈知禾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不怕人说三道四。” 她忽然往前逼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赵春梅甚至能看清她纤长浓密的睫毛。 沈知禾微微勾起唇角,“倒是堂嫂你,昨天晚上……和明玥在屋里聊得挺开心啊?” “你……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赵春梅下意识地否认。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的冷笑更深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完,她不再看赵春梅那张青白交加的脸,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补了一句。 “堂嫂,既然这么想留在战家,就安分一点。” “否则……”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让赵春梅感到恐惧。 赵春梅一个人僵在原地,手脚冰凉,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这个贱人竟然敢威胁她! 而这院门口发生的一切,都被二楼窗边的一道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战霆舟靠在窗框上,手里还端着那杯没喝完的温水。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沈知禾。 爪牙锋利,寸步不让,谁敢惹她,她就敢亮出獠牙,狠狠地咬回去。 天色擦黑,沈知禾才回到战家大院。 赵春梅眼尖,瞧见她,立马放下笔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笑。 “弟妹回来了?上课累了吧,我让王妈熬了羹,这就给你盛一碗去?” 沈知禾没抬头,径直往里屋走,声音淡淡的。 “不用,我先看看孩子。” 赵春梅赶忙追上两步,拦在她跟前,笑得不见外。 “哎呀,孩子们好着呢,我刚看着他们洗漱睡下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你跟我客气什么!” “一家人?” 沈知禾停下脚,缓缓抬起头。 “堂嫂,你我心里都有数,这戏就别演了。” 赵春梅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她干笑两声,眼神也开始躲闪,“弟妹……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沈知禾没给她躲的机会,往前站了半步。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赵春梅却觉得那股子气势压得她有点喘不上气。 “我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但你给我记住了,别碰我的孩子。” “否则……” 她没把话说完,但那没说出口的两个字,让赵春梅手脚冰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晚饭桌上,赵春梅老实多了,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一声不吭。 战明玥夹了口菜,眼神却瞟向沈知禾。 “嫂子,我听说你们学校最近要搞教学比赛?” 沈知禾正给三豆儿挑鱼刺,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 见她这副不在意的样子,战明玥心里不舒服。 “听说评委可都是男老师?嫂子你可得好好准备,别给咱们战家丢人。” 沈知禾将手里的筷子放回桌上,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她。 “明玥,有话直说。” 战明玥被她看得心里一毛,梗着脖子,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提醒嫂子注意影响嘛!你现在顶着我们战家的名头,在外面要是跟那些男老师不清不楚的,丢的可是我们战家的脸!” “战明玥!” 战霆舟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 “管好你自己的事。” 战明玥一听,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哥!我这是为你好!谁知道她在学校里都干了些什么……” “闭嘴!” 战霆舟的厉声叱喝。 “再让我听到你说知禾一句不是,就给我滚出去!” 战明玥彻底愣住了。 她哥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大声吼过她! 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凶她! “哥!你……你为了个外人凶我!” “够了!” 战老爷子手里的筷子重重往桌上一顿,沉着脸,目光如炬地扫过一圈。 “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话!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忘了?!” 老爷子一发话,谁也不敢再吱声了。 饭后,沈知禾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消食。 战霆舟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递到她手边。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沈知禾接过温热的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还行。”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你妹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战霆舟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嬉笑的孩子们身上。 “她从小被惯坏了,说话不过脑子。” 他犹豫了一下,视线转回到沈知禾身上。 “赵春梅……今天找你麻烦了?” 听到这话,沈知禾偏过头,“她能找我什么麻烦?”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倔强又从容的样子,喉结微动,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变了。” 沈知禾心头一跳。 她当然变了,芯子都换了个人,能不变吗? “嗯?”她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战霆舟目光有些复杂,“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拿着把菜刀就敢冲上来乱砍人。” “现在,你居然能跟赵春梅那种人好好说话了。” 沈知禾失笑。 她当然记得自己跟战霆舟的第一面。 那时候,她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身无分文,后面有陆承宇派来的人追,前面是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穷途末路,走投无路,她手里唯一能豁得出去的,就只剩下一条烂命。 谁敢动她的孩子,她就跟谁拼命。 现在,不一样了。 她有战家做靠山,有能力保护孩子,自然不必再像只走投无路。 第113章 赵春梅又出坏点子 赵春梅在战家一住就是好几天,日子过得倒是滋润,可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表面上,她对沈知禾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弟妹,热情得不行。背地里,却一直在四处打听沈知禾在学校的情况,想抓到她的把柄。 这天,她算准了沈知禾去学校上班的时间,眼珠子一转,偷偷溜进了她和战霆舟的房间。 这屋子她早就想进来了,这里面肯定有不少好东西!说不定还能翻出点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正翻箱倒柜,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 “妈,你找什么呢?” 战磊嘴里嚼着一块大白兔奶糖,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走了进来。 赵春梅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自家儿子,才松了口气。 “我能找什么?还不是看你婶屋子乱,帮她收拾收拾。”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从抽屉里拿出来,状似无意地关上了抽屉。 战磊才不信她的话,他撇撇嘴,小大人似的说:“妈,你别乱翻人家东西,让人看见了不好。” “我乱翻什么了?”赵春梅眼睛一瞪,伸手就在战磊脑门上戳了一下,“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不成?” 她不耐烦地把战磊往外推,“去去去,自己玩去,别在这儿碍事。” 打发走儿子,赵春梅立刻重新拉开抽屉,把手伸到最里面摸索。 果然是一叠信! 她迫不及待地把信掏出来,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一看,傻眼了。 信纸上,全都是鬼画符一样的洋文,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可这难不倒赵春梅。 看不懂才好呢!看不懂,那不就任由她们说了算? 她把信纸胡乱塞回信封,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战明玥正在自己屋里生闷气呢,就见赵春梅跟个贼似的溜了进来,还反手把门给带上了。 “堂嫂,你干嘛呢?”战明玥没好气地问。 赵春梅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那叠信,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说:“明玥,你看这是什么!” 战明玥接过信,翻了翻,也皱起了眉,“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我哪儿知道啊!”赵春梅凑过去,“肯定是情书!你想啊,一个正经女人,谁会跟人写这种鬼画符的信?这肯定是她在外面勾搭的野男人!” 战明玥眼珠子滴溜一转。 对啊! 她哥不是护着那个女人吗?要是让她哥,让爷爷,让全家人都知道这女人在外面不干不净,看她还怎么在战家待下去! 她装模作样地把信拿到眼前,指着上面几个她碰巧认识的单词,煞有介事地翻译起来。 “堂嫂,这可是铁证啊!你看这,这写的是dear,就是亲爱的!还有这个,miss you,就是想你!哎哟喂,这信里写的全都是这种肉麻的话!” “我这就去告诉妈!”战明玥一拍大腿,抓着信就往外冲,“让她看看,她千挑万选的好儿媳,背地里是个什么货色!” 两人一前一后,添油加醋地冲到苏婉面前。 “妈!”战明玥把信往桌上一拍,信誓旦旦地说,“您看看!沈知禾在外面有相好的!这些信里写的都是甜言蜜语,肉麻死了!她……她还说要跟人家私奔呢!” 苏婉一听这话,脸色都白了。 私奔? 她战家的儿媳妇,敢在外面勾三搭四,还想带着她孙子跟人私奔?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战家的脸往哪儿搁!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苏婉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信就要往战老爷子书房冲,“我这就告诉老爷子去!让他看看他护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孩子尖锐的吵闹声。 “你偷我钱!” 战磊涨红着脸,一根手指头都快戳到云锐的鼻子上了,大声嚷嚷着。 “你就是小偷!我亲眼看见你从我妈兜里拿钱了!” 云锐急得脸颊通红,声音都带着哭腔。 “我没有!我没有偷钱!” 赵春梅一听偷钱两个字,也顾不上找老爷子告状了,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了出来。 她一把揪住云锐的衣领,恶狠狠地骂道: “好你个小兔崽子!从小不学好,敢偷钱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她扬起那蒲扇般的大巴掌,对着云锐那张精致的小脸就扇了过去! “住手!” 沈知禾刚下班进院,就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在赵春梅的巴掌落下前,一把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赵春梅疼得嘶了一声,想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纹丝不动。 沈知禾将云锐护在身后,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清凌凌的眸子,此刻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赵春梅,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手指头,试试?” 赵春梅被她那股子要杀人的气势骇得心头一跳,。 但一想到自己占着理,身后还站着一大家子人,她的腰杆子又挺直了。 “弟妹,你这是干什么?你儿子偷钱,人赃并获,你还想打人不成?这可不是小事!” 偷钱? 沈知禾绝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这种事!云锐虽然活泼,但从小就懂事,绝不会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证据呢?” “我就是证据!”战磊从赵春梅身后跳了出来,小胖手指着云锐,气焰嚣张,“钱就在他口袋里!我亲眼看见的!足足五毛钱呢!” 五毛钱! 在这年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沈知禾听完,不怒反笑。 她环视了一圈闻声而来的战家人。 看热闹的战明玥,脸色铁青的苏婉,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下人,很好,观众都到齐了。 “好,既然你说钱在他口袋里,那我们就当场验证。”沈知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但如果搜不出来,战磊,你必须给我儿子道歉!” 赵春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你疯了吧?凭什么我儿子要给他道歉?” 让她的宝贝儿子给这个野种道歉?门儿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又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堂屋门口传来。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第114章 沈知禾寸步不让 战老爷子沉着一张脸,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苏婉一见靠山来了,立刻抢上前去告状。 “爸!您可得管管!云锐这孩子手脚不干净,偷了春梅的钱,沈知禾还护着短,不让我们说!” 沈知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迎上战老爷子的视线,不卑不亢地开口:“爷爷,是战磊诬陷云锐偷钱,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一个公道,他必须当众向我儿子道歉。” “嫂子,你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战明玥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抱着手臂,斜眼看着沈知禾,“孩子偷东西可不是小事,这叫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你这么护着,难怪学校里那些人都说你品行有问题,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这话太毒了! 不仅骂了孩子,还把脏水往沈知禾身上泼! 沈知禾眼神骤然一凛,“战明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给一个五岁的孩子扣上小偷的帽子,这就是你们战家的家教?” “你!”战明玥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都给我闭嘴!” 战老爷子用拐杖重重一顿地面。 “云锐,把你的口袋,全都翻出来,给大家看看。” 云锐含着满眶的泪水,看了看身前的妈妈,沈知禾对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吸了吸鼻子,伸出颤抖的小手,开始一个一个地翻自己的口袋。 他把所有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里面除了几颗漂亮的石子和一小块揉皱了的糖纸,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 战磊尖锐的叫声划破了院子里的寂静,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脱口而出: “我明明把钱塞进他口袋里了!我亲手塞进去的!” 这话一出,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春梅的脸上血色全无,白得像一张纸。 完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她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捂住了自己蠢儿子的嘴,声音又急又慌:“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你……” “原来是你栽赃陷害!” 沈知禾冰冷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赵春梅的心窝里。 “赵春梅,刚才他自己亲口承认的!你还想抵赖?” “我……我没有……”赵春梅语无伦次,“小孩子家家的,童言无忌,他乱说的!乱说的!” 沈知禾根本不理她,目光如刀,直直射向罪魁祸首。 “战磊,按照我们刚才的约定,道歉!” 战磊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浑身发抖,两条腿一软,差点就尿了裤子。 “沈知禾!你别太过分!” 战明玥看不下去了,跳出来挡在赵春梅母子面前。 “不就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逼着一个孩子吗?你还有没有点长辈的样子!” 小打小闹? 沈知禾听到这四个字,气得笑了。 “小打小闹?如果今天,是我儿子把钱塞进战磊的口袋,诬陷他偷钱,你们还会觉得这是小打小闹吗?” “你们怕是早就把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的帽子扣死在我儿子头上了吧!” 战明玥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沈知禾不再看她,转而望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战老爷子。 “爷爷,我记得您常说,战家最重家风。今天这种当众栽赃陷害,颠倒黑白的行为,如果不严惩,以后孩子们有样学样,那战家的家风,还要不要了?” 战老爷子一张老脸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着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孙子,再看看那个被护在身后,明明满眼泪水却倔强地挺直脊梁的云锐。 “磊磊,道歉!” 战磊双腿一软,竟直接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老爷子!”赵春梅心疼得跟刀割一样,扑上去就要扶儿子,“他还是个孩子啊!您不能……” “闭嘴!”战老爷子拐杖重重一顿,怒喝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慈母多败儿!”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院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最后稳稳停下。 战霆舟回来了。 他一进院子,脸上的表情就冷了下去。 “怎么回事?” 赵春梅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裤腿,哭天抢地。 “霆舟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快看看你媳妇,她……她逼着磊磊下跪道歉啊!我们母子在这家里没法活了!她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虽然不是沈知禾亲口要求下跪,但战磊确实是被逼得跪下了,赵春梅这话,也算掐住了事实的尾巴。 战霆舟的目光,缓缓落到妻子身上。 沈知禾迎上他的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战霆舟听完,眼神骤然变冷。 “堂嫂,你儿子栽赃陷害我儿子,你还有脸在这里恶人先告状?” 一句话,噎得赵春梅后面的哭诉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战霆舟不再理她,迈开长腿,走到跪在地上的战磊面前。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战磊被他身上那股子军人的煞气吓得直哆嗦,哭声都憋了回去,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错了……” “错在哪?”战霆舟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不……不该……不该诬陷云锐……” 问完罪魁祸首,战霆舟这才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妻子。 “知禾,你说,怎么处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沈知禾身上。 沈知禾迎着所有人的视线,神色淡然,“我要他,当着全家所有人的面,给云锐,郑重道歉。” 这要求,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错。 赵春梅刚松了半口气,就听见沈知禾话锋一转。 “另外……堂嫂,你擅自闯进我们夫妻的卧室,翻箱倒柜偷东西,这件事,又该怎么算?” 赵春梅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怎么知道的?! “我、我没有!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东西了!” “没偷?” 沈知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放在床头柜里的那些洋文信件,不是你偷拿走的?” 第115章 滚回乡下去 赵春梅心头一跳,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她……她真的都知道! 战明玥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试图把自己藏进人群里。 那信,现在还在她妈苏婉那儿呢! 沈知禾步步紧逼,“我那些信,全都是和国外教育专家进行的学术交流信件,上面清清楚楚盖着我们学校的公章。” “你们不是到处跟人说,我跟野男人私通,要卷款私奔吗?” “走啊!我们现在就去公安局!把信当着公安同志的面,一封一封翻译清楚,验明真伪!看到底是我在外面偷人,还是你们在造谣污蔑!” 公安局?! 这要是真闹到公安局,那还得了!造谣可是大罪!她爸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别别别!” 战明玥再也躲不住了,慌里慌张地冲出来。 “嫂子,这……这就不必了吧……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 “怎么不用?”战霆舟眼神一厉,“我看,很有必要!” 战明玥头皮发麻,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二、二哥……这……这都是误会……” “误会?”战霆舟冷笑一声,“你们拿着所谓的情书,跑到我妈面前煽风点火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是误会?你们污蔑知禾名声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是误会?” 他每问一句,战明玥的脸就白一分。 赵春梅早已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 全完了。 战老爷子一张老脸已经不是铁青,而是黑如锅底。 他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感觉自己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偷东西! 造谣! 诬陷! 还是发生在自己家里,是自己的亲孙女和侄媳妇干出来的龌龊事! 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老脸往哪儿搁?战家的门风还要不要了?! “反了!反了天了!我们战家,什么时候出过这种偷鸡摸狗、搬弄是非的东西!” “我们战家,什么时候出过这种偷鸡摸狗、搬弄是非的东西!” “赵春梅!你还有脸哭?!” 赵春梅被骂得一个哆嗦,“老爷子……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啊……” “糊涂?”战老爷子冷笑一声,“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 他的视线一转,落在了那个吓得直往赵春梅身后躲的小男孩身上。 “还有你!战磊!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了栽赃陷害!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是谁教你的?!” 战磊哪见过爷爷发这么大的火,死死抱着赵春梅的腿,一个字都不敢说。 沈知禾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对母子上演的丑态。 云锐紧紧攥着她的手,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妈妈,太爷爷会赶他们走吗?” 沈知禾心头一软,反手握住儿子的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别怕,太爷爷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战老爷子目光沉沉地环视了一圈屋里所有的人。 “以后,战家不许再出现这种乌烟瘴气的事情!谁要是再敢搞这些名堂……” “就给我滚回乡下!永远别再踏进战家大门!” 滚回乡下?!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得赵春梅魂飞魄散! 她好不容易才来到大城市,要是再被赶回去,那她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老爷子!您不能这样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看在磊磊的份上,磊磊可是战家的血脉啊……” “闭嘴!”战老爷子一甩拐杖,厉声打断她的话,“再敢提血脉两个字,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赵春梅被吼得浑身一僵,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不敢再吭声,只能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瞪向沈知禾。 都是这个贱人! 都是她害的! 战明玥眼看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悄悄地往后挪动脚步,想趁乱溜走。 “明玥!” 老爷子一声断喝,让她僵在了原地。 “这事,你是不是也有份?” 战明玥僵硬地转过身,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爷爷……我……我……” “行了!” 战老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脸上满是疲惫。 “都散了吧!”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 沈知禾牵着三个孩子的手,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整个过程,她就像个冷静的旁观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当战磊指着云锐诬陷的时候,她心里的杀意有多浓。 她可以忍受战家这些人的勾心斗角,但谁敢把脏水往她孩子身上泼,她就敢跟谁拼命! 给三个小家伙洗漱完毕,看着他们并排躺在床上,沈知禾的心才彻底软了下来。 云锐今天受了委屈,小嘴巴一直抿着,眼圈还有点红。 沈知禾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小胸脯,声音放得极柔,“今天吓到了吗?” 云锐摇摇头,小手却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妈妈,我没有偷东西。” “妈妈知道。”沈知禾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妈妈的云锐是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才不屑做那种事。” 旁边的云筱也凑过来,小奶音带着哭腔,“妈妈他们都是坏人!” “对,都是坏人。”沈知禾又亲了亲女儿的脸蛋,把她往被窝里塞了塞,“所以我们要变得更强大,让坏人再也不敢欺负我们,知道吗?” 云铮一直没说话,只是睁着一双酷似战霆舟的眼睛,沉静地看着妈妈。 “妈妈,我会保护弟弟妹妹。” 沈知禾心里又酸又软,摸了摸大儿子的头,“好,我们一起。” 哄了许久,三个孩子才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沈知禾起身走过去,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战霆舟。 他换下了一身军装,穿着件白衬衫,身形挺拔地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 “有事?”沈知禾倚着门框,淡淡地开口。 战霆舟的视线越过她,往屋里看了一眼,“进去说。” 说完,他便侧身走了进来,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 沈知禾挑了挑眉。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我明天要出趟公差。”战霆舟站定,开门见山,“去南方军区,大概一周。” 第116章 苏婉的苏婉的刁难刁难 沈知禾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注意安全。” 战霆舟看着她,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赵春梅的事,你别多想。我已经跟老爷子说好了,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听到这话,沈知禾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没那么脆弱。”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倔强得像只小刺猬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堵。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都别憋着,出了事我兜底。” 沈知禾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真的?” “嗯。”战霆舟点头,神色自然地解释,“我们是一家人,我自然要护着你。” 这话一出,沈知禾心头那点烦躁忽然就散了。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战霆舟这人虽然嘴巴毒,人也冷,但安排事情,确实周到。 “谢谢。” 她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紧接着,话锋一转,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弯了起来,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战参赞这是……不放心我?” 战霆舟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胡说什么。”他板着脸,语气生硬地否认,“只是以防万一。” 这男人,真是……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嘴硬心软的别扭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战霆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的笑脸刻进脑子里。 “我知道。” 从她单枪匹马闯进钢厂医院救孩子,到今天晚上冷静地设局反击,他都知道,这个女人,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大。 可他就是不放心。 战霆舟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转身就想走,可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又停住了脚步。 “高考的事,别耽误。” “战霆舟……” 沈知禾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轻声唤出了他的名字。 “嗯?”他停下动作,却没有回头。 “早点回来。” 话一出口,沈知禾自己都愣住了。 她在说什么? 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妻子对即将远行的丈夫说的话。 太奇怪了,一点都不像她。 过了几秒,战霆舟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他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背影甚至带了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知禾还站在原地,脸上有点发烫。 而已经走到院子里的战霆舟,却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这个小没良心的,总算会说句好听话了。 战霆舟前脚刚走,沈知禾后脚就把门闩上了。 搞什么啊? 她跟战霆舟算什么关系?顶多算个临时室友,还是为了孩子凑合在一起的。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沈知禾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转身回到床边,看着三个孩子安稳的睡颜,心里那点涟漪才彻底平复下来。 算了,不想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管战家这潭水有多深,她只要护好这三个小家伙就够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沈知禾刚送走三个孩子去幼儿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苏婉就找上门来了。 “知禾啊,最近在准备高考?” 苏婉一开口,就端足了婆婆的架子,自顾自地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 她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语气平静,“是的,妈。” 苏婉的眉头立刻就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是三个孩子的妈,你去考什么大学?胡闹!” 她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沈知和觉得可笑。 “妈,现在国家提倡妇女解放,支持知识青年继续学习,很多已婚的同志都在参加高考。”沈知禾不卑不亢地解释。 苏婉冷笑一声,“那是人家没孩子的!你看看你,拖着三个拖油瓶,你哪有那个精力去念书?你能考得上吗?别到时候丢了我们战家的人!” 拖油瓶? 沈知禾压下心头的火气,声音依旧平稳,“孩子们很懂事,不会耽误我学习。考不考得上,是我自己的事。” 苏婉见她油盐不进,彻底没了耐心。 “我不同意!我们战家的媳妇,就该有媳妇的样子,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你赶紧的,今天就去把名给我退了!” 沈知禾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语气冷了几分,“妈,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改。” “反了你了!”苏婉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沈知禾的鼻子骂,“霆舟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想无法无天了是吧?我告诉你沈知禾,只要我还在战家一天,你就休想出去抛头露面!” 跟这种被封建思想荼毒了一辈子的老太太,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硬碰硬,只会让事情更糟,说不定还会闹到老爷子那里去。 沈知禾脑子飞快转动,看着苏婉那张气得发青的脸,忽然话锋一转,态度软了下来。 “妈,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您说得对,我确实应该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多陪陪他们。” 苏婉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突然服软了。 沈知禾继续说道:“这样吧,我保证,白天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把孩子照顾好。学习的事,我等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再看一会儿书,绝对不会影响白天的任何事,您看这样行吗?” 苏婉被她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这让她还怎么找茬? 她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完,她狠狠瞪了沈知禾一眼,扭头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沈知禾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冷了下来。 高考,她非考不可! 谁也别想拦着她! 苏婉这边暂时偃旗息鼓,沈知禾的日子却没清净几天,赵春梅那个搅家精又开始作妖了。 这天,沈知禾从街道办咨询完高考政策回来,一进院子就觉得气氛不对。 王大婶家的小孙子在院里玩泥巴,看见她,眼神都有点躲闪。 她推开自家屋门,一股压抑的抽泣声就传了过来。 只见云筱趴在小板凳上,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伤心极了。大豆儿和二豆儿一左一右地守着妹妹,一个板着小脸,一个急得抓耳挠腮。 “筱筱,怎么了?” 沈知禾的心揪紧了,几步冲过去,将女儿抱进怀里。 小丫头一进妈妈怀里,压抑的哭声立马变成了嚎啕大哭,小手紧紧攥着沈知禾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呜呜……妈妈你不要走!你不要筱筱了吗?” 第117章 找上门去,当面算账 不要她了? 这从何说起? 沈知禾心疼地给女儿擦着眼泪,柔声哄着,“乖宝,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最爱筱筱了。” “可是……可是堂伯母说……”云筱抽抽噎噎,大颗的眼泪滚下来,“她说妈妈要去上大学,就不要我们了……呜哇……”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 她就知道这女人不会安分! 安抚好女儿,又从大豆儿断断续续的叙述里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赵春梅下午过来,假惺惺地给孩子们塞糖,嘴里却没一句好话,故意当着三个孩子的面阴阳怪气。 “你们妈妈可真有本事,都要去上大学当文化人了!” “等她考上了大学,去了大城市,哪里还会记得你们这些小拖油瓶哟!” 好,很好。 当着她的面耍心眼儿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孩子身上! 沈知禾把哭累了睡着的云筱轻轻放到床上,盖好小被子,转身对两个儿子说:“你们在这儿看着妹妹,妈妈出去一下。” 她走出房门,直奔赵春梅住的东厢房。 只见赵春梅正坐在桌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哼着小曲儿,惬意得很。 “堂嫂,你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看到沈知禾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随即又梗着脖子装傻。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我怎么了?” 沈知禾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在我孩子面前胡说八道,煽风点火,这就是你的教养?” 被戳穿了心思,赵春梅脸上挂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甘示弱地回呛。 “我胡说八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考上大学,不就得离开京城?离开战家?到时候可不就是不要他们了!” 沈知禾懒得再跟她废话,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向她。 “就算我上大学,我也会带着我的孩子们一起,他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她顿了顿,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赵春梅的脸。 “倒是你,一天到晚在家里搬弄是非,搅得鸡犬不宁,难怪老爷子看见你就烦,连话都懒得跟你多说一句。” “你!”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赵春梅最深的痛处! 自从上次陷害云锐不成,被老爷子当众喝骂之后,老爷子就再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连带着她儿子战磊在老爷子面前都失了宠。 这口气,她一直憋在心里! 现在被沈知禾当面揭开伤疤,赵春梅气得脸都扭曲了,浑身发抖。 “我什么我?” 沈知禾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压得她下意识地后退。 “赵春梅,我警告你,离我的孩子远一点!再让我听到你跟他们乱嚼一句舌根,别怪我撕烂你的嘴!” 赵春梅被她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吓得魂飞魄散,瘫在椅子上,半天没能动弹。 沈知禾可没功夫管她是不是被吓尿了,转身回了自己屋。 一进门,三个小脑袋齐刷刷地望过来。 沈知禾心头一软,走过去,张开双臂,将三个小家伙紧紧搂进怀里。 “宝贝们,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们。” “妈妈去上大学,是为了让我们以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是为了能给你们买更多好吃的,买更多漂亮衣服。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好不好?”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 一周后,战霆舟出差归来,风尘仆仆。 他刚踏进院门,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行李,就听见自家客厅里传来一阵尖锐的争吵声。 “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敢不承认!” 是战磊的声音。 “我没有!” 这道倔强的声音,是云铮的。 战霆舟的眉头拧紧,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只见战磊正死死揪着云铮的衣领,把比他矮了半个头的云铮拽得直趔趄。云铮的小脸涨得通红,眼圈也红了,却还是梗着脖子,死死地瞪着他。 赵春梅就站在一旁,抱着胳膊,活像在看一出好戏。 战霆舟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 自从赵春梅住进来,这个家就没消停过。偏偏她有苏婉护着,对于这种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只要不出大事,老爷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怎么回事?” 战磊一听到这声音,手下意识地一松,看到是战霆舟,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松开云铮,恶人先告状。 “叔叔!你回来得正好!他摔了太爷爷最喜欢的砚台,还不承认!” 他指着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端砚碎片,一脸的义愤填膺。 云铮红着眼圈,声音里带着委屈的颤音。 “爸爸,我没有!” 战霆舟的视线越过地上的碎片,落在战磊身上,“是吗?” 战磊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眼神开始闪烁,声音也虚了下去。 “他、他撒谎!就是他干的!” 赵春梅见儿子露怯,赶紧上前一步,把战磊护在身后,帮腔道:“就是!霆舟你可不能偏心!我家磊磊从来不撒谎!肯定是他嫉妒磊磊得太爷爷喜欢,故意摔了砚台!” 她显然是忘了前段时间战磊诬陷云锐偷钱的事情了。 战霆舟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直接无视了她,他蹲下身,视线与云铮齐平,声音放缓了许多。 “云铮,告诉爸爸,到底怎么回事?” 云峥抽抽搭搭地,用还带着奶音的声音,条理清晰地说:“我刚才在桌上写作业,他……他突然跑过来,抢我的本子,我不给,他就把太爷爷的砚台拿起来,在我面前摔碎了,还说是我干的……” 战霆舟静静地听完,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站起身,再次转向战磊,“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云铮摔的?” “我……”战磊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能重复那句苍白无力的话,“就、就是他摔坏的,我亲眼看到的!” “够了!”战霆舟厉声打断,“我看你是屡教不改!” 赵春梅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护犊子的母鸡一样炸了毛。 “霆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磊磊可是你亲侄子!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为了他,这么冤枉磊磊!” 战霆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正因为是亲侄子,才更要管教。” 他不再理会那个女人,转而看向缩在赵春梅身后的战磊。 “给云铮道歉。” 第118章 明着穿小鞋,调去城郊分校 战磊被他那眼神吓得一哆嗦,梗着脖子,嘴硬道:“我不!又不是我的错!” “不道歉?”战霆舟的眼神倏地一厉,“那就滚出战家!” 赵春梅脸色大变,尖叫起来:“你!你怎么能这样对磊磊?他还是个孩子!他可是你亲侄子!” 战霆舟扯了扯嘴角,“就这种品行,也配待在战家?” 他往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赵春梅母子俩不由自主地后退。 “我再说最后一遍,要么道歉,要么我现在就派人,把你们母子俩打包送回乡下!” 送回乡下? 赵春梅彻底慌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乡下那个穷旮旯爬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 她狠狠掐了一把儿子的胳膊,压着声音,又急又怒:“磊磊!快道歉!” 战磊疼得龇牙咧嘴,又怕又委屈,可对上战霆舟那双要吃人的眼睛,又不敢不听。 他磨磨蹭蹭地挪到云铮面前,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 “对不起。” 战霆舟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堂嫂,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儿子欺负我的孩子,别怪我不讲情面。” 赵春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这个男人,是真做得出来把她们赶走的事! 处理完这对母子,战霆舟这才转身,看向刚下班回来的沈知禾。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对你的?” 沈知禾摇摇头,语气很淡。 “没事。” 夜深了,沈知禾屋里的灯还亮着。 她正埋首在书桌前,借着昏黄的灯光复习,忽然听到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还没睡?” 沈知禾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再复习一会儿,还有……今天谢谢你。” 战霆舟走进来,顺手带上了门,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着。 “谢什么?” “谢谢你相信云铮,很多父亲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事情如何,都会先斥责自己的孩子。” 战霆舟摇了摇头,深邃的眸子看着她。 “云铮不会撒谎,况且,我相信你的教育。” “对了。” 战霆舟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到她面前。 “给你的。” 沈知禾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眼睛都亮了。 里面是一套崭新的高考复习资料,印刷精良,比她托人买的那些油印的卷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资料下面,还压着几本封面全是外文的教育期刊。 她惊讶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战霆舟的视线飘向别处,耳根有些不自然地泛红。 “路过书店看到的。” 路过书店? 沈知禾看着那几本连沪上都难买到的外文期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男人连撒谎都不会。 她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收好,抬起眼,声音也变得格外轻柔。 “谢谢,我很喜欢。” 战霆舟的耳根更红了,他倏地站起身,丢下一句。 “嗯,早点休息。”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战霆舟离开后,沈知禾屋里的灯又亮了许久。 第二天,战家大院就传出了战老爷子发威的消息。 赵春梅和战磊被勒令搬去了后院最偏僻的杂物间,老爷子亲自放话,没他的允许,不准再踏进主院一步! 战明玥也被老爷子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警告她再敢在家里兴风作浪,就直接打包送她去乡下劳动改造! 这场闹剧,以沈知禾的大获全胜告终。 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儿,远远没完。 赵春梅母子和战明玥不过是明面上的跳蚤,真正想摁死她的,是藏在背后的人。 果然,树欲静而风不止,麻烦很快就找上了门。 几天后,沈知禾刚下课,就被校长叫到了办公室。 “沈老师啊。”校长推了推老花镜,一脸为难地搓着手,“是这么个事儿,咱们市里不是在城郊新成立了一所分校嘛,师资力量比较紧张,上头点名让你过去支援一下。” 支援?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 从京城重点小学调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城郊分校,这叫支援? “沈老师,我知道这事儿委屈你了,”校长看她不说话,语气更虚了,“可这是上头的决定,我也没办法……” 沈知禾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应了声:“我知道了,校长。什么时候过去?” 她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反倒让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校长愣住了,只能讪讪地看着她。 “这……分校的情况比较严峻,你既然准备好了,就明天过去吧。” 刘芳一听这消息,当场就炸了,气得在沈知禾身边直跺脚:“知禾姐!这肯定是那个赵卫国搞的鬼!他这是明着给你穿小鞋呢!” 沈知禾倒是淡定得很,一边收拾着教案,一边安抚她。 “别气了,去哪儿教不是教?” “那能一样吗!”刘芳急得不行,“城郊那破地方,听说连个像样的教室都没有!学生也都是些没人管的野孩子,你去那儿不是受罪吗?” “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沈知禾抬起头,“再说,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她在哪儿都能活出个人样来! 战霆舟出差回来当晚,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家,连军大衣都没脱,周身裹挟着室外的寒气,脸色铁青地就要往外走。 “我去学校找他们!” “站住!”沈知禾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战霆舟转过身,下颌绷得紧紧的:“是赵卫国干的,明摆着冲你来的!” “我知道。”沈知禾给他倒了杯热水。 战霆舟气笑了,“你知道还拦着我?” 沈知禾看着他,瞧着他那副快要炸了的模样,嘴角反倒弯了一下。 “这事儿冲我来的,就得我自个儿解决。你一去,事情就闹大了,反倒着了他们的道。” “这是我的事,我能行。” 战霆舟盯着她,看着她那双没有丝毫退缩的眼睛。 “缺什么,或者有人找麻烦,一定跟我说。” 沈知禾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第119章 又见王友全 但沈知禾没想到的是,城郊分校的条件,比刘芳说的还要差。 教室就是个破棚子,风能从木板墙的缝里钻进来,吹得人直哆嗦。黑板也旧得掉渣,写几个字就簌簌往下落白末。 但这里的孩子不一样。 他们身上都灰扑扑的,可那眼睛亮得吓人。 看着他们求知若渴的模样,沈知禾心里那点儿火气早就没影了。 课本太深,她干脆合上,从最简单的拼音识字教起。 院子里的泥地,被她用粉笔画成了大格子,她领着孩子们一边跳房子,一边念格子里的字。 没多久,破棚子里就传出了读书声,还夹着拍手唱的儿歌,有了点热闹气儿。 这天放学,沈知禾刚送走最后一个孩子,正收拾东西,一个身影堵在了教室门口。 “沈老师!” 是个中年男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穿着身灰色中山装,脸上挂着笑。 沈知禾看他一眼,觉得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男人几步就凑了上来,一张油腻的脸上堆满了笑。 “知禾,真是你啊,哎呀,可算见着你了!” 沈知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一个模糊的影子从记忆角落里冒了出来。 王友全。 他怎么会在这儿? “王同志。”她声音冷下来,“有事?” 王友全好像没听出她话里的冷淡,搓着手,一双小眼睛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笑得谄媚:“知禾,你看你,这就生分了不是?咱们好久不见,我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听说你……嫁到战家了?啧啧,那可是好福气啊!” 沈知禾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王同志,请你说话注意点。” 王友全被她看得一缩脖子,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赖样,摆摆手:“哎呀,一个村出来的,有啥不能说的?” 他又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知禾啊,战家那种大院,你带着三个孩子,肯定瘦了很多委屈。” “你一个人肯定寂寞吧?你要是……随时来找哥们儿,保管让你舒坦……” “王友全!”沈知禾厉声打断,“请你自重!” 王友全的脸挂不住了。 “装什么清高?!”他啐了一口,“一个乡下丫头,被男人扔了的破鞋,真以为攀上高枝就成金凤凰了?在我面前摆什么谱!” 沈知禾懒得再跟他废话,冷冷地看着他。 “我现在是战霆舟的妻子,战家的人。请你放尊重点,否则……” “否则怎样?”王友全梗着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你还想让战家来对付我?别做梦了,你什么身份我不知道,战家人能看得上你?” 沈知禾不再理会这个疯狗一样的男人,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 “你给我站住!”王友全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喊,“装什么贞洁烈女!早晚有你哭着来求我的时候!” 沈知禾脚步不停,只是心里多了几分烦躁。 下午在办公室备课的时候,沈知禾听几个同事闲聊,才知道王友全现在是这所分校新来的保安,据说是托了关系进来的。 有句话说的好,苍蝇不咬人,膈应人。 她有些头疼,但并没太放在心上。 然而,当沈知禾回到战家大院时,却发现更大的麻烦在等着她。 一进院子,就看到三个小家伙闷闷不乐地坐在小板凳上,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连她回来了都没第一时间扑上来。 “怎么了,宝贝们?”她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在孩子们面前蹲下身,柔声问道。 “哇——妈妈!” 云筱看到她,憋了半天的小嘴一扁,哭着扑进了她怀里。 “妈妈……奶奶,奶奶不让我们吃点心……她说我们是坏孩子,是野种……不配吃战家的东西……” 一股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沈知禾看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小女儿,心疼得像是被刀子剜着。 “乖,不哭不哭。那种点心有什么好吃的,妈妈带你们去国营商店,买更好吃的,买大白兔奶糖,买麦乳精,好不好?” 正哄着孩子,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主屋门口传了过来。 赵春梅扭着腰,手里还拿着块没吃完的桃酥,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哎哟,弟妹回来啦?” 她假惺惺地看了一眼哭泣的孩子,扯着嘴角。 “你看这孩子们,就是不懂事。那是磊磊的点心,他们非要抢着吃,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就说了他们几句,瞧这委屈上的,好像我这个长辈虐待他们了一样。” 沈知禾听着她颠倒黑白的屁话,气得都快笑出声了。 虐待? 她赵春梅也配提这两个字? “堂嫂,我家孩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再说了,不过是几块不值钱的点心,我家孩子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要去抢。我们不缺这点吃的。” 赵春梅的脸僵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 “哎哟,话可不能这么说。谁知道呢?乡下长大的孩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嘴馋手也馋,那不是正常的嘛……”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脆的童声突然响起。 “妈妈!大伯母还说我们是野种,让战磊哥哥把点心扔在地上给我们吃!” 一直沉默着,只是攥紧小拳头,强忍着不哭的大豆儿云铮,突然抬起了头。 赵春梅的脸色白了,又惊又怒。 “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些什么!血口喷人!我家磊磊才不会干这种事!” 沈知禾心疼得无以复加,面上却越发冷静。 “堂嫂,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谁在胡说八道,把战磊叫出来,当面对质一下,不就一清二楚了?” “还有,我倒是很好奇,这才几天功夫,你们就把战家大院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要是让爷爷知道了,他老人家最重规矩,怕是连一天都容不下你们了。” 这番话,精准地踩在了赵春梅的痛脚上! 他们一家能住进战家大院,本就是仗着战老爷子和苏婉心软,现在要是再闹到他面前去,被赶出去是迟早的事! 赵春梅彻底慌了,色厉内荏地嚷嚷:“你、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第120章 王友全又欠打了 “怎么回事?” 一道低沉冷冽的男声从大院门口传来。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战霆舟穿着一身挺括的制服,拎着公文包,正站在那里。 他刚下班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的争吵。 “爸爸!” 云铮看到他,立刻迈开小短腿就跑了过去。 战霆舟垂眸,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眼眶通红的儿子,心头莫名一紧。 “堂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知禾上了一天的班,孩子就受了委屈?” 赵春梅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霆舟你别误会,就是……就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而已……” “闹着玩?”战霆舟冷笑,“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我的儿子,管这叫闹着玩?” 他弯腰,一把将云铮抱了起来。 “从今天起,战磊不许再吃任何零食,包括点心、糖果,所有的一切!” 沈知禾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处罚听着挺狠,其实没什么用。 他们平日里都不在家,赵春梅偷偷给儿子塞吃的,谁又能知道?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战霆舟的态度在这里,这就够了。 赵春梅那张脸变来变去,最后拉着儿子灰溜溜地回了屋。 沈知禾领着三个孩子进屋,谁也不说话。 晚饭桌上,婆婆苏婉一张脸拉得老长,筷子把瓷碗敲得叮当响,摆明了是给某些人看的。 沈知禾心里清楚,这位婆婆才不管孙子受没受欺负,只觉得她当众给赵春梅难堪,让她丢了面子。 果然,苏婉撂下筷子,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我听说,你调到分校去了?” 沈知禾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是不是在学校得罪人了?”苏婉的嘴角撇着“女人家,工作上不用太要强,安分点比什么都强。” 没等沈知禾说话,旁边的战霆舟把筷子往碗上一搁。 “妈,知禾工作上的事,您别管了。” 苏婉被噎了一下,脸更难看了,声音也高了点,“我怎么不能管了?我还不是为她好?结了婚的女人,整天在外面跑,像什么样子!” 沈知禾抬起头,迎着婆婆审视的目光,“妈,现在什么年代了?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和孩子,为什么不能出去工作?” 苏婉瞪她一眼,嘴里嘟囔着不识好歹。 这顿饭,就这么散了。 第二天,沈知禾刚到分校办公室。 她屁股还没坐热,王友全就背着手踱了进来。 “沈老师,有家长反映,说你对学生太严厉了。” 沈知禾都快气笑了,她才来几天,课都没上几节。 她抱着胳膊,看着他,“哦?哪个家长?具体反映了什么问题?” 王友全眼神躲闪,打着哈哈:“人家不愿说名字。总之,你注意点影响,别把城里那一套带到这儿来!” 沈知禾没什么耐心跟他耗,脸也冷了下来。 “王主任,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王友全见她不上套,也沉下脸,身子往前一探。 “知禾,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不容易,战参赞肯定也看不上你……” “只要你……肯跟我好,我保证,以后在分校,没人敢给你气受……” 沈知禾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一声尖响,向后倒在了地上。 “王友全!请你自重!” 王友全脸上的笑僵住了,恼羞成怒站起身。 “沈知禾,你他妈给脸不要脸!装什么清高?一个被人玩烂的破鞋,谁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儿!战参赞不要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贞洁烈女了?” 话音未落——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王友全的左脸上。 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都懵了,半边脸也火辣辣地疼。 沈知禾甩了甩打得发麻的手,冷眼看着他。 这一巴掌,是替原主打的,也是教他这种人渣,什么叫尊重女性! 王友全捂着自己迅速肿起来的脸,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你敢打我?!” 一个女人,竟然敢动手打他! “打你怎么了?”沈知禾上前一步,气势逼人,“我不仅打你,我还要去教育局告你!告你滥用职权,骚扰女教师!” 王友全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年头作风问题可不是小事,真要闹到教育局,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位子就别想要了! “你、你别胡说八道!谁骚扰你了?你有证据吗?” “我胡说?” 沈知禾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王同志,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一字不落地记下来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局长办公室,咱们当面对质一下?” 王友全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沈知禾心里冷笑。 对付这种小人,就得用他最怕的方式。 “你!”王友全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知禾懒得再跟他多费一句口舌,将本子和笔收回口袋,转身就走。 放学的铃声一响,沈知禾收拾好东西,刚走出分校那扇破旧的铁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停在路边的老槐树下。 战霆舟就靠在车门上,军装笔挺,身姿如松。 沈知禾脚步一顿,有些意外。 战霆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转过头来,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上车,接你下班。”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沈知禾就是觉得,这人的态度很奇怪。 车里很安静,战霆舟开着车,目光平视着前方,却突然开口:“知禾,你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 沈知禾的心被撞了一下。 她转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我知道。但有些事,我想自己解决。” 她不是菟丝花,她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孩子。 依附男人,从来不是她沈知禾的人生信条。 车内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就在沈知禾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战霆舟忽然落下一句。 “好。但记住,我永远在你身后。” 第121章 这气氛也太犯规了! 沈知禾转过头看向窗外,怕他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七十年代,举目无亲,危机四伏,能有一个男人如此坚定地告诉她,他永远在她身后…… 这是一种怎样的幸运。 刚推开小院的门,三道小小的身影就跟炮弹似的冲了出来。 “妈妈!” “妈妈你回来啦!” 三个孩子一人抱住她一条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爸爸给我们买新点心了!”云锐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还带着包装纸的桃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三豆儿云筱也跟着点头,小奶音软糯糯的:“是爸爸买的哦,可好吃了!” 云铮虽然没说话,但那双和战霆舟如出一辙的眼睛里也带着雀跃。 沈知禾一愣,看向跟在她身后的男人。 战霆舟的视线从孩子们身上扫过,触及她的目光时,却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侧过脸,只留给她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路过供销社,顺手买的。” 顺手? 供销社离他单位的路,可是南辕北辙。 沈知禾心里跟明镜似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也不拆穿他。 晚饭的气氛有些微妙,尤其是在战老爷子放下筷子之后。 “从明天开始,云铮、云锐、云筱,都搬到主院来,跟我住!” 苏婉的脸色变得难看,可对上老爷子的眼神,她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的曾孙!”战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下,谁都明白老爷子是在给孩子们撑腰了。 沈知禾心里一暖,感激地看了老爷子一眼。 有了战老爷子的维护,就算赵春梅想明着搞些小动作,也得看老爷子同不同意。 夜深人静,沈知禾坐在灯下,正专心致志地准备明天的教案。 “还没睡?” 战霆舟推门进来,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水汽。 沈知禾抬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马上就好。”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很快又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走进来,放在她的手边。 “别太累。” 沈知禾伸手去接杯子,“谢谢。”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酵。 战霆舟站在她身后,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她柔和的侧脸上,灯光下,她细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知禾,我……” “嗯?”沈知禾闻声转头看他,清澈的眼眸里带着疑惑。 战霆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还是压了下去。 “……没什么。早点休息,我等你。” 沈知禾的手一抖,钢笔差点掉在桌上。 她这才惊觉,自从老爷子安排他们同住一个房间后,虽然分床而睡,但每个夜晚,这个男人都会等她忙完,等她睡下。 “你先睡吧,我马上就好。” 她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教案,试图用忙碌来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搞什么啊沈知禾!不就是一句话吗!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心脏却不听使唤地怦怦直跳。 战霆舟却没有动。 “不急。” 沈知禾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的后颈上,让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开始发麻。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教案上,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刚写下一个字,就不小心写错了笔画。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好了。”她终于受不了这种暧昧的煎熬,倏地合上教案。 但因为起身抬起,一时不察,差点摔在地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快如闪电,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 “小心。” 沈知禾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谢谢。” 沈知禾慌忙站直身体,眼睛左右乱瞟,就是不看他。 战霆舟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从她的眼睛飞快滑到她微张的唇瓣上,又迅速移开。 “不客气。” 沈知禾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搞什么啊!这气氛也太犯规了! 她赶紧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军装衬衫敞开的领口上。 古铜色的肌肤,结实的胸膛线条若隐若现,随着他沉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打住!沈知禾!你在看什么! “睡吧。” 战霆舟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他转过身,快步走向墙角的地铺。 沈知禾这才敢大口呼吸,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全是刚才他滚动的喉结。 身后很快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沈知禾在黑暗中悄悄睁开眼,狂跳的心脏总算慢慢平复下来。 战霆舟…… 她在心里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地铺上的男人同样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直到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刚透进窗户,沈知禾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 地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手一摸,还是温热的。 “妈妈!” 房门被推开,一个小炮弹冲了进来。 云筱扑进她怀里,仰着白嫩的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爸爸说,今天带我们去公园玩!” 沈知禾笑着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那我们筱筱要乖乖的,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送走了被战霆舟带出门的三个小家伙,沈知禾换上了一身自己新做的改良旗袍。 水蓝色的布料衬得她皮肤赛雪,掐腰的设计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裙摆开衩到膝盖,既保留了旗袍的韵味,又方便行动,比时下流行的布拉吉更多了几分东方女人的含蓄和风情。 刚走到分校门口,一道黏腻的目光就跟苍蝇似的粘了上来。 王友全斜靠在门卫室的墙上,一双贼眼直勾勾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哎呦!沈老师今天穿得可真漂亮啊!” 他那猥琐的眼神,让沈知禾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王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 第122章 颠倒黑白 王友全却像听不懂人话似的,嘿嘿一笑,从墙上直起身子,朝她走了两步。 “哎呀,沈老师,别这么见外嘛!”他搓着手,语气轻佻,“这女人穿这么好看,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沈知禾不欲多说,径直走到教室里。 一堂课下来,学生们听得眼睛都亮了。 “老师,您的手也太巧了吧!” “是啊是啊,我妈那件旧的确良衬衫,领子都磨破了,我回去也照您说的改改!” “老师,您下次还教吗?” 看着讲台下一张张兴奋又渴求的脸,沈知禾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或许……她可以开个小班,专门教附近的家属们做衣服? 这个年代物资匮乏,布料都得凭票供应,一件好看又合身的衣服,对女人来说太珍贵了。要是能把旧衣服改出新花样,肯定有市场。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在她心里扎了根。 中午休息的时候,沈知禾刚坐下喝口水,同办公室的李老师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知禾!不好了!” 李老师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焦急。 “那个王友全,在校长面前告你的状呢!说你穿得花枝招展的,不像个正经老师,影响教学秩序!” 沈知禾端着搪瓷缸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 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这孙子倒是会玩这套。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教导主任就探了个头进来。 “沈老师,校长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办公室里,分校的刘校长正皱着眉头,看见沈知禾进来,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样式新颖的旗袍上停了停。 “沈老师啊,有老师反映,你的着装……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沈知禾不慌不忙,神色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 “校长,请问我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这件衣服,领口、袖子都严严实实,裙摆也过了膝盖,既没有暴露,也不是什么奇装异服。这只是我自己动手改良的传统服饰而已,怎么就不合适了?” 刘校长抬起眼皮,重新打量了一遍沈知禾,发现她说的也都在理。 “这个嘛……” 校长刚想找个词儿把这事和过去,沈知禾就看出了他脸上的松动,顺势往前走了一步。 “校长,我正想跟您汇报个想法。” “今天课上,我临时教了学生们怎么改旧衣服,没想到大家伙儿的劲头特别足。” “所以我想,能不能在学校开个兴趣小组,就利用课余时间,教大家做点针线活,把旧布料利用起来。” 刘校长本来靠在椅背上,听到这话,人一下子坐直了。 兴趣小组?这词儿新鲜! “行啊!这个想法好!沈老师,你这个想法很有新意,学校支持你!缺什么少什么,你只管开口!” “谢谢校长。”沈知禾的目的达到了,微微笑了笑,转身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光线有点暗,王友全就靠在尽头的墙角那儿,伸着个脖子,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看好戏。 结果沈知禾不光没事,脸上还挂着笑。 王友全一下就愣住了。 紧接着,刘校长也乐呵呵地跟了出来,还抬手拍了拍沈知禾的肩膀。 王友全那张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沈知禾像是没瞧见他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沈知禾!” 他几步窜上去,拦在沈知禾跟前,“你别得意!有校长护着你又怎么样?我告诉你,在这儿,得罪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滚蛋!” 沈知禾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王同志,麻烦让让,我要去上课了。” 王友全脑子一热,什么后果都忘了,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手腕又滑又腻,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股子温软。 他心里那点龌龊心思顿时翻江倒海,嘴上更是没了把门的。 “装什么清高!一个乡下调上来的丫头片子,跟我俩摆什么谱儿!” 沈知禾手腕一拧,用上了巧劲,狠狠朝外一甩! 王友全压根没想到她一个女人家有这么大的力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 他好不容易站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周围投来的目光都像在看笑话。 恼羞成怒之下,他指着沈知禾的鼻子就骂:“你敢推我?!” 沈知禾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 “王友全,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再敢对我动手动脚,骚扰我,我就直接去公安局,告你耍流氓!” 耍流氓! 这三个字像一道炸雷,在王友全耳边轰然炸响! 这个年代,流氓罪三个字有多重,他比谁都清楚!轻则丢工作,颜面扫地,重则那可是要进去吃牢饭的! 他那点仗着自己是保安的威风,在这三个字面前,屁都不是! “你……” 这娘们儿是来真的! 沈知禾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转身就走。 王友全站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 放学的铃声一响,沈知禾刚走出校门,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 “新衣服?” 沈知禾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还主动问起,心里有点小小的意外。 她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嗯,自己做的。” 战霆舟的目光从旗袍别致的盘扣,滑到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喉结微动。 “很漂亮。” 沈知禾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 “谢谢。” 车子驶进战家大院,一进院子,就看到赵春梅正在晾衣绳前忙活。 她眼尖,一看到吉普车,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儿,脸上堆满了菊花似的笑。 “哎哟,霆舟,弟妹,你们回来啦!” 那热乎劲儿,跟昨天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知禾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指定没安好心。 她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绕过她就往孩子们的方向走。 赵春梅哪能让她就这么走了,连忙擦了擦手,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弟妹啊,我听我们家战磊回来说,你在学校里教学生做衣服了?” “你这手也太巧了!你看我,笨手笨脚的,啥也不会。弟妹,你看……你能不能也教教我啊?” 第123章 帮帮忙嘛,战参赞 沈知禾停下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堂嫂想学?” 赵春梅那张堆满褶子的脸笑得更灿烂了。 “是啊是啊!我也想学门手艺,给我们家磊磊做件新衣裳,总穿旧的,孩子也嫌弃。” 这话说的,好像她多疼孩子似的。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 就赵春梅这号人,自私自利到了骨子里。 八成是看自己现在日子好过了,又得了老爷子的青眼,想凑上来捞点好处。 沈知禾面上却一点不显,反而露出一个为难又客气的微笑。 “可以啊,堂嫂有上进心是好事。” 赵春梅一听有戏,眼睛都亮了,连忙道:“那太好了!弟妹,你啥时候有空?我随时都行!” 沈知禾慢悠悠地接着说:“不过……我白天要上课,晚上要备课,还得照顾三个孩子,恐怕没什么时间能手把手地教你。” 这话一出,赵春梅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她还指望着沈知禾能把布料样子都备好,她就动动手,新衣服就到手了呢。 看着赵春梅那张吃了瘪的脸,沈知禾不紧不慢地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个用牛皮纸当封面的小册子。 “这样吧,”她把册子递过去,“这是我抽空整理的一些入门针法和裁剪技巧,画了图,应该不难懂。堂嫂你先拿回去自己琢磨琢磨,有什么实在看不懂的,再来问我。” 至于赵春梅认不认字,能不能看得懂,就不管她的事了。 她可是什么都做了,就算落在外人眼里,也没人能说她半句不是。 赵春梅下意识地接过册子,翻开一看,里面是娟秀的字迹配着清晰的图样,从怎么穿针引线,到最基础的平针、回针,画得一清二楚。 可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啊!她想要的是现成的便宜!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纠缠就显得太不懂事了。 她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讪讪地把册子揣进兜里。 “……行,那、那谢谢弟妹了,我先回去看看。” 晚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三个小家伙搬到主院后,老爷子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战明玥扒拉着碗里的饭,眼珠子一转,突然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嫂子,我可听说了,你现在出名了,都在学校里教学生做衣服了?” “一个正经的小学老师,不好好教书育人,整天捣鼓这些针头线脑的,不太合适吧?要是让学生家属知道了,这还得了?” 赵春梅更是竖起了耳朵,巴不得战明玥能让沈知禾下不来台。 沈知禾优雅地放下筷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明玥,你这话我可不认同。” “领袖教导我们,劳动最光荣。我教学生一技之长,让他们学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有什么不合适的?” 战明玥被她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知禾直接打断她,目光扫过桌上的每一个人,“还是说,你觉得领导的教育方针是错的?” 这可是一定大高帽啊,谁敢这么说? “我没有!”战明玥急了。 战老爷子虎目一瞪,看着战明玥,“现在国家提倡勤工俭学,自己动手创造价值,这是好事!是大好事!怎么就不合适了?” 沈知禾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得香甜,沈知禾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她伏在桌案上,借着台灯的光,正用铅笔在一张草稿纸上勾勒着新的服装样式。 这个时代物资匮乏,款式单调,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想设计一些既符合时代审美,又带点新巧思的衣服。 房门被轻轻推开,战霆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别熬太晚。” 沈知禾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马上就好。”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 “战霆舟,你觉得……我开一个服装设计班,怎么样?” 战霆舟深邃的眼眸里闪过诧异,他挑了挑眉。 “你想开班?” “嗯。”沈知禾点了点头,“现在物资紧缺,布票也紧张,很多家庭主妇都想学点手艺。如果能教她们把旧衣服改出新花样,或者用最少的布料做出好看又实用的衣服,既能给家人省钱,说不定还能贴补家用。” 战霆舟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睛。 “需要我帮忙吗?” 沈知禾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不用,我想先自己小范围试试水,看看大家反应怎么样。” 她顿了顿,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不过……” “什么?”战霆舟的目光带着鼓励。 沈知禾咬了咬下唇,抬眼看他,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撒娇。 “你……你能不能帮我找些布料?各种各样的都行,碎布头也成。学校能提供的材料太有限了,我想多做几个样品出来。” 看着她略带赧然又充满期待的样子,战霆舟冷峻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好。” 有了战霆舟的承诺,她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第二天是个周末,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就起了个大早。 要去纺织厂的废料区淘换东西,穿得太好容易招人眼,她特意从箱底翻出一套灰扑扑的工装换上,又把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利落地扎成一个高马尾,整个人瞧着又飒又干练。 她刚收拾妥当,卧室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个缝。 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要去哪呀?” 是云筱。 小丫头刚睡醒,头发有点乱,穿着小小的睡衣,可爱得像个年画娃娃。 沈知禾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在女儿软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妈妈去给你们买些布料,回来给你们做新衣服穿。” 一听到新衣服,云筱的眼睛唰地就亮了,瞬间清醒过来,抱着沈知禾的脖子,满是期待地撒娇:“真的吗?我想要一条花裙子!像公园里小蝴蝶那样的!” “好,”沈知禾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满口答应下来,“妈妈保证,给你做一条全世界最漂亮的花裙子。” 第124章 再遇陆承宇 安抚好女儿,沈知禾走出房门,正好撞上晨练回来的战霆舟。 男人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背心和长裤,额上带着一层薄汗,结实的手臂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他看到沈知禾这身打扮,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诧异。 “这么早?” “嗯,”沈知禾点点头,语气轻快,“早点去,说不定能挑到些好料子。孩子们就先麻烦你了。” 战霆舟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军绿色的水壶,直接递给了她。 “路上小心。” 沈知禾心里莫名一暖,接过来,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知道了。” 战霆舟给的水壶还带着温度,沈知禾的心也跟着暖烘烘的,骑着自行车一路到了城南的纺织厂。 废料区果然名不虚传,像小山一样堆满了各色布头和处理品。 在别人眼里这是垃圾,但在沈知禾眼里,这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宝库。 她戴上手套,一头扎进布料堆里,专注地翻找起来。 她正挑得起劲,忽然感觉后背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似的,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让她浑身不舒服。 她心里咯噔一下,回过头。 不远处的阴影里,果然站着一个男人,正吊儿郎当地盯着她。 沈知禾皱了皱眉。 这人有病吧? 她没理会,转过身继续低头挑自己的布料。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战参赞的夫人吗?” 一个嘲讽的声音飘了过来,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几步就到了她跟前。 “怎么着?战家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让你沦落到这儿来捡破烂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 沈知禾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脸。 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可惜被那一脸的刻薄相给毁了。 这不是陆承宇还能是谁?原主那个狼心狗肺的丈夫,把她和孩子扫地出门,还想把她害成真疯子的混蛋! 真是冤家路窄。 沈知禾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淡然。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冷冷地开口:“陆同志,说话注意点。响应国家号召,废料回收再利用,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捡破烂?” 一句话,直接把个人行为上升到了国家层面。 陆承宇被她噎了一下,脸色顿时有点难看,随即又勾起一抹更恶意的冷笑。 “呵,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装什么清高?” “你一个女人,大清早鬼鬼祟祟地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谁知道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说得就极其下流了。 沈知禾彻底懒得跟他废话了。 她直接无视他,弯腰捡起自己刚挑好的几块布料,准备走人。 陆承宇拔高了声音,嚷嚷得整个废料区都能听见: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我可都听说了,你在学校里不安分,整天勾引那些男老师!这事儿,战参赞知道吗?!” 沈知禾正准备放布料进布袋的手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原本平静的杏眼里,此刻像是凝结了冰霜,冷得骇人。 “陆承宇,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诽谤军属是什么罪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 陆承宇的瞳孔狠狠缩了一下。 他一个钢厂的小小医生,怎么跟战家那种通了天的人物斗?他要是真敢把事情闹大,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一股凉气从他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可这股惧意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就被更汹涌的嫉妒给冲垮了! “沈知禾!你这个贱人,带着几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种攀上高枝,还敢在我面前横?!” 沈知禾缓缓地转过身。 “陆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 陆承宇冷笑一声,干脆豁出去了,拔高了嗓门,冲着周围那些被争吵声吸引过来、探头探脑的工人们嚷嚷起来: “装什么装?街坊邻居们,大家都来评评理啊!谁不知道她沈知禾带的这三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战家的种!”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沈知禾的脸上,唾沫星子横飞。 “这个女人!在乡下的时候早就被我给休了!名声早就臭了!现在倒好,带着三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然攀上了战家的高枝!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简直就是给我们京城人丢脸!”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周围的工人们炸开了锅。 “哎哟,真的假的?战参赞的媳妇儿,是二婚还带着孩子?” “听他这意思,这孩子还不是战参赞的?” “啧啧啧,这叫什么事儿啊……看着挺正经的一个人……” 面对着足以将人淹没的流言蜚语,沈知禾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陆承宇,你这么能说,怎么不敢说说,当年是谁恬不知耻地霸占着我沈家的钱财,拿着我们家的钱去外面养你的那些外室?” “又是谁,把我们孤儿寡母三人,从家里赶出去,让我们住进那连风都挡不住的地窝子里,差点就冻死在那个冬天?” 陆承宇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胡说八道!你一个乡下丫头,走了狗屎运攀上高枝就了不起了?!” “乡下丫头?”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叠好手中那块挑出来的的确良布料,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整理一件艺术品。 “我凭我自己的本事嫁人,光明正大。总比某些人,一把年纪了还事事靠爹,离了爹就什么都不是的废物强。” 这句话精准地捅进了陆承宇最脆弱的痛处! 他父亲是区里的领导,这既是他的光环,也是他一辈子都摆脱不掉的阴影!他最恨别人说他靠家里! “沈!知!禾!” 陆承宇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指着她的鼻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沈知禾终于整理好了自己挑出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的布包里。 经过陆承宇身边时,她脚步一顿,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声音清清冷冷地从唇边溢出。 “让让,好狗不挡道。” 他陆承宇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尤其,还是被沈知禾这个他不要的破鞋当众羞辱! “你个贱货,找死!” 他怒吼一声,面目狰狞地伸出爪子,一把就朝着沈知禾纤细的手腕抓了过去!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女人的胳膊给拧断!看她还怎么嚣张!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几个胆小的女工甚至捂住了嘴。 第125章 你也懂布料? 然而,就在陆承宇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沈知禾皮肤的瞬间。 沈知禾动了! 她就像一头早就蓄势待发的猎豹,在那只脏手袭来的刹那,身子灵巧地一侧,轻易就避开了他的钳制。 紧接着,她的长腿快如闪电地抬起,不偏不倚,正中陆承宇的膝盖窝! “啊——!”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划破了纺织厂废料场的上空。 陆承宇只觉得膝盖处一股钻心的剧痛袭来,整个人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就跪在了沈知禾的面前!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的一幕给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女人,动起手来竟然这么干脆利落! 沈知禾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承宇,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陆承宇,当年在乡下,我没爹没妈,无依无靠,只能带着孩子任你搓磨。那是我的命。” “现在……” “你再敢张嘴污蔑我和我的孩子一句,你信不信,我立刻就去街道办、去军区,告你诽谤军属!” 陆承宇疼得脸都白了,可心里的恨意却比疼痛更甚! 他死死地瞪着沈知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沈知禾!你别以为攀上战家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战家那样的门第,绝对不会认你带的这三个野种……”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陆承宇的脸上,也打断了他后面更恶毒的话! 陆承宇捂着火辣辣的左脸,彻底懵了。 沈知禾缓缓收回手,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眼神冷得能掉出冰渣。 “这一巴掌,是教你怎么管好自己的嘴。” “你……你敢打我?!” 陆承宇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 “打你怎么了?”沈知禾冷笑一声,“你当众侮辱外交部参赞及家属,败坏军人名誉!按律法,别说打你,就是把你抓起来关几天都不为过!” 她说完,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工人们。 “各位工友,大家伙儿都听得真真切切!是他,陆承宇,从头到尾都在用最肮脏的字眼,污蔑我和我的孩子!是他先动的手!” 寂静了片刻后,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 “对!我们都听见了!是他先骂人的!” “还骂得那么难听,什么野种贱人的……” “没错没错,也是他先动手想抓人家的!” 工人们虽然怕事,但人心都是肉长的。陆承宇那副嘴脸,早就惹了众怒。 一时间,所有的指责都调转了枪头,对准了陆承宇! 陆承宇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沈知禾!你……你给我等着!” 放下一句狠话,他瘸着一条腿,就想在众人的鄙夷目光中落荒而逃。 可他刚转过身,衣领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 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他整个人被硬生生地扯了回去! 陆承宇惊恐地回头,对上的是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 “陆承宇,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再敢到我面前胡说八道,动我孩子一根头发丝……”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你该知道,一个被逼到绝路的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陆承宇的脑子一片空白,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当年在乡下,这个女人拿着菜刀追着他砍了三条街。 那时候她神志不清都那么可怕,现在她清醒了……只会更可怕! “你……你敢!” 沈知禾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眼底的嘲讽更深了。 “你可以,尽管试试。” 陆承宇瞳孔骤缩,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疯子! 这个女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个字,这个女人真的会当场跟他拼命! 陆承宇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瘸着那条被踹过的腿,甚至不敢再放一句狠话,就在一片哄笑声中,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现场。 直到他那丢人现眼的背影彻底消失,周围才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活该!这陆承宇平时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这么不是个东西!” “就是!离了婚还来纠缠人家,嘴巴那么脏,骂人家女人孩子,算什么男人!” “还是个军嫂呢,啧啧,这陆医生胆子也太大了!” “你还别说,这妹子可真厉害!刚才那一下,真解气!” 一道道敬佩又好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沈知禾身上。 这个年代,丈夫就是天,被男人抛弃的女人,哪个不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沈知禾,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她嫌恶地拍了拍的手,然后弯腰,继续在废料堆里挑挑拣拣。 对她来说,陆承宇不过是只烦人的苍蝇,拍走了,就该干正事了。 沈知禾浑然不觉,在她专注挑选布料时,不远处一个堆满破麻袋的角落里,一双浑浊的三角眼正死死地盯着她。 王友全贪婪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在她那纤细的腰肢和挺翘的曲线上来回逡巡。 嘿,这娘们儿,够辣! 打起人来那股劲儿,比厂里最烈的酒还上头! 要是能把这样的女人压在身下……那滋味,啧啧! 王友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里的淫邪之光更盛。 “等着吧,小娘们。” “早晚有一天,老子让你哭着在床上求我!” 沈知禾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条毒蛇惦记上了,等她心满意足地驮着两大包布料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她把布料全部摊在客厅的八仙桌上,借着灯光仔细地分门别类。 这些布头虽然都是些边角料,但里面不乏一些的确良、灯芯绒的好料子,颜色也正,足够她先做几件时髦的衬衫和裤子当样品了。 战霆舟从书房走出来,就看到灯下的女人正专注地摆弄着一堆破布。 他脚步一顿,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收获不错?” 沈知禾抬起头,看到是他,点了点头。 “嗯,够用一阵子了。”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桌上,随手拿起一块藏青色的咔叽布,用手指捻了捻,布料的质感和纹理在他指尖划过。 “这个颜色和料子,很适合做一套中山装。” 沈知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懂布料?” 第126章 老爷子的撑腰 战霆舟眼神闪烁了一下,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将布料放回原处。 “以前学过一点皮毛。” 晚饭时,战明玥扒拉着碗里的饭,眼角余光瞥到桌上那堆布料,撇着嘴,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我说嫂子,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破烂啊?还堂而皇之地摆在客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战家穷得揭不开锅了,要去捡垃圾过日子呢!” 沈知禾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碗里的蛋花汤。 “明玥,勤俭节约是国家提倡的传统美德。这些布料虽然是边角料,但质地很好,丢了可惜。” 坐在一旁的苏婉放下了筷子,脸色很不好看。 “话是这么说,可你看看这像什么样子!堂堂外交参赞的家属,战家的儿媳妇,跑去跟收破烂的一样往家里划拉这些东西,传出去多难听!霆舟的脸还要不要了?我们战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又是战家的脸面。 沈知禾在心里冷笑一声,终于抬起了眼。 “妈,您误会了。这不是破烂,这叫物资再利用。” “我在学校里,已经申请开办一个服装兴趣班,专门教同学们怎么利用这些废弃的布料,设计制作出好看又实用的新衣服。” “这叫变废为宝。” “变废为宝?” 苏婉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服装班?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要去开班教别人?” 战明玥的嗤笑声紧随其后,“嫂子,你别是被人骗了吧?还是说,你白天受了什么刺激,开始说胡话了?” 沈知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嗯,校长已经批准了。下周就开始。” 一句话,把苏婉和战明玥所有未出口的刻薄都堵了回去。 一直沉默着用餐的战家老爷子,却一拍桌子,大声赞扬起来。 “好!我们战家的人,就该有这股干劲!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丢人!总比那些一天到晚只知道涂脂抹粉、搬弄是非的强!” 苏婉和战明玥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这是在给她撑腰? 沈知禾也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顺势给老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 “爸说的是,年轻人就该多做点实事。” 一顿饭,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 饭后,沈知禾将桌上的布料搬到了院子里,借着廊下的灯光,开始教三个孩子认布料。 “大豆儿,你来摸摸这个,这叫咔叽布,硬挺,耐磨,你爸爸穿的军装,很多都是这种料子。” “二豆儿,这个滑滑的,叫的确良,不容易皱,颜色也鲜亮。” “还有我们小筱的,这个软软的,带绒的,叫灯芯绒,最适合做秋天穿的小裙子了。” 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新奇地摸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布头。 战霆舟处理完公务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在了她身后。 目光从她身上,缓缓移到了摊开在另一张小桌上的几张图纸上。 那上面用炭笔画着几件衣服的样式,线条流畅,款式新颖,是他从未见过的设计。 “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沈知禾回过头,看到是他,眼睛弯了弯。 “嗯,随便画画。” “我想做一些改良的传统服饰,既保留我们自己的文化底蕴,又能符合现在的审美和穿着习惯。” 战霆舟接过图纸,指尖的薄茧划过纸面。 图上是一件男士上衣,有着中山装利落的立领和板正的廓形,但肩线和腰身的处理,又巧妙地融入了西装的立体剪裁,显得英挺又不失儒雅。 尤其是那几颗盘扣的设计,画龙点睛,古韵盎然。 这个设计……简直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喜欢吗?” 沈知禾的眼睛在灯下亮晶晶的。 “我想给你做一件。” 战霆舟感觉自己的耳廓就热了。 她要……亲手给他做衣服? 战霆舟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 两人四目相对,晚风拂过,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 “不早了。” 战霆舟率先移开了视线,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有些失控。 “早点休息。” “嗯,晚安。” 沈知禾点点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战家大院里岁月静好,另一头的阴暗角落里却有人算计着什么。 京城南郊,一家没有招牌的偏僻小酒馆里,王友全端着酒杯,鬼鬼祟祟地溜到了一个角落。 角落的桌子旁,陆承宇正阴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着劣质白酒。 他今天在纺织厂丢尽了脸,那屈辱的一幕,让他恨不得把沈知禾那个贱人碎尸万段! “陆公子。” 王友全谄媚地笑着凑了过去,一脸的关切。 “今天的事,我都看见了。” 陆承宇抬起头,“你跟踪我?” “哎呦!哪能啊!” 王友全被他眼里的杀气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哈着腰解释。 “我这不是正好在废料区那边有点事儿嘛,碰巧,纯属碰巧看见的!”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 “陆公子,我说句公道话,那个沈知禾……也太嚣张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您踹了的破鞋,还敢当众对您动手!” 陆承宇把搪瓷酒杯重重地砸在油腻的木桌上。 “贱人!” “一个被我甩了的货色,现在攀上了战家的高枝,就敢反过来骑到我头上拉屎了?还敢打我?!” “就是!陆公子您是什么身份?她算个什么东西!” 王友全见状,赶紧又添了一把火,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身子凑得更近了。 “陆公子,依我看,这娘们儿现在是仗着战家有人撑腰,才敢这么横。咱们明着来,怕是讨不着好。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陆承宇猩红的眼睛眯了起来,“说。” 王友全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两撇小胡子都跟着抖了抖。 “您说,那沈知禾现在最在乎的是什么?” 陆承宇脑子里闪过那三个粉雕玉琢的小脸。 虽然他从骨子里厌恶那三个孩子的存在,但也不得不承认,沈知禾护那三个小崽子,跟护眼珠子似的。 “那三个野种?” 第127章 算计到是三个孩子身上 “没错!”王友全一拍大腿,“她不是护崽子吗?咱们就把那三个小崽子给弄出来,也不干嘛,就藏起来,吓唬吓唬她!让她也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儿!到时候,还不是您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陆承宇眼底迸射出狠毒的光芒。 让沈知禾那个贱人跪在地上求他!光是想想那个画面,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好主意!” 两人一拍即合,就着一盘花生米,一杯劣质白酒,在小酒馆的角落里,密谋到了深夜,终于敲定了一整套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陆承宇还不忘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句。 “记住,只是吓唬吓唬她,让她知道厉害就行!别真把孩子伤着了!战家,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他虽然恨,但不傻。 真动了战家可能存在的种,他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哎呦,您放心!” 王友全哈着腰,连连点头,“我懂,我懂!咱们求财,不害命!” 二人密谋到深夜,这才各自散去,准备第二天动手。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当他们鬼鬼祟祟地摸到战家大院外踩点时,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们。 赵春梅刚起夜回来,正准备上床,眼角余光就瞥见窗外有两个黑影一闪而过。 她心里一个激灵,连忙凑到窗户缝那儿,悄悄往外看。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那俩人正猫着腰,贼头贼脑地打量着院子里的布局。 他们看的是……沈知禾那屋! 而且,其中一个人手里,好像还拎着几个破麻袋! 赵春梅的脑子嗡一下! 老天爷!这是要对那三个小野种下手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春梅非但没有害怕,心脏反而砰砰地狂跳起来! 沈知禾那个扫把星,一来就抢了她的风头,还让老爷子当众下她和婆婆的面子!她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这下可好,有人替她出手教训了! 赵春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这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春梅就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她做贼似的溜达到后院,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地把后院那扇小木门的门锁给拨开了,只虚虚地掩着。 做完这一切,她才若无其事地回到前院,叫住了正准备去后院掏鸟窝的儿子。 “磊磊,听妈说,今天别去后院玩儿,就在前院待着,知道吗?后院有大马蜂,蜇人!” 战磊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这一切,沈知禾都毫不知情。 她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给孩子们穿好衣服,梳好小辫儿,准备去学校的服装兴趣班。 “妈妈,”云筱抱着她的腿,仰着一张软糯的小脸,大眼睛里满是依恋,“今天能早点回来吗?小筱想你。” 沈知禾蹲下身,亲了亲女儿肉嘟嘟的小脸蛋,温声承诺。 “妈妈尽量。等妈妈放学回来,带你们去买糖葫芦,好不好?” “好耶!糖葫芦!” “我要吃最大的!” 三个孩子顿时欢呼起来,眼睛里都闪着亮晶晶的光。 战霆舟晨练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 晨光透过窗户,给女人和孩子们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那颗因为常年冰封而坚硬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我送你去学校。” 沈知禾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不用了,我自己骑车就行。” “顺路。” 战霆舟的理由简单又直接,摆明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行吧。 有人送,总比自己吭哧吭哧骑半天车强。 沈知禾不再推辞,爽快地点了点头。 “好。” 吉普车停在郊区分校的校门口,战霆舟没有立刻开车走,一直追随着沈知禾纤瘦却挺拔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他才收回视线,发动了车子。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心头有些莫名的烦躁。 而另一头,一踏进教学楼,沈知禾那股心神不宁的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眼皮突突地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她。 她甩了甩头,把这不祥的念头压下去,抱着教案走进了教室。 今天最拿手的服装设计课,平时总能讲得生动有趣。但今天,她竟然连续说错了好几个专业术语。 “老师?”一个扎麻花辫的女生举起手,不确定地问,“您刚才说的袖笼尺寸,是不是……说错了?”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教案,白纸上写得清清楚楚,42厘米。 她刚才嘴里冒出来的,却是48。 她捏了捏手指,再抬头时已经稳住了神色,坦然地看向全班。 “这位同学说得对,是我口误了。我们把这一段重新讲一遍,谢谢你啊。”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短短一节课,比在纺织厂翻一天废料还叫人精疲力尽。 沈知禾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手肘没留神,把旁边那瓶开着盖的墨水撞得一晃。 “哎,小心!” 旁边办公室的陈老师眼疾手快地给扶住了,墨水总算没洒。 “小沈,你这脸色可真差,煞白煞白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沈知禾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没事,可能就是最近有点累了。” 嘴上说着累,可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慌乱劲儿却怎么也压不住,抓心挠肝的。 她不自觉地看向窗外,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 陈老师给她倒了杯热水,塞进她冰凉的手里。 “我看你这状态不行,下午的课要不我帮你代一节?你先回家好好歇歇。” “不用了,陈老师,谢谢你。” 沈知禾喝了一口热水,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 “我就是有点低血糖,缓一缓就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响,沈知禾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 她归心似箭,脚步匆匆地走出校门,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像附骨之疽,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她的脚步一顿。 视线尽头,马路对面的那棵大槐树下,一个男人正靠着树干抽烟。 王友全? 难道……今天这股心神不宁,就是因为他?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炸开,但沈知禾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波澜。 她只是冷冷地收回目光,就好像根本没看到这个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转身,径直朝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去。 第128章 毒计得逞,独身赴险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股劣质烟草混合着汗臭的难闻气味迅速逼近。 “沈老师,下课了啊?” “这么急着回家啊?是家里那三个小崽子……等着你喂奶呢?” 沈知禾的脚步停了下来,声音比这阴沉的天气还要冷上三分。 “王同志,有事?” 王友全见她停下,脸上的得意更浓了,露出一口大黄牙。 “咋的,沈老师,不高兴了?”他吊儿郎当地笑着,朝她逼近一步,“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吗?毕竟你一个女人家,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 “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看好自己的孩子……” 沈知禾倏地回身,那双平日里清冷如秋水的眸子,此刻像是凝了千年寒冰,刀子似的刮向王友全的脸! “你什么意思?” 这一瞬间的转变,让王友全心里没来由地一突。 这女人的眼神太吓人了,跟要吃人似的! 但他很快又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装腔作势罢了! “没什么意思啊。”王友全故作无辜地摊了摊手,身子却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了,“就是……听说最近咱们这片儿,不太平,有拍花子的专挑漂亮小孩下手……”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三角眼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沈知禾。 “你家那三个娃,长得可真是俊。尤其是那个小丫头,跟个洋娃娃似的,啧啧,要是被卖到山沟沟里……”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那意思,比说出来更恶毒一百倍! 沈知禾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冻结了! 今天一整天那股抓心挠肝的不安,终于找到了源头! “王友全。” 王友全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 下一秒,沈知禾抬眼,那眼底翻涌的,是能将人焚烧殆尽的滔天恨意! “你敢动我的孩子一根头发试试!” “我告诉你,我不仅会让你这辈子都当不成男人,我还会让你,生、不、如、死!” 王友全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心脏狂跳! 疯子!这个女人绝对是个疯子!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强撑着最后一点脸面,色厉内荏地嚷嚷,“我、我好心提醒你,你还不识好人心!不识抬举!”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沈知禾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是冷的。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什么旁人的眼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立刻!马上! 公交车晃晃悠悠,等她终于跌跌撞撞地冲回战家大院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院子里静得可怕。 没有灯光,没有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沈知禾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云铮?云锐?云筱?”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不会的,不会的! 他们肯定是在屋里睡着了! 她疯了似的冲向后院,那是孩子们平时最喜欢待的地方。 后院那扇小木门,根本没锁,就那么虚掩着。 门边的泥地上,零零散散地滚着几颗水果糖,糖纸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一点点可怜的光。 那是云筱最宝贝的水果糖!她每次都只舍得舔一舔就包回去的! 沈知禾的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不是孩子们贪玩,这是……这是出事了! “赵春梅!” 厨房的门帘一掀,赵春梅端着个搪瓷盆,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哎哟,弟妹,你回来啦?喊这么大声干啥,吓我一跳。孩子们……不就在前院玩儿吗?” 玩? 这个院子空得能听见回声!她当自己是瞎子还是聋子?! 沈知禾一步一步逼近她,死死地钉在赵春梅的脸上。 “我再问你一遍,我的孩子呢?” 赵春梅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 “我、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专门给你看孩子的……” 看她这副心虚的德行,沈知禾就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她不再跟这个毒妇废话,转身像一阵旋风似的冲进了屋里! “云铮!云锐!小筱!” 她一间一间地找,推开每一扇门,声音从一开始的呼唤,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嘶喊。 衣柜里,床底下,所有孩子们可能藏身的地方,她都翻了个遍! 没有! 哪里都没有! 三个孩子的房间里,小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像他们早上离开时一样,可那上面,已经没有了孩子们的温度! 沈知禾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就在这时—— “铃——铃——” 那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在寂静的屋子里炸响! 沈知禾从地上弹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到桌边,一把抓起了电话听筒! “喂?!” “沈知禾。”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冷又熟悉的男声。 是陆承宇! 沈知禾握着听筒的手,青筋暴起。 “陆承宇!我的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你敢动他们一下,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我杀了你!” 电话那头,是陆承宇毫不掩饰的冷笑。 “呵,想见你的宝贝疙瘩?” “那就一个人,来城东的废弃工厂。记住,是你一个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我只给你半个小时。晚一分钟,或者让我看到除了你之外的第二个人……”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沈知禾站在原地,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报警?不行!陆承宇那种疯子,会撕票的! 找人?找谁?! 战霆舟! 她凭借着本能,颤抖着手,飞快地拨动了战霆舟办公室的号码。 “嘟……嘟……嘟……” 无人接听的忙音,在她的心上来回地割。 她又发疯似的拨了外交部保安室的电话。 结果还是一样。 等不了了!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她的孩子还在那个畜生手里! 沈知禾通红的眼睛扫过桌面,目光落在了针线笸箩里那把亮晃晃的裁缝剪刀上。 她冲过去,一把抓起剪刀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疯了一样冲出大门。 而她身后赵春梅从厨房的阴影里探出头,嘴角勾起,得意地笑出了声。 沈知禾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大院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冷。 她一路狂奔,脑子里只有一个目的地——城东废弃工厂! 第129章 为了孩子,死磕到底 等她跑到那座黑黢黢的钢铁巨兽面前时,整个人已经快要虚脱。 她扶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疼得像是要炸开。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工厂里昏暗一片,只有几缕惨白的月光从破烂的窗户里透进来,照出地上斑驳的油污和散落的零件。 沈知禾握紧了口袋里的剪刀,朝着那无边的黑暗,用尽全力嘶吼出声。 “陆承宇!给我滚出来!” 就在沈知禾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时候,一道微弱的哭声,从厂房最深处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妈妈……呜呜……妈妈……” 沈知禾循声望去,视线穿透昏暗,死死锁定了那个角落! 那里,三个小小的身影被麻绳捆得像粽子一样,挤在一起。他们嘴里都塞着脏兮兮的破布,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大豆儿和二豆儿拼命地挣扎着,而云筱已经哭得浑身发抖。 旁边,王友全那个混子,手里正明晃晃地攥着一把剔骨刀。 沈知禾的瞳孔骤然收缩! “放了他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啪,啪,啪。” 阴影里,响起了不紧不慢的鼓掌声。 陆承宇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从一堆废弃的机器后面走了出来。 “沈知禾,你终于来了。” 沈知禾的目光越过他,死死地钉在他身后的孩子们身上,那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陆承宇,我最后说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 陆承宇脸上的笑容消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不等沈知禾反应,一把就揪住了她的头发,狠狠向后一扯! “贱人!敢在纺织厂打我?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厉害!” 头皮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 沈知禾疼得眼前都黑了一下。 这个畜生!他想让她跪下?想当着孩子的面羞辱她?! 做梦! 她想都没想,忍着那股剧痛,抬腿就是一脚,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踹在了陆承宇的膝盖骨上! “啊——!” 陆承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只觉得膝盖像是被铁锤砸碎了,身体一软,抓着沈知禾头发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 “王友全!你是死人吗?!给我按住这个疯婆子!” 王友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一听到陆承宇的命令,他立刻回过神来,提着刀就朝沈知禾逼了过来。 “沈老师,你一个女人家,就别反抗了……”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沈知禾身上上下打量,。 沈知禾眼中寒光一闪,从口袋里抽出了那把裁缝剪刀! “唰!” 她反手攥紧了剪刀,雪亮的尖端稳稳地对着王友全。 “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捅死你。” 王友全被这眼神给钉在了原地,脚下像灌了铅,竟真不敢再往前凑。 他看出来了,这女人是真敢下死手。 王友全不敢动,可地上那个没消停。陆承宇从她背后悄没声地扑了上来,嘴里还骂着:“贱人!去死!” “妈!后……” 大豆儿总算把嘴里的破布给蹭掉了,喊声都变了调。 沈知禾想都没想,身子往旁边一错,反手握着的剪刀看也不看就捅了过去。 “噗嗤”一声,是剪刀扎进肉里的闷响。 陆承宇胳膊上插着半截剪刀,血一下子就把袖子给洇湿了。 王友全一看同伙吃了亏,也急了,举着剔骨刀就往沈知禾肚子上捅。 沈知禾一脚把还在嚎的陆承宇踹开,迎着王友全就过去了。 她身子一拧,躲开那把刀,手里的剪刀顺势往下一扎,又是噗嗤一声,正扎在王友全的大腿根上。 王友全嗷地一嗓子,手里的刀掉在地上,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抱着腿,疼得脸都抽搐了。 陆承宇看这架势,吓破了胆,哪还管什么报仇,捂着胳膊爬起来就往大门口跑。 可他跑不过沈知禾。 她两步就追上了,一把薅住他后衣领,跟掼个破麻袋似的把他摔在地上。 那把刚从王友全腿上拔出来的剪刀,带着血,下一秒就贴上了他的脖子。 “再动一下试试。” 陆承宇僵得像块石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几个音节:“你……你敢……” 沈知禾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她手腕微微一沉,剪刀尖又往里送了一分,一缕血丝顺着刀尖就渗了出来。 “陆承宇,你大概忘了,我男人是外交部参赞。绑架军属,意图谋害,我今天就算把你捅死在这儿,顶多算个正当防卫!” 这话是说给陆承宇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不怕杀人,但她怕给孩子们惹上无尽的麻烦。 可今天这俩畜生已经踩到了她的底线。 谁动她的孩子,她就跟谁拼命! 陆承宇疼得脸都白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这个疯女人,她真的敢! 而另一边,被扎了大腿的王友全捂着伤口,眼看陆承宇被制住,自己也跑不了,他一咬牙,也不管腿上的血了,突然从后腰抽出了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 他一个恶狗扑食,就窜到了三个孩子跟前,一把薅住哭得最厉害的云筱,冰冷的刀刃横在小姑娘细嫩的脖子上! “沈知禾!把剪刀给老子放下!不然我现在就割了这小丫头的喉咙!” 沈知禾的瞳孔骤缩。 不要碰她的孩子!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身体已经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 “当啷——!” 那把还沾着血的裁缝剪刀,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水泥地上。 云筱吓得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无声地往下掉,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妈妈!” 云铮和云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机会来了! 陆承宇眼底闪过怨毒,从地上一跃而起,抬脚就把沈知禾踹翻在地! 还不解恨,一脚狠狠踩在了她刚才握剪刀的那只手上! “贱人!”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脚下用力碾压着她的指骨。 “刚才不是挺能耐吗?再横一个给我看看!” 第130章 铁棍架颈,生死一瞬 钻心的剧痛传来,沈知禾疼得额上冷汗直流,可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王友全手里的那把刀,根本顾不上自己的手。 “陆承宇,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吓着孩子!” “冲你来?” 陆承宇冷笑一声,蹲下身,再次一把揪住沈知禾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 “好啊!当年在乡下,就该把你这种不听话的女人往死里收拾,省得你出来丢人现眼!” 沈知禾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身体却装出害怕的样子,瑟缩了一下。 “你……你想干什么……” 她的眼角余光,死死地锁定着王友全的动作。果然,看到她被彻底制住,王友全那得意的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握着匕首的手也下意识地松了些,刀刃稍稍离开了云筱的脖子。 就是现在! 沈知禾一个后仰,用尽全身的力气,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了陆承宇的鼻梁上! “嗷——!” 陆承宇只觉得鼻梁骨像是断了,酸爽的剧痛直冲天灵盖,揪着头发的手也松开了。 沈知禾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就地一滚,手臂一伸,直接抄起了旁边地上的一根半米长的废弃铁棍。 她一个翻身跃起,不等陆承宇爬起来,手中的铁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都别动!再动一下,我就砸烂他的脑袋!” 陆承宇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彻底震住了,他捂着流血的鼻子,脖子上感受着铁棍冰冷的触感,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敢!” 沈知禾手上用力,铁棍压得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你可以试试!” 王友全也被这兔起鹘落的变故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反杀! 眼看陆承宇又落到了她手里,他急了,手里的匕首又一次死死贴上了云筱的脖子,刀刃甚至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沈知禾!你敢动他一下,我就……” 然而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没有出现。 沈知禾嗤笑一声。 “你就怎样?杀了我女儿?” “那你觉得,你今天还能活着从这儿走出去吗?” 王友全手一抖,刀刃都跟着晃了晃。 绑架已经是掉脑袋的罪了,可要是真杀了人,还是战家的孩子…… 别说陆承宇保不住他,怕是陆承宇自己都得搭进去!到时候,战家那样的滔天权势,怕是会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挫骨扬灰! 就是现在! 在王友全心神动摇的那一刹那,沈知禾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她手腕一抖,那根沉甸甸的铁棍脱手而出,精准无比地砸向王友全握着匕首的手腕!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厂房的寂静! 王友全只觉得手腕像是被砸断了,剧痛之下,手一松,那把匕首掉落在水泥地上。 沈知禾甚至没有去看他一眼,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三个孩子面前,张开双臂将他们死死护在身后: “跑!快去门口!别回头!” 云铮反应最快,他一把拉住还在发抖的弟弟妹妹,扭头就往厂房大门口的方向狂奔! “拦住他们!” 陆承宇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嘶吼着就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朝孩子们扑过去! 这个贱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 沈知禾不退反进,在陆承宇扑上来时,一个灵巧的侧身躲过,同时身体一拧,手肘如刀,带着全身的力道,狠狠一记肘击撞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砰!” 一声闷响! 陆承宇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眼冒金星,最后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完全是沈知禾前世为了防身,花重金请格斗教练练出来的杀招! 在这个年代,人们打架还停留在王八拳和薅头发的阶段,哪里见过这种干脆利落、招招致命的格斗技巧! 捂着手腕的王友全彻底看傻了。 “你、你——” 沈知禾哪里会给他反应的时间! 她一个利落的扫堂腿,直接将重心不稳的王友全绊倒在地!紧接着,她欺身而上,冰冷的膝盖重重压在他的胸口。 “再动一下,我踩断你的肋骨!” 王友全疼得脸都绿了,冷汗涔涔而下。 “饶、饶命……姑奶奶饶命……” 就在这时,背后一阵恶风袭来! 刚刚被击倒的陆承宇不知何时缓了过来,他眼里布满血丝,从背后一把死死抱住了沈知禾的腰! “贱人!我杀了你!” 两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 沈知禾的后脑勺正正磕在了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糟了! 被压在地上的王友全一看机会来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脸上挂着狰狞又猥琐的笑。 “臭娘们儿,刚才不是挺横吗?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他说着,就朝沈知禾扑了上来,那双肮脏的手,直接就要去撕扯她的衣服! “滚开!” 沈知禾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但身体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了王友全的胯下! “嗷——!” 王友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蜷缩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可陆承宇却趁此机会,死死压住了她的身体,两只手像铁钳一样,一把按住了她不断挥舞的双手,将它们反剪压在头顶! 他看着地上痛苦的王友全,脸上闪过狠戾。 “王友全!别装死了!快!给我按住她!” 王友全疼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胯下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贱人!”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咒骂,忍着那钻心的疼,手脚并用地又扑了上来。 沈知禾被陆承宇死死压着,动弹不得,眼看那张布满淫邪的脸越来越近,她心下一横,腰腹发力,整个人竟是想借着被压制的力道,来一个翻身反剪! 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 王友全没给她这个机会,一伸手,就恶狠狠地揪住了她的头发,死命地往水泥地上拽。 头皮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沈知禾疼得倒眼前一阵发黑。 这两个畜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厂房门口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 “妈妈——!” 第131章 战家天威,罪无可赦 也就在同一时刻。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大门,被人用蛮力从外面一脚踹开。 逆着光的门口,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如神兵天降! “住手!” 战霆舟的眼睛,在看清厂房内景象的那一刻,瞬间被血色吞没。 那个永远挺直着脊梁,骄傲得像只孔雀的女人,此刻衣衫凌乱,发丝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被一个男人死死压在身下,另一个男人还揪着她的头发,那双肮脏的手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而他的三个孩子,就站在不远处,哭得撕心裂肺。 他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化作一道离弦的箭! 在王友全还没反应过来那人是谁时,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紧接着,一只裹挟着雷霆之怒的铁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砰!” 一声钝器击中骨头的闷响! 王友全的鼻梁骨应声而断,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温热的鲜血混合着两颗牙齿,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战霆舟! 沈知禾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 他怎么会来?! 他看也没看沈知禾,充耳不闻她的惊呼,又是一步上前,在王友全落地之前,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捣在了他的腹部! “呃……” 王友全整个人像只破布口袋,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旁边的陆承宇彻底吓傻了。 他手忙脚乱地从沈知禾身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后门溜! 战霆舟眼角的余光冷冷一扫,一个箭步追了上去,抬起穿着军勾皮鞋的脚,对着陆承宇的膝窝,就是一记凶狠的踹踢!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 陆承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战霆舟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那张涕泪横流的脸拽到自己面前。 “敢动我的女人!” 话音未落,又是一拳。 这一拳,直接砸在了陆承宇的嘴上,打得他满口是血,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眼前的场面血腥得让沈知禾心惊肉跳。 这两个人是罪该万死,可战霆舟这么打下去,是真的会出人命的!在这个年代,打死人,他这辈子就毁了。 她顾不得浑身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拉住战霆舟还在蓄力的手臂。 “够了!战霆舟!再打要出人命了!” 可此刻的战霆舟,哪里听得进任何话。 他一甩胳膊,那巨大的力道直接将沈知禾甩得一个踉跄。 随即,又是一脚,重重地踹在了陆承宇的胸口。 “噗——!” 陆承宇喷出一大口混着血沫的秽物,眼皮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不能再让他打下去了。 沈知禾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男人,想也不想,从他背后扑了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他精壮的腰。 “战霆舟!住手!求你了,住手!” 战霆舟背后的肌肉依然紧绷如铁,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肺里硬扯出来的,带着滚烫的血腥气。 就这么让他们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沈知禾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直,不敢松手,生怕自己一松,这头失控的野兽又会扑上去,将那两人撕成碎片。 她咬了咬牙,从他背后滑下来,绕到他面前,也不管自己满身的狼狈伸出那双被踩得青紫的手,捧住了他滚烫的脸。 “战霆舟,看着我!” 战霆舟的目光,缓缓地聚焦到了她脸上。 下一秒,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搂住。 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勒得沈知禾几乎喘不过气。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擂鼓般的心跳,一声一声,撞得她耳膜生疼。 “知禾……我差点……” 差点就……失去你了。 剩下的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那无法想象的后果,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这个像山一样坚不可摧的男人,竟然在害怕。 沈知禾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抱着,抬起手轻轻地拍着他宽阔坚实的后背。 “没事了,战霆舟,我没事。” “别担心,你看,我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呢。” “妈妈——!” “呜呜呜……妈妈……” 三个小小的身影,哭着从角落里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他们俩的大腿。 战霆舟身体一僵,缓缓松开了怀里的人。他蹲下身,张开双臂,将三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一并搂进了怀里。 “爸爸……”云筱带着浓浓的鼻音,小手紧紧揪着战霆舟的裤腿,抽抽噎噎地告状,“那个坏蛋……呜……那个坏蛋欺负妈妈……” 一句话,又将战霆舟眼底好不容易退去一点的猩红给勾了回来。 “他们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时,一个跟着战霆舟冲进来的警卫员快步上前,俯身探了探陆承宇和王友全的鼻息,又检查了一下伤势,这才起身,立正报告: “首长,人只是昏过去了,没有生命危险。” 战霆舟冷哼一声,“捆起来,带走!全部关起来!” “是!” 那几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动作麻利,不知从哪儿摸出麻绳,粗暴地将地上昏死过去的两人捆了个结结实实,直接拖了出去。 回战家大院的路上,车里死一般的寂静,而大院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战卫国听完警卫员的汇报,气得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那张紫檀木的桌子嗡的一声巨响,上面的茶杯盖子都跳了起来。 “反了天了!” 老爷子也气得须发皆张,满脸怒容。 “光天化日之下,绑票勒索,还敢动我战家的人!真当我们战家是吃素的?!我要让他们把牢底坐穿!” 躲在角落里的赵春梅,听着这些话,脸色惨白如纸。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可她没想过要绑架啊!更没想过会把战霆舟这个活阎王给招来! 完了,这下全完了! 战霆舟无视客厅里这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的气氛,沉默了片刻,沉声开口。 “爷爷,我先去看看知禾。” 第132章 有惊无险 战老爷子胸中的怒火一滞,看着孙子那张写满疲惫的脸,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去吧。孩子们今天也吓得不轻,身子弱,别再落下什么病根。明天,让小顾到家里来一趟,给他们娘儿几个好好看看。” 战霆舟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迈开长腿,径直往楼上走去。 赵春梅只觉得两腿发软,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夜色,彻底深了。 折腾了一天,又受了巨大的惊吓,三个孩子终于在母亲的轻抚下沉沉睡去。 沈知禾坐在床沿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笔一画地描摹着孩子们安稳的睡颜。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寸寸断裂。 白天在废弃工厂里没掉的眼泪,此刻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手背上,一片冰凉。 她不敢哭出声,怕吵醒了孩子们,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她不怕死,可她怕她死了,她的三个宝贝蛋怎么办? 门,被轻轻地推开一道缝。 沈知禾瞬间回头,满眼的戒备和泪光,就这么直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夜海的眼眸里。 战霆舟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见她这副模样,脚步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走进来。 “我给你上药。” 沈知禾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像是回过神来,默默地点了点头,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 战霆舟在她身边坐下,拧开药膏盖子,一股清凉的草药味弥漫开来。 他用修长的手指沾了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朝她脸颊上那道被陆承宇指甲划破的伤口探去。 沈知禾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疼吗?”他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住,声音比刚才更低沉。 沈知禾摇了摇头。 这点皮肉伤算什么?比起上辈子在商场上被捅的刀子,简直不值一提。 “不疼。” 战霆舟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怎么可能不疼?都破皮见血了。 这个女人,嘴硬得像块石头。 “对不起,我来晚了……” 如果他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她就不用受这份罪,不用一个人面对那两个畜生。 沈知禾抬起头,泪痕未干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不,你来得正好。谢谢你,战霆舟。” 真的,再晚一步,她不敢想后果。 战霆舟的眼神倏地变得复杂起来,他不喜欢这两个字。 “我们之间,不用谢。” 两个人离得极近,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酵,变得暧昧。 就在这时,战霆舟的视线落在了她脖颈上那片青紫的指痕上。 那是被陆承宇掐出来的。 “沈知禾!” 他突然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拔高。 沈知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浑身一哆嗦,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了这是? 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战霆舟的声音又冷又硬,“一个人!一把剪刀!你就敢往那种地方闯?你有没有脑子?!”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两个是什么人!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他越说火气越大,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恨不得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沈知禾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随即一股不服气也涌了上来。 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能应付……” “能应付?” 战霆舟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要是能应付,会被人踩着手按在地上?!你要是能应付,脸上脖子上会是这些伤?!” “沈知禾!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他几乎是咆哮出声,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沈知禾被他吼得心头一颤。 王友全那双淫邪黏腻的眼神浮现在脑海里,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但嘴上她还是不肯服软。 “我有把握……” “有把握?”战霆舟气得额角青筋都蹦了起来,“你的把握就是赌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还是赌我能掐着点出现?!” “沈知禾!你知不知道!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有多害怕?!” 最后那句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知禾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从未见过战霆舟这副失态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 战霆舟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沈知禾感受着他手掌上传来的滚烫温度,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 她这副温顺得像只小猫的样子,让战霆舟心头那点残存的火气,又消散了大半。 可他还是板着脸,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别以为装乖就能蒙混过关。” 这女人胆子大得能包天!今天这事,必须让她长记性! 沈知禾缓缓抬起头,歪着脑袋看他,“那你想怎么样?” 战霆舟被她这一眼看得,准备好的一肚子教训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对啊,他想怎么样? 他一时语塞。 沈知禾看他这副被问住的窘迫模样,心里那点被训斥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 她忽然踮起脚尖,整个人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几乎要喷洒在他的耳廓上。 “要不……我给你写份检讨?深刻认识错误,保证下不为例?” 战霆舟的呼吸一滞! 这个女人! 她知不知道他们现在离得有多近?! 沈知禾看着男人僵硬的身体,和那肉眼可见开始泛红的耳根,恶作剧得逞的心思更浓了。 她又往前凑了半分,哈气如兰:“战参赞,就饶了我这一次,行不行?” 战霆舟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朵尖都要烧起来了! 他后退一步,狼狈地别开脸,不敢再看她那双勾人的狐狸眼。 “胡闹!” 他吼出这两个字,却没什么气势,反而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窘迫。 “噗嗤——” 沈知禾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那点残存的怒气彻底没了踪影,只剩下满心的无奈。 这个女人,真是他的克星!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回头,对上她带笑的眼眸,叹了口气。 “你啊……” 话说到一半,他顿住了,神色忽然变得无比认真。 “从明天开始,我教你格斗术。” 第133章 刺眼的画面 沈知禾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在这个没有法治可言,拳头就是硬道理的年代,多一分自保能力,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底气! “嗯。”战霆舟沉声点头,视线越过她,看向里屋熟睡的三个孩子,“还有他们,也该学点防身的东西了。” 这次是云筱,下次呢? 他不敢想。 必须把所有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 “好!”沈知禾兴奋地点头。 天知道她有多需要这个! 看着她那副雀跃的样子,战霆舟无奈地摇摇头。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嗯!”沈知禾点点头,心情好得能飞起来,“晚安。” 战霆舟转身,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却又停住了脚步。 “知禾。” “嗯?” “以后……别让我担心。” 说完,战霆舟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沈知禾躺回孩子们身边,听着他们均匀的呼吸声,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好像终于落了地。 她侧过身,将三个小家伙揽进怀里,鼻尖萦绕着他们身上好闻的奶香味,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 她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回想着那个男人失控的怒吼,窘迫的红耳朵,和最后那句低沉的嘱咐……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她看见了漫天的阳光,看见战霆舟站在金色的光晕里,正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的微笑。 梦里的微笑有多甜,清晨的光线就有多冷。 沈知禾睁开眼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身边三个小家伙还在沉睡,只是眉头都微微蹙着,显然昨天的惊吓还留在他们的潜意识里。 她轻轻摸了摸云筱还有些苍白的小脸,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反了天了!” 楼下战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咆哮在整个客厅里回荡。 “光天化日之下,敢绑我战家的孩子!真当京城是他们家后院了?!” 战霆舟一身笔挺的军装,肩宽腰窄,身形如松,只是那张俊脸上结着一层寒霜。 “爷爷,这事我会处理。” “处理?”战卫国冷哼一声,“怎么处理?轻拿轻放?我告诉你,这事没完!必须严惩!往死里办!” 战老爷子跟着点点头,随即看向从楼梯上下来的沈知禾。 “知禾啊,你下来了。放心,这事爷爷一定给你,给孩子们讨个公道!” 沈知禾冲他点点头,“谢谢爷爷,这一次,我要他们牢底坐穿。” 她沈知禾的人,谁动谁死! 就在这时,顾淮安提着医药箱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过来看看,孩子们怎么样?” 沈知禾声音放轻了些,“昨晚睡得不安稳,一直在说梦话,现在还没醒。” 顾淮安点点头,眼神落在她脸颊和脖颈上的擦伤上,眉头皱了起来。 “我先给你检查一下伤口。” 战霆舟就站在一旁,看着顾淮安拿出镊子夹着沾了消毒水的棉球,小心翼翼地往沈知禾脸上的伤口凑过去。 那只手怎么看怎么碍眼。 “嘶——” 冰凉的药水触碰到破皮的伤口,沈知禾疼得脸白了白。 顾淮安动作更轻了,“忍着点,有点疼。” “都是皮外伤,还好没伤到骨头。不过最好还是在家休息两天,别沾水,也别吹风。” 沈知禾摇摇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我今天还得去学校。” 战霆舟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伤成这样还想去上班?” 这女人是铁打的吗?昨天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今天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沈知禾没把他的怒气当回事,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 “都是小擦伤,涂点药就行了,没事。” “而且我昨天没请假,今天再不去,就是无故旷工了。” 在七十年代,无故旷工可是个大罪名,轻则扣工资,重则通报批评,甚至可能影响档案。 “沈知禾!”战霆舟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沈知禾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吼得懵了一下。 “战霆舟,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重要还是你的身体重要?”战霆舟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么想要工作?干脆辞职算了!我养你和孩子!”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这份工作是我的底气,谁也别想让我放弃!” 让她辞职,待在家里靠男人养? 那和把她的脖子送到别人刀下有什么区别! 她沈知禾的命,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战霆舟被她这副倔强得像头小犟驴的样子,气得心口一阵发堵。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战老爷子看不下去了,用拐杖敲了敲地,打破了这僵局。 “知禾啊,听爷爷一句劝,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再说了,孩子们昨天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醒来看不见妈妈,该多害怕啊。你这个当妈的,也得在家好好安慰安慰他们不是?” 这话算是说到了沈知禾的软肋上。 她可以跟战霆舟硬刚,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伤,但她不能不在乎她的三个宝贝蛋。 “我去帮你请假。”战霆舟忽然出声。 沈知禾一愣,刚想说点什么,旁边的顾淮安也温声开口了。 “沈老师,孩子们确实需要你。昨天的事对他们心理上的打击不小,这种时候,母亲的陪伴比任何药物都重要。” 沈知禾还能说什么? “……好吧。” 战霆舟紧绷的下颌线,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顾淮安提着医药箱走近。 “方便让我去看看孩子们吗?” 沈知禾点点头,带着他上了楼。 三个小家伙还在睡,顾淮安的动作很轻,检查了一遍,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身体并无大碍。 回到客厅,他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递给沈知禾。 “这是安神的,从军区医院带出来的,没什么副作用。睡前给他们一人吃半粒,能睡得安稳些。” 沈知禾接过来,紧紧攥在手心。 “谢谢你,顾医生。” 顾淮安摆摆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沈老师,昨天的事……” “王友全和陆承宇,不会有好下场。老战这次是真的动了火,谁都拦不住。” 第134章 该算账了 沈知禾眼底掠过冷意,点点头,“我知道。” 顾淮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也是,以后别再这么冒险了。一个人冲过去,万一……”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老战接到消息的时候,人还在开会,当着一屋子领导的面,差点把办公室的电话给砸了。” 沈知禾有些发怔,下意识地问出口。 “他……” “我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顾淮安摇摇头,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眼睛都是红的,像是要杀人一样。我们几个拉都拉不住。” 沈知禾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男人为了她和孩子,失控了?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 “妈妈——!” 沈知禾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就疯了一样往楼上冲。 卧室里,云筱一个人坐在床上,小脸上挂满了泪痕。 “我做噩梦了……我梦到坏人……呜呜呜……” 沈知禾的心疼得快要碎了,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凉的身体。 “不怕,不怕,妈妈在这里,妈妈在呢。” 旁边的云铮和云锐也被哭声惊醒了,两个小家伙一睁眼看到妈妈,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左一右死死抱住她的胳膊。 云锐带着哭腔,小声说:“妈妈,我们不去幼儿园了,我们不去……” 就连一向最沉稳的大豆儿,也把小脸埋在她的臂弯里,闷闷地说:“不去。” 沈知禾亲了亲他们冰凉的小脸,眼眶发热。 “好,今天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陪着妈妈。” 战霆舟踏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晨光透过窗棂,给屋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女人清瘦的背影微微弓着,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却又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三个小小的身影圈在怀里。 这一幕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爸爸!” 云筱的眼睛红得像小兔子,却第一个发现了他。 她挣脱开妈妈的怀抱,朝着他伸出了两条短短的小胳膊,那依赖和信任的姿态,像是一把小钩子,直接勾住了战霆舟的心脏。 “还怕吗?” 云筱在他宽阔的怀里蹭了蹭,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有爸爸妈妈在,不怕!” 一直沉默的云铮也仰起了小脸。 “爸爸,你会保护我们的,对吗?” 战霆舟低头,对上儿子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黑眸,郑重无比地点头。 “对。” 沈知禾看着这一大两小,心里有些发酸。 这男人,虽然狗脾气,但好像……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战霆舟恰好偏过头,正对上她那双带着淡淡笑意的眸子。 “咳。” 男人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迅速移开视线。 “走吧,我们去学校请假。” 沈知禾看破不说破,点点头,轻声道:“谢谢。” “不用。” 战霆舟丢下两个字,抱着云筱,率先转过身。 安顿好三个小家伙,沈知禾跟着战霆舟出了门,只是刚一踏进学校,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走廊上,平日里忙着备课的老师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就是她吧?听说昨天孩子被绑了……” “啧啧,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啊……” “听说那个王友全也被抓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些话,放在旁人身上,足以让人羞愤难当。 可沈知禾是谁? 沪上沈家的大小姐,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风言风语,于她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 她面色如常,腰背挺得笔直,仿佛那些目光和议论都与她无关。 她不在乎,可她身边的男人在乎。 战霆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老师们,立刻噤若寒蝉,纷纷低头,作鸟兽散。 校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战霆舟抬手敲了敲。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请进。” 老校长正戴着老花镜看文件,见到他们进来,连忙站起身,脸上带着关切。 “沈老师,战参赞,快坐。” 他看向沈知禾,仔细打量了一下,“沈老师,身体好些了吗?” 沈知禾点点头,态度不卑不亢。 “谢谢校长关心,都是些皮外伤,休息两天就好。” 老校长叹了口气,“昨天的事我听说了,真是……唉!” 他想说什么,似乎又觉得不妥,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沈老师你放心,王友全这种败类,简直是给我们教师队伍抹黑!学校这边,一定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老校长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可沈知禾心里门儿清,这不过是场面话。 真要等学校处理,黄花菜都凉了。 她正要开口,身旁的男人却先一步出了声,“不必了。” 校长一愣,脸上关切的表情都僵住了,“这……” “他已经进了公安局。” 战霆舟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公安局?! 老校长心里咯噔一下,额头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这事儿,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 战霆舟像是没看到他变幻的脸色,继续往下说。 “诽谤军属,绑架儿童,够他吃几年牢饭了。” 老校长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连忙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才勉强稳住心神。 “是,是……该严惩!这种人,绝不能姑息!” 请完假,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教导主任赵卫国,正背着手,挺着个小肚子,眼神里却明晃晃地写着看笑话。 “哟,沈老师。”他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视线在沈知禾身上打了个转,“听说昨天闹得挺大啊?” 沈知禾脚步没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赵主任消息挺灵通。” 赵卫国显然没把她这冷淡的态度放在眼里,反而意有所指地说道:“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清静得很。某些老师啊,私生活还是要注意点影响,别把乱七八糟的事情带到学校来。” 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沈知禾作风不正,才招惹了祸事。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发作,身边的男人周遭的空气都像是降了十度。 战霆舟眼神一厉,“赵主任,说话最好讲证据。” 赵卫国被他这气势震得心头一跳,后背都有些发凉,但嘴上还是强撑着。 “战、战参赞,我这也是为了学校的声誉着想嘛……” 第135章 决心清算 沈知禾忽然笑了,往前踏了一步,直视着赵卫国那双躲闪的眼睛。 “赵主任纵容王友全在学校里骚扰女教师,这就是你维护的声誉?” 赵卫国脸色唰地就变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胡说,调查组来了,自然就清楚了。” 战霆舟沉稳的声音接上了沈知禾的话,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赵卫国的心口上。 “我已经向教育局反映了相关情况。” 赵卫国整个人都懵了,脸上血色褪尽。 “战参赞!这、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沈知禾可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王友全骚扰分校的女老师不是一天两天了,赵主任作为教导主任,不但不制止,还处处包庇,甚至拿这个当把柄,威胁别人帮你干私活。我倒是想问问,这是什么道理?” 赵卫国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知禾的手都在哆嗦。 “沈知禾!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查不就知道了。”沈知禾丝毫不退让,眼神锐利如刀,“只希望,到时候赵主任不要心虚才好。” “你……你……” “赵主任。”战霆舟冷冷地打断了他最后的挣扎,“教育局的调查组,明天就到。希望你,配合调查。”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男人,揽着沈知禾大步朝外走去。 整个走廊,鸦雀无声。 老师们纷纷让开一条路,再没人敢交头接耳。 走出校门,沈知禾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侧头,看向身边面色冷峻的男人。 “谢谢你。” 若不是他,她一个人,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将赵卫国这种地头蛇扳倒。 战霆舟停下脚步,松开了揽着她肩膀的手,转而握住了她的。 “放心。这一次,一定会彻查到底。” 刚推开家门,三道小小的身影就像三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妈妈!” “妈妈你回来啦!” 三个孩子脸上挂着同样的担忧,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她。 “妈妈!你好点了吗?” 沈知禾蹲下身,将三个软乎乎的小家伙一齐搂进怀里。 “妈妈没事。” 云筱最是心细,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沈知禾脸上的创可贴,小奶音里满是心疼。 “妈妈,疼不疼呀?” 沈知禾低头,在女儿香香软软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有我们云筱的关心,妈妈一点都不疼了。” 正说着,战老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麦乳精。 “回来了?请假办好了?” 战霆舟接过话头,“嗯。顺便处理了点事。” 老爷子浑浊却精明的眼睛扫了他一眼,了然于胸。 “赵卫国?” 战霆舟眼里闪过意外,“爷爷知道?” “哼!”老爷子重重地冷哼一声,将手里的杯子塞到沈知禾手里,“那个败类!早就该收拾了!要不是看在他拐着弯跟战家沾了点亲带了点故,学校那个主任的位置,他能坐这么久?” 沈知禾端着杯子的手一顿,惊讶地看向战家祖孙俩。 战霆舟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赵卫国的爱人,是我一个远房表姑。爷爷在教育局有老部下,所以对他的事知道一些。” 老爷子捋了捋胡子。 “知禾啊,你放心!这事既然捅出来了,爷爷一定给你讨个公道!谁也别想和稀泥!” 沈知禾握紧了手里的搪瓷缸子,郑重地点点头。 “谢谢爷爷。” 晚饭的气氛,却没那么和谐了。 战明玥搅着碗里的饭,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嫂子,听说你在学校又闹出大事了?”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将同样的话还了回去。 “明玥消息挺灵通。” “那可不!”战明玥撇撇嘴,“现在全校都知道你跟那个王友全……不清不楚的,哥,你也不管管!” “明玥!”战霆舟厉声打断了她,“注意你的言辞!” 战明玥被吓了一跳,却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哥!我说错什么了?本来就是她自己招来的……” “够了!”战老爷子脸色一沉,“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废话!不想吃就滚出去!” 老爷子一发火,战明玥再不甘心也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战老爷子喝了口茶,目光沉沉地扫过全家。 “我决定了,从今天起,家里加派两个警卫员。” “知禾啊,你现在情况特殊,以后出门,不管去哪,都让警卫员跟着。” 派警卫员? 这阵仗也太大了!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哪用得着这个。 沈知禾刚想开口拒绝,“爷爷,这太夸张了,我……” “爷爷说得对。” 战霆舟清冷的声音直接截断了她的话, 沈知禾一口气堵在胸口,转头看向他。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以后在院子里活动,邻里邻居看着像什么样子!” “夸张?” 战霆舟终于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骤然变冷。 “昨天发生的事,还不够给你教训?” 一句话,让沈知禾所有反驳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是啊,昨天,她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了云筱。 那种心脏被生生撕开的恐惧,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见她脸色发白,战老爷子赶紧出来打圆场,瞪了自家孙子一眼。 “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安全第一!” 饭后,沈知禾带着孩子们去了院子里透气。 战霆舟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 “明天教育局的调查组会去学校。” 沈知禾点点头,看着在不远处玩耍的孩子们。 “嗯。” 男人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 “你要是不想去,可以在家休息。” 去面对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去重温那些不好的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沈知禾却摇了摇头,转过身看着他,“不,我要去。我要亲眼看着,赵卫国和王友全,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母! 战霆舟看着她倔强的侧脸,那双黑眸里像是落入了漫天星辰。 “我陪你一起去。” 第136章 格斗课程启动 沈知禾愣住了,抬头看向他。 “你……不用上班?” 外交部的工作,哪是说走就能走的。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唇角勾了勾。 “请半天假。” 沈知禾看着他,忽然就弯了唇角,带了点揶揄。 “战参赞,你最近请假,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 她本是句玩笑话,想缓和一下这略显沉重的气氛。 没想到,男人英俊的侧脸线条一绷,连耳根都透出了一点不自然的薄红。 “胡闹。” 这两个字,听着是训斥,可怎么品都品出了一股子欲盖弥彰的味道。 沈知禾心里偷笑。 这男人,看着冷得像块冰,原来这么不禁逗。 “爸爸!爸爸!” 二豆儿云锐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一起来玩嘛!妈妈说你会跳皮筋!” 沈知禾:“……”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这小家伙,为了拉他爸下水,真是什么都敢编! 战霆舟低头看着腿上的挂件,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跳皮筋? 他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对上儿子那满是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无奈地被拉进了战场。 看着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笨拙又僵硬地跟着节奏抬腿、勾绳,沈知禾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男人动作一顿,窘迫地朝她看过来。 “笑什么?” 沈知禾赶紧摆摆手,努力憋着笑,可越憋,肩膀抖得越厉害。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没想到我们在外交界战无不胜的战参赞,还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战霆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狼狈地别开脸,耳根又红了。 “……胡闹。” 沈知禾笑得更欢了。 孩子们玩累了,被沈知禾带回屋里午睡,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知禾刚给最后一个小家伙盖好薄被,一转身,就看见战霆舟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正站在她身后。 “我教你格斗术。” 沈知禾一怔,眼睛都亮了。 “真的?” “嗯。”战霆舟点了下头,视线落在她脸颊那块小小的创可贴上,眼神暗了暗,“以后再遇到危险,起码能自保,能拖延时间。” 沈知禾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的要害。” 战霆舟走到她身后,宽大的手掌扶住她的肩膀,把她轻轻转了个身。 他温热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背,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比如脖子这里,还有太阳穴……” 他的气息一下下喷在沈知禾的耳廓上,她感觉那热度顺着耳朵一路烧到了脸颊,呼吸都乱了。 这男人……故意的吧! “专心。” 战霆舟察觉到她的走神,扶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声音压得更低了。 沈知禾一个激灵,赶紧收敛心神。 “嗯!” 三个小家伙睡醒后,一人捧着一个大肉包子,排排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晃着两条小短腿,好奇地看着院子里正在打架的爸爸妈妈。 只见妈妈一个漂亮的旋身,躲开了爸爸的攻击,还顺势抓住了他的胳膊! 云筱激动地拍着小手,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咽,含糊不清地喊。 “妈妈酿!妈妈好腻害!” 旁边的云铮,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只见爸爸不慌不忙,手腕一转,就轻松化解了妈妈的攻势,还顺势将人带进了怀里。 云铮小脸严肃,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更厉害!” 被男人温热的胸膛贴着后背,沈知禾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坚实有力的心跳,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仿佛直接敲在了她的心上。 她挣了挣,想从他怀里退出来。 战霆舟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触电般松开手,还往后退了半步,刻意拉开了距离。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就是不看她。 “……你下盘不稳,核心力量太弱。” 这男人,解释就是掩饰! 沈知禾心里腹诽,嘴上却没饶他,反而顺着他的话,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狡黠。 “那……还请战参赞好好指导指导我这个弱女子?” 战霆舟被她看得喉咙发紧,生硬地转过身,从墙角拎过来一个半人高的麻布沙袋,往地上一扔。 “对着它练。” 说完,他便开始一丝不苟地讲解动作要领,从发力技巧到角度拿捏,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沈知禾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立刻认真起来。 这个年代,多一项保命的技能,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底气。 她学得极快,战霆舟只演示了两遍,她便抓住了精髓。 一个利落的转身,借力打力,双手扣住沙袋的肩膀,腰部发力,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沉重的沙袋被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砰!” “哇——!” 屋檐下,三个小家伙齐齐发出一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啃了一半的肉包子都忘了嚼。 云锐更是激动得从台阶上蹦了起来,挥舞着小拳头。 “妈妈!妈妈是大力士!” 战霆舟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 沈知禾抹了一把额角的细汗,白皙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眼中满是熠熠生辉的光彩。 “再来!” 就这样,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刻苦。 院子里,只听得见沙袋一次次被摔在地上的闷响,和孩子们清脆的加油声。 夕阳西下,将整个小院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沈知禾终于累得不行了,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 这身体还是太弱了。 “今天就到这里。” 战霆舟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一条带着淡淡皂角香的干净毛巾递到了她眼前。 沈知禾伸手去接,道了声谢。 可就在她直起身子的瞬间,眼前一黑,双腿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就往前倒去。 完了!要摔个狗吃屎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跌进了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 战霆舟想也没想就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固定在自己怀里。 “小心。” 两人的距离,再一次被拉近到极致。 呼吸交错,心跳纠缠。 沈知禾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汗水的味道,非但不难闻,反而充满了强烈的男性荷尔蒙。 “谢……谢谢。” 战霆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飞快地松开手,再次后退。 “不客气。” 屋檐下,三个小脑袋瓜凑在一起,不明白大人们这奇奇怪怪的举动。 云筱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 “爸爸妈妈,你们在玩抱抱摔倒的游戏吗?筱筱也要玩!” 第137章 这群人完了 沈知禾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边朝屋里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孩子们说。 “没什么!你们是不是饿了?妈妈去给你们蒸鸡蛋糕吃!” “好耶!吃鸡蛋糕咯!” 孩子们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欢呼着跟在她身后跑进了厨房。 战霆舟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刚刚扶过她腰的手,许久,低笑一声。 或许,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 院子里的那点暖意还没散尽,第二天,教育局的调查组就雷厉风行地到了学校。 赵卫国脸色惨白地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调查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在沈知禾逻辑缜密的指证下,王友全平日里在学校里骚扰女老师的桩桩件件恶行,全都被抖落了出来。 更让人震惊的是,调查组顺藤摸瓜,竟然还查出了赵卫国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公款、收受家长贿赂的大量证据! “赵卫国。” 调查组的组长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他将一叠厚厚的材料往桌上重重一拍,声音冰冷如铁。 “经调查核实,你的问题很严重。从现在起,你被停职了,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吧。” 赵卫国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完了。 这一次,是彻底完了! 校长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刘芳快步跟上来,一把抓住沈知禾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沈老师,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敢站出来,我们这些人……”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 “刘老师,别这么说。”沈知禾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欺负的不是我一个人,这是我们大家应该做的。” 战霆舟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沈知禾身上,一错不错。 这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坚韧,还要耀眼。 回家的路上,沈知禾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终于都解决了。” 话音刚落,一只宽厚干燥的大手就伸了过来握住了她。 沈知禾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抽回。 “嗯。” 战霆舟只说了一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这一次,沈知禾没有再挣扎。 学校的风波刚刚平息,陆承宇和王友全的案子,也终于迎来了开庭的日子。 法庭内,国徽高悬。 沈知禾和战霆舟并肩坐在原告席上,她一身得体的白衬衫,脊背挺得笔直,神情冷肃。 “……被告人陆承宇,犯绑架罪、诽谤罪、故意伤害罪,证据确凿,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被告人王友全,犯贪污罪、故意伤害罪、流氓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判决落下的瞬间,陆承宇呆滞了两秒,随即倏地从被告席上弹了起来! 他面目狰狞,青筋暴起,淬了毒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沈知禾身上。 “沈知禾!你这个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法警立刻上前死死按住他。 陆承宇却还在疯狂挣扎,每一句话都恶毒至极。 “你以为攀上战家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是个被人玩烂的破鞋!一个生野种的下贱货!” “带下去!” 没等法警有下一步动作,战霆舟霍然起身。 那一刻,陆承宇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满眼的惊恐。 法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震慑住,随即重重敲下法槌,厉声喝道: “肃静!被告人陆承宇,藐视法庭,罪加一等!加刑六个月!” 另一边的王友全,则彻底瘫软在了被告席上,涕泪横流,丑态百出。 “沈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原谅我!我给你赔钱,我把我贪的钱都赔给你……” 沈知禾终于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垃圾。 “晚了。” “法官,我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和解。” 法庭的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将陆承宇和王友全的哀嚎与咒骂彻底隔绝。 天色有些阴沉,像是随时要下雨。 战霆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撑开,举在沈知禾头顶,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伞下。 “回家吧。” 沈知禾点点头,刚迈出一步,就听见不远处几个凑热闹的人在窃窃私语。 “哎,看见没,那个就是战参赞。” “他身边那个女的就是他老婆?长得是真俊,怪不得能攀上战家。” “什么老婆,我可听说了,这女的之前在厂里就不干净,跟那个王友全不清不楚的……” “真的假的?那战参赞这不就是戴了顶……” 话还没说完,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知禾抬头,只见战霆舟仅仅是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刚刚还在嚼舌根的几个人,浑身一个哆嗦,忙不迭地低头散开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法庭的风波算是过去了,但街头巷尾的风言风语,却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了,外交部的战参赞,护着一个带着三个拖油瓶的疯女人,还为了她,把人亲手送去了坐牢。 多种版本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不堪入耳。 但沈知禾却像没事人一样,该上课上课,该回家带孩子回家,对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碎嘴的议论,置若罔闻。 这天,沈知禾拿着布票去供销社,想给三个孩子扯几尺新布做身秋衣。 柜台后那个烫着卷发的女售货员,一看到她,眼皮就往上一翻。 “哟,这不是沈老师吗?又来买布啊?”她故意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这次是打算做什么新衣裳,再去勾引哪个大领导啊?”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了沈知禾身上。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 “同志,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我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那售货员仗着自己是国营单位的,有恃无恐,声音反而更大了,“装什么清高?现在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儿!” 沈知禾没再跟她废话,直接将手里的布票拍在柜台上! “我,再,说,一,遍,把布拿来!” 第138章 流言四起 那售货员被她凌厉的眼神骇住了,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嘴里不情不愿地嘟囔着扯过布。 “凶什么凶……有本事在男人身上使去……” 沈知禾接过布料,冷冷地开了口。 “诽谤军属,按律是什么罪名,需要我给你科普一下吗?” 售货员的身子一僵。 战霆舟可是根正苗红的军人出身,他父亲战卫国更是军区里响当当的人物!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年头,沾上破坏军婚、诽谤军属的罪名,那可是要被抓去劳改的! 售货员再也不敢吭声了,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沈知禾一眼。 走出门口,外面的冷风一吹,沈知禾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绷得有多紧。 回到家,刚推开院门,就看到战霆舟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教三个孩子扎马步。 男人古铜色的肌肤在夕阳下泛着一层薄汗,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 大豆儿学得有模有样,一脸严肃。二豆儿则有些东倒西歪,但笑得最开心。三豆儿最会偷懒,小屁股一撅一撅的,可爱得紧。 岁月静好,大概就是如此了。 看到她回来,战霆舟立刻停下动作,拿起挂在旁边的毛巾擦了把汗,大步迎了上来。 “怎么了?” 沈知禾摇摇头,挤出一个笑,“没事。” 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没事。 战霆舟的眉头拧了起来,伸手拂开她被风吹乱的额发。 “有人说什么了?” 沈知禾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头一暖,却也泛起一阵无力。 她苦笑了一下,“还能有什么?算了,随他们说去吧。” “不行。” 战霆舟的眼神冷了下来。 沈知禾心里一惊,赶紧拉住他的胳膊。 “战霆舟!嘴长在别人身上,唾沫星子淹不死人,我们管不了的。” “我可以让他们闭嘴!” 男人握紧了拳头,看起来下一秒就想冲出去把传谣的人揍一顿。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沈知禾加重了语气,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战霆舟,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只要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夜深了,院子里孩子们的笑闹声早已散去,沈知禾坐在桌前,手里握着笔,却半天没在备课本上落下半个字。 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她不怕跟人吵架,也不怕动手,就怕这种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流言蜚语,甩不掉,打不着,恶心得人不行。 门被轻轻推开,战霆舟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 “还没睡?” 沈知禾回过神,看见他托盘里放着两个小小的白瓷杯,还有一瓶没贴标签的白酒。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备课呢。” 战霆舟将酒杯和酒瓶放在桌上。 “喝点,助眠。” 沈知禾看着杯子里清冽的液体,没拒绝。 也好,喝点酒,说不定今晚能睡个好觉。 她端起酒杯,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那股灼热感,让她苍白的脸上迅速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今天的事……”战霆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知禾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习惯了。” 她仰起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这个年代对女人,就是这么苛刻。” 战霆舟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开口。 “你不一样。” 沈知禾转过头,眼里带着一丝迷蒙水汽,“什么不一样?”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顿了顿,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坚强。” 他见过很多女人,但没有一个像她,像一棵扎根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草。 沈知禾心里咂摸着这个词,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 “那可不,我从未来回来的。” 战霆舟明显愣住了,随即,一声低沉的笑从他喉咙里滚了出来。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又瞎说。”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一杯接一杯地喝,桌上的酒瓶很快就见了底。 酒精把沈知禾的脸颊烧得通红,眼神也有些飘。 她撑着下巴,目光落在对面男人沉默的侧脸上,话就那么不过脑子地溜了出来。 “战霆舟……你想过没,要是咱俩……不是这么回事儿……” 话刚出口,她舌头就打了结,脸上那点红晕全变成了燥热。 战霆舟正要端杯子的手顿住了。 “知禾。” “我……我喝多了,说胡话呢!睡觉了!” 沈知禾慌忙转身,结果步子迈急了,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往前栽了过去。 完了,要摔个狗吃屎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跌进一个坚实又滚烫的怀抱。 战霆舟长臂一伸,稳稳地将她捞进了怀里。 沈知禾整张脸几乎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战霆舟的呼吸有些急促,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额头上。 那双平日里冷峻疏离的眸子里,此刻像是燃着两簇火,是她从未见过的带着侵略性的灼热。 “知禾……” 沈知禾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鬼使神差地,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那一刻。 “喵呜——” 一声绵长的猫叫,突然从院子里传来,划破了深夜的寂静,也打破了房间里旖旎的氛围。 沈知禾浑身一个激灵,一把推开他。 “我、我去睡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逃也似的钻进了被窝,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个严严实实。 战霆舟被她推得后退了半步,站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发间的馨香。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又缓缓握紧成拳。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沈知禾睁开眼,宿醉带来的不是头疼,而是昨晚那几乎要燎原的记忆。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擂鼓。 屋里静悄悄的,身边早就没了人。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可那口气还没吐完,心里头又莫名其妙地窜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搞什么啊沈知禾,不就是差点亲上吗,现代社会男女之间那点拉扯,比这刺激的多了去了! 她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掀开被子下了床。 刚拉开房门,就跟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从厨房出来的战霆舟撞了个正着。 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上,又像被烫到一样,飞速弹开。 “早、早上好。”沈知禾舌头打了结。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昨晚壮着胆子撩闲的是她,落荒而逃的也是她,现在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利索了! 战霆舟重重地咳了一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下来吃早饭。” 第139章 校长夫人的拒绝 饭桌上,沈知禾埋着头,恨不得把脸都塞进面前的粥碗里。战霆舟也低着头,沉默地往嘴里塞着馒头。 只有三个小豆丁不明所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云筱咬着白嫩嫩的馒头,歪着小脑袋,眨巴着一双和沈知禾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开了口。 “爸爸,你的耳朵好红呀。” “噗——” 沈知禾刚喝进去的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 这小棉袄,漏风漏得可真及时! “吃饭。” 战霆舟的声音又低又沉,像是从嗓子眼儿里硬挤出来的。 沈知禾低着头,肩膀抖得不行,到底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战霆舟抬起头,眼神直直地扫过来。 沈知禾的笑声卡在喉咙里,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低下头,用勺子使劲搅着碗里的粥,再不敢乱看了。 吃完饭,沈知禾想起答应过校长夫人的事,回屋把教案理好,又从箱子里翻出几件做好的改良旗袍,拿块干净的布包了。 院子里,战霆舟正教三个孩子站军姿,身板笔挺,见她要出门立马回房间拿过车钥匙。 “我送你。” 车在学校门口,战霆舟侧眸看她:“有事打电话。” “嗯。” 沈知禾胡乱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校长办公室里,校长夫人正低头看着文件,见到沈知禾,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沈老师来啦!” “夫人,”沈知禾将手里的布包递过去,“这是上次答应给您做的衣服,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校长夫人脸上的笑容却僵了一下。 “这个……沈老师,真是不好意思,这衣服……我突然不想要了。” 沈知禾脸上的笑容一顿。 “怎么了?是款式不喜欢吗?我可以拿回去改的。” “不用了,不用了。”校长夫人连连摆手,表情尴尬,“钱也不用退了,就当……就当我支持你的工作了。” 沈知禾是什么人? 沪上商场里泡大的,人情世故看得比谁都透。 “夫人,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校长夫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眼神更加慌乱,支支吾吾地否认。 “没、没有……就是我丈夫说,这衣服太、太时髦了,不让我穿。” 这种借口,连三岁孩子都骗不了。 沈知禾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 “夫人,衣服我放这了。这是我为您量身定做的,只有您穿才最好看。” “如果您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沈知禾把话说完,转身就走,没再看校长夫人一眼。 有些事,点到为止。 脸面她给足了,对方接不接,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一走出办公室的门,那走廊上,几个原本凑在一起说话的女老师,看见她出来,立马小声议论起来。 “就她?还勾引王友全?真是不挑食……” “啧啧,可怜了战参赞,那么好的人,娶了这么个破鞋。” “听说那三个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沈知禾的脚步没停,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掀一下。 教室里,学生们已经坐得整整齐齐,但气氛有点不对劲。 一个坐在前排,胆子向来很大的女同学,小声问了出来。 “老师……外面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全班同学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沈知禾看着那个女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学的是服装设计的基本原则,如何运用线条、色彩和材质,去创造美。” “至于外面的流言,老师只说一句……” “清者自清。” 一堂课,她讲得行云流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下课铃一响,刘芳就跟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知禾!你可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八道!那群长舌妇就是嫉妒你!” 沈知禾收拾着教案,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把它缝上不成?” 她管不了。 也不想管。 放学的铃声总算是一种解脱,可麻烦偏偏就在校门口等着她。 她刚走出校门没多远,就被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给拦住了去路。 为首那人头发油得能刮下一层油,斜着眼睛,嘴里叼着根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哟,这不是咱们战参赞家属,沈老师吗?听说……你很会勾引男人啊?”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让开。” 那青年非但没让,反而往前凑了一步。 “装什么清高?都是出来玩的,陪哥几个乐呵乐呵……” 话还没说完。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青年的脸上! 青年捂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脸,满眼的不敢置信。 “你……你敢打我?” 沈知禾甩了甩被打得发麻的手,“打你怎么了?再敢往我跟前凑,说一句屁话,我让你连人都做不成!” “臭娘们儿!” 青年被彻底激怒了,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伸出爪子就想来抓她的头发。 沈知禾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他动手的瞬间,身子一侧,就轻巧地躲了过去! 同时,右腿抬起,用尽全身力气,一脚狠狠踹在了那青年的膝盖窝上! “嗷——!” 青年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老大!” 旁边看戏的几个街溜子见状,脸色一变,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 沈知禾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她不慌不忙地从自己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了一把做手工用的大剪刀。 “来啊!看看今天,到底是谁先见血!” 那几个街溜子被她这股狠厉的疯劲儿给吓住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一个敢上前的。 沈知禾眼神一厉,往前踏了一步,手里的剪刀又递近了几分。 “滚!” 那几个青年浑身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扶起地上还在惨叫的老大,连滚带爬地跑了。 沈知禾紧绷的神经懈下来,一转身就看到站在梧桐树下的战霆舟。 他什么时候来的? 战霆舟迈开长腿,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你、你怎么在这?” 声音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结巴。 战霆舟在她面前站定,“来接你。刚才很厉害。” 沈知禾撇开眼,不敢看他,嘴上却逞强。 “小意思。” 这男人,是来看她笑话的吗? 她正腹诽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伸了过来。 沈知禾心里一惊,下意识就想往后躲,可他的动作更快。 温热的指腹带着一点薄茧的粗粝感,温柔地擦过她的额角,带走了那里的细密汗珠。 “以后,我教你更厉害的。” 第140章 掌掴长舌妇,揭穿旧案 四目相对,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回家吧。” 最终还是战霆舟先开了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暧昧。 他朝她伸出了手,掌心向上。 沈知禾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客厅里,苏婉正坐在沙发上,用手帕抹着眼泪,哭得好不伤心。 旁边,堂嫂赵春梅正一脸关切地劝着,但任谁都看得出她眼底的幸灾乐祸。 战霆舟的眉头皱紧,“妈,怎么了?” 苏婉一抬眼,看见并肩走进来的两人,尤其是看到沈知禾时,那双本就红肿的眼睛里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 “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娶的好媳妇!” “现在整个北京都在传!说我们战家娶了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说她带着三个野种!我们战家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赵春梅立刻阴阳怪气地帮腔。 “就是啊,霆舟。本来妈就因为你的事儿够操心了,现在倒好,全大院的人都在背后戳我们战家的脊梁骨,这日子还怎么过哟!” 沈知禾心中冷笑。 这婆媳俩一唱一和,是早就等着她回来,要开批斗大会呢。 “堂嫂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流言是你传出去的呢。” 赵春梅脸上的得意僵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沈知禾挑眉,“这流言刚起,全京城都知道了?堂嫂你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你——” 赵春梅气得跳脚,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够了!” 苏婉见沈知禾还敢顶嘴被怼得哑口无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沈知禾!我不管那些流言是谁传的!从今天起,你不许再出门!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沈知禾眼底的温度一点点冷了下去。 “凭什么?” “就凭你败坏门风!”苏婉的声音拔高,“一个妇道人家,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招蜂引蝶!惹出这么多是非!你还有脸问凭什么?!” “妈。”沈知禾的语气很平静,“现在是新社会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这是国家提倡的。我有我的工作,有我的事业,我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不偷不抢,我不觉得我哪里败坏了门风。” “至于抛头露面,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藏污纳垢的窑子。您要是觉得我去工作就是败坏门风,那全天下有工作的女人,是不是都该被浸猪笼?” “你、你……” 苏婉被她这番话说得浑身发抖,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 赵春梅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立刻又凑上来。 “哎哟!弟妹你可真好大的口气!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要不是你在外面勾三搭四,行为不检点,哪来这么多闲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沈知禾缓缓转过头,死死盯着她。 “堂嫂,你再说一遍?” 赵春梅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我说错了吗?全城谁不知道你那点破事……” 她话音未落。 “啪——!” 赵春梅捂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脸,尖叫出声。 “你敢打我?!” 苏婉也是被这清脆的一巴掌给扇懵了,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沈知禾!你、你反了天了是吧!你敢动手打人!” 沈知禾甩了甩被打得有些发麻的手掌,嗤笑。 “打你怎么了?” “打的就是你这种满嘴喷粪、搬弄是非的长舌妇!” 她环视了一圈客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视线重新钉死在面色惨白的赵春梅身上。 “既然堂嫂这么喜欢翻旧账,喜欢说我不清不楚,那我们就好好说道说道!” “我问你!孩子们被绑架那天,你在哪儿?” “大院里那么多孩子都在后院玩,为什么偏偏只有你儿子战磊,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赵春梅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躲闪。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知禾一步步逼近,气势凌人。 “不知道?你亲眼看着那两个人贩子把大豆儿他们三个掳走,你敢说你不知道?!” “沈知禾!你血口喷人!” 苏婉见赵春梅被逼得节节败退,立刻站出来维护,厉声呵斥。 沈知禾转头,眼底带着失望。 “妈!您这么护着她,难道大豆儿、二豆儿和三豆儿,就不是您的亲孙子、亲孙女吗?!” “他们差点就没命了!您知道吗?!” “够了!” 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暴喝响起,战卫国脸色黑沉,重重一巴掌拍在红木茶几上,茶杯都跟着跳了起来。 “家丑不可外扬!还嫌不够丢人吗!” 沈知禾缓缓转向这位一家之主,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 “爸,这不是家丑。这是犯罪!” “赵春梅,她勾结绑匪,蓄意谋害我的孩子!差点就让他们死了!” “大伯!我冤枉啊!我没有!” 赵春梅哭喊着跪倒在战卫国脚边,抱着他的裤腿,哭得涕泗横流。 “大伯,您要给我做主啊!她是污蔑我!我怎么会害自己的亲侄子……” 一直沉默着的战霆舟,忽然开了口。 “是不是冤枉,把战磊叫过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问问他,那天是不是有人早就告诉他,不准往后院去。” 这话一出,赵春梅瘫软在地,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苏婉还想说什么,却被战卫国一道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都给我闭嘴!” “春梅,你收拾东西,过两天我就让人送你和磊磊回乡下老家去。” 回乡下?! 那地方穷得鸟不拉屎,回去不是等死吗?! 赵春梅彻底崩溃了,瘫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哭得撕心裂肺。 “大伯!饶命啊!不能让我们回去啊!您这是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三口去送死啊!” 战卫国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目光转向沈知禾,语气缓和了些。 “知禾,这事,到此为止。” 沈知禾抿了抿唇,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睑。 “好,听爸的。” 她也知道,在这个家,她终归是没有话语权的。 战卫国愿意把赵春梅走,还是看在战霆舟和三个孩子的面上。 这就是七十年代,没有价值,就没有当家做主的资格。 第141章 她被停职了? 夜深了,哄睡了三个宝贝疙瘩,沈知禾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仰头看着天上稀疏的星星发呆。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紧接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递到了她面前。 “谢谢。” 沈知禾接过茶杯。 战霆舟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沈知禾捧着茶杯,望着遥远的星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在想高考的事,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战霆舟看着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嗯。” 沈知禾忍不住转过头,清亮的眸子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 “你不问我为什么?” 战霆舟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你想做的事,一定有你的道理。” 沈知禾听着这句话,只觉得眼眶发酸,连忙低下头才遮掩住眼底的情绪。 战霆舟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喉结滚动了一下。 “知禾。” “嗯?” 男人的目光深沉而坚定,“以后……有事,我们一起面对。” 沈知禾怔怔地看着他坚毅的侧脸,轻轻点头。 “好。” 这一夜,沈知禾睡得格外安稳,破天荒地没有被噩梦惊扰。 她心情不错,给孩子们做了喷香的小米粥,还蒸了白面馒头。 三豆儿云筱小口小口地喝着粥,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仰着白嫩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问。 “妈妈,今天我们去幼儿园吗?” 沈知禾放下筷子,俯身亲了亲女儿软乎乎的额头,柔声道。 “今天不去啦,在家陪妈妈,好不好?” 大豆儿云铮的勺子在碗里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那张酷似战霆舟的小脸上,是远超同龄人的敏锐和冷静。 “是因为昨天那些人,说妈妈的坏话吗?” 一句话,让沈知禾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她的孩子们,那么小,却已经要学会分辨这世间的恶意了。 “不是,听着,宝贝们。记住,无论别人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都是最爱你们的人。你们是妈妈最骄傲的宝贝,谁也比不上。” 二豆儿云锐最是感性,他看着妈妈微红的眼眶,立刻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大声宣布。 “妈妈,我保护你!谁欺负你,我打他!” 沈知禾被他逗得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紧紧地抱住三个孩子。 “好,我的好孩子。” 战霆舟就站在堂屋的门口,看着紧紧相拥的母子四人。 早饭后,沈知禾没耽搁,从房间里拿出几本皱巴巴的课本,就在院子的石桌上,开始了复习。 三个小家伙也格外懂事,搬着小板凳围在她身边,拿出纸笔,安安静静地写着字,谁也不吵闹。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沈知禾抬头,看见战霆舟走了过来。 “我请了假,今天在家陪你们。” 沈知禾心里一动,下意识地拒绝。 “不用……” 她不想再欠他更多。 “用。” 战霆舟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扫了一眼她手边的课本,又看了看不远处玩闹的几个孩子,沉声道。 “今天不止教你格斗。还要教他们三个,让他们,也能有自保的本事。” 大豆儿和二豆儿眼睛都亮了,就连最小的三豆儿也兴奋地拍起手来。 “好耶!学功夫!” “爸爸教我们打坏蛋!” 沈知禾看着孩子们兴奋的小脸,再看看战霆舟那张严肃认真的脸,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好吧。” 午后的院子里,战霆舟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衬衫,正在给沈知禾和孩子们做示范。 他的动作简洁有力,每一招都是冲着制敌要害去的,看得沈知禾心头一凛。 她学得很快,几乎一点就通,三个孩子也有模有样地跟在后面比划着,小短腿踢得有板有眼。 “妈妈好厉害!” 云筱在一旁拍着小手,大声给沈知禾加油。 战霆舟看着沈知禾那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动作,点了点头。 “不错。” 沈知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站直身体,冲着战霆舟扬了扬下巴。 “再来!” 沈知禾眼里的光更亮了,她正要应战,不远处却传来了孩子们软糯的催促声。 “妈妈,太阳要下山啦!” “肚子饿饿了!” 沈知禾看着三个脏兮兮却亮晶晶的小脸蛋,心头一软,那股子狠劲儿也散了。 “好,我们回家做饭。” 这一天,沈知禾没再提学校的事,但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死紧。 逃避? 那不是她沈知禾的作风。 越是有人想看她笑话,想把她踩进泥里,她就越要站得笔直,活得漂亮!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沈知禾就起了身,她没有穿平日里方便干活的旧衣服,而是从箱底翻出了一件自己亲手改的旗袍。 月白色的底子,领口和袖口用浅蓝色的线绣了几朵素雅的兰草,掐腰的设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却又因为略微宽松的下摆和得体的长度,显得端庄而不轻浮。 她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前几天被那些小混混打出的淤青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很好,她可不想顶着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去学校,那只会让看笑话的人更得意。 院门被轻轻拉开,她与刚刚晨练回来的战霆舟撞了个正着。 沈知禾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嘴角微微上扬。 “我出门了。” 战霆舟喉结动了动,只说了一个字,“好。” 从大院到学校,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沈知禾却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她挺直了背脊,下巴微扬,任由那些眼神目送着她走向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抬手敲了敲。 “请进。” 沈知禾推门而入,校长正低头写着什么,一看来人是她,立马变得不自然起来。 “沈、沈老师啊……” 校长连忙放下笔,搓着手站了起来。 “那个……这两天,要不你先在家休息休息?你的课,我先让别的老师暂代一下。” 沈知禾心头冷笑,“为什么?” 校长被她看得额头冒汗,说话都结巴了。 “这、这个……主要吧,最近学校里有些流言……传得……唉,影响不太好……” 第142章 不死心的赵春梅 “校长。”沈知禾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沈知禾,站在这三尺讲台,教书育人,我问心无愧。至于那些脏的臭的流言蜚语,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沈老师,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校长急得直擦汗,声音都放低了,“我就是觉得……咱们先避避风头,等这阵子过去了,不就好了吗?” 避风头?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她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 沈知禾往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校长。 “校长,我带的班,上次月考平均分是全年级第一。我开的手工课,孩子们有多喜欢,您也亲眼见过。现在,就因为几句不知道从哪个烂泥坑里冒出来的谣言,您就要停我的课?” 校长脸色涨红,支吾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实话。 “这……主要是一些家长,来学校反映了些意见……” 沈知禾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也笑出了声。 “好,我明白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校长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无话可说。” 她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沈知禾昂着头,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 校门口,几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正凑在一起,看见她出来,毫不避讳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就是她!” “看着人模人样的,啧啧,谁能想到背地里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可怜了那三个娃……” 沈知禾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那些人。 胸口的郁气堵得她发慌,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泄气的时候。 还没走到战家大院门口,一阵尖利刺耳的哭嚎声就传了出来。 “凭什么赶我走!我儿子可是战家的血脉,你们就这么对我!都是那个贱人!都是沈知禾那个狐狸精害的!” 沈知禾的脚步一顿,随即嘴角勾起,冷嗤一声。 正好,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呢。 院子里一片狼藉,赵春梅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正发疯似的把自己的行李往外扔。 衣服、盆子、暖水瓶摔得到处都是。 看见沈知禾进来,她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她。 沈知禾却像是没看见她那要吃人的表情,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上。 “哟,堂嫂这是要走了?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赵春梅怨毒的目光恨不得在沈知禾身上扎出几个血窟窿。 “呸!”她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少在这假惺惺!要不是你这个狐狸精,我怎么会被赶走!我怎么会……” 狐狸精? 又是这个词,真是听腻了。 沈知禾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她不急不缓,一步步朝赵春梅走近。 “我怎么?是我让你给绑匪开门的?还是我让你手脚不干净,勾结外人来绑架自己家的孩子的?” 这话一出,赵春梅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半步,眼神惊恐地闪躲。 “你、你血口喷人!” “哦?”沈知禾挑了挑眉,“那敢不敢,现在就跟我去趟公安局,咱们当面对质一下?” 赵春梅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 “那、那是……” “是什么?” 沈知禾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 “你敢做,居然不敢承认?” “你胡说!” 被逼到绝路的赵春梅像是疯了一样,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五指成爪,倏地朝沈知禾那张脸抓了过去! “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自从你来了我们战家,一切都变了!我要撕了你这张脸!” 沈知禾早就防着她这一手。 就在那爪子快要碰到她脸颊的瞬间,她身体灵巧地一侧,轻松避开,同时右手快如闪电地探出,精准地扣住了赵春梅的手腕,顺势反向一拧! 咔哒一声,是骨节错位的轻响。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院子的宁静。 赵春梅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另一只手胡乱地拍打着。 “放手!你个贱人,快放手!” “堂嫂。” 沈知禾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赵春梅的耳畔。 “我劝你,安分点。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赵春梅浑身一颤,她毫不怀疑,这个女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婉闻声赶来,一出门口就看到这副景象,立刻拔高了嗓门尖叫起来。 “沈知禾!你干什么!你给我住手!” 沈知禾欣赏够了赵春梅脸上的恐惧,才慢悠悠地松开了手。 “妈,您来得正好。我在教堂嫂做人。” “你!”苏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知禾的手都在哆嗦,“目无尊长!简直无法无天!” 一见靠山来了,刚刚还吓得半死的赵春梅扑通一下瘫坐在地上,抱着苏婉的小腿就开始嚎啕大哭。 “婶子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个贱人……她要打死我啊!我的手……我的手要断了!” 苏婉心疼地看了一眼赵春梅,再看向沈知禾时,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你这个没教养的乡下丫头!我们战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让你这种丧门星进了门!” 沈知禾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被赵春梅抓皱的衣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妈,您这么护着她,句句都在帮她说话……” “莫非……您也知道她勾结绑匪,想害死自己亲侄子的事?” 苏婉脸上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你、你胡说什么!” 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的赵春梅眼珠子骨碌一转,扯着嗓子高喊起来。 “没天理了啊!战家欺负死人了啊!仗着家大业大,就要逼死我们这些穷亲戚啦!要出人命啦!” 苏婉一看这架势,那点慌乱立刻被心疼取代了。 她连忙弯下腰去扶赵春梅,嘴里不住地念叨:“春梅啊……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地上凉……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战老爷子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手里那根乌木拐杖重重地戳在青石板上。 “赵春梅,今天,你必须离开战家!” “否则,我立刻报警!” 赵春梅的哭嚎声戛然而止,惊恐地抬起头。 “老、老爷子……我、我……” 第143章 找到证据 “你给我住嘴!” 战老爷子根本不给她狡辩的机会,眼神转向苏婉,厉声呵斥:“还有你!” 苏婉浑身一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再敢包庇她,你也给我滚出去!” 这话一出,不只是苏婉,连沈知禾都有些意外。 没想到老爷子处理起家事来,竟是这般雷厉风行,不留情面。 苏婉吓得脸色惨白,扶着赵春梅的手立马松开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老爷子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赵春梅看着连苏婉都不敢开口了,哪里还不明白现在的处境。 所有的怨恨最后都化作了淬毒的目光,死死地射向那个罪魁祸首。 “沈知禾你这个贱人!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沈知禾微微一笑,“好啊,我等着,只是不知道堂嫂你见到警察的时候,还敢不敢这么说了。” 赵春梅脸色一僵,再也顾不上放狠话,拖着那个破旧的箱子就往大门外跑,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苏婉还僵在原地,只觉得难堪到了极点。 沈知禾走到她面前,站定。 “妈,我希望您明白。我才是战家的媳妇。” 苏婉的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个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儿媳妇,想骂回去,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战老爷子看着这副景象,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都散了吧。” 看热闹的下人们如蒙大赦,脚底抹油似的溜了个干净。 苏婉还立在原地,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像是开了染坊。 赵春梅勾结外人害自己的亲孙子,这事儿要是捅出去,她也落不着好! 这个哑巴亏,她今天吃定了! 整个院子,只剩下沈知禾一个人。 她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原来她也会怕。 但怕又如何?她身后是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上午的闹剧传得飞快,整个战家大院到了下午,反倒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 沈知禾看准了三个孩子午睡的空档,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后厨。 王妈正蹲在水池边搓洗衣物,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沈知禾,吓得手里的棒槌都差点掉进盆里。 沈知禾却放缓了脚步,声音也压得极低。 “王妈,能借一步说话吗?” 王妈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手,跟着她走到了院角堆放杂物的储藏室。 门一关上,沈知禾就没再绕弯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锁着王妈。 “王妈,绑架那天,您看到赵春梅去开后门了吗?” 王妈浑身一哆嗦,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太、太太……您、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知禾非但没逼她,反而上前一步,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老人那双冰凉粗糙的手。 “王妈,我知道这事儿为难您。但是,大豆儿他们三个他们差点就……就再也回不来了,您也是一直把他们当亲孙子孙女看待的,您肯定也心疼。” “我不是要您去跟谁对质,我只是……必须知道真相。” 提到三个孩子,王妈的防线间就崩溃了。 她想起那三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想起他们甜甜地喊她王奶奶的样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太太……那天早上,我确实看见赵春梅鬼鬼祟祟地往后院去了……” 沈知禾的心跳骤然加速,但她面上依旧沉静,引导着王妈继续说下去。 “当时天刚亮,我还纳闷呢,她一个客,大早上的跑去后院做什么……”王妈的声音里还带着后怕,“我没敢多看,就瞅了一眼……” “您确定是她?”沈知禾追问。 王妈被她这气势慑住,努力地回想起来,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关键细节,眼睛一亮! “对了!就是她!错不了!” “她那天穿了件蓝底白花的褂子,那衣服我都认熟了!而且……而且回来的时候,我眼神儿好,看得真真的,她右边袖口上,少了个扣子!” 沈知禾眼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您确定?” “千真万确!”王妈这次说得无比笃定,“那件衣裳的扣子早就松了,我还提醒过她,让她得空纳一纳,她嫌我多事!我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线索,足够了! 沈知禾紧紧回握了一下王妈的手,郑重地道:“谢谢您,王妈。这件事,我绝不会连累您。” 说完,她转身就走,一刻也不耽搁。 后门的锁头因为绑架案已经被换成了新的,黄铜锁锃亮,但门框和周围的墙角,还保留着那天的痕迹。 沈知禾蹲下身,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泥土,石缝,杂草…… 突然,她的视线定住了。 就在墙角与花坛的缝隙里,一点不起眼的蓝色,混在尘土和枯叶之间。 如果不是特意来找,谁会注意到这个? 沈知禾心头狂跳,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包住手指,探进那道窄缝里,将那个小东西轻轻地捏了起来。 一枚带着蓝色螺纹的塑料纽扣! 那颜色,那样式,和王妈描述得分毫不差! 沈知禾缓缓地攥紧了手心,嘴角却勾起。 赵春梅…… 这次看你还怎么抵赖! 她攥着那枚纽扣,转身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却扫到花坛边缘的泥土里,有个东西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一道贼亮的光。 嗯? 沈知禾脚步一顿,重新蹲下身。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层薄薄的浮土。 一枚银质的发卡,就这么突兀地露了出来。 发卡样式简单,顶端镶着一小片贝母,在七十年代算是时髦又金贵的物件儿。 不正是赵春梅平日里总爱别在鬓角,用来炫耀的那枚吗?! 沈知禾的心脏如擂鼓一样砸在胸口。 这下人证物证,双杀了! 她压抑住心头的狂喜,动作却越发谨慎。 她将发卡从土里捻出来,用手帕的另一角,和那枚纽扣分头包好,仔细叠了几叠,塞进了最贴身的内兜里。 这可是能把赵春梅钉死的棺材钉,绝不能出半点差池! 刚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上的虚土,一道尖锐又刻薄的声音从她身后炸开。 “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第144章 做局抓赵春梅 沈知禾后背一僵,但只是一瞬。 “妈,我找东西。” 苏婉狐疑地从头到脚把她扫了一遍,“找什么?” “云筱的发卡。”沈知禾面不改色地扯谎,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那丫头贪玩,说是昨天在这附近玩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只,我过来给她找找。” 苏婉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但语气里的厌恶却丝毫未减。 “行了!少在这儿碍眼地转悠!赵春梅已经被赶走了,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吗?” 听听这话,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祖传的。 赵春梅是害她孙子的凶手,她这个当奶奶的不追究,反而来怪罪自己这个受害者? 沈知禾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无辜。 “妈,您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后门……我瞅着怪吓人的。莫非……您也知道些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苏婉眼神慌乱,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赶紧给我回屋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说完,她甚至不敢再看沈知禾一眼,扭头就走虚。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沈知禾伸手,轻轻按了按藏着证物的衣兜,那硬邦邦的触感,让她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 回到卧室,她反手将门闩插上,走到那张老旧的梳妆台前。 她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摸索着在抽屉内壁的夹层里一按,一块活板啪嗒一声弹开,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她将手帕里的纽扣和发卡小心翼翼地放进去,重新合上暗格。 做完这一切,她才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开始冷静地盘算。 直接拿着这两样东西去找赵春梅对质? 不行,太便宜她了。 那女人嘴硬得很,不见棺材不落泪,光凭这两样,她肯定会找一百个理由抵赖。到时候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那……直接报警? 沈知禾很快也否决了这个想法。 这年头,没抓个现行,光凭这两样东西,人家一句不小心掉了就能搪塞过去。更何况苏婉又明显护着,到时候别说定罪,怕是连立案都难! 她脑子里的线索刚缠成一团,房门就响了。 “进来。” 男人身姿挺拔,手里还端着一个搪瓷杯,“王妈说你找她?”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滴水不漏。 “嗯,随便问问家里的事。” 战霆舟没说话,就那么站在桌边,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知禾,有事,不要瞒我。” 沈知禾捧着杯子,与他对视了足足三秒。 罢了。 这件事,她一个人唱独角戏确实吃力,有他这尊大佛在,胜算能高上不止一倍。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水杯,转身走向梳妆台。 在战霆舟审视的目光中,她拉开抽屉,把纽扣和发卡拿了出来。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上面,起先是疑惑,但当他看清那发卡的样式时,眼神倏地一寸寸冷了下来。 “赵春梅的?” “王妈亲眼看见,绑架案那天下午,她鬼鬼祟祟地去了后院。”沈知禾点了点头,“而且,王妈说她那天穿的蓝底白花上衣,袖口正好少了一颗一模一样的扣子。” “我去找她!” 战霆舟豁然转身,大步就要往外走! 这个莽夫。 “等等!”沈知禾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男人的手臂硬得像铁,肌肉贲张,可见是动了真怒。 “就这么去找她对质?然后呢?让她哭天抢地地抵赖,让妈出来和稀泥,最后再让她背后的陆承宇把所有证据都抹干净?” 沈知禾一连串的反问,像冷水一样浇在战霆舟的怒火上。 “这样,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在所有人的面前,亲口认罪,永世不得翻身!” 战霆舟的脚步停住了。 “你想怎么做?” 沈知禾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 温热的呼吸拂过男人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 战霆舟听完,一直紧绷的眉头倏地一挑。 “好,就按你说的办。” 夜幕降临,战家的晚餐桌上,苏婉正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沈知禾清清嗓子,忽然开了口。 “爷爷,我想着,明天请赵春梅堂嫂来家里吃顿饭,热闹热闹。” 苏婉整个人像是见了鬼一样,失声尖叫:“什么?!你疯了?!” 战老爷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一愣,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知禾,你这是……” 沈知禾仿佛没看到苏婉那张煞白的脸,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愧疚。 “爷爷,今天我反省了一下午,觉得之前确实是我太冲动了,说话做事都欠考虑。” “再怎么说,她也是霆舟的堂嫂,咱们是一家人,总不能真成仇人了。闹成这样,外人看了也笑话。” 说着,她抬眼,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战霆舟。 “霆舟也劝我了,说我脾气太急。他说……是该给堂嫂一个台阶下,让她回来,把事情说开,也算是给她一个道歉的机会。” 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战霆舟身上!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沈知禾碗里,然后才抬起眼皮,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苏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看看一脸真诚无辜的沈知禾,又看看这个惜字如金的儿子,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这俩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妈,”沈知禾转头看向她,眼神无比诚恳,“我知道您心疼我,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真的想和解。” 战老爷子捏着筷子,眼睛在沈知禾和战霆舟之间来回扫视。 “好!一家人,就该有个一家人的样子,明天我亲自派车去接她!” 这句话又是炸得苏婉半天回不过神。 一夜辗转,第二天晌午,战老爷子派去的小轿车,果然准时停在了大院门口。 车门一开,赵春梅就下来了。 她今天特意换了那身蓝底白花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下巴抬得快要翘到天上去。 她是被八抬大轿请回来的,看沈知禾那个小贱人还怎么跟她横! 沈知禾就站在屋檐下,身边跟着三个粉雕玉琢的小豆丁。 赵春梅斜着眼,拿鼻孔看人。 “哟,这不是弟妹吗?怎么,想通了,知道错了?” 沈知禾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锋芒。 “堂嫂说的是,之前是我太冲动了,不该跟您顶嘴。” 第145章 人证物证俱在 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可把苏婉给看舒坦了! 她立刻上前一步,扶住赵春梅的胳膊,厉声对沈知禾呵斥道。 “早该这样!春梅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哪能由着你一个晚辈在家里胡来?” “现在的媳妇啊,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老祖宗传下来的三从四德,我看是都喂了狗了!” 一旁的战明玥也抱着胳膊,凉飕飕地附和。 “就是!连自己男人都伺候不好,整天就知道往外跑,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母女俩一唱一和,句句都往沈知禾心窝子上捅刀子。 沈知禾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声不吭,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不着痕迹地看向赵春梅的右边袖口上。 那件簇新的蓝底白花褂子,袖口的第二颗纽扣,不见了! 午饭桌上,赵春梅彻底得意忘形。 她霸占了一整只烧鸡,左手抓着鸡腿,右手抓着鸡翅,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指桑骂槐。 “有些人啊,就是骨头贱,欠收拾!非得让人把脸皮撕下来按在地上踩几脚,才知道什么叫规矩!” “要不是看在战家的面子上,哼,早让她滚蛋了!” 她每说一句,苏婉和战明玥就附和地点点头,三个人把这饭桌搞得像是批斗大会。 战老爷子皱着眉,显然也觉得聒噪,却碍于面子没发作。 沈知禾抬起头,脸上不见丝毫怒气,反而带着一种求知般的困惑。 “爷爷,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饭桌上顿时针落可闻,战老爷子眉头拧得更紧了,“什么事?” “就是孩子们被绑架那天,”沈知禾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赵春梅身上,“绑匪……是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 赵春梅手里刚抓起的另一只鸡腿,直直地掉在了油腻腻的桌面上,溅起一片油花。 战卫国不耐烦地一摆手,粗声粗气地打断。 “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孩子不是找回来了吗!吃饭!” “爸,”沈知禾的声音依旧轻柔,“这事关乎大豆儿、二豆儿和三豆儿的安全,一天不查清楚,我们就一天不能安心。万一……再有下一次呢?” 战老爷子浑浊的老眼闪过厉色,但随即又化为一声叹息。 “知禾啊……” “爷爷,”沈知禾打断了他,目光直直地望进老人的眼睛里,“我在后院,发现了这个。” 她说着,缓缓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将手帕一层一层地打开。 一枚蓝色的塑料纽扣。 一枚沾着干涸泥土的银质发卡。 赵春梅的瞳孔一缩,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你拿两个破烂玩意儿想诬陷谁?!”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堂嫂,你急什么?我还没说,这是谁的呢。” 苏婉一拍桌子,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沈知禾!你安的什么心!拿两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破烂,就想往我们战家自己人身上泼脏水?春梅可是你堂嫂!” 沈知禾压根没理会她,“王妈。” 王妈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跪在地上。 “少、少夫人……” 沈知禾将那枚蓝色的塑料纽扣捏在指尖,对着光亮晃了晃,声音依旧平静。 “您是家里的老人了,眼神最好。您过来瞧瞧,这颗纽扣,眼不眼熟?是不是……跟堂嫂今天身上这件新褂子,一模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妈身上! 王妈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两条腿抖得像筛糠。 她战战兢兢地挪了过去,哆哆嗦嗦地伸长脖子,只敢飞快地瞥一眼。 “是、是的……这、这件蓝底白花褂子……堂、堂夫人之前常穿,袖口那颗扣子线松了,我还……我还提醒过她,让她得空纳一纳……” “老不死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赵春梅疯了一样尖叫起来,眼珠子瞪得通红,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嘴! “你收了这小贱人多少好处,敢这么污蔑我!” “春梅!”战老爷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注意你的言辞!” 赵春梅被吼得一缩脖子,但眼里的怨毒却丝毫未减。 沈知禾看都懒得看她,又慢条斯理地拈起了那枚银质发卡。 “这个,也是在后院墙角下发现的。” “堂嫂,你头上好像少了一枚发卡,要不要试试看,这个合不合适?” 完了。 彻底完了。 赵春梅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啊——!贱人!你陷害我!” 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抓起手边的饭碗,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沈知禾的脸就狠狠砸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知禾瞳孔一缩,下意识地侧身偏头! “啪!” 那只搪瓷碗擦着她的发梢飞过,重重砸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摔得四分五裂。 “够了!” 战霆舟站了起来,他一把将沈知禾拉到自己身后护住。 赵春梅被他看得浑身一抖,彻底歇斯底里了。 “你们都被这个狐狸精给骗了!都是她!是她害我!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专门勾引男人的骚狐狸!” 战明玥和一旁的战静姝都惊呆了,她们哪里见过这种泼妇骂街的阵仗,一个个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彻底失态的赵春梅。 沈知禾从战霆舟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最后的温情也消失殆尽。 “堂嫂,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爷爷,我要求报警。” “不行!”苏婉第一个尖叫起来,“家丑不可外扬!绝对不能报警!” 她死死拽住战卫国的袖子,“老战,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战家的脸往哪儿搁啊!” 战卫国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知禾啊,你看……这事儿传出去对战家的名声不好,霆舟的工作……也会受影响的……” “我的事,不劳爸操心。” 战霆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赵春梅看着这情形,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婶儿!我……我是一时糊涂啊……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我以为陆承宇那家伙只是想吓唬吓唬沈知禾那个贱人……我不知道他会绑架孩子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这句话,无异于认罪! “你——!” 战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拐杖指着地上的赵春梅,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第146章 报警送赵春梅入牢,洛雪暗喜 沈知禾没理会任何人,走向客厅里放着的电话机钱,“我说了,我要报警。” “不——!” 赵春梅尖叫一声就从地上弹了起来,疯了似的朝沈知禾扑过去。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电话线,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干脆利落地一把推开! 赵春梅被推得一个趔趄,一屁股摔回地上,彻底疯了。 她披头散发,指着沈知禾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人!扫把星!自从你来了我们战家,就没一件好事!你就是来克我们家的!” 沈知禾充耳不闻,手指已经拨出了第一个号码。 “喂,公安局吗?我要报案。” 赵春梅转向苏婉,哭嚎着喊道:“婶子!救我!您快救救我啊!您忘了吗?磊磊!磊磊可是说好了要过继给霆舟的啊!” 苏婉厉声尖叫,“闭嘴!” 沈知禾拨号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瞥了苏婉一眼。 “对,绑架案的同谋……就在我们家……证据确凿,她也亲口认罪了。” 咔哒一声,沈知禾挂断了电话。 她环视着餐桌上神色各异的战家人,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各位都听见了,赵春梅,亲口承认,勾结外人,绑架我的三个孩子。” “这事,没完。” 战老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回了太师椅上。 苏婉和战卫国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不敢再往外蹦。 战明玥和战静姝早就吓傻了,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惹火上身。 赵春梅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嘴里还在翻来覆去地喃喃自语。 “贱人……不得好死……你这个贱人……” 战霆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在看一个死物。 “留着这些话,跟公安同志说吧。” 警笛声由远及近,没过几分钟,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就踏进了战家大门。 当冰冷的手铐拷在赵春梅手腕上时,她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挣脱钳制,嘶吼着朝沈知禾扑了过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知禾身子一侧,轻巧地避开,反手扣住她的胳膊,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笑了一声。 “放心,我会让你在牢里,好好享福的。” 看着警车呼啸着远去,将赵春梅的哭嚎一并带走,沈知禾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轻轻握住。 战霆舟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事了。” 沈知禾点点头,没有挣开。 她这才转过身,对上了苏婉那双淬了毒似的眼睛。 “妈,您还有什么指教?” 苏婉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战老爷子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疲惫地抬起手,重重一摆。 “行了,都在这杵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警车鸣笛声像是扯着赵春梅的哭嚎,一路远去最后消失在胡同拐角。 战家大院门口,刚才还缩着脖子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这下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天,真是公安来抓人了!” “我就说那赵春梅不是个好东西,整天贼眉鼠眼的!” “可怜沈知禾那女人了,一个人带三个娃,还摊上这种亲戚……” 人群里,穿着一身时髦布拉吉连衣裙的洛雪,踮着脚尖,亲眼看着赵春梅被押上警车,嘴角勾起。 她目光一转,就锁定了人群边缘那个气得脸颊通红的战明玥。 “明玥,这是怎么了?我刚路过就看见公安车,吓我一跳。” 战明玥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一见来人是跟自己关系不错的洛雪,立马找到了宣泄口。 “还能因为谁!还不是那个沈知禾!” 她恨恨地跺了跺脚,压低了声音,凑到洛雪耳边。 “你是没看见她刚才那嚣张样!当着爷爷的面,直接打电话报警,把我堂嫂给送进局子里去了!我看她简直是想把我们战家给掀个底朝天!” 洛雪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故作震惊地捂住了嘴。 “天哪!这也太……太过分了吧!霆舟哥就不管管她吗?” “管?”战明玥嗤笑一声,“我哥现在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哪里还分得清是非黑白!” 她越说越气,一把拉住洛雪的手,眼神在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打转。 “要我说,就该让那个乡下来的女人滚蛋!还是洛雪姐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才配得上我哥!” 就是这句话! 洛雪心头一阵狂喜,面上却羞涩地低下了头,轻轻推了战明玥一下。 “你别乱说……” “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我正好要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明玥,你要不要一起去?我给你买条新裙子,就当散散心。” 一听到新裙子,战明玥的眼睛立刻亮了,刚才的怒火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好啊好啊!洛雪姐你最好了!” 拎着百货大楼印着红色大字的购物袋,战明玥的怨气早就被新裙子的喜悦冲散了,亲热地挽着洛雪的胳膊就往战家走。 一进门,她就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妈!你看谁来了!” 苏婉正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生闷气,听见女儿咋咋乎乎的声音,不耐烦地抬起头。 可当她看到跟在战明玥身后的洛雪时,立马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呦,是小雪来了!快过来坐,快坐!” 洛雪乖巧地上前,将手里拎着的一个小纸包递过去,笑容甜美。 “阿姨,我路过点心铺子,给您带了您最爱吃的桃酥。” “你看看,还是我们小雪懂事贴心,”苏婉接过点心,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像某些人,只会给家里添堵……” 沈知禾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几只干净的搪瓷杯和一壶刚沏好的热茶。 她身上系着围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脖颈,居家又温婉。 一抬眼,她就看到了沙发上那位打扮时髦正跟苏婉亲热说话的女人。 洛雪。 战明玥嘴里那个才配得上她哥的女人。 沈知禾眼神里掠过冷意,脸上却挂上了一抹得体又疏离的微笑。 “家里来客人了啊。” 第147章 战霆舟下逐客令 这声音一出来,客厅里三个女人的目光全黏在了她身上。 洛雪立刻就站了起来,主动迎了上去,姿态亲热得像是多年未见的姐妹。 “知禾姐,我刚听明玥说家里出了点事,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沈知禾心里门儿清,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托盘稳稳地放在茶几上。 她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劳你费心了,已经解决了。” 一旁的战明玥一听这话,抱着胳膊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插了进来。 “是啊,解决得可真好,把我堂嫂都解决到公安局去了!” 沈知禾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给她一丝,那眼神凉飕飕的。 “明玥要是这么想念你堂嫂,我不介意托关系跟公安局那边打个招呼,让你进去探望探望,好好叙叙旧。” “你!” 战明玥被这话噎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气得直跳脚。 “哎呀,好了好了!” 洛雪赶紧上前拉住战明玥,一副和事佬的模样,柔声劝着,“都是一家人,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她嘴上劝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吵吧,吵得越凶越好!最好让战家所有人都看看,这沈知禾就是个搅家精! 她状似无意地转向沈知禾,眼神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怜悯。 “知禾姐,听说明玥说你最近都在家休息?也好,毕竟出了这种事,是该在家里避避风头,省得外头的人说闲话。” 沈知禾听了,非但没生气,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不劳洛雪同志费心,我这个人天生闲不住,”沈知禾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壶,给苏婉面前的杯子倒上茶,“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准备准备,参加高考。” 洛雪脸上的惊讶几乎绷不住,脱口而出,“高考?知禾姐,你……你还要考大学啊?” 她上下打量着沈知禾,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都……都这个年纪了,还是三个孩子的妈……” “活到老,学到老嘛。”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不像有些人,年纪轻轻的,心思却不用在正道上,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攀高枝儿,怎么当人家的后妈。” “噗——” 战明玥没忍住,一口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喷出来。 这话……这话不是在指桑骂槐,说洛雪姐吗?! 洛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知禾姐……真会开玩笑。”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 战霆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他眉眼冷峻,目光扫过客厅,在看到洛雪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洛雪心头一颤,立刻换上一副温柔如水的笑容,站起身来。 “霆舟哥,我来看看阿姨,顺便……也看看你。” 战霆舟却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径直迈开长腿,走到了沈知禾的身边,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不是说要给我量尺寸做新衣服?尺子呢?” 沈知禾心里暗笑。 这男人,配合得还挺默契。 她会意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卷软尺,在手里掂了掂,还故意朝洛雪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是啊,正准备量呢。正好洛雪同志也在,让她也见识见识我的手艺,省得有些人以为我只会待在家里吃闲饭。” 洛雪看着沈知禾拿出软尺,自然而然地站起身,凑近战霆舟。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拿着软尺在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上比划,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那画面,刺眼极了! 一股酸涩的嫉妒像是野草,疯狂地从洛雪心底往上冒,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这股憋屈的酸意,一直延续到了晚饭的饭桌上。 洛雪特意抢了战霆舟旁边的位置,殷勤地给他夹菜,声音甜得发腻。 “霆舟哥,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多吃点这个,这个补身体。” 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战霆舟的碗里。 苏婉和战明玥一脸期待地看着。 下一秒,战霆舟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将那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从自己碗里拨了出去,扔在了桌上专门放骨头的空盘子里。 “我自己来。” 洛雪的脸,从涨红到煞白,最后变成一种难堪的青灰色。 苏婉和战明玥也是一脸错愕,她们怎么也想不通,战霆舟怎么会为了一个乡下来的疯女人,这么不给洛雪面子。 沈知禾垂着眼,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自己碗里,嘴角却悄悄勾起。 干得漂亮。 她藏在桌下的脚,轻轻地踢了一下战霆舟的小腿。 战霆舟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侧过头,对上沈知禾藏着促狭笑意的眸子,一股热气轰地一下就从脖子烧到了耳根。 这个女人胆子也太大了! 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借此掩饰自己滚烫的耳根。 饭后,苏婉拉着洛雪的手,一个劲儿地替自己儿子道歉,战明玥也在旁边帮腔,试图把洛雪留下来多坐一会儿。 洛雪哪里还坐得住,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她又不甘心。她强撑着笑脸,眼睛却总往书房的方向瞟,还想找机会跟战霆舟单独说几句话。 战霆舟从书房出来,直接对客厅里的几人下了逐客令。 “天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洛雪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眼圈都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霆舟哥,我……” “走吧。” 战霆舟打断了她,语气里没有半分可以回旋的余地。 送走了几乎是哭着跑出战家大门的洛雪,客厅里的气氛总算恢复了正常。 战霆舟一转身,就看见沈知禾正趴在饭桌上,借着灯光,拿着铅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她神情专注,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完全没有了刚才跟人对峙时的锋利。 他脚步放轻,走了过去,目光落在她的图纸上。 上面画着几件样式新颖的衣服,线条流畅,款式是他从未见过的别致。 战霆舟喉结动了动,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想找个机会,把你做的这些衣服带出去?” 第148章 外交联谊会 沈知禾笔尖一顿。 “你怎么知道?” 这事她可谁都没说过,只在心里盘算过。 这家伙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眼神飘向别处。 “猜的。下周外交部有个使馆联谊会,到时候会有不少夫人小姐参加。你可以准备几件样品。” 沈知禾的眼睛亮了! 使馆联谊会?! 那可是七十年代末京城最顶级的社交圈子!能去参加的,非富即贵,个个都是潜在的大客户! 这机会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真的?” “嗯。”战霆舟点点头,目光又落回图纸上,指着其中一幅设计图,“这件不错。” 沈知禾顺着他的手指凑过去看,脸上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 “这件是给你设计的改良中山装,一直没抽出时间,现在总算能给你做出来了。” 战霆舟耳根子不受控制地再次烧了起来。 “……给我?” “是啊,”沈知禾抬起眼,眸光狡黠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总得让我们的战参赞,亲自给我当个活模特,打响第一炮吧?” 战霆舟被她看得心头一跳,立刻别过脸去,嘴上却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胡闹。”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脚却像在原地生了根,一步都挪不动了。 沈知禾心里偷笑,拿起一旁的软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别动,我再确认一下尺寸。” “抬手。” 战霆舟配合着抬起了手臂。 沈知禾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他宽阔的肩膀。为了量得更准一些,她不得不将身体往前倾,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他的怀里。 温热的呼吸,带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轻轻喷在他的颈侧。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过分。 战霆舟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淡淡馨香,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好了吗?” “马上。” 沈知禾头也没抬,手指在软尺的刻度上轻轻划过,仔细记下每一个数字。 她压根就没注意到,身边这个男人从脖子到耳根,已经烧成了一片滚烫的晚霞。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要命了,战霆舟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成了铁板。 他活了二十八年,头一次这么手足无措。 终于沈知禾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满意地拍了拍手里的软尺。 “好了,尺寸都记下了,三天后给你成品。” 战霆舟如蒙大赦,暗暗松了口气,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咳……不急。” 沈知禾闻言,好笑地歪了歪头,那双清亮狡黠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怎么?战参赞这是不相信我的手艺?” 战霆舟狼狈地别开脸,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相信。” 沈知禾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漾开,像投进水里的一串银铃。 她突然想起正事,收了笑意。 “对了,那个联谊会,我大概能带几件样品过去?” 一谈到正事,战霆舟立刻就恢复了外交参赞的沉稳。 “五件左右,不要太多,贵精不贵多。需要什么布料,或者钱,直接跟我说。” 沈知禾心里一暖,眼睛笑得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谢谢战参赞!” 她的笑容干净又灿烂,晃得战霆舟心口漏跳了一拍。 “我去书房了。” 沈知禾看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这个男人,还真是可爱。 明明耳朵都红得能滴出血来了,还非要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说三天就三天,沈知禾的效率快得惊人。 三天后的傍晚,一件崭新的改良中山装就挂在了战霆舟的面前。 “去试试?”沈知禾抱着胳膊,下巴微扬。 战霆舟换好衣服,站在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男人,身形挺拔,宽肩窄腰,两条大长腿被剪裁合体的裤子包裹着,显得愈发笔直修长。 衣服的料子挺括,线条流畅利落,在保留了中山装经典元素的同时,又在领口和袖口处做了巧妙的改动。 “很好。” 沈知禾得意地哼了一声。 “那是,我的手艺可不是吹的。” 战霆舟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快夸的女人,喉结滚了滚,突然开口。 “联谊会,你跟我一起去。” 沈知禾愣住了。 “我?” 她以为他只是提供一个展示平台,她把衣服送过去就行了。 “嗯。”战霆舟转过身,神色自然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是设计师,理应在场,也能更好地向那些夫人们介绍你的设计。” 沈知禾抿了抿唇,点头。 “好。” 联谊会当天,国营饭店门口车水马龙。 沈知禾穿着一件自己设计的淡湖蓝色改良旗袍,外面罩了件白色的短款羊绒开衫,典雅又大方。 当她挽着战霆舟的手臂,出现在会场门口时,立马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天呐,战参赞身边那个女人是谁?也太好看了吧!” “以前从没见过啊,是哪家的千金?” “战参赞不是从来不带女伴的吗?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个相熟的外交官端着酒杯走过来,视线在沈知禾身上打了个转,笑着问。 “霆舟,不介绍一下吗?这位是?” 战霆舟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身边的女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姿态亲昵。 “我的妻子,沈知禾。” “今天我身上这件,还有她穿的这件,都是她亲手设计的。” 整个会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拿下北京最让人望而却步的战家大少! 沈知禾顶着无数道目光,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挂着得体又疏离的微笑。 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到她。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几位外交官的夫人,她们的眼睛早就盯上了沈知禾和战霆舟身上的衣服。 一位穿着宝蓝色连衣裙的夫人最先走上前来,笑得一脸亲切。 “战夫人,你身上这件旗袍可真别致,这料子,这剪裁,我在百货大楼里可从没见过。”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女人们的话题永远离不开衣服首饰。 “是啊是啊,还有战参赞身上这件,看着是中山装,但又说不出的精神、时髦!” “战夫人,这真是您自己做的?您这手也太巧了吧!” 第149章 沈知禾的翻身仗 女人们将沈知禾围在了中心,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沈知禾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地解答着她们的问题,从设计理念到面料选择,再到细节处理,说得头头是道,专业又自信。 她带来的五件样品,被她挂在了一个衣架上成了全场的焦点。 一件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复古又高贵。 一件米白色的改良款衬衫,搭配着卡其色的阔腿裤,干练又飒爽。 …… 每一件,都打破了当下沉闷刻板的服装风格,让人眼前一亮。 “这件连衣裙我定了!” “哎呀,你手也太快了,那这件衬衫我要了!” “这套裤装我要!多少钱?我马上付钱!” 不过短短十分钟,五件样品就被一抢而空,还有几位没抢到的夫人扼腕叹息,纷纷围着沈知禾留下联系方式,求她务必帮忙做几件。 战霆舟站在不远处,端着一杯酒,深邃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被人群包围的女人。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沈知禾。 不是那个在家里带着三个孩子,温柔又有几分疏离的女人,也不是那个在厨房里忙碌,身上带着烟火气的女人。 而是一个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的,真正的设计师。 可现在看着她被众人追捧的模样,一股莫名的骄傲感竟然从心底油然而生。 沈知禾就该是这样。 宴会的热闹被隔绝在车窗之外,回家的路上,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沈知禾抱着那个装钱的信封,激动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侧过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战霆舟,你看到了吗?她们都很喜欢!我的衣服全都卖出去了!” 战霆舟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嗯。” 他看到了她的才华,她的光芒。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这一个字填满了,暖洋洋的。 她忽然朝他那边凑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车厢里的空间本就狭小,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蛮不讲理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谢谢你。” 战霆舟狼狈地别开视线,喉结滚了滚,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 “不用谢。” 车厢里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还未彻底散去,战家大院的门槛,在联谊会后的第三天,就快要被踏破了。 各路人马打着五花八门的由头登门拜访,可那眼睛一个劲儿地往楼上瞟,目的昭然若揭。 “哎哟,苏大姐,您家可真是好福气啊!娶了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儿媳妇!” 纺织厂厂长的夫人王太太,亲热地攥着苏婉的手,嗓门亮得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听说那件改良旗袍,连大使夫人都赞不绝口?哎呀,真是给咱们长脸!” 苏婉脸上的笑意都快挂不住了。 儿媳妇? 又是那个沈知禾,先前搞的外面都是风言风语就算了。 现在倒好,家里搞得跟菜市场一样,全都是冲着这个沈知禾来的! 她心里堵得慌,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战家主母的风度,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哪里哪里,王妹子你太抬举她了,她就是爱瞎折腾,上不得什么台面。” 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战明玥穿着一件崭新的天蓝色涤确良连衣裙从楼上下来了,她故意在众人面前转了个圈,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妈,好看吗?” 这可是她托人从南方买回来的最新款式,料子挺括,颜色鲜亮,整个大院里独一份! 几位夫人立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还是王太太先开了口,她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门道:“明玥啊,这裙子是百货大楼新到的款式吧?瞧着就精神!” 战明玥得意地把头一昂,“可不是嘛!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呢!料子滑溜,还不用熨,多方便!” 另一位李夫人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口气,才委婉地开口:“款式是不错,衬得人也洋气。不过……”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楼梯的方向,拖长了调子。 “比起你嫂子亲手做出来的衣服,总觉得……还是差了点儿的韵味。” 这话一出,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战明玥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她那些破布头拼凑的东西,有什么好的!登不上台面的玩意儿!” 尖利的声音还回荡在客厅里,楼梯上方,忽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清脆悦耳的脚步声。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沈知禾穿着一件湖蓝色的改良旗袍,正缓步而下。 旗袍的款式看着古典,却又处处透着新意。 小巧的立领衬得她脖颈修长如天鹅,腰身掐得恰到好处,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裙摆却不像传统旗袍那般拘束,行走间,露出的一小截白皙小腿若隐若现。 “天哪!”一位夫人控制不住地低呼出声,“这、这也太漂亮了!” 这哪里是衣服,这分明是艺术品! 战明玥死死地咬着嘴唇,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沈知禾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嫉恨,微微一笑,目光从客厅里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在角落的校长夫人身上,稍作停留。 校长夫人被她的目光一扫,尴尬地别开了脸,端起茶杯假装喝水。 她显然还记得,上次自己是听信谣言,给沈知禾难堪的事。 沈知禾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落落大方地冲众人点了点头:“各位夫人好。” 说着,她竟然径直走到了钱夫人的面前,声音温和得像春风。 “夫人,上次您说喜欢的那件旗袍,我给您改好了,您要不要现在试试?” 钱夫人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还留着?” 她以为,经过上次那件事,沈知禾早就把那件衣服扔了。 沈知禾弯起唇角,从身后拿出一个用碎花布精心包裹好的布包,递了过去。 “当然。答应您的事,怎么能忘呢?” 钱夫人颤抖着手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那件她之前看中的大红色旗袍。 只是,原本略显老气的领口,被改成了精致的盘扣水滴领,袖口也添上了一圈雅致的同色系绣花,让整件衣服脱胎换骨,比原先不知道典雅大方了多少倍! 她看着沈知禾,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愧疚地挤出一句:“知禾,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第150章 成衣惊艳压群芳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沈知禾温声细语地岔开话题,将所有不快都抚平。 “您看看合不合身?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给您改。” 钱夫人捧着那个布包,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拉着沈知禾的手连声道谢,转身就急匆匆地往客房走。 “我这就去试试!马上就出来!” 钱夫人前脚刚进客房,后脚客厅里剩下的夫人们就全围了上来。 “沈老师!哎哟,我也能叫你知禾吗?你看看我这身板,能穿你做的那种旗袍吗?” “知禾啊,你身上这件湖蓝色的料子是哪儿买的?我跑遍了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就没见过这么清透的颜色!” “这盘扣是你自己做的吧?天哪,也太精致了!跟艺术品似的!” 她们一个个伸着手,小心翼翼地摸着沈知禾旗袍的料子。 战明玥被这群人挤得东倒西歪,最后狼狈地被推到了圈子外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她最瞧不上的女人,被众人像星星捧月一样围在中间。 一股无名火烧得她心肝脾肺都在疼,气得她直跺脚,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块破布头拼出来的……” 声音不大,但沈知禾耳朵尖,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拨开一位夫人的手,转过头,唇角却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明玥要是喜欢,我也可以给你做一件。我保证,至少比百货大楼买的成衣合身。” “谁稀罕!” 战明玥尖叫一声,扭头就跑出了客厅。 苏婉站在一旁,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 看着自己被众星捧月的儿媳妇,又看着自己被气跑的亲生女儿,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沈知禾,确实光彩照人,连带着战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可一想到这个女人来路不明,还带着三个拖油瓶,苏婉的心里就跟扎了根刺似的,怎么都不舒坦。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开了。 换好旗袍的钱夫人,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 “天哪!” 客厅里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惊呼! 钱夫人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惊喜得合不拢嘴。 “太合身了!简直就像是长在我身上的一样!知禾,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其他夫人们眼中的羡慕嫉妒,几乎要凝成实质。 一位夫人再也忍不住,急切地拉住沈知禾的手问:“知禾,不,沈老师!您收徒弟吗?我家那闺女,也爱摆弄这些针线活,就是没个好老师教,您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沈知禾正要开口,苏婉却突然插了进来。 “她哪有空教什么徒弟!霆舟的工作忙,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她自己都忙得脚不沾地了!” 沈知禾听出了婆婆话里的那点酸味,却一点也不恼。 “妈说得对,我现在确实是抽不开身。” 苏婉脸上刚露出满意的神色,就听沈知禾话锋一转。 “不过……”她清亮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面露失望的夫人,微笑着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等高考结束,我安顿下来之后,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衣服。” “真的?” “天哪!那可太好了!” 几位夫人又激动起来,惊喜地确认道:“那我们可就说定了啊!到时候你可不能耍赖!” 苏婉一个人被晾在旁边,看着沈知禾三言两语就将局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看着被夫人们簇拥在中央,谈笑自若的沈知禾,心里那股火气,又开始往上冒。 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就把这群眼高于顶的贵妇人哄得团团转! 再这么下去,这家里还有她说话的地方吗? 宾客散尽,沈知禾没有理会自己婆婆要杀人的目光,径直回到房间。 她伏在书桌前,借着台灯昏黄的光晕,正仔仔细细地整理着今天下午收到的那些订单。 每一位夫人的身材尺寸、布料偏好、款式要求,她都用笔记了下来,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 这可都是她未来的第一批客户,也是她事业起步的基石,半点马虎不得。 房门被轻轻推开。 沈知禾以为是哪个孩子,头也没抬,柔声问了句:“怎么了宝贝?要上厕所吗?” 回应她的,却是一道低沉的男声。 “别太累了。” 沈知禾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看向门口。 战霆舟已经换下了一身笔挺的军装,只穿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线条。 他靠在门框上,身影被灯光拉得颀长,深邃的眼眸在微暗的光线里情绪难辨。 “妈那边,你别往心里去。” 沈知禾闻言,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不会。” 她怎么会往心里去?苏婉那点小心思,她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既想利用她来装点门面,又怕她这个儿媳妇脱离掌控罢了。 对这种矛盾又拧巴的心态,沈知禾只觉得好笑。 她重新拿起笔,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着灯火,也映着他的影子。 “对了,下周有位李夫人想请我去她家里量一下尺寸,你……有空陪我去一趟吗?”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嗯。”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回应,然后直起身子,转身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沈知禾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又加深了几分。 战明玥一路从家里跑出来,胸口那团火烧得她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所有人都围着那个沈知禾转! 她才是战家的千金小姐! 她越想越气,没看路,在巷子口砰地一下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 “明玥?怎么了这是?火急火燎的。” 一道娇柔又故作关切的声音响起,战明玥抬头一看,正是提着一包点心的洛雪。 她一把拉住洛雪的手,倒豆子似的把今天客厅里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末了,还不解气地跺着脚。 “不就是会做几件破衣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那群夫人,一个个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第151章 校长登门请教书 洛雪听着,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明玥,你别气,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说到底,她会的那些,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老古董样式。” “我们文工团最近在排演一个外国剧目,我跟服装老师学了不少新潮的洋装做法,那才叫时髦呢!” 战明玥的眼睛亮了,“真的?洋装?洛雪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洛雪得意地扬起了下巴,享受着她崇拜的目光。 “那是自然。等我给你做一件最时髦的,保准比沈知禾那些土里土气的旗袍强一百倍!到时候让你在所有人面前大出风头!” “太好了!”战明玥激动得脸都涨红了,“洛雪姐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最有本事了!我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时尚!”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拍即合。 与此同时,战家这边,却迎来了一位谁也想不到的客人。 苏婉刚准备上楼休息,就听见警卫员通报,说门口有人求见。 她有些不悦地走到门口,看清来人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校长?您……您怎么来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沈知禾之前任教的那所学校的老校长。 老校长一改往日的威严,此刻正局促地搓着手,脸上堆满了笑。 “战夫人,我……我来找沈老师商量点事。” 苏婉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这时,沈知禾正好从楼上走了下来,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 见到老校长,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校长,请坐吧。” 老校长被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得更加局促,小心翼翼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只敢坐半个屁股。 他看着沈知禾,酝酿了半天,才终于开了口。 “沈老师啊……之前的事,是……是学校调查得不清楚,是我们不对。您看……学校那边,你能不能……回来继续上课?” 这话一出,苏婉的眼睛立刻亮了! “是啊知禾!你看校长都亲自登门道歉了,多有诚意!当老师多好,工作体面又稳定!你就答应了吧!” 苏婉那张急切的脸,就差直接替沈知禾点头答应了。 在她眼里,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就是相夫教子,再有个体面稳定的工作,那简直是祖上烧了高香。 抛头露面当个小裁缝,说出去都丢战家的脸! 沈知禾看都没看她一眼,纤白的手指拎起桌上的搪瓷茶壶,不紧不慢地给老校长倒了杯热茶。 她将茶杯轻轻推到校长面前,这才抬起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唇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校长,我记得没错的话,前两天是您亲自找我谈话,让我为了学校的声誉,先出去避避风头。” 这话一出,老校长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得他“嘶”了一声。 “那……那是误会!天大的误会!” “现在都调查清楚了,沈老师您是清白的,外面那些的都是谣言!” “清白?”沈知禾轻笑一声,“可外面的流言蜚语,不是说散就能散的。我可不想再被人指着鼻子骂疯子。” 这话简直就是往老校长脸上扇巴掌! 他要是早点站出来澄清,何至于让一个好老师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这个您放心!绝对放心!”老校长拍着胸脯保证,“学校已经贴了正式的公告,澄清了所有谣言!谁再敢乱嚼舌根,我们就上报公安!” 看着他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沈知禾才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 “既然这样,那回去教书,也可以。” 老校长和苏婉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沈知禾话锋一转,“我有几个条件。” “您说!您说!只要您肯回来,什么条件都好商量!”老校长点头如捣蒜。 沈知禾竖起一根白皙的手指,神情淡然,语气却不容置喙。 “第一,我的课表要重新安排。我下午要复习参加高考,不能被占时间。” 高考?! 苏婉的眉头狠狠一跳,但校长已经抢着答应了。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给您安排上午的课!” 沈知禾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的手工课和服装设计课必须保留,这是我的专长,也是我教学的特色。” “应该的!应该的!您是专家,当然听您的!” “最后一点。” 沈知禾的目光倏然变得锐利。 “以后,如果再有任何针对我的无端指责,我需要学校第一时间站出来为我澄清,保护自己老师的声誉,而不是再一次让我避风头。” 老校长被她看得冷汗涔涔,后背都湿透了。 他连连擦着汗,头点得更厉害了,“一定!一定!我们一定吸取教训!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一旁的苏婉看得是又急又气! “知禾!你看校长多有诚意,你怎么还摆上架子了!差不多就行了!” 沈知禾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妈,这是我的工作,我自己有分寸。” 老校长赶紧打圆场,生怕这事再黄了。 “战夫人说笑了,沈老师说得对!是我们学校有错在先,提要求是应该的!那……沈老师,您看您明天能来学校办一下手续,正式上课吗?” 目的已经达到,沈知禾这才露出了第一个真切的微笑。 “可以。”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老校长,苏婉一转身,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就彻底沉了下来。 “沈知禾!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 沈知禾没理她,径直走到桌边,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下午记下的那些布料尺寸。 “妈,我怎么了?” 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 苏婉气得一个箭步冲过去,指着她的鼻子,声音都尖利了八度! “校长是什么身份?他亲自登门来请你,你还敢跟他提条件!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是不知好歹!” 沈知禾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 “妈,我的尊严不是别人施舍的,是我自己一寸一寸争取回来的。今天我如果轻易答应,那我在他们眼里,就永远是那个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你!” 苏婉被她这番话噎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个女人,嘴皮子太厉害了!死的都能被她说成活的! 她气急败坏,干脆撕破了脸皮,放出了最后的通牒。 “我告诉你!既然你答应回学校教书了,就给我老老实实收收心!别整天想着做什么破衣服,还参加什么高考!安分一点!” 第152章 连儿子都不向着她了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凭什么?” “就凭你是战家的媳妇!”苏婉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相夫教子,安分守己,这才是你的本分!” 沈知禾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报纸上天天都在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恢复高考,更是国家给每个人的机会,不分男女,不看出身。我凭本事考大学,凭手艺赚钱,怎么就不安分了?” 几句话说得苏婉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些大道理她当然听过,可从沈知禾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刺耳! 这女人,就是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堵她的嘴! “好!好!你厉害,我说不过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知禾的手指都在哆嗦,最终恨恨一甩手,转身就往楼上走。 “你给我等着!等你男人回来,我看他怎么收拾你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 楼上的摔门声传来,客厅总算恢复了平静。 一直到深夜,院子里传来吉普车熄火的声音,战霆舟才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 他刚脱下那件笔挺的军装外套,苏婉就跟幽灵似的从楼上冲了下来,眼圈还红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霆舟!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这个家都要被你媳妇给翻天了!” 她上来就拉住战霆舟的胳膊,开始添油加醋地告状。 “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校长亲自登门来请她回去教书,那是多大的面子!她倒好,还敢摆架子提条件!我说她两句,她倒有十句八句的歪理等着我!简直、简直目无尊长!” 战霆舟解开军装衬衫最上面的两颗风纪扣,眉眼间带着疲惫。 他将外套搭在臂弯里,淡淡地问:“知禾提什么条件了?” 苏婉一愣。 “她说要调整课表,下午要自己复习!还要保留她那个什么破手工课!这不是瞎胡闹吗!” 战霆舟听完,点了点头,“很合理。” 苏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你说什么?你就这么纵容她?她都要骑到我这个当婆婆的头上来了!” 战霆舟的目光越过母亲,看向刚从书房门口走出来的沈知禾。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儿,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确良衬衫,灯光下,那张脸白得几乎透明。 “恢复高考是国家大事,复习很重要。至于手工课,那是她的专长,也是她的工作,学校聘请她,看中的就是这个。” 沈知禾唇角微勾,到底是顾忌着自家婆婆还在场,很给面子地没有笑出声。 苏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气得一跺脚,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好!你们俩现在是一条心了!我倒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我不管了!我不管了还不行吗!” 说完,她捂着脸,哭着跑回了房间。 战霆舟看着母亲消失的方向,喉结滚动了一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 沈知禾轻笑了一下。 “明天我去学校办手续,你能……送我一下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唐突。 但不知为何,就是想问。 战霆舟沉默了两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沈知禾嘴角的弧度一点点上扬,漾开一个清浅又明亮的笑涡。 次日一早,沈知禾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时,战霆舟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似乎在等她。 她今天特意挑了一件自己前两天赶制出来的改良列宁装。 灰蓝色的卡其布,被她收了腰线,改短了上衣下摆,显得人利落又精神。 裤子也不是传统的大直筒,而是微微收窄的裤脚,衬得一双腿又直又长。 战霆舟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只一眼,他翻动报纸的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中。 眼前的女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沈知禾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在他面前站定,原地转了个圈。 “怎么样?” 战霆舟别开脸,视线重新落回报纸上,只是那上面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了。 “不错。” 这个男人夸人的词汇量,真是贫乏得可以。 沈知禾弯了弯唇,也不戳破他那点不自在。 车里的气氛,延续了客厅里的那点微妙。 就在沈知禾以为两人会一路沉默到学校时,身旁开车的男人突然开了口。 “下午我来接你。” 沈知禾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拒绝。 “不用,我自己……” “最近不太平。”战霆舟打断了她,“我接你。” 沈知禾点点头,声音都软了几分。 “好。” 吉普车在学校门口停稳,那点暖意还没散去,就被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目光给冲淡了。 果然和校长说的一样,公告栏上贴着崭新的公告,为她澄清了所谓的作风问题。 那些曾经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同事们,这会儿再见到她,脸上都挂着几分尴尬。 他们想装作若无其事,可那躲闪的眼神和僵硬的笑容,还是出卖了他们的心虚。 “沈老师来了。” “沈老师早。” 沈知禾不在意,她本就没指望和这些人深交。 “沈老师!” 校长倒是满脸堆笑地从办公楼里迎了出来,热情得像是见了亲人。 “您的课表我已经亲自调整好了,手工课和服装设计的课,都安排在了上午,下午的时间都给您留出来复习!” 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张新的课程表递过来,姿态放得极低。 沈知禾接过,淡淡扫了一眼,“谢谢校长。” 不卑不亢,公事公办。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沈知禾拿着教案走进了教室。 和外面那些心思各异的成年人不同,教室里的学生们,眼里只有纯粹的崇拜。 尤其是那些女学生,一双双眼睛像是黏在了她身上那件改良列宁装上。 课程刚进行到一半,一个胆子大的女生就忍不住举起了手。 “老师!” 沈知禾示意她发言。 那女生站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大声问:“老师,我们能学做您身上穿的这种衣服吗?太好看了!” 一句话,问出了所有女生的心声,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沈知禾笑了,朝着她微微抬了抬下巴。 “当然可以。”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想做出好看的衣服,我们得从最基础的画图、量裁、走线学起。” 第153章 王夫人调侃 沈知禾耐心解答着学生们七嘴八舌的问题,从布料的经纬线讲到不同针法的运用,深入浅出。 一堂课下来,不仅是学生,连窗外几个悄悄旁听的老师,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下课铃声清脆地响起。 “老师再见!” 沈知禾笑着冲他们摆摆手,收拾好教案,心情都轻快了不少。 刚走出教学楼,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老槐树下的那辆军绿色吉普。 战霆舟靠在车门上,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怎么来这么早? 还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沈知禾脚步一顿,心里冒出个念头。 果然,周围那些还没走远的老师和学生的目光聚焦了过来,窃窃私语声响成一片。 沈知禾头皮有点发麻,快走几步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怎么不坐车里等?” 战霆舟跟着上了车,发动了车子,“透透气。” 这个男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沈知禾心里吐槽,嘴上却没再说什么。 毕竟,他这么做,也是在给她撑腰,彻底断了那些流言蜚语的根。 吉普车驶离学校,却没往战家大院的方向开,而是在一个岔路口拐了个弯。 车子在一排排青砖灰瓦、带着独立院落的楼房前停下,这里的环境,比他们住的大院还要齐整气派。 这是……城西的干部家属院。 能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沈知禾正疑惑,战霆舟已经熄了火,转头看她。 “先去王夫人家量尺寸。”他解释道,“我替你跟她约好了。”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 他竟然连这个都帮她安排好了? 她以为上次在家里那些贵妇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战霆舟全放在了心上。 她压下心头那点异样的情绪,点点头,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软尺和笔记本。 “走吧。” 王夫人是个四十出头、体态丰腴的女人,性格爽朗又热情。 一见两人并肩而来,立刻笑得合不拢嘴,把他们迎进了门。 “哎哟,知禾来了!快请进!”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促狭地打趣道,“战参赞真是体贴,还亲自陪着夫人过来量尺寸,我们家老王要是有你一半,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战霆舟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在。 “咳。”他清了清嗓子,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顺路。” 又是顺路。 从外交部到服装学校,再到城西家属院,这路顺得可真够曲折的。 沈知禾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滴水不漏,落落大方地微笑道:“夫人您说笑了,他就是个司机。我们还是赶紧开始量尺寸吧,别耽误您时间。” 王夫人笑呵呵地把她引到客厅光线最好的地方。 “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 沈知禾单膝跪在软垫上,神情专注。软尺在她手里像是有了生命,精准地滑过王夫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夫人,请您抬一下手臂……对,保持住。” “腰围是这里,您吸气……” 战霆舟站在一旁,插着裤袋,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 王夫人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他那点心思。 “战参赞,你可真是好福气。娶到知禾这么心灵手巧、又能干的媳妇,往后啊,有你享福的时候。” 战霆舟别过脸,看向窗外,耳根的红晕又深了几分。 “嗯。” 沈知禾全神贯注在工作上,压根没留意这两人的暗中过招。 她记录下最后一个数据,站起身,笑着问:“夫人,您平时喜欢什么颜色和款式的衣服?” “我这个年纪了,穿不了太艳的。”王夫人想了想,“蓝色系吧,沉稳,显气质。” 沈知禾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正好,我前两天托人弄到一批湖蓝色的哔叽面料,色泽特别正,做一身套裙最合适不过。很衬您的肤色。” “哎哟,那敢情好!就听你的!” 量完尺寸,事情就算办完了。 王夫人却拉着沈知禾的手不放,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这都到饭点了,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今天必须留下吃饭,我让佣人多做了两个菜!” 战霆舟下意识就要开口推辞。 “那就打扰了,夫人。” 谁知,他拒绝的话还没出口,沈知禾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笑得眉眼弯弯。 这可是送上门的人脉,还是战霆舟亲自搭的桥,傻子才走! 战霆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餐桌上,王夫人更是把撮合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她特意把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饭菜刚一上齐,就用胳膊肘碰了碰战霆舟。 “战参赞,发什么呆呢?快给知禾夹点菜啊!看我们知禾瘦的。” 战霆舟的背脊又僵直了。 在王夫人热切的注视下,他拿起公筷,手臂伸出去,在半空中停顿了两秒,最后,夹了一筷子最远的炒青菜,放进了沈知禾的碗里。 沈知禾看着碗里那点孤零零的青菜,有些哭笑不得。 演戏演全套。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夹起一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放进战霆舟碗里。 “你也多吃点,别光顾着我。” 两个人这番别扭又生疏的互动,看得王夫人捂着嘴直乐。 “哎哟,瞧瞧,瞧瞧!年轻就是好啊!”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门口传来了动静。 “妈,我回来了!” 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蓝布学生装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眼和王夫人有几分相似,当她看到坐在餐桌旁的沈知禾时,眼睛一下就亮了! 她惊喜地叫出声:“您、您是沈老师吧?我在见过您做的那些设计图!” 沈知禾温和地冲她笑了笑,“你好。” 王晓芸根本没看桌上其他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激动得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沈老师,真的是您!我能跟您学做衣服吗?我也特别特别喜欢设计!” 王夫人看着自家女儿那副恨不得挂在人家身上的痴迷样,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孩子,看见偶像连饭都不吃了!快坐下,别吓着你沈老师。” 第154章 设计鬼才王晓芸 沈知禾心里失笑,面上却没显露分毫。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蓝布学生装是时下最常见的款式,但王晓芸在领口和袖口都用白线绣了简单的几何花纹,还配了一根同色系的细发带。 虽然简单,但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审美相当在线。 “你喜欢设计?”沈知禾温声问道。 “嗯!”王晓芸用力点头,“我收集了好多时装杂志,都是托我爸的同事从国外带回来的!” 这话一出,沈知禾是真的来了兴趣。 这年头,能看到国外的时装杂志,那可比吃肉还稀罕。 “能给我看看吗?” “能!当然能!” 王晓芸立刻一阵风似的跑回自己房间,没一会儿就抱着厚厚一叠有些泛黄的杂志出来了,献宝似的摊在沈知禾面前。 《VOGUE》、《ELLE》……竟然还有几本意大利的老牌时尚刊物。 沈知禾随手翻开一本,里面的油墨香和略显粗糙的纸张,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年代感。 但这姑娘是真的用心了。 书页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自己的见解和修改意见,甚至还用铅笔画了改良的草图。 “很有想法。”沈知禾指着其中一页上,关于一条连衣裙腰线设计的批注,由衷地称赞,“这里,你对高腰线能拉长下半身比例的建议,非常专业。” 被自己的偶像当面夸奖,王晓芸的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我就是瞎琢磨的。” “这不是瞎琢磨。”沈知禾的表情却很认真,“你有天赋。” 战霆舟就坐在旁边,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 可他的耳朵,却不听使唤地把那两个女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她对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竟然是这么一副欣赏又郑重的态度。 对自己除了客气就是疏离。 心头莫名地窜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 王夫人将一切尽收眼底,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战霆舟,压低了声音,促狭地问道:“怎么了战参赞,吃醋了?” 战霆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没。” 鬼才信。 王夫人心里乐开了花。 这顿饭的后半场,彻底成了沈知禾和王晓芸的时尚交流会。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相见恨晚。 战霆舟被晾在了一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背景板。 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完全无视是什么滋味。 这女人,是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旁边还坐着个人吗? 一顿饭吃完,战霆舟的脸已经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临走时,王晓芸依依不舍地拉着沈知禾的手。 沈知禾看着她满眼的渴望,笑了笑,主动开口:“这样吧,以后每个周末,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家,我教你一些基础的东西。” “真的吗?!” 王晓芸的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原地跳了一下。 “太好了!谢谢沈老师!谢谢沈老师!” 沈知禾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这才转身,对上了战霆舟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男人好像……不太高兴? 车子驶入夜色,沈知禾还沉浸在找到同好的兴奋里,嘴角那点笑意就没落下去过。 在这个思想贫瘠的年代,能遇到一个王晓芸这样有灵气的姑娘,简直比挖到金矿还让她高兴。 旁边驾驶座上的男人,却安静得像一尊冰雕。 这女人,是真的心大,还是在装傻? 他今天特意抽出时间陪她来吃饭,结果呢? 从头到尾,她眼里就只有那个叫王晓芸的小丫头片子。 自己一个大活人坐那儿,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车子停在就在沈知禾解开外套扣子,准备推门下车的瞬间,身旁的男人突然开了口,声音又冷又沉,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你很欣赏那个王晓芸?” 沈知禾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他。 “嗯,她很有天赋,是块好料子。”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下周她来家里,你……” 她本想问他介不介意,或者周末会不会在家。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硬邦邦地打断了。 “周末我有事。” 沈知禾愣了一下。 这人怎么回事?吃枪药了? 她不过就是随口提一句,犯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那行。” 她淡淡应了一声,推门下车。 战霆舟看着她干脆利落走进楼道的背影,牙根都快咬碎了。 她就没想过问一句他有什么事? 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这男人莫名其妙的脾气,沈知禾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一早,她就被更大的惊喜砸中了。 刚到学校大门口,一道清脆又充满活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沈老师!” 王晓芸背着个帆布挎包,一路小跑着冲到她面前,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 “我昨晚回去睡不着,就画了几个设计图,您……您能帮我看看吗?” 沈知禾接过那本子,才翻开第一页,眼睛就亮了。 虽然笔法还很稚嫩,线条也不够流畅,但上面的创意,简直是石破天惊! 大胆的撞色拼接,不对称的翻领设计,还有一条改良版的工装裤,在裤腿侧面加了两个大口袋。 “这里,”沈知禾指着其中一张连衣裙的草图,“领口的设计非常大胆,有冲击力。但你要考虑到实际穿着,这么大的V领可能会被当成伤风败俗。” “嗯嗯!”王晓芸赶紧拿出铅笔在旁边做笔记,“那我把领口改小一点,或者加个内衬?” “是个好办法。” 两人就这么站在学校门口,头挨着头,对着一个破本子讨论得热火朝天,浑然不觉周围的目光。 不远处,一辆军用吉普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了一半,露出战霆舟那张冷峻如冰的脸。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想起昨晚沈知禾落了份教案在王夫人那儿,他顺道去取了,本打算给她送过来。 结果车刚开到路口,就看到了这刺眼的一幕。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一言不发地升上车窗,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中午,正在办公室备课的沈知禾,被桌上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 这个年代,私人电话可是稀罕物,一般都是公事。 她拿起听筒,“喂,你好,这里是区一小。” 听筒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教案我给你放门卫了。” 第155章 吃醋了? 沈知禾一惊,“战霆舟?” 随即反应过来,“我的教案落下了?谢谢你啊!你来学校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看你忙。” 男人只扔下这三个字。 沈知禾品出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只能放软了声音,试探着问:“那……谢谢你特意跑一趟。晚上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久到沈知禾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才飘来两个字。 “随便。” 下一秒,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沈知禾拿着话筒的手停在半空,一头雾水。 这人今天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不过,手头的备课任务繁重,下午还有两节大课。 沈知禾也来不及深究,那点小小的疑惑,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浩如烟海的工作里。 转眼就到了放学时间,沈知禾刚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一道清亮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就从身后追了上来。 “沈老师!沈老师您等一下!” 还是王晓芸那丫头,背着帆布包,跑得脸颊红扑扑的。 “我……我能跟您一起走一段路吗?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 对着这样一双充满热情的眼睛,谁能说出个不字? “好啊。”沈知禾笑着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洒满金色余晖的林荫道上,身边是三三两两结伴回家的学生。王晓芸献宝似的又掏出了她那个宝贝本子,翻到新画的一页。 “沈老师您看这里,我想设计一条有垂坠感的半身裙,但是这个褶皱怎么画都觉得很生硬,穿在身上肯定不好看。” 沈知禾凑过去,指尖点在草图上那几道僵硬的线条上。 “你这里的褶皱是按照几何图形去画的,太规整了。你要想象布料本身的质感,它垂下来的时候,褶皱的处理可以再柔和、再随意一些,跟着人体的动态走,这样才会有灵气。” 王晓芸听得如痴如醉,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布料是软的,线条也应该是活的!沈老师您真是太厉害了!” 两人边走边聊,完全沉浸在设计的世界里,压根没注意到,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有一辆吉普车不远不近地缓缓跟着。 车里,战霆舟的脸色比车身还要黑。 他握着方向盘,视线死死地锁着人行道上那两个身影。 又凑那么近! 那女人脸上的笑,比今天下午的太阳还要晃眼! 她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怎么就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 走到一个岔路口,王晓芸的家到了。 她依依不舍地合上本子,满脸都是期待:“沈老师,那我下周……真的能去您家吗?” 沈知禾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满是鼓励:“当然,周末随时欢迎。” “太好了!沈老师再见!” 王晓芸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沈知禾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能亲手培养一个未来的设计之星,这种成就感,让她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她心情极好地一转身,准备往家的方向走。 下一秒,鼻尖差点撞进一个结实又带着温度的胸膛。 沈知禾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战霆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跟个幽灵似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路过。”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言简意赅。 沈知禾挑了挑眉,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离他上班的外交部,可是南辕北辙。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哦?外交部什么时候搬到这儿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战霆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那副吃瘪又强装镇定的模样,沈知禾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咱们的战参赞是迷路了啊,需要我给你指个路吗?” 这话里的调侃意味,傻子都听得出来。 战霆舟的脸绷不住了,耳根子那点可疑的红色,在夕阳下格外显眼。 “胡说什么!回家!” 沈知禾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这男人,还真是……有点可爱。 她心情颇好地快步跟了上去,走到他身侧,故意用一种很欣赏的语气开口。 “说真的,王晓芸确实很有天赋,是个好苗子,我打算接下来重点培养培养她。” 战霆舟不说话,目不斜视,步子迈得更大了。 这是生气了? 因为自己没第一时间发现他,还是因为自己跟王晓芸走得近? 沈知禾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偏要装不懂,继续往火上浇油。 “哎,晓芸这孩子真是难得一遇的设计天才啊,这想法,这灵气,在国内真是独一份。” 战霆舟的眉头皱了一下。 沈知禾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继续添油加醋。 “这么好的苗子,可千万不能耽误了。我得好好给她规划一下,从基础到实践,一步都不能错。”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男人,脚步骤然一顿。 “你最近还要准备高考,哪有那么多时间?” 沈知禾听着,差点没笑出声。 “时间嘛,挤挤总是有的。” 她这话一出口,战霆舟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沈知禾像是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说,“再说,能亲手培养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看着她未来在国际舞台上发光发热,这成就感,可比我个人高考什么的,重要多了。” 战霆舟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胡闹!高考是你自己的大事!关系到你未来的前途,怎么能跟别人的事混为一谈!”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 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小丫头,连自己的前程都想耽误? “可是晓芸真的很有天赋嘛,”沈知禾看他这副严肃过头的样子,故意拖长了尾音,“你都没看见她画的那些图样,那想法,那灵气,比现在百货大楼里卖的很多衣服的设计师都强……” 她还想继续夸,却被男人一声冷硬的呵斥打断。 “不行!”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什么都不能影响你的高考!难道你忘了?你自己说的,高考是你带着孩子们过上好日子的唯一出路!” 他竟然……记得她说过的话? 还记得这么清楚? 沈知禾微微一怔,“噗嗤——” 她终究是没忍住,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漾开。 战霆舟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脸色更难看了。 “你笑什么!” “战参赞,”沈知禾往前凑了凑,眼睛弯成了狡黠的月牙儿,“你该不会是……在吃晓芸的醋吧?” 第156章 险些玩脱的两人 战霆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胡说!我吃什么醋!我跟她无冤无仇,我吃她的醋干什么!” 这副心虚又急于否认的样子,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沈知禾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她非但没被他吓退,反而又朝他走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那你为什么一提晓芸,反应就这么大?” 战霆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只听见那道要命的声音,继续慢悠悠地往他心上捅刀子。 “难道……是嫌我陪她的时间,比陪你的多?” 战霆舟彻底无言以对。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她那双亮晶晶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和那句让他心跳失速的问话。 下一秒,他像是触电一般,转过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窘迫。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快要同手同脚的背影,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还故意哼起了不成调的歌儿,是她那个年代很火的一首流行曲。 啧,这男人,还真是有趣得紧。 男人身上那股低气压,一路从街上蔓延回了家,到了饭桌上。 三个孩子都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一个个埋头扒着碗里的饭,安静得像三只小鹌鹑。 沈知禾偏不让他如意。 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三豆儿碗里,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 “今天看晓芸画的图,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你们是不知道,她那个腰线的处理方式,啧啧,绝了!我都没想到还能那么设计,把女性的腰身优点完全凸显出来了,又利落又显高……” 她每多夸一句,对面男人脸上的冰霜就又厚重一分。 “啪!” 一声脆响,战霆舟手里的筷子被重重拍在桌上。 他豁然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吃饱了。” 三个小豆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哆嗦,齐刷刷地抬起头。 云筱的嘴巴瘪了瘪,小奶音里带着哭腔,小声问身边的沈知禾:“妈妈,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沈知禾强忍着快要咧到耳根的笑意,一本正经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安抚。 “没有,爸爸可能是胃不舒服。” 说完,她还抬眼,无比关切地看向那个已经走到门口的挺拔背影。 战霆舟的脚步一顿,后背都僵了。 他那是胃不舒服吗?他那是心口堵得快要炸了! 这女人! 夜色渐深,孩子们都睡下后,沈知禾才在书房摊开纸笔。 王晓芸确实给了她不少灵感,这个年代的设计虽然保守,但很多元素只要稍加改造,就能焕发出全新的生命力。她正画得入神,一杯温热的麦乳精被轻轻放在了手边。 “早点睡。” 战霆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声音依旧生硬得像块石头。 他还没消气呢。 沈知禾心里跟明镜似的,端起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喝了一口,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故意开口。 “等一下,我先把给晓芸那张设计图的修改建议写完,她周末等着要呢。” 话音刚落,眼前的图纸就被一只大手抽走了。 “明天再说!” “哎!” 沈知禾急了,伸手去抢,“你还给我!晓芸周末真的等着要呢!” 她越是提那个名字,战霆舟的火气就越是往上冒。 他将手臂举高,仗着身高优势,任凭沈知禾在他身前踮着脚尖蹦跶,也碰不到图纸分毫。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战霆舟心里的郁气莫名散了些。 沈知禾抢了半天,发现根本是徒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忽然脚下一歪,整个人朝着旁边倒去,嘴里发出一声痛呼。 “哎哟!” 战霆舟想都没想,立刻松开图纸,长臂一伸,稳稳地将她扶住。 “怎么了?” 就是现在! 沈知禾趁他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眼疾手快地从他腋下抄起那张飘落的图纸,得手后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痛苦的样子,只有狡黠得意的笑。 “骗你的!” 战霆舟愣了一秒,看着她那副活像偷了腥的猫一样的得意表情,再一回想自己刚才那副丢人的紧张样,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窜上了头顶。 “沈、知、禾!” 不好!玩脱了! 沈知禾心里警铃大作,转身就想跑,可脚还没迈出去,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攥住,用力一拉! “啊!” 她一声惊呼,整个人天旋地转,直接被拽进了那个坚实滚烫的怀抱。 鼻尖重重地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男人身上那股清冽的皂角香气,混合着独有的阳刚气息,将她包裹。 两人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近到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膛里,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你……”沈知禾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战霆舟垂眸,深深地看着怀里这张愈发明艳动人的脸,声音低哑得不像话。 “以后,少提那个王晓芸。” 沈知禾仰起脸,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故意挑了挑眉。 “为什么?” 战霆舟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飘忽了一瞬。 “吵。” 这借口找的,也太没水平了。 沈知禾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故意凑近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故作的惊喜。 “诶呀,战参赞,你耳朵都红了。” 战霆舟转回头,想反驳,却忘了两人此刻的距离。 四片唇瓣,几乎就要贴在一起。 沈知禾吓了一跳,呼吸都停了,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可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却骤然收紧,让她动弹不得,反而被箍得更紧。 “你!”沈知禾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战霆舟的目光,缓缓从她惊慌失措的眼睛,落到她那两片微微张开的红唇上,眼神深邃得像一汪旋涡。 “再说一句,我就……” “就怎样?”沈知禾心跳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男人的目光在她唇上流连了足足三秒,就在沈知禾以为他真的要做点什么的时候。 他却突然松开了她,转过身,大步朝外走去。 “睡觉!” 第157章 带徒弟学习 沈知禾靠在书桌上,看着他几乎同手同脚的背影,愣了几秒后,低笑出声。 这男人,真是可爱死了。 昨晚那个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给沈知禾带来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周末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院子的大门就被人敲响。 王晓芸抱着一个大画夹,站在门口,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沈老师!” 她一进门,就献宝似的打开画夹。 “您快看!我按照您上次说的建议,把图都改了一遍!” 沈知禾接过画夹,还没来得及开口夸奖,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从二楼的楼梯口飘了下来。 “哟,这么早就来巴结人了?” 战明玥穿着一身时髦的的确良衬衫和长裤,抱着手臂,懒洋洋地倚在楼梯扶手上,眼神轻蔑地扫过王晓芸。 王晓芸脸上的笑容僵住。 沈知禾从厨房里端着一盘刚烙好的葱油饼走出来。 “明玥,对客人要有礼貌。” 战明玥嗤笑一声,踩着楼梯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我说错了吗?某些人啊,最会装模作样,哄得别人团团转。王小姐,你年纪小,可别被人给骗了。” 这话就差指着沈知禾的鼻子骂了。 王晓芸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想都没想,一步就挡在了沈知禾身前。 “战明玥同志,请你放尊重点!沈老师是我见过最有才华、最了不起的设计师!” 这反应,倒是让战明玥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这小姑娘是个软柿子呢。 “才华?就她?”战明玥上下打量着沈知禾,故意拔高了音量,“一个从乡下……” “战明玥!” 沈知禾截断了她后面的话。 “注意你的言辞!” 这女人,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战明玥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正要发作,却有人比她更快。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王晓芸气得眼圈都红了,声音却异常响亮,“沈老师的作品,是在国际上都受到认可的!你知不知道,就连大使夫人都亲口夸奖过她的设计!” 战明玥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见她语塞,王晓芸心里的底气更足了,可战明玥接下来的话精准地咬向了沈知禾的软肋。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靠巴结权贵!她这么费心教你,不就是想讨好你妈,好攀上你们王家吗?” 这句话太诛心了。 沈知禾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正要开口,王晓芸已经激动地抢先一步。 “你胡说!沈老师才不是那种人!她是真心实意地在教我!” 她转向沈知禾,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委屈。 “沈老师,您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给布娃娃做衣裳,喜欢画这些……但,但我一直不敢告诉别人……” “我们家的人都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我爸爸……我爸爸甚至骂我,说这是资产阶级小姐的臭毛病。” 沈知禾心里一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紧绷的肩膀。 “现在不一样了。” “是啊!” 王晓芸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终于滑落。 “因为有您!因为您,我才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什么臭毛病!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学设计了!我妈妈也开始支持我了!” 她擦掉眼泪,霍然转身,再次瞪向已经有些傻眼的战明玥。 “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沈老师!她就是我说的那么好!一千倍!一万倍!” 战明玥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住了,张了张嘴,半天只挤出一句。 “疯了吧你……” 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落荒而逃地溜进了屋里。 院子里那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随着战明玥的背影消失,终于散了。 王晓芸还站在原地,胸口起伏,小脸涨得比院里的月季花还红。 看着女孩儿那副气鼓鼓的、活像只小河豚的模样,沈知禾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伸手,半拉半拽地把人带进了旁边她专属的工作室。 “好了好了,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当。” “沈老师!”王晓芸一肚子的火还没撒完,委屈又愤慨,“她那么说您!您怎么一句话都不反驳啊?” 这要是她,早就撕烂对方的嘴了! 沈知禾没说话,转身从暖水瓶里倒了杯温热的开水,塞进王晓芸手里。 “晓芸,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还要趴下去,咬它一口还回去吗?” “噗嗤——” 王晓芸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甘心。 “没什么可是的。”沈知禾伸手,抽过她放在一旁的画夹,直接翻开,“来,让我看看我们未来的大设计师,又有了什么新灵感。” 一谈到设计,王晓芸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把战明玥那号人忘到了九霄云外,兴冲冲地指着画纸讲解起来。 沈知禾听得认真,目光专注地在那些流畅的线条上游走,时不时点拨一两句。 “这里,”她纤细的手指点在一件小翻领衬衫的领口,“可以试试加个盘扣,用跟布料颜色反差大的丝线来做,既有咱们自己的传统味道,又有时髦感。” 王晓芸高兴地一拍手,“对啊!盘扣!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两人越聊越投入,工作室里的气氛热烈而专注,谁也没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战霆舟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沈知禾的侧脸上。 这女人,只有在谈论她喜欢的东西时,眼睛里才会有这种灼人的光亮。 “哥!” 战明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一把抓住战霆舟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告状。 “你看嫂子!她怎么能把外人随随便便带到家里来!刚才还合起伙来让我难堪!” 战霆舟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工作室里的那道身影,只是冷冷地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自找的。” “你!” 战明玥气得差点跺脚,这个家到底怎么了?!一个个的,都被沈知禾那个女人灌了迷魂汤了! 工作室里的讨论声一顿,王晓芸眼尖,最先看到了门口的动静,立刻站直了身体拘谨地问好。 “战、战参赞好!” 她话音刚落,眼睛一亮,兴奋地转向沈知禾。 “沈老师!战参赞身上那件改良过的中山装,是您的手笔吧?我上次远远看着就觉得特别有设计感,简直太帅了!” 说着,她又一脸期待地看向战霆舟。 “战参赞,您看……您能不能……” “不能。” 战霆舟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今天说好了,要带孩子们去动物园。” 第158章 新设计新想法 沈知禾愣住了。 战霆舟迎着她诧异的目光,面不改色心不跳。 “临时安排的。” 王晓芸失望地啊了一声,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善解人意地摆摆手。 “没关系没关系!那我们下次再约!沈老师,我们继续看这件!” 战霆舟看着沈知禾对着王晓芸的灿烂笑容,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咬了咬后槽牙。 上午的教学一直持续到午饭后,动物园之行自然也推迟到了下午。 战霆舟黑着一张脸,大马金刀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刚从厨房出来的苏婉,看着儿子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霆舟,你就这么由着她胡来?一个外人,比家里的孩子都重要了?” 面对苏婉带着怒气的质问,战霆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高兴就好。” 苏婉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去! 他这是被那个狐狸精下了什么降头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儿子那副油盐不进的冷硬侧脸,所有的话都跟鱼刺似的卡在了喉咙里。 饭点到了,沈知禾热情地留了王晓芸一起吃饭。 餐桌上的气氛,那叫一个诡异。 苏婉和战明玥母女俩,一个赛一个的脸臭。战霆舟坐在主位,依旧是那座行走的冰山。 只有王晓芸这个没心没肺的,还沉浸在设计的世界里,压根没察觉到饭桌下的暗流汹涌。 她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兴奋地跟沈知禾讨论。 “沈老师,您说……我要是尝试着做一件女士的西装怎么样?就是那种,带垫肩的,收腰的!” 这年头,西装可是男人的专属,女人穿西装,那简直是离经叛道! 沈知禾却眼睛一亮,夹了筷子青菜放到她碗里。 “想法不错,可以啊。不过西装的版型要求很高,得先把人体结构和裁剪的基础打牢了才行。” “嗯嗯!”王晓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战明玥终于找到了发难的机会,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穿西装?也不怕被人当成假洋鬼子戳脊梁骨!” 王晓芸扒饭的动作一顿。 “战同志,你这是封建糟粕思想!主席都说过,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好的东西,我们为什么不能学?” 一套大道理直接把战明玥给砸蒙了。 沈知禾在旁边看得直想笑,心里给这姑娘竖了个大拇指。 这战斗力,可以啊! 她清了清嗓子,用公筷给王晓芸夹了一块红烧肉。 “吃饭吧,快尝尝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 饭后,王晓芸拿着自己的画夹,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跟沈知禾告别。 “沈老师,那……那我下个周末,还能来找您吗?” “当然。”沈知禾笑着点头,“随时欢迎。” 送走了王晓芸,沈知禾心情颇好地哼着小调一转身,却没料到一头撞进了一堵温热坚硬的墙里。 鼻尖传来男人身上清冽干净的皂角香,混着一点淡淡的烟草味。 “聊完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她头顶砸下来,闷闷的,听着有几分不爽。 沈知禾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故意挑了挑眉。 “怎么,战参赞这是等急了?” 被她这么一调侃,战霆舟的眼神闪躲了一下,脸不自然地别向一边。 “该去动物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屋里早就按捺不住的三个小家伙立刻炸开了锅。 “动物园!动物园!” “噢耶!去看猴子捞月亮喽!” 最小的云筱更是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一把抱住沈知禾的大腿,仰着软糯的小脸,奶声奶气地央求。 “妈妈,妈妈!筱筱要看大老虎!嗷呜——” 小丫头还学着老虎叫,张牙舞爪的,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沈知禾的心软成了一滩春水。 她弯下腰,轻松地将宝贝女儿抱进怀里,在她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好,咱们去看大老虎。” 暖洋洋的日头底下,动物园里人声鼎沸。 云筱兴奋得小脸通红,两只小手紧紧抓着战霆舟的头发。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着远处的猴山,奶声奶气地嚷嚷:“爸爸!爸爸!看猴子!猴子在爬高高!” 那一声爸爸,又软又甜,砸得他战霆舟尖都颤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伸出大手,稳稳地托住女儿软乎乎的小屁股。 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旁边正和另外两个小子说话的沈知禾。 二豆儿云锐扯了扯沈知禾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我想吃冰棍儿,就是那个,白色的,冒烟儿的!” 沈知禾弯下腰,笑着捏了捏儿子圆润的脸蛋。 “好,妈妈去给你买。” 她话音刚落,身旁就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去吧。”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沈知禾也没多想,只当他是顺便,便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并排走在洒满阳光的林荫小道上,身后是三个孩子叽叽喳喳的欢笑声。 战霆舟垂眼,看着地上两道紧紧挨在一起的影子,一高一矮,莫名地和谐。 他斟酌着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孩子们……今天很开心。” 沈知禾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追着鸽子跑的三个小家伙,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是啊,难得有空能正经带他们出来玩一次。” 战霆舟的心跳漏了一拍,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他悄悄伸出手,朝着她的手探过去,指尖几乎就要碰到她微凉的皮肤。 “对了,”沈知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咱们那个协议里,好像没规定说你必须得陪孩子来动物园吧?这次……算是额外服务?” 她还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战霆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把这个当成什么了?一场交易?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沉得能滴出墨来。 “随便。” 沈知禾压根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剧变,还在那儿自顾自地盘算。 “不过看孩子们今天这么开心,我觉得以后可以多安排一些这样的家庭活动。” 战霆舟心里刚熄灭的火苗,又“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也…… 他还没来得及抓住那点希望,就听见沈知禾继续说道。 “毕竟在协议期间,还是要尽量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庭体验嘛,你说对不对?” 第159章 开窍的战霆舟 战霆舟默默地把那只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原来如此,为了协议,为了孩子。 从来都跟他战霆舟这个人,没有半点关系。 整个下午,战霆舟都成了个行走的移动冰山。 大豆儿二豆儿在草地上打滚,云筱追着蝴蝶跑,沈知禾坐在长椅上给他们削苹果,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 只有他一个人闷闷地站在不远处,周身的气压低得让周围的游客都下意识地绕着他走。 回程的车上,云筱玩累了,蔫蔫地趴在战霆舟怀里,小声地问。 “爸爸,你为什么不高兴呀?” 战霆舟高大的身子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 “没有不高兴。” 坐在另一边的沈知禾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累了吗?” 战霆舟把脸转向窗外,棱角分明的侧脸绷得死紧。 “嗯。” 车里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外交部的大楼里。 战霆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对着一份紧急文件,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哟,这是怎么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顾淮安穿着一身白大褂,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好友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当即就乐了。 “咱们战无不胜的战参赞,也有对着文件发呆的时候?稀奇啊!” 战霆舟回过神,面无表情地合上手里的文件,“有事?” 顾淮安几步凑到他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 “啧啧,眼底有乌青,嘴唇发干,眼神涣散……你这是,感情问题?”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厉声呵斥:“胡说。” “得了吧!”顾淮安直接笑出了声,“就你这副丢了魂儿的模样,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明明白白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为、情、所、困!” 战霆舟的喉结滚了滚,却只觉得胸口又闷又沉。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怎么……让一个女人注意到你?” 问出这句话,他自己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顾淮安的眉毛高高挑起,满脸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哟呵?”他拖长了调子,绕着办公桌走了半圈,凑到战霆舟跟前,“这不就承认了?我们战参赞,对那位沈同志,动凡心了?” “胡闹!”战霆舟的脸黑了下来,“我只是觉得,她作为妻子这个角色,很合适。” 顾淮安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合适?战霆舟,你骗鬼呢?真觉得合适,你至于一大早在这儿对着文件演望妻石?真觉得合适,你会跑来问我这种蠢问题?” 战霆舟绷着下颌线,脸色黑得能拧出水来。 这副模样,就是最好的答案。 顾淮安见好就收,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哥们儿,在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喜欢就喜欢,大大方方承认不丢人。” “说真的,沈知禾那样的女人,漂亮,有脑子,还带着三个那么可爱的娃,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看在眼里?军区大院里的那些人,哪个看她的眼神不是跟狼见了肉似的?你得有点危机感!” 战霆舟的眉头拧得死紧,“她是我妻子。” “协议妻子!”顾淮安一指头戳在他胸口,恨铁不成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你以为人家真能跟你过一辈子?现在是因为孩子们需要你,你才能近水楼台。等协议一到期,人家带着孩子拍拍屁股走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战霆舟呼吸一滞,甚至不敢去想那个画面。 “……怎么做?” 顾淮安眼睛一亮,就知道这小子是吃硬不吃软。 他清了清嗓子,立刻切换成军师模式。 “首先,你得拿出态度来!得多关心她,让她感觉到你不是在单纯履行协议。比如,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偶尔路过百货大楼,给她买点雪花膏、买块新出的布料……” 战霆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直接打断他。 “她说这些不包括在协议里。” “你!”顾淮安气得差点倒仰,“你榆木脑袋啊!她说是协议之外,你就真当是协议之外了?你不会找借口啊!” 他简直想撬开这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钢筋水泥。 “你就说你顺路!就说你开会路过,刚好看到觉得适合她!女人要的是你的心意,不是你的理由,懂不懂!” 战霆舟垂下眼,若有所思。 “其次!”顾淮安再接再厉,趁热打铁,“你得让她感受到你的心意!女人嘛,都喜欢点浪漫。你可以……” “她不一样。”战霆舟摇头,语气笃定,“她很……理智。” 顾淮安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跟这头倔驴沟通真是费劲。 “我的战大参赞,再理智她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没有不喜欢惊喜的!你这样,找个机会,约她……” 话还没说完,一直坐着的战霆舟豁然起身。 那动静大得,把顾淮安都吓了一跳。 “我知道了。” 顾淮安愣住了,“你知道什么了?” 他这还没说到精髓呢! 战霆舟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衣架旁,拿起自己那件笔挺的外套。 “去买礼物。” 顾淮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半晌,他才一拍大腿,乐了。 这榆木脑袋,总算是让他给盘活了? 顾淮安的感慨还没完,外交部大楼外的天色就已经擦黑,胡同里也升起了袅袅炊烟。 昏黄的灯光下,沈知禾正握着大豆儿和二豆儿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云筱则乖乖地坐在一旁,用蜡笔涂着画。 屋子里暖洋洋的,满是温馨。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 沈知禾抬头,看到走进来的战霆舟,有些惊讶。 “今天这么早?” 战霆舟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大半的光,轻咳一声。 “嗯,部里没什么事了。” 他的视线在屋里那几个小脑袋上扫了一圈,最后才飘忽地落回沈知禾身上,却又立刻移开。 “所以顺路……买了点东西。” 第160章 夫妻相处之道 沈知禾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迈着长腿走进来,将那个牛皮纸袋递到她面前。 沈知禾接过来,入手质感不错,不像是普通供销社的包装。 她打开一看,是一条湖蓝色的真丝围巾,上面绣着几朵素雅的白玉兰,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可不是普通人能买到的东西。 “这是?” “颜色合适。”战霆舟飞快地吐出四个字,立刻别过脸去,“顺手买的。” 沈知禾眉梢一挑,眼里的笑意快要藏不住了。 “战参赞的外交工作,还包括顺手买女士围巾?” 一句话,直接把战霆舟给噎死了。 就在这时,三个小家伙凑了过来。 “哇!好漂亮的布!”二豆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 三豆儿伸出小胖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围巾滑滑的料子,“爸爸,这是你给妈妈买的礼物吗?” 战霆舟低头看着女儿澄澈的眼睛,那句不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沈知禾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她看着男人那副想看又不敢看的别扭样子,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笑了。 “战参赞,这可得说清楚了。咱们的协议里,可不包括互送礼物这一项啊。” 战霆舟的脸沉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顾淮安说的那些话,什么心意,什么惊喜,在她眼里,恐怕都只是协议之外的可笑行为! 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化为一片寒冰。 他一把从沈知禾手里抓过那条围巾,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把它扯碎。 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地进了自己那屋。 沈知禾举着空空如也的手,愣在原地。 三个孩子也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这人……吃错药了? 送个礼物还带收回去的? 沈知禾看着那扇门,简直莫名其妙。 这男人阴晴不定的毛病还没过去,第二天,沈知禾帮他去书房找一份文件时,就在书架的角落里发现了点不得了的东西。 一本崭新的书,书名叫《夫妻相处之道》。 沈知禾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随手翻了翻,书里还有折角。 她强忍着笑意,故意拿着书,敲了敲战霆舟的书桌。 “战参赞,什么时候对心理学也感兴趣了?” 战霆舟看到那本书的封面,瞳孔骤然一缩,拿文件的手都顿住了! “工作需要。” “是吗?” 沈知禾偏不信,她慢悠悠地翻开书,精准地翻到那个被折起来的角。 那一页的标题,赫然是——第五章:如何向你的爱人有效表达爱意。 她指着那行字,恍然大悟似的。 “哦,原来是这方面的工作需要啊。” 战霆舟的耳朵嗡的一下,热气直冲头顶!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他强装镇定,眼神躲闪,“你看错了。” 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了。 沈知禾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她往前凑了凑,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 “战霆舟,你该不会是……在追我吧?” 战霆舟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撞翻了椅子。 “胡说!” 说完,他看都不敢再看沈知禾一眼,仓皇地拉开门,逃了出去! 沈知禾嘴角的笑意再也压不住,一点点漾开。 这个男人,明明动了心,却死不承认的样子,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看来,这场协议婚姻,越来越有意思了。 战霆舟也就这么躲着她,躲了一个傍晚,沈知禾完全不在意,她找来王晓芸,两个人猫在工作室,半天不出来。 灯下,沈知禾和王晓芸正俯身在一件宝蓝色的缎面旗袍前,神情专注。 那料子光泽流转,像深夜的湖面,只看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这是王夫人特意托她为下周的外交联谊会赶制的。 “知禾姐,你看。”王晓芸捏着一枚小巧的珍珠扣,小心翼翼地在旗袍的领口比划着,“在这里加一排珍珠扣怎么样?既典雅,又比普通的盘扣多了点洋气!” 沈知禾赞许地点了点头,眼底漾开笑意:“好主意。王夫人气质温婉,最配珍珠不过了。” 两人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细节,完全没注意到,工作室那扇虚掩的门外,一道鬼祟的身影一闪而过。 战明玥本来是想过来找茬的。 她就不信,这个乡下女人真能做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外交联谊会几个字,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她悄悄贴在门缝边,大气都不敢出,把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沈知禾,心还真是野。 攀上王家还不够,现在还想借着王家的东风,去那种场合出风头?! 她悄无声息地退开,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心底迅速成型。 次日一早,战明玥就溜去了文工团,一把拉住正在压腿的洛雪。 “洛雪姐!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洛雪正在为新排的舞剧烦心,被她这咋咋呼呼的样子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 “什么事啊,火烧眉毛了?” “比火烧眉毛还重要!”战明玥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下周五,外交部举办联谊会!沈知禾那个女人,要给王家母女做礼服,跟着她们一起去!” 洛雪的眼睛亮了。 “真的?那可是个好机会!” 可随即,她又垮下脸来。 “可是……我们又没有邀请函,怎么去啊?” “这有什么难的?” 战明玥得意地扬起下巴,胸有成竹。 “我哥就在外交部!我去找他要!”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跑,直奔外交部大楼。 战霆舟刚结束一个涉外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会议室,就被他那个无法无天的妹妹给堵了个正着。 战明玥不由分说,拽着他的胳膊就往走廊角落里拖。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声音里透着不耐。 “明玥,我在工作。” “哎呀哥,就耽误你一分钟!”战明玥撒娇地晃着他的胳膊,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哥~下周五的联谊会,你给我弄两个名额嘛!好不好嘛!” 第161章 求来两个名额 战霆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见世面啊!”战明玥眼珠子一转,立刻想好了说辞,还故意带上了几分委屈,“而且……嫂子也想去呢!” 沈知禾? 听到这个名字,战霆舟紧绷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昨天被她那句话堵得落荒而逃的窘迫还历历在目,她想去联谊会? 是想和他一起?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地问:“她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哎呀,嫂子脸皮薄嘛~”战明玥把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抛了出来,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她不好意思跟你开口,就让我来问问嘛!哥,你就给两个名额,我保证绝对不惹事!” 脸皮薄? 想起她昨天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违和。 可转念一想,她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在某些事上,确实跟他划分得清清楚楚。或许,她真是不想因为这种协议之外的事情来麻烦自己? 战霆舟沉吟了片刻,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如果她去,他那天是不是应该早点结束工作,陪她一起…… “好。我给你两个名额。” “谢谢哥!你最好了!” 战明玥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抱住战霆舟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 战霆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一僵,皱了皱眉,“行了,这里是单位,让人看见了不好。” 战明玥立刻松开手,转身就跑。 “哥我先走了啊!不打扰你工作了!” 看着她那迫不及待的背影,战霆舟的眉头又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拿着名额的战明玥,脚下生风,一路跑回了文工团的排练大厅。 “洛雪姐!搞定了!” 洛雪正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身段,听到声音,几步跨过来,一把夺过其中一张,指尖都带着点颤抖。 “明玥,这……霆舟哥他……是特意给我的吗?” 这还用问? 当然不是! 战明玥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得越发真诚。 “那当然!我哥一听说是你要去,二话不说就给了!他还特意嘱咐我,让你那天好好打扮呢!” 这话一出,洛雪的心彻底飞上了天。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邀请函贴身收好。 “你放心!我那天……一定会让霆舟哥眼前一亮的!” 看着她那一脸春心萌动的模样,战明玥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沈知禾被洛雪比下去的样子。 而算计着这一切的战明玥不会知道,被她当成假想敌的沈知禾,压根就没想过要去什么联谊会。 战家小院的工作室里,她正低着头,手里拿着软尺,仔细地在王夫人那件宝蓝色旗袍的腰身处做着最后的微调。 王晓芸就在一旁,手里拿着个小本本,看得聚精会神,时不时记上几笔。 “沈老师,下周五的联谊会,您会去吗?” 沈知禾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不去。” “啊?” 王晓芸失望地拖长了声音,小脸都垮了下来。 “为什么呀?您设计的礼服这么好看,到时候肯定会惊艳全场的!您应该亲眼去看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衣服是您做的!” 在她心里,沈知禾简直就是个天才! 这么厉害的人,就该站在聚光灯下,接受所有人的赞美! 沈知禾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着小姑娘那副比自己还激动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她伸手捏了捏王晓芸的脸颊,语气里带着几分安抚。 “我的作品,有你们母女俩当模特,就足够了。” 对她来说,那些虚名和场合,远不如给三个孩子多做两顿红烧肉来得实在。 话虽这么说,可联谊会前三天,变故还是来了。 王晓芸蹦蹦跳跳地冲进了工作室。 “沈老师!沈老师!看我给您搞到了什么!” 她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张东西,直接塞到了沈知禾手里。 还是一张烫金的硬卡纸邀请函。 沈知禾拿着那张邀请函,有些头疼。 “我妈跟主办方多要了一张!”王晓芸不由分说,拉着她的胳膊就开始撒娇,“沈老师,您一定要来!就当是陪陪我们嘛!” “我其实……”沈知禾想拒绝,“不太喜欢那种场合……” “不行不行!”王晓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您设计的礼服,您这个首席设计师怎么能不到场验收最终效果呢?而且……” 她突然停下来,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凑到沈知禾耳边,压低了声音。 “而且,战参赞肯定也特别希望您能去呀!” 战霆舟? 沈知禾的脑海里闪过那个男人拿着《夫妻相处之道》被自己抓包后,仓皇而逃的背影。 他会希望自己去吗? 看着手里的邀请函,又看看一脸期待的王晓芸,沈知禾无奈地叹了口气,笑了。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耶!太棒了!”王晓芸欢呼一声,高兴得原地转了个圈。 随即,她又神秘兮兮地凑了回来,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几张画稿。 “沈老师,我还有个想法……” 她把一张草图摊开在桌面上。 那上面画的,竟然是一套线条利落、剪裁合身的女士西装!垫肩、翻领、收腰的设计,又飒又美,充满了超越这个时代的力量感。 沈知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女西装? 这个年代,就有姑娘敢这么穿了? 王晓芸这审美,简直是走到时代前沿了! “很有想法!”她由衷地赞叹。 “对吧!”王晓芸被夸得小脸放光,得意地扬起下巴,“我早就想做了!旗袍给妈妈穿,尽显传统韵味。这套西装给我穿,代表现代风尚。我们母女俩站在一起,就是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多有意思!” 这个点子,简直绝了! 沈知禾一拍桌子,当即拍板:“做!我们立刻动手!” 两人一拍即合,立马投入工作中,她们完全没注意到,门外,一道身影恰好路过,被里面的动静吸引停下了脚步。 第162章 剽窃设计 战明玥本来是想过来看看沈知禾的旗袍做得怎么样了,顺便刺探一下敌情。 可她刚把头探过去,目光就被那件宝蓝色的旗袍给死死吸住了! 那利落的线条,那别致的款式……是她从未见过的时髦样子!比画报上的港城明星穿得还好看! 她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几步走了进去,指着那张设计图,语气又酸又冲地问: “这……这是要给谁做的?” 王晓芸正兴奋着,被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搞得一愣。 沈知禾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拿着铅笔,继续在设计图的细节处勾勒,嘴里漫不经心地吐出三个字。 “晓芸的。” 战明玥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外跑。 “哦……哦,挺好看的,你们忙,我先走了!” 看着她那仓皇而逃的背影,王晓芸撇了撇嘴。 “她这是干嘛呀?吃错药了?” 沈知禾这才放下笔,淡淡地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她现在可没心思管这么多,她只想关注自己手下这件衣服。 战明玥一口气跑回文工团,“洛雪姐!不好了!” 洛雪正在为联谊会穿什么而发愁,把衣柜里的裙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一件满意的。听见战明玥这火急火燎的声音,她不耐烦地回头。 “咋咋呼呼的,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战明玥冲过去,“我刚看见了!沈知禾……她给王晓芸做了件新旗袍!就是为了联谊会穿的!” 一听这话,洛雪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什么样的?” 战明玥凭着记忆,添油加醋地描述起来。 “宝蓝色的!滑溜溜的缎面,在灯光下肯定闪着光!腰身掐得跟什么似的,显得人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领口还有特别精致的盘扣……总之,特别显身段,特别有味道!” 洛雪越听心越沉。 她光是听描述,脑子里就已经有画面了。那种既古典又风情的韵味,正是她最缺的! “我们也做个类似的!” 战明玥犹豫着开口,“可是……姐,咱们现在做,会不会太明显了?明摆着是学人家……” “学?”洛雪冷笑一声,“时尚圈的事儿,那叫借鉴!再说了,她沈知禾一个乡下来的,能设计出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能做,我们就不能做了?” 看着她这副笃定的样子,战明玥心里暗喜,面上却装作恍然大悟。 “对!洛雪姐说得对!”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开始行动。 洛雪凭着自己的人脉找来了好料子和裁缝,而战明玥,则借着学习设计的名义,天天往沈知禾的工作室里钻。 她嘴上喊着嫂子,手里拿着小本本,装作认真记录的样子,眼睛却像扫描仪一样,把旗袍的每一个细节,都死死地记在脑子里,回头就全盘告诉洛雪。 沈知禾觉得有些奇怪,战明玥这股热情来得太过突然。 但看着她那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也懒得深究。 就当是,提前收个不记名的小学徒了。 联谊会前一天,一切准备就绪。 王夫人特意过来试穿最终版的旗袍。当她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整个工作室仿佛都亮了。 宝蓝色的缎面贴合着她保养得宜的身段,将成熟女性的韵味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满意得连连点头。 “知禾,你的手艺真是没得说!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合身的旗袍!” 沈知禾却微微蹙着眉,走上前,手指在旗袍的侧腰线上轻轻捏了捏。 “王阿姨,这里腰线还要再收进去一公分,效果会更好。” 她做事,向来追求完美。 “行,都听你的!” 王夫人对她全然信任。 沈知禾小心翼翼地帮她把旗袍取下,叠好放进布袋里。 “我连夜改好,保证不耽误您明天穿,到时候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王夫人感激地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欣赏。 “真是太麻烦你了,知禾。” 沈知禾弯唇笑了笑,那点麻烦,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应该的。” 回到家,三个小豆丁已经吃完了晚饭,正在院子里玩。沈知禾把旗袍仔细地挂在工作室的衣架上,准备等孩子们睡了再动手修改。 然而,当她哄睡了三宝,重新回到工作室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挂在衣架上的那件宝蓝色旗袍,腰际最关键的收线处,被人野蛮地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大口子! 怎么回事?! 沈知禾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快步上前,先是检查了工作室的门窗,门锁完好,窗户也从里面牢牢地闩着,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 战家小院就这么大,除了自家人,今天压根没有外人来过。 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明天一早就要交货,时间根本来不及! 沈知禾压下心头的怒火,将旗袍从衣架上取下来,平铺在工作台上。 这道口子撕得太刁钻了,正好在腰线拼接最显眼的位置。如果只是简单的缝合,针脚会皱在一起,不仅难看,还会彻底毁了旗袍流畅的版型。 沈知禾的目光在工作室里扫视,最后,落在了角落里一个她的小首饰盒上。 她快步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盒大小不一的乳白色天然珍珠扣。 她取出一根极细的绣花针,穿上同色的丝线。 只见她沿着撕裂的边缘,用一种特殊的刺绣针法,将一颗颗圆润的珍珠巧妙地缝了上去。珍珠并不是死板地排成一条线,而是错落有致,像是一串不经意间散落在腰间的星辰。 那道狰狞的裂口,在珍珠的点缀下,不仅被完美地遮盖,反而变成了一处独一无二的设计亮点。 看着自己的杰作,沈知禾缓缓吐出一口气。 外交部联谊会的舞池里,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映照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 就在这衣香鬓影之中,战明玥和洛雪已经换上了她们精心准备的战袍,提前到场,正享受着众人惊艳的目光。 “洛雪姐,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战明玥在洛雪面前得意地转了个圈。 她身上那件宝蓝色的缎面旗袍,无论是版型还是颜色,都和她偷窥来的设计图如出一辙,腰身收得极紧,将她还算不错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第163章 两人计划落空 洛雪也自信满满地挺直了背脊。 她穿着同样款式的旗袍,只是在细节处稍作改动以示区别。 等沈知禾来了,看到她们俩穿着和她给王夫人做的几乎一样的衣服,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洛雪就觉得通体舒畅! “她肯定得气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她那个乡下裁缝抄袭了咱们文工团的设计!看她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战明玥一听,更是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姐,我跟你说个更解气的!我昨晚……偷偷把她给王夫人做的那件给毁了!” “什么?” 洛雪的眼睛瞪圆了,随即迸发出狂喜! “真的?” “千真万确!”战明玥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就照着最要紧的腰线,给它撕了个大口子!神仙来了也补不好的那种!她沈知禾就算通宵不睡,也别想交出货来!王夫人明天没衣服穿,她就等着赔钱吧!” 洛雪听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机灵了!干得漂亮!”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沈知禾那张惨白又无助的脸了。 那头的战明玥和洛雪正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快感中,而这头的沈知禾,却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联谊会已经开始了快半个小时。 当沈知禾捧着一个巨大的布袋,匆匆赶到外交部礼堂门口时,额角还带着一层细密的薄汗。 “知禾!” 正在门口焦急等待的王夫人和王晓芸,一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 “我的天,你可算来了!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了?”王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语气里满是担忧。 沈知禾摇了摇头,匀了口气,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事王阿姨,路上出了点小意外,都解决了。” 她没有提旗袍被毁的事情。 现在说这些,除了让王夫人跟着糟心,没有任何意义。 她利落地将手里的布袋打开,随着她的动作,那件宝蓝色的旗袍如流水般展开,在礼堂门口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华美的光泽。 “时间有点赶,您试试这样行不行?” 王夫人的目光落在旗袍上,第一眼还没发现什么,可当她的视线移到旗袍的腰身处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道原本应该是流畅收紧的腰线上,此刻,竟然点缀着一串错落有致的乳白色珍珠! “天哪!知禾,这……这是……” 王晓芸也凑过来看,顿时惊呼出声。 “妈!这也太好看了吧!比原来的设计还绝!知禾姐你是什么神仙啊!” 看着母女俩惊喜交加的模样,沈知禾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喜欢就好。” 联谊会的舞池里,战明玥和洛雪在人群中得意地穿梭,享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惊艳目光。 “洛雪姐,你看这些人,眼珠子都快掉到咱们身上了!咱们这身,可比某些乡下来的土包子会设计多了!” 洛雪抿着红唇,矜持地轻笑一声,目光却不停地往礼堂入口处瞟。 “是啊,有的人啊,估计是没脸来了。” 她顿了顿,还是有点不放心,侧过头低声问战明玥。 “明玥,你确定……那件旗袍真的修不好了?” 战明玥得意地扬起下巴,“我亲手撕的,口子有这么大!” 她用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除非她沈知禾是神仙下凡,能在半个钟头内凭空变出一件新的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战霆舟注意到两人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明玥,你们这衣服……” 战明玥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想躲。 “哥!好看吗?这是我和洛雪姐一起设计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艳?” 洛雪不自觉地凑近战霆舟,故作娇羞地低下头。 “霆舟哥,谢谢你的邀请函。我们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份惊喜,你……喜欢吗?” 战霆舟的眼神倏地一凛,语气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 “邀请函?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们邀请函?” 战明玥支支吾吾地缠上他的胳膊,开始撒娇耍赖。 “就是……就是你给的嘛!哎呀哥,你这人真健忘!” “明玥。”战霆舟的声音中暗含警告,“你最好说实话。” 战明玥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战霆舟心中升起不悦,刚想开口,礼堂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只见沈知禾,正携着王家母女,款款入场。 那一瞬间,整个礼堂的光聚焦在了她们三人身上。 王夫人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旗袍,更令人惊讶的事,流畅的腰线上,此刻竟点缀着一串错落有致的乳白色珍珠,更衬得她腰身纤细,雍容华贵! 而她身边的王晓芸,更是让在场的年轻女孩们看直了眼! 一身剪裁利落的女士西装! 挺括的垫肩,微收的腰线,配上同色的阔腿长裤,既有女性的柔美,又带着一股子飒爽英气。在这个蓝绿灰当道的年代,这身衣服简直就是一道劈开沉闷夜色的闪电! “天哪!快看王夫人那旗袍!那腰上的珍珠……那是什么神仙设计?简直就是画龙点睛啊!” “王小姐那身才叫厉害!是西装吧?女人也能穿得这么好看?太精神了!” “这又是哪个大设计师的手笔?这可比文工团那些衣服时髦多了!” 宾客们不约而同地朝着王家母女围了过去,将她们簇拥在中心,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外交部长的夫人最是激动,她一把拉住王夫人的手。 “哎哟,王妹子!你这身旗袍真是……真是绝了!” 她的视线在那些珍珠上流连忘返,赞叹不绝。 “我早就听说沈老师手艺高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巧思,这手笔,我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点睛的设计!” 旁边几位外国使馆的夫人,则对王晓芸的西装更感兴趣,她们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夹杂着外语,兴奋地比划着。 “王小姐,这套服装……非常……有力量!非常时尚!” “没错!在我们国家,这是独立女性的风格!太棒了!” 第164章 倒打一耙 然而人群中也并非全是赞美。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干部皱紧了眉头。 “哼,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穿得不男不女,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可这点微不足道的杂音,很快就被更大的惊叹声淹没了。 战明玥和洛雪的脸色血色褪尽。 战霆舟的视线定格在那个从容淡然的身影上。 灯光下,沈知禾并没有刻意装扮,只是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裤,可她站在那里,就好像自身带着光。 该死……这女人怎么总能给他意外。 他下意识地迈开长腿,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才来?” 沈知禾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唇角微微勾起。 “出了点小意外,不过解决了。” “何止是解决了!”王夫人一听,激动地握住沈知禾的手,眼眶都红了,“知禾,你可真是我的救星!要不是你,我们母女今天就要出大丑了!” “这珍珠扣……简直就是天赐的灵感!我当时都快急哭了,谁能想到你能妙手回春,把它改得比原来的设计还要美!知禾,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就在这温馨感人的时刻,却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 “有什么了不起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洛雪站在不远处,满脸写着嫉妒。 “不过是抄袭我们的创意罢了!” 战明玥立马跳出来帮腔,声音又尖又亮。 “就是!明明是我们先设计、先穿出来的!某些人看到我们的设计好看,就急着回家模仿,真不要脸!” 宾客们的眼神开始变得微妙,他们下意识地看看洛雪和战明玥身上那两件剪裁大胆的裙子,又看看雍容华贵的王夫人和英气逼人的王晓芸。 别说……这设计的思路确实有那么点相似之处。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扶了扶眼镜,疑惑地开口。 “这……看着是有点像。到底……是谁先设计的?” 战明玥立刻抢着回答,生怕别人听不见。 “当然是我们!我们为了这次联谊会,早就开始准备了!这半个月,我和洛雪姐天天都在忙这个!” 王晓芸想也不想就往前冲了一步,护在沈知禾身前,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这套西装是我和沈老师一个多星期前就定下来的设计!我们有人证物证!我们有设计草图!” 这小姑娘,还是太嫩了。 沈知禾心里暗叹一声,轻轻拉住她激动得发抖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对付这种泼妇骂街式的指控,嗓门大是没用的。 沈知禾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慢条斯理地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牛皮笔记本。 “真巧,我这人有个习惯,喜欢把灵感随时记下来。” “这是十天前的设计稿,女式西装,强调肩线和腰线,灵感来源于男士的中山装,但做了收腰处理,裤子用的是阔腿设计,为了方便行走。” “这里还有王夫人的尺寸数据,胸围二尺七,腰围二尺三……请问,需要我当众念给大家听,核对一下吗?” 战明玥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明明看到……看到你们是三天前才……” 话没说完,她倏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可已经晚了。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三天前才看到? 那不就等于承认了,是她们看到了别人的设计,才火急火燎地回去模仿的吗?! 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所有人看向战明玥和洛雪的眼神,从疑惑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 搞了半天,原来是贼喊捉贼啊! 战霆舟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战明玥,“回家再跟你算账。” 战明玥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洛雪的脸白得像纸,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哆哆嗦嗦地辩解:“谁……谁知道那本子是不是你后来补画上去的……” 沈知禾淡淡地抛出最后一根稻草。 “需要我把采购单也拿出来吗?” “为了修补那道口子,我用了南海珍珠。这种品相的珍珠扣,整个京城,只有百货大楼的友谊商店才有售。采购单上,清清楚楚地印着购买日期。需要我现在就派人去核对一下购买记录吗?” 洛雪彻底哑火了。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掌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金发碧眼的D国大使馆参赞,正满脸兴奋地鼓着掌。 他用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高声赞叹道:“精彩!真是太精彩了!这不仅仅是一场时装秀,先生们,女士们,这更是一场逻辑缜密的侦探剧!” “沈女士,您的设计,和您的智慧,同样令人惊叹!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那几声掌声像是往滚油里泼了瓢冷水,整个礼堂炸开了锅。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怎么瞧着眼熟!” “这反击可真够狠的,一点脸面都没给留。” “沈老师那手艺是真绝了,被剪坏的旗袍都能救回来,还变得更好看了!” 一时间,好几位夫人小姐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询问沈知禾还接不接定制,热络得不行。 沈知禾被簇拥在灯光下,成了理所当然的中心。 战明玥再也待不下去,扯着魂都快丢了的洛雪,扭头就想从侧门溜。 “明玥,这么着急走啊?”一个相熟的夫人端着酒杯,笑吟吟地挡住了去路,“你朋友这身西装挺特别的,回头可得好好跟我们讲讲设计思路,让大家也学习学习。” 这话里的刺儿,听得战明玥浑身一哆嗦。 人群的嘈杂声里,战霆舟的视线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应付着周围的热情,却好像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你还真是滴水不漏。” 沈知禾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眼里滑过一丝亮光。 她没吭声,只是眉梢轻轻一挑,嘴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 看着她这鲜活的样子,战霆舟垂下眸子,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 这个女人,他好像……真有点栽了。 就在战霆舟心神微动,觉得喉咙有些发干的时候,一道清脆的惊呼声倏地炸响! “哎呀!洛雪姐,你……你的衣服怎么开线了?!” 第165章 恶人先告状 众人齐刷刷地望去! 只见洛雪那身剪裁本就蹩脚的西装腰侧,赫然绽开了一道两指宽的口子,白色的衬里都露了出来。 洛雪下意识就伸手去捂,想遮住那道丢人现眼的口子。 可她这一扯,那口子,竟然更大了些。 “噗——” 人群里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这一下,此起彼伏的笑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怎么都止不住。 一位穿着讲究的夫人拿着酒杯,轻轻摇了摇头。 “啧,真是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洛雪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也比站在这里任人围观耻笑来得强! 就在洛雪窘迫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道清冷的身影走到了她面前。 沈知禾从那个小手包里,不紧不慢地拿出了一个针线包。 “别动,我帮你补上。” 洛雪也懵了,看着那几根针,脸上一阵火辣。 这算什么,当众可怜她? 可沈知禾压根没等她反应,捏着针的手指已经动了起来。 那根针在她指间穿梭,几下利落的走线,就把那道裂开的口子缝得严严实实,针脚比原来机器踩的还匀。 她没停手,手腕一转,顺着缝合的针脚又勾了几针。 几缕红线一点绿,一朵小小的梅花就开在了腰侧,正好盖住了那道缝补的痕迹,反倒给这身西装添了点别致的意思。 洛雪低头看着腰间多出来的那朵梅花,咬着牙根挤出几个字。 “谁要你装好人!我不会谢你的!” 沈知禾收好针线,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不用谢,衣服是无辜的,不该就这么被糟蹋了。” 一句话,让洛雪憋得满脸通红。 “说得好!” 人群里,不知道谁先鼓了下掌,接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最后汇成了一片。 那些之前还看热闹的夫人们,这会儿看沈知禾的眼神多了些实实在在的佩服。 战霆舟站在人群外围,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几拍。 他忽然觉得,想走进这个女人的心里,恐怕比他以往打过的任何一场硬仗都难。 但也……更有意思。 回去的路上,战明玥缩在车椅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 沈知禾和战霆舟并肩坐在后排,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谁也没说话,可那空气里的气氛,却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车子刚在战家大院门口停稳。 刺溜一下,战明玥拉开车门就窜了出去,一边往主屋狂奔,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爷爷!爷爷救命啊!!” 客厅里,正在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战老爷子被这声嚎叫吓得手一抖,报纸都掉在了地上。 他一抬头,就见自己那平时无法无天的小孙女,跟见了鬼似的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爷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战明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刚进门的沈知禾。 “嫂子她……她在外面联合外人,欺负我!她要害死我啊爷爷!” 战老爷子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二楼楼梯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哭什么丧!” 苏婉披着件外套,一脸焦急地从楼上快步下来,一看到抱着老爷子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宝贝女儿,心疼得不行。 “明玥,我的乖女儿,快起来!跟妈说,谁欺负你了?” 战明玥一见亲妈来了,靠山更硬了,哭得更大声了。 “妈……是嫂子!嫂子她在联谊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呜呜……她还、还诬陷我抄袭她的设计……” 她抹了把眼泪,恶狠狠地瞪着沈知禾,颠倒黑白。 “明明是她看我和洛雪姐的设计好看,就模仿我们!结果还倒打一耙!妈,她就是个疯子!” 这话一出,苏婉的脸就拉了下来。 “沈知禾!这是怎么回事?” “明玥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你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对她!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家了?!” 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连问都不问一句。 沈知禾简直要被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母女俩给气笑了。 她不慌不忙地走进灯火通明的客厅,将手里的包放在一旁的玄关柜上。 “妈,您这么着急给我定罪,不如先听听完整的故事?” “你!”苏婉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 “让她说。” 一直沉默的战老爷子发话了。 “知禾,你说。我倒要听听,我战家的孙女,是怎么被人欺负的。” 得了准许,沈知禾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她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像个最客观的旁观者,把联谊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她每说一句,战明玥的脸色就白一分。 “……最后,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设计草图,明玥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亲口承认是三天前才看到我的设计。这一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她顿了顿,补上一刀。 “对了,明玥。需要我把我从供销社定的那批珍珠扣的采购单据也拿出来吗?那上面的日期可做不了假。” “那批扣子,还是你帮我一起挑选的呢,忘了?” “你胡说!!” 战明玥尖叫起来,声音都破了音! “我根本没有!那些扣子跟我没关系!是你!都是你陷害我!” “够了!” 一道冰冷刺骨的男声,斩断了战明玥歇斯底里的嚎叫。 战霆舟面沉如水,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战明玥,你非要我把所有证据都拍在你脸上,才肯承认自己错了么?” 战明玥浑身一僵,所有的叫嚣都卡在了喉咙里。 眼看女儿被儿子训得哑了火,苏婉这当妈的心里又急又气,赶紧出来打圆场。 “哎呀,这都多大点事儿!一家人,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她走过去,一边拍着战明玥的背安抚,一边转向沈知禾,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面孔。 “知禾啊,你也是。明玥想学着做设计,这是好事啊,你这个当嫂子的就该多带带她。你要是早点给她也做身新衣服,哪儿还有后面这些误会?” 沈知禾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看着眼前这个强词夺理、护短护到毫无底线的婆婆,第一次觉得跟这种人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她气笑了,连带着对苏婉的态度也不再温和。 “妈,按照您的意思,她弄坏我的作品在先,抄袭我的设计在后,当众诬陷我不成,反倒是我这个受害者的不是了?” 第166章 战明玥自食恶果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婉被堵得脸上挂不住,索性开始胡搅蛮缠。 “做件衣服怎么了?不就是块布头几根线的事吗?总不能就许你沈知禾做,不许我女儿学吧?她也是战家的孩子,你这个做嫂子的,让着她点不是应该的吗!” “学?” 沈知禾唇角勾起,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刺向苏婉。 “妈,您能告诉我,明玥是正大光明地学,还是偷偷摸摸地抄?” “妈,今天要是被破坏的不是我那件还没完工的衣服,而是您身上这件您最喜欢的香云纱外套,您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就是块布头几根线吗?” 苏婉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色厉内荏地拿出长辈的身份来压人。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够了!都给我闭嘴!” 战老爷子重重一拍桌子,茶几上的杯子都跟着跳了三跳。 “明玥,你说!知禾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战明玥被爷爷这骇人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抖,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完了,全完了。 妈妈护不住她,哥哥不信她,现在连最疼她的爷爷都用这种眼神看她! 巨大的委屈将她淹没,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开始口不择言地胡乱攀咬。 “都是她的错!都是嫂子的错!” “要不是她整天在家里显摆她那些破衣服……要不是她天天想着法子勾引哥哥……我怎么会……我怎么会这样!” “战明玥!” 战霆舟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沈知禾和战明玥之间。 “道歉!” “我不!”战明玥哭得更凶了,“我没错!我凭什么要跟她道歉!” 战霆舟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好,很好。” “从现在起,你每个月的零花钱,全部停掉。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给嫂子道了歉,什么时候恢复。” 战明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哥!你为了一个外人……你居然为了这么个外人罚我?!” “她是你嫂子!”战霆舟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是战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战明玥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哭着转向战老爷子,伸出手去求助。 “爷爷……爷爷您看哥哥……” 战老爷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满脸的疲惫。 “明玥,这次,确实是你做得太过分了。去,给知禾道歉。” 战明玥彻底崩溃了,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转身就往楼上跑。 “你们都欺负我!” “明玥!我的女儿!你慢点!” 苏婉见状,心疼得不行,也顾不上别的了,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战老爷子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满脸疲惫地看向沈知禾。 “知禾,这事儿……委屈你了。” 沈知禾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爷爷,说不上委屈。我就是有个要求,三楼的工作室,以后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再进去了。” “应该的,本就该这样。”老爷子想都没想就应下来,“我明天就叫人来,给你门上安把好锁。” 一直靠在墙边没出声的战霆舟忽然动了。 “钥匙,给我一把。” 沈知禾闻声望过去,眉梢轻轻一挑。 战霆舟被她看得不自在,眼神飘向了别处,“我帮你收着,免得再出今天这种事。” 沈知禾嘴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战参赞这是……打算兼职当我的保管员?” 战霆舟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干脆把脸扭得更开了,耳根那点红也更显眼了。 看着小两口这番光景,老爷子眼里也透出点笑意。 他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摆了摆手。 “行了,都累了一天了,不早了。都回房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战明玥没下楼,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凭保姆怎么敲门都不应。 苏婉眼下挂着两团乌青,显然一夜没睡好,此刻正板着一张脸,看向沈知禾的眼中带着不善。 沈知禾倒是没什么所谓,自顾自地吃着小笼包,眉眼舒展,仿佛昨晚那场闹剧的主角不是她。 突然,一直沉默的战霆舟放下了筷子。 “我已经跟纺织厂那边打好招呼了,明玥今天开始,去车间实习。” “什么?!” 苏婉抬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纺织厂?霆舟,你疯了!那是什么地方?又累又脏,明玥她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种苦!” 战霆舟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冷得像冰。 “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你——”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还想再说什么,上首的老爷子发话了。 “我看就该这样!整天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去厂里磨磨性子,有什么不好!我看就这么定了!” 老爷子一锤定音,苏婉所有的抗议都堵死在了喉咙里,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 楼上传来战明玥听到动静后,更加歇斯底里的哭闹和砸东西的声音。 沈知禾端起牛奶杯,小口喝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对面的战霆舟,又在看她。 从他开口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在看什么? 吃完饭,沈知禾背上帆布包准备出门,战霆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送你。” 一路无话,吉普车里的气氛,几乎和早餐桌上一样尴尬。 直到车子驶上主路,战霆舟状似无意的开口。 “明玥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沈知禾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我不会。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我还没那么闲。” 战霆舟被噎了一下,“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沈知禾回过头,“被宠坏了而已。” 一针见血,堵得战霆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可不就是被宠坏了吗。 被父母宠着,被爷爷宠着,也被他这个当哥哥的宠着。 车里的沉默又持续了几个路口,就在沈知禾以为这尴尬会持续到学校时,战霆舟又开口了。 “晚上……我来接你?” 第167章 战明玥去纺织厂 沈知禾闻言,眉梢轻轻一挑,眼底闪过促狭的笑意。 “战参赞,您这是……打算给我当专职司机了?” 战霆舟咬牙挤出两个字:“顺路!” 真有意思。 沈知禾忍着笑,心里那点郁气莫名其妙就散了。 她靠回椅背,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好啊。” 吉普车远去的同时,战家大院二楼的房门被里面的人踹得砰砰作响。 “我不去!死也不去纺织厂!” 战明玥声嘶力竭的哭喊几乎要掀翻屋顶。 苏婉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明玥啊,我的心肝!你快开门,妈给你想办法……” 房门被拉开一条缝,战明玥顶着一双哭肿的核桃眼,满脸泪痕地冲她尖叫。 “想什么办法!他就是要逼死我!我哥为了那个贱人,要逼死我!” 砰的一声,房门又被重重摔上。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口。 战霆舟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 门里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苏婉看到儿子,几步冲了过去。 “霆舟,你就非要这样逼死你妹妹吗?” “纺织厂那是什么地方?是她能去的吗?” 战霆舟的视线从门板上移开,落到自己母亲脸上。 “正因为她不能去,所以才更要去。” 苏婉气得胸口堵着一口气,扬手就朝儿子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扇了过去! “你这个不孝子!” 巴掌挥到半空,就被战霆舟稳稳抓住了手腕。 “妈,明玥已经十九岁了,不能再这么惯着了,迟早要出大事。” “出事?能出什么事!”苏婉使劲甩开他的手,“不就是弄坏了那个女人一件破衣服?你就为了这个作践你亲妹妹?非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战霆舟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这不是衣服的问题,是品行问题。” 她还想再说什么,楼梯口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战老爷子拄着红木拐杖,满脸怒容地走了过来。 “吵什么吵!一大早的,家里都要被你们掀了!”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苏婉,又落在战霆舟身上,最后化为一声冷哼。 “霆舟说得对!” 苏婉的脸色煞白,“爸……” “你闭嘴!”老爷子拐杖一顿,声如洪钟,“明玥就是被你惯坏了!无法无天!让她去厂里好好磨磨性子,必须去!” 门里,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战明玥,在听到爷爷这句话后,彻底崩溃了。 “哇——” 她哭得比刚才更凶,里面传来花瓶被砸碎的刺耳声响。 “爷爷!连您也不疼我了!我不活了!你们都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不像话!简直不像话!” 战老爷子气得脸膛发紫,拐杖跺得砰砰作响,“反了天了还!来人!把门给我撞开!今天她就是绑,也得给我绑到纺织厂去!” 最终,这场闹剧以战明玥的惨败告终。 她被两个警卫员一左一右地架着,从二楼拖到院子里,塞进了吉普车。 一路上,她哭闹不休,嗓子都喊哑了。 到了纺织厂门口,战明玥看着那锈迹斑斑的大门,像是看到了地狱入口。 她挣脱警卫员,冲到刚下车的战霆舟面前,一双核桃眼淬满了恨意。 “战霆舟!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哥!” 战霆舟面不改色地看着她,“等你认识到错误,我还是你哥。” 吉普车绝尘而去。 战明玥看着哥哥冷酷绝情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跺脚,眼泪掉得更凶了。 下午,她被安排在一个老师傅手下,学着最简单的缠线工作。她笨手笨脚,不是弄断了线,就是缠得一团糟,没一会儿,白皙的手指就被磨出了好几个红印子。 她哪里受过这种罪。 趁着休息时间,所有人都在喝水喘气,她瞅准一个空档,猫着腰,偷偷从车间后门溜了出去。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哥哥、爸爸、爷爷,所有人都向着那个外人! 她要去告诉洛雪姐,战霆舟和沈知禾是怎么联合起来欺负她的!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沈知禾是个什么样的毒妇! 文工团的排练室里,穿着练功服的洛雪正压着腿。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战明玥哭着冲了进来,“洛雪姐!” 洛雪看到她那副狼狈样子,眼睛里飞快地闪过算计,面上却立刻堆满了心疼。 “这是怎么了?慢慢说,谁欺负你了?” 战明玥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哥他太过分了!为了那个沈知禾,他竟然、竟然真的把我扔到纺织厂那种地方去了!” 她捶着长椅,哭得梨花带雨,“那地方又吵又脏,那些工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真是个蠢货,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不过,蠢货有蠢货的用处。 洛雪心里冷笑,嘴上却柔声安慰着:“明玥,你别哭了,听我说。” 她抽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掉战明玥脸上的泪痕,“要我说,这反而是个机会。” 战明玥哭声一顿,抬起一双红肿的核桃眼,鼻音浓重地问:“机会?这算什么机会?” 洛雪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的意味。 “你不是一直想对付那个沈知禾吗?她最得意的是什么?不就是那点做衣服的手艺吗?” “纺织厂,可不就是做衣服的地方。你正好去那儿,把那些门道都学到手,将来……” 战明玥坐直了身子,接过话茬,“将来,我就自己开个服装店,抢她的生意!让她一件衣服都卖不出去!” “聪明!”洛雪满意地笑了,“等你把技术学成了,再让你爸爸给你投资,到时候看她沈知禾还怎么在你面前嚣张!” 战明玥激动得脸都红了,可那股兴奋劲儿没持续多久,她又垮下了脸。 “可是……洛雪姐,纺织厂真的好累啊……而且那些人,总偷偷议论我,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洛雪拍了拍她的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傻丫头,你忘了你是谁了?你可是战参赞的亲妹妹!谁敢真的给你脸色看?你信不信,只要你稍微拿出点战家小姐的架子,那些人转头就得巴结着你?到时候你想学什么,还不是那些老师傅抢着教你?” 战明玥破涕为笑,“洛雪姐,还是你对我好!” 两人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半天,战明玥这才擦干眼泪,挺直了腰板,心满意足地回了纺织厂。 第168章 明玥没安好心,送花是顾淮安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沈知禾,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了学校大门。 她刚走出校门,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平时这个点早就散得差不多了,今天校门口却围了不少老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伸着脖子往一个方向看。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不远处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旁,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不是战霆舟是谁? 可让人惊掉下巴的是,那个一向冷得像冰块似的男人,手里竟然捧着一束花! “天哪!那不是战参赞吗?他居然还懂得送花,也太浪漫了吧!” “可不是嘛!你看那花,是百合吧?真好看!沈老师可真幸福啊!” “这年头,能看到男人送花,真是比看西洋景还稀罕!” 同事们羡慕的议论声飘进耳朵里,沈知禾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这个男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定了定神,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中,缓步走了过去,站定在车前,好笑地开口。 “战参赞,这是唱的哪一出?” 战霆舟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 他二话不说就把那束花塞进了沈知禾怀里,“路上看到的,顺路买的。” 沈知禾低头闻了闻花香,抬起眼,眸子里漾着促狭的笑意,故意逗他。 “是吗?可我们的协议里,好像没包括送花这一条啊。” 男人的背脊绷得更直了,侧脸的线条也跟着硬朗起来。 “不喜欢就扔了。” 这话说得,跟他自己多不在乎似的。 沈知禾看破不说破,抱着那束清香的百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谁说她不喜欢? 她心里想着,人也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呼吸都好似能喷洒到他的脖颈上。 “不过战参赞,你这样做,我会误会的。” 战霆舟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乱了套,被她那点温热的气息一撩拨,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往头顶上冲。 他强作镇定地问:“误会什么?” “误会你在追我啊。” 沈知禾说完,眼睛就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儿。 这下,战霆舟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难道不是在追她吗?可这话怎么能说出口! 周围同事们那暧昧又好奇的目光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他拉开车门,把沈知禾塞进了副驾驶,然后自己也飞快地绕过去上了车,一脚油门,军绿色的吉普车就跟逃命似的冲了出去。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战霆舟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沈知禾倒是一派悠然自得。她把那束百合花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拨弄着娇嫩的花瓣,时不时低头闻一闻,心情好得就差哼出小曲儿了。 车子一路疾驰,等回到战家大院,沈知禾才刚抱着花下车,就感觉到了客厅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往日里这个时间点,战明玥不是在房间里生闷气,就是跟苏婉抱怨,可今天,她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腰杆挺得笔直。 看到他们进门,战明玥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 “爸,妈,哥,嫂子!我想通了!我愿意去纺织厂好好学习!”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还是苏婉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得声音都变了调,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明玥,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想通了?” “当然是真的!”战明玥重重地点头,还特意扬起了下巴。 “我要去好好学习技术,将来……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快信了。 战卫国也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才像我们战家的孩子!” 只有战霆舟眼神眯了眯,毫不留情地质问她,“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狗改不了吃屎。 突然转性,必定有鬼。 战明玥一听这话,眼圈立马就红了,委屈得直撇嘴,“哥!我是真心实意想改过自新!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吗?” “好了好了!”苏婉赶紧打圆场,一边心疼地拍着女儿的后背,一边转向沈知禾,脸上带着恳求的笑,“明玥知道错了就好。知禾啊,你看,明玥她都认错了,过去的事,你就别跟她计较了,好不好?” 沈知禾面上挂着淡淡的笑,语气不咸不淡,“妈说笑了,我从来没计较过。” 战明玥暗地里把银牙都快咬碎了,面上却笑得比谁都甜美,“嫂子不介意就好!对了嫂子,你不是马上要准备高考了吗?肯定很忙吧?以后家里的家务活,就都交给我来做吧!你专心复习!” 这话一出,连战卫国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他这个女儿,从小到大连个碗都没洗过,现在居然主动要包揽家务? 苏婉更是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拿着手帕直抹眼睛,“我的明玥……我的明玥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只有沈知禾和战霆舟,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晚饭结束了,沈知禾转身朝三楼的工作室走去。 战霆舟跟在她身后,也一起进了工作室。 “明玥不对劲。” 沈知禾没回头,正把下午那束百合一支支插进花瓶里。 战明玥那点小心思,从她开口说要包揽家务活时就昭然若揭。 不过是想找机会进她工作室,或者做点别的小动作。 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是身边这个男人,紧张兮兮的样子,有点意思。 战霆舟走到她旁边。 “你不担心?” 沈知禾剪掉一截花枝,发出一声轻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把一支插好的花瓶转了个方向,这才侧过头看向战霆舟。 “倒是你,战参赞,今天这出送花戏码,跟谁学的?” 战霆舟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到别处,耳根泛起红色。 他就不该听顾淮安那个家伙的。 什么叫女人没有不喜欢花的,送就对了? 现在被她这么一问,简直比在外交谈判桌上被人抓住把柄还窘迫。 “顾淮安说女人都喜欢花。” 第169章 纺织厂耍特权! 沈知禾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顾参谋还教你什么了?” 战霆舟彻底把脸转到一边。 还教了什么?那家伙还说要多说情话,要制造偶遇,要……这些话怎么能说出口!简直是胡闹! “没什么。” 沈知禾放下手里的剪刀,朝他走了过去。 她稍稍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也放轻了些。 “战参赞,你该不会……是在追我吧?” 战霆舟看着她凑近的脸,呼吸都停了一瞬。 她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混着百合的清香,一下子全钻进了他鼻子里。 他脑子一懵,想也没想就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实实撞在了书架上。 “……胡闹!” 书架被撞得晃了晃,顶上几本书没放稳,噼里啪啦掉了下来,砸在他脚边。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 “战参赞,你这反应,可不像是觉得我在胡闹啊。” 战霆舟一张脸红得彻底,也不敢再看她,扭头拉开门就往外走。 真是丢人,他活了二十八年,就没这么狼狈过。 看着他几乎是逃走的背影,沈知禾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男人,平时看着挺厉害,没想到私底下纯情得像个大小伙子,这反差也太可爱了。 心里头那点不痛快,一下子都没了。 工作室门外的阴影里,战明玥听着屋里传出的笑声,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扭曲了。 他们在笑!哥哥把她扔到那种鬼地方,自己却跟那个女人在这里有说有笑! 那个女人算个什么东西! 不就是纺织厂吗?她去!她不但要去,还要把沈知禾会的东西全都学到手! 第二天清晨,沈知禾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但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将那点旖旎的心思压了下去。 男人只会影响她赚钱的速度。 上午的课程结束,别的老师都去食堂吃饭了,沈知禾却没动。她从抽屉里拿出高考复习资料,摊在桌上,立刻就沉浸了进去。 一道道复杂的函数题,在她笔下被轻松解开。 现在是七七年,高考恢复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她必须抓住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知禾,你真是铁打的啊!” 刘芳端着饭盒走进来,看到桌上摊开的习题册,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要给学生上课,又要自己复习,晚上回去还得带三个孩子,现在又加上做衣服的活儿……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沈知禾从题海里抬起头,转了转有些发酸的脖颈。 “没办法,时间不等人啊。” 刘芳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也打开了自己的饭盒。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要我说,你那做衣服的活儿,可以分一些出去嘛。我看那个王夫人的女儿,叫王晓芸的,不是挺有天赋的吗?上次看她帮你打下手,可不像一般的小姑娘。” 沈知禾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确实,王晓芸很有灵性,对色彩和布料的触感都异于常人,是个天生吃这碗饭的料。 “晓芸确实有灵性,就是缺乏系统训练。”沈知禾沉吟着说。 刘芳一拍大腿,笑道:“那你正好带带她嘛!收个徒弟,以后你就是老师傅了。总好过某些人,明明什么都不懂,还非要跑来指手画脚,净添乱!” 刘芳说的那些话,沈知禾听在耳朵里,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没往心里去,别人的路怎么走,她管不着。 她只想着自己的事,得抓紧时间。 下午正好没课,沈知禾就去了趟学校传达室。 屋里老大爷正听着收音机,她借了电话,拨了王晓芸家的号码。 “喂,你好,找一下王晓芸。” 那头顿了一下,传来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 “是……沈老师吗?” 沈知禾听出是她的声音,脸上露出了笑意。 “是我。晓芸,这会儿说话方便吗?” “方便,方便!”王晓芸的声音都有些抖了,“沈老师,您找我?” 沈知禾没绕弯子,直接说了正事。 “我这儿最近活儿多,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我看你对画图很有想法,也肯下功夫,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正经学学做衣服?”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沈知禾耐心地等着。 足足过了十几秒,王晓芸带着哭腔的声音才从听筒里炸开。 “我愿意!沈老师!我愿意!!” “我……我一定好好学!我什么都能干!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沈知禾的笑容更深了些。 这块璞玉,她收下了。 与此同时,城南纺织厂却是另一番光景。 厂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战明玥姿态闲适地翘着二郎腿,陷在柔软的待客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她轻轻吹了吹茶叶沫子,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 “王厂长,你这茶叶不错啊。比我哥从外交部带回来的,也差不了多少。” 坐在她对面的王厂长,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他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闻言立刻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战小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又拿起暖水瓶,亲自给战明玥续上水。 站在一旁的车间主任,脸色难看极了。 战明玥放下茶杯,学着父亲开会时的模样,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 “要我说啊,王厂长,咱们厂的这个生产流程,还是得改进。” 她指点江山般地挥了挥手,“我哥说过,现在国外都开始用自动化设备了,效率高,出错率还低。咱们不能总抱着老一套不放嘛。” 王厂长听得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 “是是是,战参赞见多识广,他说的肯定没错!我们一定学习,一定改进!” 车间主任站在边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战同志,既然是来实习,总得先下车间看看吧?连机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合适吧?” 这话一出来,办公室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王厂长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他看着车间主任,急得直冒汗,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战明玥慢悠悠地抬起眼皮,不急不慢地开口:“着什么急?” “我这不正在学习……管理经验吗?等我把这些都学会了,以后也好帮我哥分忧,对不对?” 第170章 让沈知禾教她? 车间主任的脸憋得通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 人家是来当领导的,又不是来拧螺丝的。 傍晚时分,纺织厂下工的铃声尖锐地响起。 战明玥站在大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双手插在兜里,下巴微微抬着,一脸的不耐烦。 几个刚下工的女工从她身边走过,脚步顿了顿,又快步走开,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 战明玥听见了,但不在乎。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今天走得腿都酸了,明天还是让我哥的司机来接吧。”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女工的脚步都是一顿。 她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明晃晃地写着鄙夷。 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工赔着笑脸上前搭话。 “战同志辛苦了,您慢走。” “是啊是啊,战同志慢走。” 战明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这才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战家大院,晚饭已经摆上了桌。 战明玥一坐下,就成了整个饭桌的焦点。 她绘声绘色地讲着自己在纺织厂的见闻,眉飞色舞。 “……那个王厂长,非要让我去他办公室学习什么管理经验,我说不行,我得从基层做起,体验工人的辛苦。” 她端起碗,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 “他偏不让!一个劲儿地劝我,说我是做大事的人,不能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坐在主位的苏婉听得眉开眼笑,脸上全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我们明玥就是有出息!这才几天,就得到领导这么大的赏识了!” 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战明玥碗里,“多吃点,在厂里肯定累坏了。” 战明玥得意地瞥了斜对面的沈知禾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其实做衣服也没什么难的嘛!我看那些工人操作机器,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动作,多看几下就会了。”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的汤,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战明玥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都憋红了。 她捏着筷子,眼珠一转,换上一副甜腻腻的关心。 “嫂子,我听说你最近在教那个王晓芸做衣服?你心肠可真好,要我说啊,自家人不教,偏偏去教个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关系不好呢!” 这话一出,苏婉也跟着点头。 “就是!知禾,明玥现在也在纺织厂,正要人教呢。你有空就多带带她,那个王同志,哪有自家人亲。” 沈知禾慢悠悠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拿餐巾擦了擦嘴角。 “妈,明玥不是说了吗?做衣服简单,看几眼就会了。她那么聪明,哪儿用得着我来教。” 战明玥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嘴上还硬撑着:“我、我那是谦虚!再简单的事,也得有嫂子你这样的行家指点,才能学得快嘛!” “哦?” 沈知禾眉梢轻轻一挑。 “既然你这么好学,不如说说,今天在厂里都学了什么?比如,最基本的锁边手法有几种?” 战明玥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这几天不是在厂长办公室喝茶看报,就是叉着腰摆大小姐的谱,车间的机器长什么样都没看全。 “我……我今天是先学习的管理……” “管理?”沈知禾轻轻笑了一声,“那正好,我也想请教一下。你觉得,咱们厂目前最大的管理问题是什么?生产效率怎么提升?原料和人工的成本,又要怎么控制?”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过来。 战明玥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像听天书。 苏婉见女儿这副狼狈样,心疼得不行,当即就板起脸冲沈知禾发作。 “明玥才去几天,她哪儿懂这些!知禾你也是,故意问这么难的问题,是想让她下不来台是不是!” “妈说的是。” 沈知禾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笑容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所以我才说,做衣服没那么简单。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明玥还是先把基础打好,再说管理的事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战霆舟,突然放下了筷子。 “明玥,明天开始你去车间一线干活。” 战明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哥!” 战霆舟不为所动,“什么时候能独立操作机器,什么时候学会你嫂子说的锁边手法,什么时候再回来跟我谈管理。” 坐在主位的战卫国,此刻也重重地点了点头,一锤定音。 “霆舟说得对!我们战家的人,不能做眼高手低的绣花枕头!脚踏实地才是正理!” 父亲和兄长的话,像两记耳光,狠狠扇在战明玥的脸上。 “你们就向着她吧!我才是你们的亲人!” 她尖着嗓子喊完,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 紧接着,楼上传来房门被用力甩上的巨响。 苏婉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想上楼去看看女儿。 “坐下!” 主位上的战卫国沉声一喝。 苏婉的身形僵在原地,回头看向丈夫,嘴唇动了动,“卫国,明玥她……” “让她自己好好反省反省!”战卫国手里的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搁,“慈母多败儿!你再这么惯着她,早晚要闯出大祸来!” 苏婉被训得哑口无言,眼里的泪水打着转,终究还是没敢再动。 饭后,战霆舟跟着沈知禾走进工作室。 “你今天做得很好。” 沈知禾没回头,她正弯腰整理着散在工作台上的一沓设计图。 “战参赞这是在夸我?” 战霆舟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灯光下勾勒出柔和的曲线,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明玥确实需要管教。” 沈知禾将整理好的图纸用夹子固定好,这才转过头来看他。 “那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不管?” 一句话,直接把战霆舟问住了。 看着他难得语塞的模样,沈知禾轻笑了一声,眼里的揶揄散去。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我打算重点培养晓芸,以后一些简单的设计可以交给她做。” 听到这个名字,战霆舟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王晓芸?可靠吗?” 沈知禾意有所指,“至少不会偷我的设计图。” 战霆舟沉默片刻。 那件事,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需要我帮忙吗?” 第171章 她拒绝了 沈知禾挑眉,“战参赞要怎么帮?” 战霆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了过去。 “外交部下周有个接待任务,需要定制一批礼服。” “这个订单,可以交给你们。” 沈知禾接过那张纸,忍不住挑眉,“这么大单子?” “嗯。” 战霆舟的视线飘向别处,耳根微微泛起红色。 “顺便推荐,毕竟你也在做衣服,开会的时候他们问起来,我就随便说了两句。” 沈知禾突然站起身,朝他凑近了一步。 “战参赞,你这顺便也太多了吧?” 战霆舟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就往后退。 沈知禾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加深,但没有再继续逗他。 她退后一步,低头仔细看了看那张订单,然后轻轻地将它推了回去。 “这个单子我接不了。” 战霆舟愣住了。 “为什么?这可是个好机会。” “机会是好,但要量力而行。”沈知禾的表情变得严肃,“我现在只有一个人,就算加上晓芸也才两个,外交部的接待任务非同小可,万一出什么纰漏,不仅影响国家形象,也会连累你。” “参与设计可以,但全部负责……现在还不行。” 她不是被利益冲昏头脑的傻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现在需要什么。 战霆舟看着她,眼底的惊诧缓缓褪去。 “你考虑得很周全。” 他收起那张订单,郑重地折好,放回口袋。 “那就等你们准备好了再说。” 工作室厚重的木门虚掩着,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 门外,战明玥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蠢货,送到嘴边的肥肉她居然不要! 战明玥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一个疯狂又大胆的念头在脑中迅速成型。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禾开始重点培养王晓芸。每天放学后,工作室里总能见到两人埋头研究的身影。 这天下午,沈知禾正指着设计图给王晓芸讲着要点。 “腰线这里再收进去一点,显身段。” 王晓芸的脑袋都快凑到图纸上去了,小本子记得刷刷响。 “嗯嗯!那领子呢沈老师?我想做成翻领,会不会更好看?” 沈知禾刚要开口,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一回头,就看见战霆舟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站在那儿。 “顺路买的。” 沈知禾乐了,靠在桌边慢悠悠地问:“战参赞,从大门到我这儿,什么时候得经过厨房了?” 战霆舟的耳朵尖一下就红了,把果盘往桌上重重一搁,闷着头就走了。 这还不算完。 第二天送来一摞崭新的高考资料,说是同事给的。 沈知禾道了谢,他还不走,就杵在门口,好像在等她多问两句。 她偏不如他的意,低头翻起了书,他就又黑着脸走了。 到了第三天,门都没敲,直接搬了台半人高的电风扇进来。 砰一声放墙角,插上电,按下开关,扭头就走。 “天热。”就扔下这么俩字。 王晓芸眼睛都看直了,凑过来小声嘀咕:“沈老师,战参赞这也太……太体贴了吧!” 凉风吹在脸上,沈知禾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纺织厂车间里,战明玥待了两天,脑子里被机器吵得嗡嗡响,空气里的棉絮搞得她鼻子痒得不行,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砰的一声,车间主任办公室的门被人踹开了。 埋头画图的刘主任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见战明玥抱个胳膊,下巴一扬,满脸的不耐烦。 “战、战同志,你这是干啥?” 战明玥压根没理他,走到桌前。 “这都什么破流程?慢死了!我哥都说了,人家国外的厂子早用上流水线了,比你们这快不知道多少倍!” 刘主任推了推老花镜,心里那股火气直往上冒。 他在这一行干了三十年,最烦的就是这种啥也不懂的外行来指手画脚。 “战同志,我们是手工定制车间,做的都是精细活儿,跟流水线不是一回事。” “有什么不一样的!”战明玥的调门更高了,“就是你们思想僵化,不思进取!要是我来管这个车间……” 她话说到一半,脑子忽然转了个弯。沈知禾不是说她拿不到外交部的单子吗?行啊,那这功劳,她就自己造一个。 战明玥扫了一眼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工人,冷笑一声。 “实话告诉你们,外交部马上就有个大单子要下来,指名给我们厂!我看看到时候,谁还敢这么磨洋工!” 这话一出来,门口立马嗡嗡地议论开了。 车间主任刘建国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从一堆图纸里抬起头。 他盯着战明玥,脸上的褶子都绷紧了。 “什么单子?我怎么没接到厂里的通知?” 战明玥抱起胳膊,下巴抬得更高了。 “我哥亲自交代的,需要通知你吗?” 她绕过办公桌,用手指点了点墙上挂着的生产进度表。 “从现在开始,这个车间我说了算,你们所有人,都得配合我。” 这话里的嚣张,让刘建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在这厂里干了三十年,从一个小学徒熬到车间主任,还没见过这么无法无天的人。 可她搬出来的是战参赞。 那尊大佛,谁敢去碰? 战明玥宣布的消息,不到半小时就飞遍了整个纺织厂。 厂长办公室里,王厂长正拿着个大茶缸子喝水,听完秘书的汇报,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 他赶紧把人叫了过来,“战小姐,快坐,快坐。” 战明玥在他对面坐下,二郎腿一翘,姿态摆得十足。 王厂长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听说……外交部那边,有个订单?” 战明玥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嗯。” 王厂长心里直打鼓,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按规矩,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先跟厂里高层通气,怎么会直接交代给一个实习生? 可万一是真的呢? “是,是这样的。” 战明玥面不改色地继续编造谎言,她甚至模仿着父亲开会时的口吻。 “我哥说了,这个单子非常重要,关系到国家脸面,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必须由我亲自监督。” 第172章 战明玥指点江山 王厂长额头上的汗冒了出来。 他将信将疑,可对方笃定的样子,又让他不敢轻易反驳。 “那……那需要厂里怎么配合?战小姐你尽管吩咐!” 战明玥放下茶杯,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然后大手一挥。 “先把库里最好的料子都给我准备好!尤其是那批真丝,全部拿出来,再从各个车间,调几个技术最好的老师傅给我。” “我要成立一个专门的项目组,直接对我负责。” 王厂长听得心惊肉跳。 他想拒绝,可话到嘴边,看着战明玥又给咽了回去。 “好……好吧。”王厂长艰难地点了点头,“我马上就去安排。” 有了厂长的首肯,战明玥的行动再无阻碍。 整个纺织厂,因为她一个人,被搅得天翻地覆。 库房里封存得好好的顶级丝绸面料,被搬了出来摊在落满灰尘的工作台上。 几个厂里最有经验的老师傅,被强行从自己的岗位上抽调出来,围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团团转。 “这个颜色太老气了,换掉!” “剪裁要大胆一点!你们懂不懂什么是时尚?” “动作快点!都磨蹭什么呢!” 战明玥叉着腰,在临时组建的项目组里指点江山。 工人们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 车间主任刘建国在门口看了五分钟,肺都要气炸了,转身就朝厂长办公室冲了过去。 王厂长正对着一堆被打乱的生产报表发愁,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 “老刘?你这是……” “王厂长!这样下去不行啊!” 刘建国几步走到他办公桌前,手撑着桌面,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战同志根本就不懂生产,她是在瞎指挥!” 王厂长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捏着眉心。 “我能怎么办?她是战参赞的妹妹,我敢管吗?万一那订单是真的,我耽误了国家大事,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刘建国急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那也不能由着她胡来啊!她把厂里的规矩当成什么了?把咱们这些老师傅的心血当成什么了?” “厂长,你就没想过……万一,根本就没有什么外交部的订单呢?” 王厂长捏着眉心的动作停住了,他愣愣地看着刘建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疯狂地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 这个责任他扛不起。 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战明玥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脸上全是讥讽。 “谁说没有订单!我哥亲口说的!你们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他!” 她说着,就作势要去拿办公桌上的电话。 王厂长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从椅子上弹起来,几步冲过去拦住她。 “哎哟,战小姐,战小姐,误会,都是误会!” 他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刘建国站在原地,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厂长一个眼神给死死按了回去。 战明玥满意地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得意又膨胀了几分。 晚上回到家,战明玥更是得意,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如何在纺织厂整顿纪律。 “那些老师傅,一开始还不服气呢,个个都给我摆脸色。我一提是外交部的订单,立马就老实了!一个个比谁都听话!” 苏婉坐在主位上,听得眉开眼笑,不住地给女儿夹菜。 “我们明玥真是有本事!” “这才去几天,就能独当一面了!” 战明玥被夸得尾巴都要翘上天,她得意地瞥了眼对面安安静静吃饭的沈知禾。 “嫂子,听说你不敢接外交部的单子?” 沈知禾夹了一筷子青菜,动作不紧不慢。 战明玥把这沉默当成了默认,声音更大了。 “要我说啊,就是胆子太小!你看我,说接就接!机会这种东西,就是要靠抢的!” 饭桌上其他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沈知禾抬起头,看向战明玥。 “明玥,你确定接到订单了?” 战明玥挺起胸膛,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当然!我哥亲口答应我的!”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不语的战霆舟皱起了眉头。 “我什么时候……” “哥!” 战明玥脸上浮现出一抹慌乱,拼命地给他使眼色。 “你忘了?就是前天晚上在工作室,你说外交部需要定制一批礼服……你还把订单都拿出来了!” 她试图用这些细节来佐证自己的话,让它听起来更真实。 战霆舟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这个妹妹,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这不是小打小闹的任性,这是谎言,是盗用他的名义去扰乱国家单位的生产秩序。 “我说的是,知禾可以考虑参与设计。我没说让你去接单。” 战明玥的脸白了。 苏婉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嘛。明玥也是想为家里分忧,都是一家人,谁接不一样?” 战明玥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接话。 “对!那……那反正都是咱们战家的生意!谁接不一样!” “不一样。” 战霆舟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 “你没有这个能力。” 屈辱和愤怒冲上了战明玥的头顶。 “你就是看不起我!凭什么沈知禾行,我就不行!” 沈知禾放下碗筷,心平气和的跟她解释。 “明玥,做衣服不是过家家。外交部的订单关系到国家形象,不是用来给你练手的。” “你!” 战明玥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沈知禾。 “你就是嫉妒!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啪!” 战老爷子重重一拍桌子,满脸怒容。 “够了!明天就去把厂里的事推了!不许再胡闹!” 战明玥见一向最宠自己的人也不站在自己这边后,她再也撑不住,哭着跑回房间了。 苏婉心疼得不行,推开椅子就想追上去。 “坐下。” 战老爷子冷硬的两个字,钉住了她的脚步。 苏婉僵在原地,回头看着公公。 老爷子的视线如刀子一般刮过她,“都是你惯的!” 苏婉张了张嘴,只能默默地坐了回去,垂下头。 第173章 沈知禾给她擦屁股 一顿饭,不欢而散。 沈知禾没急着回院子,她走到客厅窗边,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夜。 战明玥这一闹,可不只是一顿饭没吃好那么简单。 厂里最好的布料和师傅都被她占了,整个生产计划都得乱套,这后续的麻烦事才刚开始。 身后传来脚步声,战霆舟在她身后站定。 “明天我过去厂里。” 沈知禾转过身,摇了摇头,“我去吧。” 战霆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这事儿因我而起,”她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很平静,“我去了结才合适。” 战霆舟看着她,窗外模糊的夜色,衬得他身形愈发高大。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许了。 第二天,沈知禾来到纺织厂。 还没走进车间,就听见里面传来战明玥拔高的嗓音。 “小心点!都给我小心点!这可都是给外交部准备的,碰坏了一根丝,你们赔得起吗!” 沈知禾踏进车间大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动作停顿。 几个老师傅围着一堆被摊开的真丝面料,手足无措。 战明玥正叉着腰,指挥两个年轻工人搬动一匹云锦。 那料子金贵,平日里都是卷在特制的轴上,现在却被粗鲁地拖拽着。 沈知禾走上前,“明玥,停下吧。” 战明玥一见是她,立刻炸了毛。 “凭什么!这是我接的订单!你来干什么?” 沈知禾没理会她的叫嚣,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外交部确实有订单,但是……” 闻讯赶来的王厂长和刘建国正好听到这句话,两人脚步一顿,对视一眼。 沈知禾将文件递到王厂长面前。 “订单要求是纯手工定制,每一件都必须由从业十年以上的高级技师完成。” 她收回文件,看向满脸不服气的战明玥。 “请问,你符合要求吗?” 王厂长额头上的汗又冒了出来,他拿着手帕不停地擦拭。 “这个……战小姐她……” “当然符合!”战明玥抢着说,下巴抬得老高,“我不就来监督他们做的吗!” 她生怕别人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我都学会锁边了!” 车间里有片刻的安静,几个年轻工人没忍住,低下头闷笑。 刘建国一张脸涨成了酱紫色。 沈知禾唇角弯了一下,弧度很浅,“那请明玥现场演示一下?” 战明玥的表情凝固。 她这几天光顾着发号施令,别说锁边,连针都没碰过。 车间主任刘建国再也忍不住了,嘟囔着拆台。 “战同志连最基本的平针法都不会!她来了这几天,除了指手画脚,就是糟蹋东西!” 工人们纷纷附和,七嘴八舌的控诉。 “就是!那匹云锦,让她拿剪刀铰了个大口子!” “我们的生产任务全停了,就陪着她胡闹!” “王厂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战明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伸手指着沈知禾,尖叫起来。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抢我哥!要不是你非要来显摆!我怎么会这样!” “够了!” 一道男声从门口传来。 战霆舟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外交部的工作制服,肩线笔挺。 “明玥,道歉。” 战明玥看到哥哥,所有的委屈找到了宣泄口。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 “哥!你还帮着她!你们都欺负我!” 战霆舟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重复了一遍。 “向王厂长和刘主任道歉,还有所有被你耽误工作的师傅们道歉。” 战明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摇头。 战霆舟不再看她。 “从现在起,你就在这个车间,从最基础的学徒工做起。什么时候刘主任说你合格了,什么时候再回家。” 他转向王厂长,微微颔首。 “抱歉,王厂长,给厂里添麻烦了。这次所有被损坏的布料,以及耽误生产造成的损失,全部由我个人承担。” 王厂长被他这番举动弄得手忙脚乱,连连摆手。 “战参赞,您言重了,言重了……” 沈知禾环视了一圈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车间,在这时开了口。 “厂长,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带徒弟过来帮忙,把耽误的进度赶上来。” 王厂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都亮了。 “那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谢谢沈老师!真是太谢谢您了!” 战明玥听到沈知禾要接手,立刻尖叫起来。 “凭什么!这是我的单子!你凭什么抢我的功劳!” 沈知禾冷冷地看向她。 “你的单子?你拿到外交部的单子确认签字了?” 战明玥被问得一噎,脸涨得通红。 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是在撒谎。 “没拿到又怎样,这里是纺织厂,是我的地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沈知禾嘴角勾起,目光转向一旁冷汗涔涔的王厂长。 “你的地盘?那你问问王厂长,纺织厂是谁的地盘?” 王厂长被这道目光看得一个激灵,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两位都是神仙,他谁也得罪不起啊。 他赶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上前打圆场。 “战同志,沈老师是来帮忙的,都是为了厂里好,为了国家好嘛。” 战明玥根本不领情,“你就是想抢功!看我接了大单子眼红是不是!” 沈知禾眼神骤然一厉。 “战明玥!你闹够没有!外交部订单关系到国家形象,不是给你玩过家家的!”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胡闹了,这是在拿国家的脸面开玩笑。 她可以容忍战明玥对她个人的挑衅,但绝不能容忍她对这件事的轻慢。 沈知禾不再看她,转向已经被吓傻的王厂长,语气严肃。 “厂长,如果你们坚持让一个连针都不会拿的人负责这么重要的订单,我现在就走。” “但,后果自负。” 王厂长吓得腿都软了,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沈老师别生气!沈老师您千万别走!” “我们当然相信您的专业能力!厂里的一切都听您安排!” 战明玥眼看着自己彻底被孤立,王厂长和工人们全都倒向了沈知禾。 她正要不顾一切地再次撒泼,一道冰冷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明玥!再胡闹,就给我回家待着,哪儿也别去了!” 第174章 夫妻并肩破难关 战霆舟大步走过来,脸色难看。 本以为让她来工厂吃点苦能磨掉些大小姐脾气,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 看着沈知禾那边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再看自己这个只会撒泼的妹妹,他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战明玥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沈知禾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战明玥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 “王厂长,麻烦您现在就把厂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都请回来。耽误的生产进度,我会带着我的徒弟们加班加点赶出来。” “至于明玥……既然想学东西,那就从最基础的开始吧。” “车间主任,麻烦你带带她。” 战明玥炸了,尖叫起来:“沈知禾!你别太过分!我可是……” “你是什么?” 沈知禾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一个连锁边都不会缝的战家大小姐?” 战明玥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最后,她只能狠狠一跺脚,在一众工人同情又复杂的目光中,愤愤地跟着车间主任走了。 车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沈知禾和战霆舟准备离开,去外交部汇报最新的进展。 战霆舟握着方向盘,余光时不时看向身旁的女人。 “为什么主动揽下这个烂摊子?” 她本可以置身事外,甚至可以看战明玥的笑话。 让他自己去处理妹妹惹出的麻烦,这才是最省力的做法。 可她没有。 沈知禾转过头,看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明玥是想跟我较劲,才会闹出这些事。” 若不是她接下了外交部的设计邀请,战明玥也不会被刺激到,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去证明自己。 战霆舟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沉了几分。 “跟你没关系,是她自己不懂事。”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明玥一个人的错,与任何人无关。 沈知禾偏过头,“但纺织厂是无辜的。” 那么多工人,都指望着厂子吃饭,不能因为战明玥的一时胡闹,就砸了人家的饭碗。 战霆舟侧过脸,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 “你总是这么……善良。” 沈知禾闻言,诧异地转过头来。 “首先,明玥对我来说,就是个被宠坏、还没长大的小孩,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其次……跟纺织厂打好关系,对我未来的服装事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战霆舟怔住了。 随即,他胸腔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笑。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沈知禾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战参赞该不会真以为,我是个舍己为人的圣母吧?” 战霆舟的目光从她带笑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前方的路面。 “没有。” 吉普车停在一栋庄严肃穆的大楼前,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早已等在门口,看到他们,脸上立刻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哟,夫妻档来汇报工作啊?” 战霆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正事。” 顾淮安立刻收起玩笑的神色,站直了身体,表情变得正经起来。 “领导已经在会议室了。” “不过……里头有几个老顽固,对女设计师有点偏见,你们得有个心理准备。” 沈知禾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的表情也未曾变过。 在这个年代,一个女人想在男人的世界里做出点成绩,总要面对更多的质疑。 她早就准备好了。 战霆舟的眉头却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 他亲自带来的人,能力如何,他最清楚。 那些老家伙的偏见,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不由得侧头看了沈知禾一眼,她却走得从容不迫,纤细的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畏怯。 那份镇定,让他心里莫名的安定下来。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顾淮安推开,长条会议桌旁坐着几位穿着制服的男人,他们正低头审阅着桌上的设计图纸。 听到动静,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干部抬起头。 “女同志?能行吗?” 顾淮安的笑容僵在脸上,想开口缓和,却被战霆舟一个制止的动作拦下了。 沈知禾坦然地迎上那审视的打量,微微欠身,举止得体。 “各位领导好,我是沈知禾,负责本次礼服设计。” 旁边另一位较为年轻的领导开了口。 “外交部的接待任务,不是小事,你有相关的经验吗?” 沈知禾没有半分慌乱。 “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过外交接待的设计工作,但我对各国礼服文化做过专门的研究。” “比如这次我们接待的D国代表团,他们的传统服饰非常注重剪裁和线条的利落感,用以体现穿着者的严谨和权威,面料上,他们偏爱带有含蓄光泽的丝绸或贡缎,颜色则以深色系为主,例如藏青、墨绿。” 有人甚至开始对照着图纸,频频点头。 沈知禾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的设计稿,在保留我们旗袍基本形制的基础上,肩部线条做了加宽处理,显得更加挺拔。” “腰部的收省也比传统旗袍更克制,整体呈现出一种简洁、大方的姿态。” 一番话说完,几位领导互相交换了一下看法,脸上的怀疑褪去了不少。 一直没说话的老部长,这时又开口了。 “理论说得不错,但实际操作起来,和纸上画图是两回事。工人的手艺,面料的选材,哪一个环节出了错,都是大问题。” 他们需要的是万无一失,而不是一个听起来很美的理论。 战霆舟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 “部长,沈同志的作品,在不久前的联谊会上,受到过多位外交官夫人的称赞,D国大使夫人对她的设计尤其欣赏,还特意向她预约了后续的私人订制。” 老部长明显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哦?有这事?” 这件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D国大使的夫人是出了名的挑剔,能得到她的认可,分量可不一般。 顾淮安见状,赶紧上前一步,笑着补充。 “是的部长!千真万确!” “我不光听说了,我还亲眼见过沈老师的作品。就说王参赞的夫人吧,上次联谊会穿的那件墨绿色旗袍,就是沈老师的手笔。” 几位领导脸上的表情彻底松动了。 老部长沉吟片刻,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那就……让她试试看吧,不过,从选料到制作,每一个环节,都必须严格把关!” 沈知禾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领导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 第175章 着手准备礼服 从外交部大楼里出来,沈知禾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总算是把最难的一关给过了。 回到纺织厂,沈知禾一刻也没歇着。 王厂长特意给她们批了一间采光极好的大办公室,临时挂上了设计小组工作室的牌子。沈知禾把王晓芸和另外两个在缝纫上极有灵气的年轻女工叫了过来。 几个人围着一张临时拼起来的长木桌,桌上摊满了画得密密麻麻的设计图纸和各色布料小样。 与此同时,战明玥坐在一台老旧的缝纫机前,愤愤地扯着手里的布料。 她落得这样的局面,都是拜沈知禾所赐! 她绝对不会放过是那个幕刃!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沈知禾拿起几块布料样品,跟工作室里的人交代了几句,便独自走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车间主任,对方正埋头处理一堆报表,根本没注意她这边。 机会来了。 战明玥放下手里的布料,悄悄地从缝纫机后面站起来。 她冲到工作台前,一把抓起那张设计图,扬起手,正要将图纸撕成两半。 “住手!” 一声厉喝从门口传来。 王晓芸端着一个装满线轴的簸箕,正好回来。 她一把从战明玥手里抢过了图纸。 “你想干什么!” 战明玥的阴谋被当场撞破,脸上闪过慌乱。 “关你什么事!这是我的厂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的厂子?” 王晓芸气得笑了起来。 “你除了会仗着自己的身份搞破坏,还会干什么?沈老师在为了厂子,为了国家的订单殚精竭虑,你呢?” “你只会在这里撒泼,拖后腿!”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战明玥的脸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臭学徒也敢教训我!” 她扬起手,朝着王晓芸的脸就狠狠扇了过去。 王晓芸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明玥。” 沈知禾表情平静无波,可那只抓住战明玥手腕的手,却像铁钳一般。 “看来锁边的工作,还是太轻松了?” 战明玥吓得一个哆嗦,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浑身的嚣张气焰熄灭了一大半。 “我……我就是来看看……” 沈知禾松开她的手腕,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看来是工作量不够,让你还有精力到处乱逛。” “主任,从今天起,给她加一倍的任务,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下班,如果再让我发现她在工作时间离开岗位……后果自负。” 车间主任刚刚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冷汗都出来了,闻言,忙不跌地点头。 战明玥尖叫起来。 “沈知禾!你凭什么!” “就凭我现在负责这个项目。”沈知禾的口吻平静,“也凭你哥哥把监督你的权力,交给了我。” “如果你觉得我的安排不合理,或者你不想干了,可以,我现在就打电话,请战参赞亲自过来处理。” 闻言,战明玥也不敢再说些什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哭着跑回了车间。 王晓芸还紧紧地抱着那张图纸,心有余悸。 “沈老师,她会不会……又使坏?” 沈知禾接过图纸,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完好无损后才放回桌面。 “放心,她没那个胆子。” 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却并未真的放松。 被宠坏的孩子,一旦认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这次是明抢,下次,就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了。 接下来的几天,战明玥在车间里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每天从清晨坐到天黑,除了吃饭上厕所,她几乎没有离开过那台缝纫机。 一拿到半天的假期,她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纺织厂。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京城饭店。 “洛雪姐!” 洛雪连忙抽了纸巾递给她。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明玥了,哭成这样。” 战明玥接过纸巾,抽噎着,断断续续地把这几天的遭遇全都说了出来。 “那个沈知禾……她太欺负人了!她把我当成苦力一样使唤!我的手都磨破了……” 洛雪握住她的手,心疼地吹了吹。 “哎哟,这都成什么样了。明玥啊,要我说,你就是太老实了。” 战明玥喝了一口水,哭声渐渐止住,只剩下满腹的委屈。 “那我还能怎么办?我哥现在完全向着她!我爸也是!只要我一说她不好,我哥就用那种要杀人的表情看我。” 洛雪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着。 “你哥哥是被她蒙蔽了。她不是在设计外交部的礼服吗?” 战明玥点了点头。 “是啊,就是因为这个,她才那么嚣张!” “要是……这个设计图不小心出了点什么问题……” 洛雪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引诱的意味。 “她这个负责人,也难辞其咎吧,再说了,她不是还在学校当老师吗,她哪里有这么多功夫,天天守着她那个设计图。” 战明玥的哭声停住了,“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 洛雪立刻坐直了身体。 “不过嘛……要是设计图真的被毁了,她到时候交不出作品,这个项目不就得重新找人负责吗?” “到时候,整个纺织厂,除了你,还有谁能担起这个责任呢?” 战明玥恍然大悟。 “到时候,就是我表现的机会了!” 她和洛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上下班回家,沈知禾走到工作室门口,脚步一下顿住了。 门锁上多了几道新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撬过。 她心头一紧,推门进去。 屋里很安静,但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大工作台,上面乱七八糟。 她几步走过去,目光钉在桌子中央的设计图上。 干净的线条被胡乱涂抹得一团糟,原本典雅的廓形上画着个难看的蝴蝶结,藏青色里混着刺眼的粉和黄。 沈知禾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种又蠢又自以为是的画法,除了战明玥还能有谁。 门开了,战霆舟走了进来,看到沈知禾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眉心一紧,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第176章 对设计图下手 沈知禾没回头,也没出声,只是伸手把那张毁了的图纸推到他跟前。 “你自己看。” 战霆舟的目光落到图纸上,眼神立刻就冷了。 “谁干的!”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脚步声。 战明玥探进半个身子,笑得一脸无辜,“哥,嫂子,你们都在呢?出什么事了?” 战霆舟豁然转身,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是不是你干的!” 战明玥被他吼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立马摆出又害怕又委屈的样子。 “什么呀?哥你这么凶干嘛……” 她低下头,像是才看见那张图,小心地捡起来。 “我看看这是什么……” 她才看了一眼,就夸张地叫起来,眼睛都亮了。 “天哪!这改得也太好了吧!谁这么有才华!比原来好看太多了!这才叫设计!”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僵住了。 沈知禾冷眼看着她,战霆舟气得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他指着那张被毁掉的图,一字一顿。 “战明玥!你还装!” 战明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里头打转,委屈得不行。 “我装什么了?这改得就是很好嘛!嫂子原来的设计太老气了,一点都不时尚!我这……” 她像是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巴。 “你……”战霆舟气得说不出话来,抬手就想把她拎过来。 “怎么了这是?又吵什么?” 苏婉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剑拔弩张的兄妹俩,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战明玥扔下图纸,扑进她的怀里。 “妈!你快管管我哥!他又冤枉我!” “我就是……就是看这图改得好看,夸了一句,他就凶我!” 苏婉心疼地搂住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不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霆舟!你怎么又欺负妹妹!明玥她说什么了你就这么大火气?” 战霆舟紧绷着下颌线,一言不发。 苏婉安抚好了女儿,这才把目光投向那张被扔在地上的图纸。 她弯腰捡了起来,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儿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然而,当她看清图纸上的内容时,她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看看女儿哭得惨兮兮的脸,又看看那张被涂得乱七八糟的图纸。 战霆舟胸口起伏,压着一团火。 “外交部后天就要交稿!她把知禾的设计图给毁了!” 苏婉吓了一跳,看向怀里的女儿。 “明玥!真是你干的?” 战明玥梗着脖子,嘴硬到底,“我没有!我就是……就是看嫂子的设计太单调了,给她提了点建议!” “建议?”战霆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工作室的门锁都被撬了!除了你还有谁!” 腕骨上传来剧痛,战明玥疼得尖叫起来。 “你弄疼我了!放开我!妈!救命啊!” 苏婉见女儿疼得脸都白了,心疼得不行,急忙上去拉扯儿子的胳膊。 “霆舟!你快松手!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 战霆舟甩开母亲的手,那双黑沉的眼睛里全是失望。 “她一次次地在家里捣乱,你们一次次地护着!今天必须给她一个教训!” 他扬起手,巴掌就要朝着战明玥那张倔强又惊恐的脸扇下去。 “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了沈知禾。 战明玥捂着自己发红的手腕,躲在苏婉身后,得意地撇了撇嘴。 算她识相。 沈知禾弯腰,捡起地上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图纸。 她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笑了。 “明玥说得对。这改得,确实不错。” 战霆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知禾,你……” 沈知禾却不看他,手指点在了图纸上那个被胡乱画上去的蝴蝶结上。 “这里,用蝴蝶结替代原本的盘扣,创意很大胆。还有这里,添加了花边的设计,很有新意。” 她抬起脸,看向已经完全懵掉的战明玥。 “明玥,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设计天赋啊。” 战明玥彻底傻了。 “你……你说什么?” 沈知禾的笑容很真诚。 “我说,你这些改动,正好解决了我之前的一个难题。” 她拿起一支铅笔,没有去拿新的纸,而是直接在那张被毁掉的图上比划。 战明玥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知禾仔细端详手上被毁掉的设计图。 “我之前一直觉得领口的设计太严肃了,你这个蝴蝶结,虽然画得夸张了点,但提醒了我。” 她手里的铅笔飞快地动了起来。 几笔下去,那个幼稚的蝴蝶结轮廓被保留,内部的线条却被重新勾勒,变成了一个充满设计感的东方结。 “你看,这样调整一下比例和细节,既保留了你想要的时尚感,又不失礼服该有的庄重。” 她的笔尖又滑到被战明玥用黄色和粉色胡乱涂抹的裙摆。 “还有这里,你加的花边。” 沈知禾没有擦掉那些刺眼的颜色,反而在旁边用铅笔淡淡地描绘出几簇兰草的刺绣暗纹。 “用同色系的丝线做成暗纹刺绣,走动的时候,光线下若隐若现,既不会破坏藏青色的高级感,又解决了裙摆过长可能带来的沉闷。”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一张被彻底毁掉的设计图,在沈知禾的手下脱胎换骨。 工作室里,针落可闻。 战明玥彻底傻眼了, 这个女人她是疯了吗,还是在故意羞辱她? 沈知禾放下了铅笔,将焕然一新的设计图推到桌子中央。 “明玥,谢谢你,要不是你的帮忙,我还真想不到可以这么改进。” “这份功劳,有你的一半。” 战霆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走到沈知禾身边,压着声音问她。 “你不生气?” 沈知禾轻轻笑了一下。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她的话语轻飘飘的,却让战明玥浑身发抖。 沈知禾的视线终于完完整整地落在了战明玥的身上。 “不过明玥,下次再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这么大动干戈,还特意把门锁撬开,万一弄坏了手,多不值当。” 战明玥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苏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缓和局面。 战霆舟冷冷地打断,“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 战明玥浑身一哆嗦,把所有要尖叫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战霆舟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妹妹,叹了口气。 “想跟你嫂子学,就光明正大地学。” 第177章 敌妹变队友? 战明玥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转身冲出了工作室。 苏婉担忧地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沈知禾,最终还是叹着气,快步追了出去。 战霆舟留在原地,没有动,“你真的不生气?” 沈知禾头也没抬,正专心用铅笔修改着图纸上的细节,声音平静。 “生气有什么用?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战霆舟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握着笔的手指,纤细而稳定。 “你总是让我惊讶。” 沈知禾修改的动作停下,终于抬起脸看他。 “战参赞这是在夸我?”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片刻。 “实事求是。” 沈知禾轻轻笑了一下,身体往后靠在桌沿上。 “那战参赞打算怎么奖励我?” 这个问题,让战霆舟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沈知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开玩笑的,快去忙你的吧,我得赶工了。” 战霆舟却站在原地没动,“需要我帮忙吗?” 沈知禾挑了挑眉,“战参赞会画设计图?” “不会。” 战霆舟老实承认。 “但可以帮你……倒茶。” 沈知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就麻烦战参赞了。” 于是,北京身份显赫的外交部战参赞,人生第一次,给别人当起了助理。 虽然工作内容,仅仅是倒茶和递水,但他做得异常认真。 沈知禾全身心地投入到图纸的修改中,战霆舟就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给她添上热茶,再默默地看着她。 “这里……” 沈知禾忽然停下笔,微微皱起了眉。 “比例还是不太对。” 战霆舟闻声起身,走到她身边,凑近了看那张图纸。 “哪里不对?” 沈知禾的手指在图纸的腰线位置点了点,“这儿还是差点意思。” 她用铅笔头又戳了戳那个改过的东方结,“明玥加的那个蝴蝶结太大了,改完还是显得有点胖。” 战霆舟俯下身,凑近了看。 一股清冽的气息扫过沈知禾的耳廓,她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但没躲。 战霆舟指尖点了点被改过的蝴蝶结,“要不……把这个结分成两个小的?” 沈知禾的笔尖停在纸上,她抬起头看着他。 “对称。” 战霆舟伸出手指,在图纸上方隔空比划了一下。 “腰的两边,一边一个。” “对啊!” 沈知禾一拍手,她怎么就没想到。 对称的小蝴蝶结! 既能保留这个元素,又能完美解决腰部臃肿的视觉问题,还能增加设计上的平衡感和精致度。 “战参赞,没想到你还有这眼光?” 战霆舟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我随便说说。” 他这副样子,让沈知禾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随便说说就这么准?战参赞该不会偷偷学过设计吧?” “没有。” 战霆舟立刻否认,他把脸转向了一边,不去看她亮的吓人的眼睛。 “看你画多了,有点感觉。” 他没有说,他看着她画图的样子已经很久了。 沈知禾轻笑出声,没有再继续追问。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工作状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 沈知禾画图的动作停了下来。 战霆舟眉心一压,站起身,几步就走到了门边,一把拉开。 一个人影随着惯性,猝不及防地朝屋里摔了进来。 “啊!” 战明玥手里的果盘飞了出去,苹果和橘子滚了一地。 战霆舟站在门边,垂着眼看她,一言不发。 战明玥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我……我是来送水果的!我听见里面没动静了,怕打扰你们,就想把水果放在门口……” 战霆舟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偷听?” “没有!” 战明玥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急得跺脚。 “我才没有偷听!我就是……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她喊完,又觉得底气不足,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战霆舟正要开口训斥,沈知禾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了。 “明玥来得正好。” 沈知禾放下了手里的铅笔,拿起那张焕然一新的设计图,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 “来,帮我看看。这个花边,怎么改更好?” 战明玥彻底懵了,“你让我看?” 沈知禾淡淡一笑,“不然呢?你不是很有天赋吗?” 这话里的意味,让战明玥的脸颊一阵发烫。 战霆舟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让开了通往工作台的路。 战明玥咬了咬下唇,心里天人交战。 过去,就是承认自己刚才在偷听,不去,又实在按捺不住那份好奇。 战明玥的视线刚扫过工作台,就黏在了那张设计图上。 腰线两侧对称的盘扣结,精巧又雅致,腰身一下子就出来了。 这……怎么想出来的? 她心里嘀咕,脚下却不情愿地一步步蹭到了工作台边。 “这里!”她伸手指着裙摆,声音又冲又硬,“花边可以再加一层蕾丝!”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太繁琐。” 脑子飞快地转着,战明玥脱口而出:“那……那改成流苏呢?走起来的时候会很好看,动态感更强!”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这主意听着好像也不比蕾丝高明。 可这一次,沈知禾握着铅笔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流苏可以,但不要全加,只做点缀。” 她没有去动之前画好的兰草暗纹,而是在兰草的边缘,靠近裙摆最下方的位置,添了几笔。 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几簇长短不一的流苏。 可以想象,当人走动起来,这些丝线制成的流苏会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就像风拂过兰草,在裙摆上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对!就是这样!”战明玥激动地叫了出来,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跟沈知禾置气。“我怎么就没想到!”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整个人都凑了过去,手指点着图纸的其他地方。 “那这里呢?这里的肩线是不是可以再收一点?还有袖口,如果也用一点点流苏呼应一下会不会更好?” 沈知禾没有不耐烦。 “不行,肩线再收,会显得头大,比例失调。袖口不能加,元素太多,会显得廉价。” 第178章 战参赞在线当红娘! 战霆舟站在一旁,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那个从小到大无法无天的妹妹,第一次如此专注地投入到一件事里。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又从深夜的墨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当沈知禾落下最后一笔,完善了图纸上最后一个细节时,一直紧绷的气氛终于松懈下来。 “完成了!” 战明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举着双手欢呼。 “太完美了!沈知禾,这简直太完美了!” 沈知禾揉着发酸的手腕,靠在椅背上,看着那张脱胎换骨的设计图,也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 “确实不错。” 这一夜,虽然起因荒唐,过程波折,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战霆舟看着她们两个,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明玥。” 战明玥立刻站直了身体,紧张地看着他,“哥……” “你跟着知禾,一起参与这个项目。” 战明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熬夜太久,出现了幻听。 “哥……你说真的?” “嗯。”战霆舟点头,“但有个条件。”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完全听从知禾的指导,不许再耍大小姐脾气,更不许再捣乱,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老老实实地上班。” 战明玥的心脏狂跳起来,巨大的惊喜让她几乎要晕过去。 “我做到!我一定做到!我一定听话!绝对不捣乱!沈……嫂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她因为太过激动,对沈知禾的称呼都改了口。 得到哥哥的允许后,战明玥在原地蹦了两下,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工作室。 “哥!嫂子!我先回去补个觉!下午就来报到!” 看着她欢天喜地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沈知禾才慢慢地从疲惫中回过神来。 “战参赞,你的手,还真长啊。” 一句话,就替她把项目组的成员给定了,连问都不问她这个项目负责人的意见。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承认,自己这个决定是有些越界了。他只是看到明玥难得的认真,下意识就想给她一个机会,却忘了该先征求沈知禾的同意。 他轻咳一声,试图解释:“我只是觉得……” “我知道。” 沈知禾打断了他,目光却看向桌子上的那份设计图。 “其实明玥确实有点天赋。她那些改动虽然莽撞,但创意很大胆,很多想法,是科班出身的设计师反而不敢去想的。” 战霆舟的喉结动了动,“你真的这么觉得?” “嗯。” 沈知禾点了下头。 “不过,还得再考察考察,天赋是一回事,心性能不能沉下来做设计,是另一回事。” 战霆舟安静地看着她,“你总是看得这么透彻。” 沈知禾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脸看他。 “战参赞这是在夸我?” 战霆舟被她看得不自在,移开了视线,“实事求是。” 沈知禾重新低下头,继续整理图纸。 “那我就当是夸奖收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禾全身心投入到了纺织厂的工作里。 她不仅要亲自盯着那件外交礼服的打版和制作,还应厂里的请求,给设计组的成员们系统地开起了课。 这天下午,她就在厂里腾出来的一间小会议室里讲色彩搭配。 “色彩搭配,要讲究层次感。” 沈知禾站在一块小黑板前,手里拿着一根粉笔,在上面画着简单的示意图。 “比如我们这次的礼服,主色用了藏青,是一种非常沉稳厚重的颜色。” “所以点缀色,就要用轻盈的,有光泽感的颜色去提亮,比如银灰,或者浅香槟金,而不是用这种同样浓烈,但属性完全冲突的颜色。” 台下的设计师们听得连连点头,许多人都在奋笔疾书。 这些理论对他们来说,是全新的,是颠覆性的。 窗外,一棵大槐树的树荫下,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战明玥猫着腰,躲在窗台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手里也拿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听得眼睛瞪得老大。 什么主色,什么色彩属性,这些词她一个都没听过,但又觉得沈知禾说得好有道理。 原来设计衣服还有这么多讲究。 她一边腹诽,一边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笔记。 就在这时,黑板前的沈知禾忽然停下了讲解,视线直直地投向窗户的方向。 “谁在那里?” 战明玥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本子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迈开腿,就听见屋里的人叫住了她。 “明玥?进来吧。” 战明玥的脚步僵在了原地,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她磨蹭了半天,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从树后走了出来。 “我……我就是路过!” 沈知禾从讲台边走下来,走到窗边,弯腰捡起了掉落在窗外的那个小本子。 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工工整整地记录着她刚才讲课的要点。 色彩层次,主色与点缀色,冷暖色调对比,甚至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 战明玥的脸已经红透了。 “还给我!” 她冲过去想抢,沈知禾抬手,轻易地避开了。 “想学,可以正大光明地学。” “我没想学!”战明玥一把夺过本子,紧紧抱在怀里,“我就是……就是好奇!” “好奇是好事,做设计,最需要的就是好奇心。。” 沈知禾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回去把今天讲的内容消化一下。” 她宣布了下课。 设计师们陆续站起来,一边讨论着一边往外走,路过战明玥时,都投来了好奇的打量。 战明玥抱着本子,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沈知禾才再次开口。 “下午我要讲面料特性,有兴趣可以来听。” 战明玥抬起头。 “谁要来听你的课!我才不来!” 说完,她转身就跑出了会议室。 沈知禾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没有再出声。 下午两点,空旷的会议室里,战明玥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她把帽檐压得很低,脸几乎要埋进领子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 可一想到沈知禾说的面料特性,她的脚就不听使唤地自己走了过来。 第179章 小姑子好像要跟她打擂台 陆陆续续地设计组的成员们都到了。 他们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战明玥,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谁也没敢多问,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沈知禾踩着上课的点走进会议室。 她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停顿了半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今天我们讲面料,不同的设计,需要用不同的面料去呈现……” “比如真丝,它的优点是柔软,垂坠感好,有天然的光泽,缺点是容易皱,不好打理。所以它更适合做成不需要太多廓形支撑的礼服或者衬衫。” 战明玥一开始还抱着挑剔的心态在听,可听着听着,她就完全被吸引了进去。 原来一块布料里面,还有这么多她闻所未闻的学问。 自从那天在纺织厂听了两节课,战明玥就像着了魔。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台老式的缝纫机,又托人买回来好几块处理的布料。 她要亲手做一件衣服。 她脑子里有无数个绝妙的点子,比沈知禾那些条条框框的理论要时髦一百倍。 于是,她选了一块鲜艳的翠绿色做主料,又找了一块亮眼的玫红色做拼接。 她还记得沈知禾说的腰线,特意把腰线提得很高,这样才能显腿长。 两天后,战明玥举着自己呕心沥血的大作,站到了穿衣镜前。 镜子里出现了一条……无法形容的连衣裙。 翠绿和玫红的搭配,非但没有产生时髦的撞色效果,反而显得无比俗气。 被刻意提高的腰线,正好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让整个上半身都显得短而粗壮。 “怎么会这样……” 战明玥对着镜子前那件堪称灾难的连衣裙,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把将裙子从身上扯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还不解气,又冲上去跺了两脚。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谁啊!”她没好气地吼道。 门外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沈知禾平静的声音。“我听到声音,过来看看。” 战明玥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想把地上那件丑得惊天动地的裙子藏起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 沈知禾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视线在狼藉的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地上那团绿配红的布料上。 战明玥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嘲讽。 然而,沈知禾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件衣服。 “领口收得太紧,会显得脖子短,人没精神,腰线的位置不对,卡在胸下面,反而显胖。” “配色也……”她顿了顿,“太大胆了,两种颜色都太抢眼,没有主次,视觉上会很混乱。” 说完,她把裙子放下,看向满脸通红,梗着脖子瞪着自己的战明玥。 “需要帮忙吗?” “不用!” 战明玥她一把抢过那件丑裙子,死死地抱在怀里。 “我自己能行!” 沈知禾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强求。 她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多了几本书。 “这些书,可能对你有帮助。” 战明玥抱着那件失败品,在原地站了好久,然后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慢慢挪到桌边。 桌上放着三本书。 封面是外文,她一个字也看不懂,但里面的图片,却像磁铁一样吸住了她的目光。 里面有各种各样她从未见过的款式,有对色彩搭配最基础的讲解,还有关于不同体型如何通过剪裁来扬长避短的分析。 这些东西,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 从那天起,战明玥彻底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她白天看书,晚上就拿着铅笔在纸上画。 然而,她的画稿有了进步,可一动起剪刀和缝纫机,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一塌糊涂。 这天下午,她正在为一件怎么也做不好的上衣发愁,可不管怎么缝,那褶皱都显得又僵硬又多余。 她烦躁地把手里的针线一扔,整个人都快抓狂了。 就在这时,沈知禾端着一杯麦乳精走了进来。 她已经习惯了战明玥房间里的混乱,径直走到桌边,放下杯子。 “这里,肩线要放宽一些,给褶皱留出空间,不然布料会挤在一起。”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裁缝剪刀,在那件衣服的肩膀连接处,咔嚓几下。 “袖口也不要收太紧,稍微做成灯笼袖的样式,可以和肩部的褶皱呼应。” 三下五除二,那件原本让战明玥想扔掉的丑衣服,在她手里竟然奇迹般地变得有模有样了! 战明玥看得目瞪口呆,完全忘了反应。 “你……你怎么……” “熟能生巧。” 沈知禾放下衣服,淡淡一笑。 “我刚开始学的时候,剪坏的布料比你这多多了,做得也比你这个丑。” 战明玥怔住了。 她别扭地一把抢过那件被修改好的上衣,把头扭向一边。 “不用你假好心!我……我自己也能做出来!”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抱着衣服的手,却收得紧紧的。 周末,战明玥抱着一个纸盒子,兴冲冲地跑出了门。 经过一周的苦心钻研和偷偷练习,她终于做出了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 她一路跑到洛雪家,献宝似的打开了盒子。 “洛雪姐你看!这是我做的!怎么样?” 洛雪接过战明玥递来的纸盒,动作优雅地打开。 “哎呀。明玥你真厉害!这才几天就能做衣服了!” 战明玥得意地昂起下巴。 “那是!沈知禾能做的,我也能做!” 洛雪嫌弃地捏着衣服,心里闪过鄙夷。 “不过……这旗袍怎么看着有点眼熟?该不会是模仿沈知禾的设计吧?” 战明玥的脸变了。 “谁模仿她了!这是我自己想的!” “哎呀别生气嘛!” 洛雪连忙把衣服放到一旁的沙发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我就是担心……沈知禾这个人,心思深,她该不会故意教错你吧?你看这针脚,还有这配色……” 战明玥的注意力被她引了过去,越看越觉得她说的是这么回事。 洛雪继续在她耳边吹风。 “要我说啊,她就是怕你超过她!你想啊,你这么有天分,万一真的做出来了,风头不就全被你抢了?” 第180章 喜欢上当受骗的小姑子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了战明玥的痛处上。 “好啊!我就说她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她再也待不住一秒钟,转身就往外冲。 “明玥!你去哪儿啊!” 洛雪在她身后假意地喊着,脸上却浮现出计划得逞的笑意。 战明玥一路跑回纺织厂,一脚踹开设计组那间小会议室的门。 沈知禾坐在一张工作台前,正握着王晓芸的手,带着她的手,在一块绷好的白布上移动。 “这里针要斜着走,力度要均匀……” 战明玥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沈知禾!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知禾抬起头,放开了王晓芸的手。 “明玥?怎么了?” “还装!” 战明玥冲了进来,将手里的旗袍狠狠摔在地上。 “故意教错我!让我出丑!你就是怕我超过你!” 王晓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想去解释。 “明玥姐!沈老师怎么会……” “闭嘴!” 战明玥尖利地打断了她。 “你们就是一伙的!” 沈知禾垂下头,看着地上那件被揉成一团的衣服,没有说话。 她轻轻掸掉上面的灰尘,将那件旗袍展开。 “针脚乱,是因为你太心急,至于配色,我上次已经告诉过你了,两种颜色都太抢眼,没有主次,所以会显得俗气。” 她每说一句,战明玥的脸就更白一分,梗着脖子不肯示弱,“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教我,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说了,我怎么不记得。” 沈知禾没说话,拿着那件衣服,走到工作台边,从针线篮里拿起一把拆线刀。 “腰线的位置要根据人的身体结构来定,不是越高越好。这里收进一针,视觉上就能收紧。” “还有这个开衩,角度太直,会显得生硬。稍微倾斜一点,放开布料的活动空间……” 不过片刻,那件原本显得笨拙又俗气的旗袍,在她手中肉眼可见地变得服帖,原本刺目的翠绿和玫红,在调整了缝合的比例和线条之后,竟然也顺眼了许多。 战明玥愣愣地看着,看着那件衣服在沈知禾手中焕然一新。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从洛雪那里听来的,煽动性极强的话语,在眼前这无法辩驳的专业能力面前,变得苍白可笑。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她梗着脖子,嘴硬地反驳。 沈知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修改了一半的旗袍放在桌上,叹了口气。 “明玥,你真正喜欢设计吗?” 战明玥噎住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喜欢,就沉下心来,一步一步地学。从最基础的画线、认料、走针开始。”沈知禾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果不喜欢,只是想争一口气,那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做这些,设计是一件很苦的事,没有热爱,撑不下去。” 战明玥彻底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战霆舟一眼就看到了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又怎么了?” 战明玥像冲到他身边,指着沈知禾告状。 “哥!她故意教错我!她给我那些书都是错的,让我出丑!” 战霆舟的表情沉了下来,看向沈知禾。 “知禾,这是怎么回事?” 沈知禾还没开口,一旁的王晓芸已经急得不行,抢着解释。 “战参赞!不是的!沈老师没有!沈老师教得特别好,是明玥姐她自己……” “够了。” 战霆舟打断了王晓芸的话,视线落在那件被修改了一半的旗袍上。 “明玥,这是你独立完成的?” 战明玥的心一跳,看着哥哥严肃的脸,一瞬间有些心虚。 “是……是啊!” 战霆舟的手指停在了旗袍的下摆处。 “那你说说,这个针法,叫什么名字?又是怎么绣的?” 战明玥的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当时光顾着看沈知禾怎么把那块废料救回来,压根没注意她用的是什么针。 战霆舟的脸色沉了下去。 “不会?那换个简单的。她第一节课讲的,真丝怎么保养?” 战明玥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不能暴晒,冷水手洗,平铺晾干,别拧。” 沈知禾把拆线刀放回针线篮里,无奈地提醒战明玥。 战霆舟看着自己的妹妹。 “明玥,你连这个都记不住,凭什么说别人教得不对?” 这句话像根针,一下戳破了战明玥强撑着的体面。 “你们都欺负我!”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出了会议室,再也待不下去。 王晓芸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沈老师,那……还继续吗?” 沈知禾对她点了点头,“坐吧,我们继续。” 她重新握住王晓芸的手,耐心引导她下针。 战霆舟看着她,喉结动了动。 晚上,厂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设计组的灯还亮着。 战霆舟推开门,沈知禾正趴在桌上画图,台灯的光拢着她一个人。 “今天的事,不好意思,我替明玥跟你道歉。” 沈知禾正在画一处领口,闻言笔尖都没停。 “道什么歉?” “明玥她……”战霆舟顿了顿,“老给你添麻烦,不管是之前,还是这次,她做的太过分了。” 沈知禾画完领口的最后一条线,才放下铅笔,转了转手腕。 她笑了声,“小姑娘脾气,习惯了。” 战霆舟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是谢谢你,没跟她计较。” “光说谢可不行。”沈知禾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朝旁边那堆乱七八糟的布料抬了抬下巴,“来点实际的,帮我把这些理了?” 她就是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战霆舟还真就走了过去,拿起一块布料,看了看标签,开始笨手笨脚地分类。 沈知禾忍不住笑出了声。 “跟你开玩笑的,快去歇着吧,我这儿还早呢。” 战霆舟没停,把一块叠好的亚麻布放到旁边,“我帮你弄,你画你的。” 沈知禾看着他的背影,没再说话,重新坐下拿起了笔,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第181章 空降兵竟是我自己?战明玥 另一头,战明玥跑回自己房间,一头栽进被子里。 凭什么哥哥向着她,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对! 她愤愤地翻了个身,手肘撞到枕头下硬硬的一个东西。 摸出来一看,是她的设计本,一打开,里面全是她自己记的笔记,密密麻麻。 “桑蚕丝:滑,垂感好,易皱,苎麻:硬挺,透气,易起毛。” 她一页页翻过去,翻到第三页时,手停住了。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今天下午哥问她的那个问题,真丝保养。 她明明记下来了,可当着他们的面,她脑子就跟当机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知禾下午在她耳边说的话又响了起来。 “喜欢就静下心学,只是为了争口气,没必要,做设计很苦的,没那股子热爱,撑不住。” 战明玥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沈知禾!我就不信我超不过你!” 第二天清晨,她抱着她的设计本,推开设计组的门,下巴微微抬起。 “从今天起我正式加入设计组。” 王晓芸第一个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强烈表示不服。 “凭什么!你连针都拿不稳!” 战明玥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本子。 “我哥批准的!有意见找他提去!” “你!” 王晓芸气得脸颊通红,她转向工作台前那个安静的身影。 “沈老师!您说句话啊!” 沈知禾正对着一张设计图出神,闻言,她从图纸上抬起头。 “明玥确实有些天赋,可以一起学习。” 战明玥没想到她会帮自己说话,准备好的一肚子反驳都卡在了喉咙里。 王晓芸更是不敢置信,“沈老师!她可是……” “好了。”沈知禾打断了她,“晓芸,去把面料样本拿来。” 她转头看向还僵在门口的战明玥。 “你,过来看这张设计图。” 战明玥说不上是得意还是疑惑,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 “这是……给D国代表团的?” 沈知禾的手指点在图纸的领口位置。 “你觉得这里,加一排盘扣怎么样?” 战明玥仔细看了看那设计。 “盘扣太传统了,不够洋气,还不如藏起来。” 沈知禾听完,拿起铅笔做了个记号, “好主意。那就改成暗扣。” 战明玥心里那点别扭的感觉,忽然就散去了一点。 “那配色呢?” 沈知禾又问。 战明玥来了兴致,“黑色和红色!” 沈知禾点头,在旁边标注下来。 “可以。主色用墨色,庄重。点缀用金红色,提亮。” 一旁的王晓芸抱着几卷布料样本回来,正好听到这段对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两人昨天还剑拔弩张,今天怎么就…… 接下来的日子,设计组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战明玥虽然依旧是那副谁都看不上的傲娇模样,但只要一坐到设计台前,她确实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她的脑子里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沈知禾则负责将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落实到纸上。 这天,战明玥又对着一张新画的图纸皱起了眉。 “这里收腰收得太紧了,好丑。” 她用铅笔末端戳着图上女性的腰部。 沈知禾凑过去看了一眼,沉吟片刻。 “有道理,D国人的骨架普遍比我们大,腰线确实不能收得这么死。” 战明玥听她这么说,下巴又抬高了几分。 “还有这里,肩线要做得挺一点!这样才有气场!” 一直默默旁听的王晓芸忍不住插嘴。 “可是,肩线做得太挺,会显得很僵硬……活动也不方便。” 战明玥被她一噎,刚想反驳,脑中却灵光一闪。 “那就加个软垫肩!在肩膀里面加一层薄薄的棉,把形状撑起来,不就不硬了!” 沈知禾却放下了手里的铅笔,赞赏地看着她,“这个主意很好。” 七十年代了里,明玥能有这个想法,很不简单。 看来她真的挖到宝藏了。 王晓芸不甘心,上前一步,“沈老师,可是垫肩这东西从来没人做过,冒然加入,难免不会被人诟病。” 战明玥双手环胸,冷哼一声:“没人做过又怎样,正是没人做过才要做!”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一张小小的设计台,竟真的碰撞出了不少精彩的创意。 王晓芸从最开始的排斥,到后来也忍不住加入讨论。 最终的设计图完成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图纸上那件融合了中式元素与西式剪裁的礼服,前所未有,独一无二。 沈知禾将所有图纸仔细收好,看向另外的两人。 “我下午去一趟外交部。” 战明玥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 沈知禾摇了摇头。 “你留下,把垫肩的材料和工艺再研究一下,我需要确切的数据。” 战明玥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她是对的,只能目送着沈知禾离开。 王晓芸走过来撞了撞她的肩膀,“怎么,舍不得沈老师?担心她?” 战明玥翻了个白眼,嘴硬。 “什么舍不得她,我是怕她不会说话,到时候影响我的设计图!” 王晓芸看破不说破,“是是是,战大小姐可是天才设计师。” 战明玥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气的要打她,但是被王晓芸躲过了。 那两人在设计组的办公室打闹成一团,此时的沈知禾,已经站在了外交部评审会的桌子前。 几位领导看到那新颖的设计后,开始低声议论。 “这个款式……是不是太大胆了?” “肩膀这里是什么工艺?能做出来吗?” “还有这个暗扣,虽然方便,但会不会失去了我们的特色?” 沈知禾站在桌前,等他们议论完。 “暗扣的设计,是为了方便外宾的使用习惯,同时,我们在袖口和下摆保留了小面积的传统刺绣纹样,既有我们的韵味,又不显得刻意。” 她又拿起另一张细节图,摆在桌子上。 “垫肩的工艺我们已经和纺织厂的技术员确认过,用双层细棉压实,完全可以实现,并且能保证穿着的舒适度。” “主色选用墨黑,是为了体现庄重感,符合外交场合的要求。而领口和袖口的金红色滚边,则能提亮整体色调,不至于沉闷。” 第182章 沈知禾骚操作,敌人变学生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坐在主位的一位老部长,慢慢拿起那张最终的成衣效果图。 许久,他才放下图纸,满意地点了点头。 “考虑得很周全,那就按这个方案执行吧。” 沈知禾没忍住露出一个笑,“多谢部长,我回去就让纺织厂投入生产。” 走出外交部的大门,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梧桐树下的战霆舟。 对方朝她挑了挑眉,“怎么样?” “通过了。”沈知禾把手里的文件卷了卷,在掌心轻轻敲打。“领导们很满意。” 战霆舟紧绷的下颌线缓和下来,“他们没为难你?” “提了几个问题。”沈知禾回答得轻松,“但都通过了。” 战霆舟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提出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一起来?你提前告诉我,我至少能确保没人敢给你使绊子。” 沈知禾停下敲打图纸的动作,抬起头看他。 “然后呢让所有人都说,这个方案能通过,是因为有战参赞在背后撑腰?” “那不是胜利,那是施舍,我的设计,不需要靠裙带关系来证明价值。” 她这话说的极重,战霆舟几乎有一瞬失语。 他刚想反驳,就看到沈知禾的眼睛,看清里面的坚持。 他忽然有些泄气,自己的妻子不需要自己,所以他生硬地转开了话题。 “吃饭了吗?” 沈知禾被他这突兀的一问弄得怔了一下。 “还没。” “一起吧。”战霆舟轻声说,“就当是为你庆祝一下。” 沈知禾好笑地看着他,把手里的图纸卷得更紧了些。 “战参赞最近请吃饭的频率有点高啊?” 战霆舟被她问得无奈,“那你去不去?” 沈知禾眉梢一挑。 “去,当然去,战参赞主动相邀,自然要去。” 两人最终还是来到了一家老字号饭店。 战霆舟本来已经想好了要叫上孩子们,可他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沈知禾,忽然改了主意。 “就我们两个。” 沈知禾诧异地停下脚步,“为什么?” 战霆舟的耳根在暮色中泛起一层薄红,他没看她,径自往前走。 “清静。” 饭店的包间里,只点了一盏灯。 战霆舟笨拙地用公筷给沈知禾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她碗里。 “多吃点,最近瘦了。” 沈知禾放下筷子,挑眉看他,“你怎么知道?” 战霆舟低头扒了一口饭,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你这两天为了设计图,天天熬夜,还要兼顾学校,很辛苦。” 沈知禾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调侃的模样。 “看来战参赞观察得很仔细嘛?” 战霆舟不说话了。 他发现自己只要一跟她独处,就总会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沈知禾又想起了工作上的问题,她抬头看向战霆舟。 “对了,纺织厂那边……” “吃饭不谈工作。”战霆舟突然打断了她。 他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 “好好享受美食。” 沈知禾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正专注地替她把茶水续满。 动作认真,甚至带着几分郑重,她彻底怔住了。 他今天的行动,这太不寻常了。 看到这一切,沈知禾忍不住笑了起来。 “战参赞今天有点奇怪啊?” 他抬起头:“哪里奇怪?” “特别……”沈知禾歪着头,似乎在认真思索用词,“温柔?” 听到两个字,战霆舟手上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他,从小到大,大家都说他不近人情。 这个女人肯定是想要骗他。 “胡说。” 见他死不承认,沈知禾就忍不住想笑。 这个人,在外交部面对外宾时游刃有余,怎么在她面前,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好吧,那我换个词……”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欣赏着他越来越不自在的神情。 “体贴?你感觉这个词适合吗?” 闻言,战霆舟的耳根彻底红透了,拿起筷子,胡乱地往嘴里塞了口饭,。 “吃饭!”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沈知禾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没再继续逗他,适时地换了个安全的话题。 “对了,明玥最近进步很大。虽然脾气还是那么臭,但确实有天赋,脑子也转得快。” 提到妹妹,战霆舟紧绷的神色柔和下来。 他咽下嘴里的饭,喉结滚动了一下。 “谢谢你肯教她。” 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 话落,沈知禾不在意地眨了眨眼,指尖在温热的茶杯上划过。 “各取所需嘛。” “她出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意,我出技术把它们实现,双赢。”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商人的精明。 战霆舟看着她灵动的模样,看着她谈及设计时眼里闪烁的光。 他心中那点刚刚被压下去的异样,又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她好像总有这种本事。 所有糟糕的事情,到了她这里,总能一一化解。 “你总是能把坏事变好事。”战霆舟忍不住夸了她一句。 听到他的夸赞,沈知禾轻笑了一声。 “那是,不然整天生气多累啊,还费脑子。” 战霆舟深深地看着她。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越看越不懂。 她到底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 “我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哦?” 沈知禾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战参赞还想看懂我?” 看着那双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还带着一丝戏谑。 战霆舟的心跳又一次漏了半拍。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重新低下头。 “随口一说。” 他又开始笨拙地扒饭。 饭后,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风吹散了白日的燥热,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战霆舟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她在外交部门口说的那句施舍,心里依然会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沈知禾脚步没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战参赞,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 “不一样。” 战霆舟停下脚步,迫使她也停了下来。 “我是说……任何时候。” 第183章 战参赞居然后悔了? 沈知禾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她察觉到不对劲。 “战霆舟,你该不会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脚下不知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子,身子一歪,朝着面前男人的方向扑了过去。 “啊!” 战霆舟只觉得怀里一软,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腰细得惊人,隔着薄薄的衣料,他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 “没事吧?”他开口时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没事,谢谢。” 沈知禾很快站稳了身子,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低着头,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角。 那份温热的触感消失得太快,让战霆舟的手臂都感到一阵空落。 两人继续往前走,谁都没有再说话,但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微妙。 快到战家大门时,沈知禾突然停下了脚步。 “战参赞,你还记得我们的协议吧?” 听到协议两个字,战霆舟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他看着她,刚刚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在这一句话里被冻结。 许久,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嗯。” “时间过得真快啊。” 沈知禾望着星空,心里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感慨。 转眼,她来到这个世界,都快一年了。 身边的人呼吸一滞。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突然问。 “之后……有什么打算?” “高考,上大学。”沈知禾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然后开一个我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挺好。”战霆舟的声音有些低沉,“需要帮忙吗?” 沈知禾闻言,轻笑出声。 “战参赞这是要当我的长期投资人?” “可以考虑。” 战霆舟的回答,出乎意料的认真。 沈知禾脸上的笑意微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她能听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收回视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 “开玩笑的,我要靠自己。” 战霆舟看着她坚定的侧脸,没有再强求。 两人走到战家大门口,一道人影突然从门柱后闪了出来。 战明玥居然一直等在门口。 她看到并肩走回来的两人,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 “哥!嫂子!你们约会去了?” 战霆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胡说什么!” 战明玥朝他吐了吐舌头,一点也不怕。 “我都看到了!从那家老字号饭店出来的!” 沈知禾觉得好笑,忍不住想逗逗她,“你跟踪我们?” “才没有!” 战明玥的脸红了,梗着脖子解释。 “我是……是正好路过!” 她说完,又凑到沈知禾身边,压低了声音。 “嫂子,今天在设计组,谢谢你帮我说话。” 沈知禾挑了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码归一码!”战明玥被她一调侃,更别扭了,“你就算帮我说话,我还是不喜欢你!” 她丢下这句色厉内荏的话,转身就跑进了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沈知禾和战霆舟面面相觑。 晚风吹过,两人无奈一笑,都没把战明玥的话放在心上。 战霆舟看着妹妹消失的方向,轻声开口。 “她其实……很佩服你。” “看出来了。” 沈知禾轻笑一声,目光转向他。 “嘴硬心软,跟你一样。” 她说完这句话,就朝着战霆舟挥了挥手。 “战参赞,我先去睡觉了,你等下动静小点,晚安。” 战霆舟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指尖微动。 这一晚,他没有睡在主卧,而且自己睡在了书房。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沈知禾的模样。 她谈及未来时眼里闪烁的光,她调侃他时狡黠的笑,还有那句嘴硬心软。 原来在她眼里,他是这样的。 那个协议,让他觉得越来越碍眼。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一定要跟沈知禾签这份协议呢。 隔壁房间,沈知禾同样没有睡着。 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敲击着。 战霆舟最近的异常,她都看在眼里。 若是上一世,她或许不会介意跟战霆舟这样的男人有一段感情。 但现在,她的人生规划里,并没有把感情放在首位。 何况,她还有三个孩子,还有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战霆舟的靠近,是真心,还是一时兴起的好奇?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顺其自然吧。” 她对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自语。 话音落下,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那晚之后,战霆舟没有再提过任何奇怪的话题,沈知禾也乐得清静,一头扎进了更忙碌的工作里。 设计图纸通过后,纺织厂立刻进入了大规模生产阶段。 但沈知禾不仅要兼顾学校的课程,还要每天都往厂里跑,监督生产的每一个环节。 整个项目组都在连轴转,王晓芸干脆跟学校请了长假,吃住都快在厂里的临时宿舍了,一门心思扑在制作上。 唯独战明玥成了最特殊的那一个。 缝纫车间里,一排排女工埋头苦干,只有她坐在位置上,半天不见动作。 “哎呀,我手疼,得休息会儿。” 见她这样,王晓芸终于看不下去了。 “明玥姐,大家都忙着呢,你这件礼服才缝了几针啊?” 听到她的话,战明玥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急什么?反正时间还够。” 在她看来,自己是负责出创意的,这种缝缝补补的体力活,本来就不该她来干。 要不是那天被沈知禾刺激到了,她才不会坐在这里。 “时间够?” 王晓芸被她这副态度气笑了,指着旁边挂着的一排半成品。 “外交部下周就要验收第一批,这里还有三十多件没完成呢。你以为是在绣花吗?” 战明玥被她说得脸上挂不住,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拿起针线。 她缝了几针,不是歪了就是线头打了结。 她恼羞成怒的说道:“这活太辛苦了,凭什么要我干啊。”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明玥要是觉得辛苦,可以回去休息。” 沈知禾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刚检查完的生产报表。 战明玥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谁说我辛苦了!我就是要做给你们看,我不是只能动动嘴皮子!” 她赌气似的重重坐下,抓起那块布料和针线,看也不看就胡乱地缝了起来。 结果,越是心急,手上的动作就越是乱。 没几下,好好的布料就被她缝得歪七扭八,线头更是缠成了一团乱麻,彻底没法弄了。 “这什么破布!根本缝不好!” 她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把扔在桌上。 第184章 小姑子要拜她为师? 周围的女工听到声音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偷偷看过来,眼神各异。 察觉到异样的目光看向自己,战明玥感觉到现在她的处境十分难堪。 见小姑子不耐烦了,沈知禾捡起了她扔掉的那块布料,平静地指出问题。 “针脚太密了,手腕也太僵硬,放松些。” “你看,手腕要柔,用巧劲,不是用蛮力。力度要匀,这样缝出来的线迹才平整服帖……” 话落,战明玥被她说的话震惊到了。 她看着她的动作,觉得沈知禾的手法比厂里那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还要专业。 沈知禾缝完一小段,停了下来,将手里的针递到她面前。 “再试试。” 战明玥本来不想接,但看着沈知禾坚定的眼神还是飞快地伸出手,一把将针夺了过来。 她学着沈知禾刚才的样子,又试了几针,虽然依旧歪歪扭扭,但比起之前那团乱麻,已经好了太多。 沈知禾见她开始上手,也没多说,只是偶尔在她卡住的时候点拨一两句。 “这里,针要斜着进去,出来的时候再拉平。” “别跟布料较劲,顺着它的纹路走。” 战明玥听得入了神,手上的动作越来越专注,不知不觉间,竟忘了时间的流逝。 车间里的女工们都悄悄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满是惊奇。 临近下班,沈知禾检查完最后一批样衣,走到还埋头苦干的战明玥身边。 “明玥,晚上回家住吧,厂里条件差。” 战明玥头也没抬,嘴硬地回了一句。 “不用,我就要在这儿盯着,免得某些人偷懒。” 她才不要回家,她要在这里连夜练习,明天一定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沈知禾看了她一眼,没再强求。 “随你。” 脚步声一消失,战明玥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 她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自己,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她借着昏暗的灯光,把今天从沈知禾那里听来的所有技巧,全都飞快地记了下来。 第二天,战明玥破天荒地第一个来到了缝纫车间。 她打开自己头顶那盏灯,摊开小本子,照着上面记下的方法,一针一线地练习起来。 等王晓芸打着哈欠走进车间时,一眼就看到了让她惊掉下巴的景象。 战明玥的位置上,一件礼服的半成品已经初具雏形,针脚虽然还略显生涩,但已经相当平整了。 “明玥姐……你这是……” 战明玥听到声音,得意地抬起下巴。 “怎么样?不比某些人差吧?” 王晓芸走过去,拿起那件半成品仔细检查,脸上的震惊更浓了。 “这……这是沈老师教的藏针法?她连这个都教你了?” 战明玥心里一虚,立刻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我自己琢磨的。” “得了吧,”王晓芸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这手法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根本练不出来,肯定是沈老师给你开小灶了。” 战明玥的脸烧了起来,“才没有!” “明玥姐,”王晓芸放下衣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承认吧,你就是命好。有沈老师这样的嫂子手把手教,换头猪来都能学会。” 这句话,像一根刺,精准地扎进了战明玥的心里。 她一夜没睡的努力,她偷偷做的笔记,她磨破了的手指,在别人眼里,竟然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命好? “王晓芸,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王晓芸毫不示弱地回敬。“要不是沈老师,你现在还在那儿缝你的歪线呢。” “你!” 战明玥气得浑身发抖,把手里的针往桌上一摔。 “我不干了!” “随便,”王晓芸冷笑一声,抱着胳膊看着她。“反正少你一个也不少。” 战明玥把手里的针线狠狠一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喧闹的车间。 刚冲出厂门,她就一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唔……” 战明玥被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抬头一看,竟然是她哥。 战霆舟手里还提着一个铝制的饭盒,显然是来送饭的。 看到他,战明玥积攒了一肚子的委屈瞬间决堤。 “哥!王晓芸欺负我!” 战霆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又怎么了?” 他妹妹三天两头惹事,他已经习惯了。 “她说……她说我是靠嫂子才……”战明玥咬着唇,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承认自己是靠沈知禾,比杀了她还难受。 战霆舟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那你觉得,知禾教得好吗?” 战明玥一下子噎住了。 “我……” 明玥,知禾肯教你,是你的福气。”战霆舟的语气严肃,“别不知好歹。” 战明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连你也向着她!” 战霆舟看着她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提着饭盒的手,在半空中僵了许久。 战明玥哭着跑开了,却并没有回临时宿舍。 她绕到工厂后面一处无人的角落,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哭得浑身发抖。 哭了好一阵,她胡乱地用袖子抹掉眼泪。 她才不会回家,她要在这里连夜练习,明天一定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绝不能让沈知禾以为她是个只会说大话的草包。 夜深了,沈知禾拿着钥匙,走回空无一人的车间。 她落下了一份重要的设计图纸。 刚走到车间门口,她就发现里面竟然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灯光。 只见缝纫机的一角,一道瘦小的身影正埋头苦干。 “明玥?”沈知禾有些惊讶,“怎么还没休息?” 听到声音,战明玥吓了一跳,慌乱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要你管,我乐意。” 沈知禾走近了几步。 灯光下,她清楚地看到战明玥红肿的眼眶和那双发红的手指。 她再把目光移到战明玥手里的活计上,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是一件款式极其复杂的礼服,胸前的部分有繁复的褶皱和钉珠,是整个系列里难度最高的一件。 而战明玥手下的针脚,虽然还有些生涩,但竟然相当工整。 比白天的时候,进步了不止一点半点。 沈知禾伸手指着礼服领口的一处细节。 “这里,用挑针法更好。” 第185章 情敌居然又出坏招! 战明玥倔强地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她。 “不用你教。” 沈知禾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她这副嘴硬的样子有些好笑。 她没再多说,直接从旁边的针线包里,拿起一根新的针。 “看,这样挑进去,线从布料的夹层里走,外面就看不到线迹了,也更平整。” 战明玥嘴上说着不要,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偷偷瞄了过去。 沈知禾很有耐心,放慢了动作,足足教了她半个多小时。 战明玥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手上却已经不自觉地放下了自己那件,拿起一块废布料,笨拙地模仿起来。 看着她专注又别扭的样子,沈知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很晚了,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战明玥被她这句话堵得一噎。 “你干嘛教我这些?”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炸毛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你是战家人啊。” 战明玥彻底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 看着她呆住的模样,沈知禾眨了眨眼,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揶揄。 “不然呢?难道是因为你可爱?” 轰的一声,战明玥的脸颊烧成了红布。 “讨厌!” 她恼羞成怒地低吼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车间。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沈知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这孩子。 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战明玥一口气跑回了临时宿舍,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沈知禾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沈知禾教她的,都是她做梦都想学的真本事。 第二天,纺织厂的缝纫车间里,气氛有些微妙。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看向展示架上的礼服。 “这……这是谁做的?也太好看了吧!” “是啊,这手艺,我看比厂里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都不差啊。” 王晓芸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平整得不可思议的领口。 “怎么可能……” 一道得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怎么样?服不服?” 王晓芸回头,只见战明玥正双臂抱在胸前,高高地扬着下巴。 “这是……你做的?” “当然。”战明玥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整个车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就在这时,沈知禾拿着图纸走了进来,在礼服钱站定。 她看得非常仔细,饶是战明玥觉得自己的成果绝对优秀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终于,沈知禾抬起头,点了点头。 “不错,进步很大。” 听到这句夸奖,战明玥突然感觉鼻子一酸。 所有人的震惊和赞美,都比不上她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进步很大。 好像她通宵达旦的努力,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谁要你夸。” 临近下班,车间里的人渐渐散去。 战明玥却一反常态,磨磨蹭蹭地留到了最后。 她看到沈知禾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快步冲了过去,将一个小布包强硬的塞进她手里。 “……给你的。” 沈知禾低头,看着手心里那个小小的布包,有些失笑。 里面,是一双精心缝制的手套。 灰色的灯芯绒面料,手腕处用细细的绒线收了口,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手套下面,还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沈知禾展开纸条,上面是两行歪歪扭扭却很用力的字。 【谢谢,还有不准笑!】 看着那幼稚又霸道的叮嘱,沈知禾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住。 她把手套拿出来,试着戴了一下。 尺寸刚刚好,内里加了一层薄棉,很暖和。 而在工厂院子角落的阴影里,战明玥躲在门柱后,紧张地看着那个方向。 当她看到沈知禾不仅没有嘲笑,反而真的把手套戴上,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悄悄松了口气,脸颊有点发烫。 也许……有这个嫂子,好像也还不错? 自从那晚之后,外交部的订单进入了紧张的收尾阶段,战明玥参与得越来越积极。 “这里,袖口收得还是有点死板。” 沈知禾指着一处缝合点,言简意赅。 战明玥凑过去,认真地听着,然后拿着衣服跑回自己的位置,拆了重缝。 车间里的女工们看着这一幕,都快习以为常了。 曾经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现在竟处出了一种奇怪的师徒氛围。 这天收工后,战明玥抱着自己独立完成的第一件成品礼服,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 她抱着那件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的礼服,一路小跑着去了文工团的排练厅。 洛雪正在一群舞蹈演员中间,跟着音乐排练,身姿曼妙,众星捧月。 看到战明玥进来,她停下动作,朝她招了招手。 “明玥,怎么有空过来?” “洛雪姐!”战明玥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礼服展开,“你看!这是我今天独立完成的一件礼服!” 裙子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做工已经相当不错,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洛雪的目光在礼服上扫了一眼,随即皱起了眉。 “你还在那个纺织厂干活?” 战明玥还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完全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嫌弃。 “对啊!”她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嫂子教了我好多技巧,我现在缝得可好了!” 听出她话里对沈知禾的赞赏,洛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嫂子?你叫她嫂子?” 战明玥被她突然变化的语气弄得一愣。 “她……她本来就是我嫂子啊……” 她叫得已经越来越顺口,自己都没发觉。 “明玥!”洛雪一把拉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你忘了她是怎么欺负你的了?现在装好人教你点皮毛,你就被她收买了?” 战明玥被她的话刺了一下,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洛雪姐,嫂子她是真心教我的……” “真心?”洛雪冷笑一声,“她那是做给你哥看的!你以为她是什么好心人?等这批订单完成,你看她还理不理你!” 听她这么说,战明玥犹豫了。 不会吧,嫂子她…… “什么嫂子!”洛雪见她动摇,立刻提高了音量。 “她就是个小地方来的村姑!要不是攀上你哥,她能当设计师?能进纺织厂对所有人指手画脚?” “你别被她骗了,明玥,这种女人最有心机了。” 第186章 她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战明玥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洛雪姐,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 洛雪的声音拔高了,握着她的手也逐渐用力。 “她就是在利用你!等你哥彻底接受她,等她在战家站稳了脚跟,第一个踢开的就是你这个没用的小姑子!” 战明玥正要反驳,胸口堵着一股气,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排练厅门口传来一个清淡熟悉的声音。 “明玥?还没回去?” 战明玥身子一僵,下意识回头望去。 沈知禾就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看样子是顺路过来寻她。 洛雪松开战明玥的手,脸上堆起虚伪的笑,那笑意却半点没到眼睛里。 “哟,沈老师来了?真是负责,这么晚了还亲自来关心明玥呢?” 沈知禾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总比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会说人坏话强。” 洛雪脸上的假笑僵住了,“你什么意思!” 沈知禾的神色依旧淡淡的,不再看她,转向还有些发懵的战明玥。 “明玥,走了,回家吃饭。” “谢谢嫂子……” 战明玥下意识地小声应着,抬脚就想跟过去。 “站住!” 洛雪尖利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装什么好人!沈知禾,你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你不就是想靠着明玥,在战家站稳脚跟吗?为了讨好霆舟哥,你还真是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 沈知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只觉得有些好笑。 “洛雪同志,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意见大了!” 洛雪积压了许久的嫉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要不是战家,要不是霆舟哥,你能有今天?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战家给你的!” 沈知禾非但没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 “按你这个逻辑,这世界上所有出身好的人,都不必努力了。战家的孩子,也只需要感谢自己投胎投得好,是吗?” 她忽然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战明玥。 “明玥,你告诉我,你这几天缝好那件礼服,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是靠投胎,还是靠你自己的努力?” 战明玥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当然是靠我自己的努力!我为了练好针法,熬了好几个通宵,手指头都起茧了!” “听到了吗?” 沈知禾的目光重新落回洛雪身上,眼神平静,却字字清晰。 “战家的孩子,靠的是自己的实力,不是靠家世背景。” 洛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 “明玥你别被她骗了!” “她就是在利用你!你好好想想,她没来之前,战家多和睦!你哥虽然冷淡,但家里安安静静的!现在呢?她一来,家里天天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沈知禾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是啊。之前明玥还是个只会跟在哥哥屁股后面撒娇闹脾气,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 “现在都能独立完成外交部的订单了。” 她最后看向脸色铁青的洛雪,慢悠悠地补完了最后一句话。 “这鸡飞狗跳……还挺值的。” “你!”洛雪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急之下口不择言。 “明玥你别傻了!她根本看不起你!她私下里还说你又笨又懒,要不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才懒得教你!” 战明玥的脸色倏地一白,“真的?” 沈知禾往前一步,冷冷地打断了洛雪。 “洛雪同志,编谎话也要有个限度,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洛雪被她看得心头一跳,但已经骑虎难下,只能豁出去了。 “你就说你有没有说过!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 战明玥的眼眶彻底红了,倔强地看向沈知禾想要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沈知禾却笑了。 “洛雪同志,你确定是我说的?” “当然!” 洛雪信誓旦旦,仿佛亲耳所闻。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这段时间,不是待在纺织厂,就是待在学校。” “洛雪同志什么时候去过这两个地方?还是说……”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洛雪。 “这些话,是某些人心里想的?” “至于这某些人是谁……就不用我明说了吧?” 洛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又冷又羞。 “你胡说!” 战明玥不是傻子,沈知禾说完,她就听明白什么意思了。 “洛雪姐!你骗我!” “明玥你别信她!” 洛雪彻底慌了,伸手就想去抓她,“她就是在挑拨离间!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宁愿信一个外人?” 沈知禾轻轻摇头。 “挑拨离间?我需要吗?明玥,交朋友要擦亮眼睛。” “有些人表面上对你好,其实最见不得你进步,因为你的光芒,会衬得她黯淡无光。” 洛雪看着她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烧着了。 “沈知禾!你少在这里装清高!谁不知道你就是为了战家的权势!” 对于这种黔驴技穷的叫骂,沈知禾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我要真图权势,现在就该让霆舟把你调出文工团,免得整天在这搬弄是非。” 洛雪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你敢!” 沈知禾挑了挑眉,“我不敢?要不要试试?” 战明玥突然挣开了她的手,往前站了一步,直面着洛雪。 “洛雪姐,你为什么要这样?” 洛雪彻底慌乱了,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明玥!我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战明玥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为我好你会这么做?” “从今天起,我没你这个朋友!” 洛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明玥!你……你被她洗脑了!” 沈知禾上前一步,将还在微微发抖的战明玥重新拉到自己身后。 “洛雪同志,请自重,再纠缠不休,我就请警卫了。” 洛雪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捂着脸,哭着跑出了排练厅。 空旷的排练厅里,只剩下战明玥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沈知禾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 “擦擦吧,妆都花了。” 战明玥愣愣地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小声地问。 “嫂子……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知禾挑眉,“哪句?” 战明玥急了,“不是!是说我有进步那句!” 沈知禾看着她那张哭花了的小脸,突然就想逗逗她。 “假的。” 战明玥愣住,眼睛瞪得圆圆的。 “啊?” 沈知禾转身就走,只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那是气洛雪的,至于你有没有这么好……我可不知道。” 战明玥在原地呆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她气得跺了跺脚,冲着那个已经快走到门口的背影大喊。 “沈知禾!你耍我!” 沈知禾头也没回,只留给身后一个清瘦的背影。 “叫嫂子。” 第187章 小姑子成了跟班 战明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又气又急,提着裙子就追了上去。 “那你到底觉得我怎么样嘛!” 沈知禾停下脚步,终于转过身。 “马马虎虎吧,比猪强点,离优秀还远。” “你!” 战明玥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她想发火,可看着沈知禾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又觉得有点想笑。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比猪强点。 看着女孩变得生动无比的脸,沈知禾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肯努力的孩子,总会有出息。” 沈知禾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战明玥的肩膀。 “加油吧,小姑子。” 战明玥看着她,鼻头突然一酸。 这个嫂子……好像真的不错。 晚上回到战家,战霆舟刚换下外套,就看到战明玥和沈知禾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然后,他便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战明玥放下自己的东西,竟然破天荒地跑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端到了沈知禾面前。 “嫂子,喝水。” 战霆舟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这还是那个连自己水杯都懒得拿的妹妹? “明玥……你没事吧?” 战明玥一听这话,顿时炸了毛。 “我能有什么事!我帮嫂子忙怎么了!” 战霆舟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这两人下午出去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知禾接过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抬眼看向一脸震惊的战霆舟。 “战参赞,你妹妹终于懂事了。” 战霆舟看着她们一个递水,一个接水,哭笑不得。 也许,这个被硬塞进他生命里的女人,真的能改变些什么。 而另一边,文工团的宿舍里。 洛雪正趴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 “沈知禾!我跟你没完!你等着瞧!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自从那晚之后,战明玥彻底变了个人。 她不仅没再回战家大院,还直接向纺织厂申请了员工宿舍。 车间里,战明玥拿着剪刀,正仔细修剪着自己负责那件礼服的最后一根线头。 余光瞥见王晓芸的礼服,直接指出其中的问题。 “你这里,线头露出来了。” 王晓芸正低头忙活,闻言连头都没抬。 “要你管!” 战明玥眼睛一瞪,拔高了音量。 “这批是外交部的订单,不能有半点瑕疵!万一被退回来,影响的是整个厂的声誉!” 王晓芸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她。 “哟,现在知道认真了?大小姐转性了?” “你!” 战明玥气得脸颊通红。 “不识好人心!” 她跺了跺脚,转身走开。 不远处的沈知禾放下了手里的设计图纸,但并没有出声干预。 虽然还是针尖对麦芒,但至少都在为了同一件事努力。 这样很好。 傍晚时分,工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车间,准备去食堂吃饭。 战明玥磨蹭到了最后,趁没人注意到,悄悄溜向了存放成品的临时仓库。 她就是想看看,自己做的和王晓芸做的,到底哪个更好。 这种暗戳戳比较的小心思,让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仓库的门只是虚掩着,她闪身进去,找到了挂着的那两件礼服。 她看得入了神,完全没有注意到,仓库外一闪而过的人影。 洛雪躲在墙角的阴影里,看着仓库那扇紧闭的门,笑得阴险。 战明玥,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深夜,一道纤细的身影摸到了仓库门口。 那人拿起地上的砖石,直接将玻璃杂碎,又将手上的东西泼了进去。 很快,一缕青烟从一堆废弃的布料头里冒了出来,接着是微弱的火光。 那人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睡在仓库里间一张行军床上的战明玥,被一股浓烈的烧灼味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她从床上翻身下来,刚站稳就又被一口浓烟呛得弯下了腰。 着火了! “来人啊!” 她用袖子捂住口鼻,拼命冲向门口,用力拍打着门板。 “着火了!仓库着火了!快来人!” 住在附近宿舍的工人们被惊醒。 “怎么了?” “好像是仓库那边!” “快!救火啊!” 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响成一片。 有人提着水桶,有人拿着灭火器,全都朝着仓库冲了过去。 门被从外面撞开,一股更浓的黑烟扑面而出。 战明玥看见仓库里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她甩开扶着她的人,不顾一切地又冲了回去。 “明玥!危险!” “快出来!” 战明玥充耳不闻。 她冲到挂着礼服的衣架旁,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整个衣架拖出去。 “快!先把外交部的订单搬出去!” 她冲着跟进来救火的工人们大喊。 众人被她的举动镇住,随即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上前帮忙。 场面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的努力下,火势总算被控制住,只是原本整洁的仓库,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而被抢救出来的那些礼服,有一半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剩下的也都被水浸湿,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战明玥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冰凉。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在厂区门口响起。 车门打开,沈知禾和战霆舟快步从车上下来。 当他们看到眼前这满地狼藉的惨状时,两个人都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时,王晓芸冲上前,手臂直直指向地上的女孩。 “战明玥!是不是你放的火!” 战明玥浑身狼狈,她抬起满是黑灰的脸,整个人都懵了。 “你胡说什么!是我第一个发现火情的!” “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王晓芸不依不饶,“傍晚我就看见你鬼鬼祟祟在仓库转悠!” 工人们围了上来,嘈杂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对,我也看见了,下班了还不走,在仓库门口探头探脑的。” “怪不得这两天一直在厂里转悠,原来是没安好心!” “可火是她喊人来救的啊。” “她自己也冲进去了,差点出不来。” 战明玥被这些话语包围,急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爬起来,抓住战霆舟的衣袖。 “哥!你信我!” 第188章 被全世界都抛弃了怎么办 战霆舟面色凝重,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妹妹,然后看向她。 “明玥,你傍晚去仓库做什么?” “我……我就是去看看礼服。” 在众人审视的注视下,战明玥的声音越来越小。 “想看看……看看我和王晓芸的,谁做得更好。” 这孩子气的理由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 王晓芸发出一声冷笑,“看?怕是去看怎么下手吧!” “你血口喷人!”战明玥气得浑身发抖,“我要想搞破坏,干嘛第一个冲进去救火!我疯了吗!” “苦肉计呗!” 王晓芸毫不退让,抱起双臂。 “谁不知道你战大小姐最喜欢演戏了!演一出舍身救火的戏码,谁还会怀疑你?” 这个说法,让原本还在观望的工人们也开始动摇。 战明玥环顾四周,不停地摇头。 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工人抱着胳膊,斜着眼打量她。 “战小姐,敢做就要敢当啊。” “就是!仗着家世好就能为所欲为?这可是给外交部的订单!我们全厂上下的心血!” “必须给个说法!” 人群渐渐围拢,愤怒的情绪在蔓延。 战明玥被众人逼得后退一步,绝望地看着战霆舟。 “哥,你也不信我吗?” 战霆舟扶着妹妹的手臂,却并未将她拉起来。 “证据确凿,你让我怎么信你?” 战明玥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 “回家好好反省吧!”战霆舟松开了手。 “我不!” 战明玥从地上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面前的人。 “我没做就是没做!你们凭什么冤枉我!” “你们口口声声说看到我纵火,谁亲眼看见了?谁能拿出证据?” 一个工人抱着手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除了你还有谁?就你一个人在仓库附近转悠。” “我去看礼服就是准备纵火?” 战明玥往前一步,直视着那个工人。 “那我现在站在这里,是不是明天这里再出事也是我干的?” “别在这里强词夺理了!” 王晓芸尖锐的声音再次插了进来。 “要不是你做贼心虚,为什么刚才解释的时候支支吾吾的?” 战明玥眼一闭,大声吼了出来。 “因为我怕你们误会,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任何人!” 眼见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还是将希望全部放到战霆舟身上。 “哥,连你都不帮我说话吗?我是你妹妹啊!” 战霆舟没有看她,而是将脸转向了别处。 “就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更不能偏袒你。” 战明玥看着哥哥他的背影,嘴里泛起一阵苦涩。 “好,好一个不偏袒。” “所以你宁愿相信这些人的揣测,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话?” 那个抽旱烟老工人,又慢悠悠地开了口。 “战小姐,我们都看到你在附近转悠了,这总不是假的吧?” 话落,战明玥直直地看向那个磕着烟灰的男人。 “看到我在附近转悠就是纵火犯?” “那你昨天下午也在仓库附近转悠过,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很可疑?” 老工人被她这么一呛,顿时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个站在王晓芸身边的女工立刻插嘴。 “你别在这里颠倒黑白!我们可是亲眼所见!” 战明玥立刻逼问过去,“亲眼所见什么?看见我拿着火源了?还是看见我亲手点火了?” 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一瞬。 见众人都是一副心虚的表情,战明玥的声音瞬间哽咽。 “我是第一个喊救火的,如果真是我放的火,我为什么要费力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摊开自己满是污渍和水泡的手掌。 “为什么不是安安稳稳地在别处等着,看着这里烧成灰?” 王晓芸抱着胳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谁知道你是不是没想到火会烧这么大,自己害怕了才喊人救火的?” 战明玥抬起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和烟灰。 “好,既然你们都认定是我,那我说什么都是在狡辩。” 她转身,直视着战霆舟。 “但你记住,今天你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我定了罪,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战霆舟的身体僵了一下。 妹妹的控诉,比现场所有人的指责加起来都更让他难受。 “明玥,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战明玥反问,“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为了所谓的嫉妒,就能烧掉自己的心血,烧掉嫂子的心血,甚至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她突然伸出手指,指向身后那片还在冒着黑烟的仓库废墟。 “你们谁都好,去看看!去看看仓库的门!如果是我在外面放火,我会蠢到给自己搞成这么狼狈!” 人群里出现了一阵骚动,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其实……战小姐刚才确实是从火场里拼命跑出来的。” “她还帮着搬了不少东西出来……” 但这声音太小了,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他嘈杂的议论里。 那个抽旱烟的老工人将烟斗在鞋底磕了磕,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战小姐,别说了,再说下去,就越描越黑了。” 战明玥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背对着她的男人。 “哥,我再问一次,你相信我吗?” 战霆舟的背脊挺得笔直。 他能感受到背后那道视线,但他只是想让她回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不是在这里被众人围攻。 冷静下来,他们才能好好处理这件事。 可在众人面前,任何解释都像是偏袒。 战霆舟沉默了很久。 “回家吧。” 战明玥慢慢垂下眼睑,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原来,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那个放火的罪犯。 包括她的亲哥哥。 “不是她。” 一个清冽的女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沈知禾从人群中缓步走出。 王晓芸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沈老师?” 战霆舟看到沈知禾,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知禾,我知道你想维护她,但……” “我不是维护她。” 沈知禾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说事实。” 那个先前一直针对战明玥的老工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沈老师,我们知道您是战家媳妇,但也不能这么包庇小姑子吧?” “这儿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呢!” “就是!我们都看见了!” 第189章 嫂子竟然力挺她? 沈知禾停下脚步,侧过脸,冷冷地瞥了那个老工人一眼。 “张师傅,破案要讲证据,不是靠人多,也不是靠臆测。” 那个被称作张师傅的老工人被她看得一噎,脸色又涨红起来。 沈知禾不再理会他,也不理会周围的议论。 她走到战明玥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战明玥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 沈知禾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转身走向那片烧毁的废墟。 她在废墟前停下,直接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战霆舟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不明白沈知禾的意图,但她的出现,无疑让场面更加混乱。 废墟里一片狼藉,烧焦的木料和布料混在一起,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沈知禾看得非常仔细,手指甚至会捻起一点灰烬查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有些人开始不耐烦的时候,沈知禾站了起来。 “火是从东南角开始烧起来的,这里有汽油残留。”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汽油?” “不是意外失火吗?” “有人故意用汽油放火?” 王晓芸的脸色也白了。 战霆舟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沈知禾身边。 “汽油?” “对。” 沈知禾肯定地回答。 她没有再看废墟,而是转过身,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愣愣地看着她的战明玥。 “明玥,你傍晚去仓库的时候,闻到汽油味了吗?” 战明玥下意识地拼命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对了。” 沈知禾环视众人,目光从在众人的脸上扫过。 “汽油的味道非常刺鼻,在场的师傅们应该都清楚。” “如果是明玥纵火,她傍晚去踩点的时候,怎么可能闻不到自己提前洒下的汽油?” “除非她故意装作没闻到。” 沈知禾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那个抽旱烟的老工人身上。 “张师傅,您觉得,一个十九岁的姑娘,能有这么深的心机吗?” “先是处心积虑地去洒汽油,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晚上再跑回来,自导自演一出舍身救火的苦肉计?” “如果真是这样,明玥不应该在这里做衣服,她该去当特务。” 人群里,几个先前只是跟着起哄的年轻工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被叫做张师傅的老工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那……那也可能是她后来才去洒的汽油!” “更不可能。” 沈知禾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 她没有再看那个老工人,而是转向了仓库门口不远处的保安室。 “值班室的大爷,您昨晚值班的时候,闻到汽油味了吗?” 人群一阵骚动,自动分开一条路。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 “没有!绝对没有!我夜里都会巡逻,最后一次巡视是凌晨一点半,从仓库这边走过去,一切正常!” “那个时候,绝对没有汽油味!” 沈知禾点了点头,重新面向众人。 “保安师傅最后一次巡视是一点半,确认仓库周围没有异常,明玥发现火情,大声呼救的时间,是两点左右。” “也就是说,凶手作案的时间,就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沈知禾清晰的逻辑带着走。 战霆舟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他看着沈知禾如何用三言两语,将一盘死棋彻底盘活。 他原本以为自己将妹妹带走,是保护她免受围攻的最好方式。 但沈知禾做的,才是真正的解决问题,是真正的保护。 这种认知,让他的胸口感到一阵莫名的滞闷。 战明玥呆呆地看着沈知禾的背影。 沈知再次看向了那片废墟,然后,将视线转回到战明玥身上。 “明玥,从你们的宿舍,走到仓库这里,需要多久?” 战明玥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五分钟。” 话音落下,她的脑子飞速转动。 “不对!” “从宿舍走到这里要五分钟,如果我要放火,我得先准备汽油,再找到地方泼洒,然后点火,再跑回来装作发现火情……” 她越说越快,逻辑也越来越清晰。 “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半个小时根本不够用!” “而且!我要是带着一桶汽油从宿舍区走过来,值班室的大爷怎么可能看不见?那么大的味道,狗都能闻出来!” 这一连串的反驳,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王晓芸的脸色变了又变,一个箭步冲上去,举着她的手掌 “你们看她的手!上面连个烧伤的燎泡都没有!” “如果是泼汽油点火,火苗会瞬间窜起来,怎么可能一点都烧不到自己?” 战霆舟松了口气。 沈知禾并没有停下。 她拿起一件已经湿透,但依然能看出精致刺绣的礼服。 “这件是明玥负责的吧?上面有她的工号。” 王晓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沈知禾放下那件,又拿起另一件。 “这件,是王晓芸你的。” 她接连翻出了五六件礼服,将它们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上,一件件铺开。 “大家看清楚。” “明玥抢救出来的,都是这次外交部订单里工序最复杂的几件。这里面,有她自己的心血,也有王晓芸的作品。”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王晓芸身上。 “如果真是她嫉妒纵火,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抢救这些东西?尤其是,为什么要抢救她竞争对手的作品?” 人群彻底骚动起来。 “好像是这个道理……” “烧了别人的,救自己的还说得过去,怎么会连王晓芸的也救?” “而且还都是最贵的那几件!” 沈知禾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径直走回到战明玥面前。 她将那被划破的袖子往上拉了拉。 “大家再看看她的胳膊,这些划伤和灼伤,都是在抢救物品时,被掉落的着火木料弄伤的。” “如果她是纵火者,演一出苦肉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吗?” 战明玥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伤,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刚才疼的时候没哭,被冤枉的时候没哭,现在却再也忍不住。 那个抽旱烟的老工人,一张脸已经憋成了酱紫色。 “那……那谁知道呢!” “说不定……说不定她就是做戏做全套!故意弄伤自己,好让你们所有人都相信她!” 第190章 神探沈知禾上线,所有线索无 沈知禾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做戏做全套?” “张师傅,您这么坚持是明玥纵火,是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依据吗?” 这一问,让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老工人身上。 “我……我哪有什么依据!” 老工人被她这一逼问,顿时慌了神。 “我就是……就是看她可疑!” “没什么意思。” 沈知禾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辩解。 “只是按照您的逻辑,既然事发时在附近出现过的人就有嫌疑,那是不是应该问问在场的所有人?” “我相信,昨晚深夜到凌晨这段时间,在场的每一位,都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接近过仓库,不是吗?” 人群里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 是啊,谁能保证自己昨晚就没起夜上过厕所,没在外面乘过凉? 那个张师傅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您。” 沈知禾的回答滴水不漏。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在没有证据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也都没有嫌疑。” 她径直走向东南角,轻轻拨开地上一层厚厚的灰烬。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看着她的动作。 随着灰烬被拨开,地面上显露出一些不寻常的痕迹。 “火源在这里,汽油,是从外面泼进来的。” 她将木棍往旁边移了移,指向靠近外墙窗户下的位置。 “你们看这个流淌的痕迹,泼洒汽油的人,当时就站在这扇窗户的外面。” 战霆舟快步走过去,捻起一点那里的泥土,放在鼻下闻了闻。 “确实是被人从外面泼进来的!知禾说的没错!” 沈知禾继续对着众人分析。 “纵火者根本不需要进入仓库内部,所以,明玥傍晚进仓库检查的时候,闻不到任何汽油味,是完全合理的。” “保安大爷,您一点半最后一次巡视的时候,仓库东南角的这扇窗户,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保安大爷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关着的!肯定是关着的!”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前几天刚下过雨,厂长特意交代过,为了防止布料受潮,所有仓库的窗户都必须关严实!我巡逻的时候还特意检查过!” 沈知禾点点头,做出了结论。 “那么,纵火就发生在一-点半到两点之间,凶手在外面,想办法打开了这扇关着的窗户,将汽油泼了进去,然后点火,迅速离开。” 现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战明玥呆呆地听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沈知禾转过身看向她。 “明玥,你之前说,你是被什么惊醒的?” 战明玥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回应。 “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本来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我被烟呛醒,这才发现着火了!” 沈知禾点了点头,按照现有的情况进行分析, “这就对了,纵火的人打破了窗户,巨大的声响惊醒了睡在不远处的战明玥,她起身查看,发现了火情,于是她立刻呼救,然后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抢救那些重要的礼服。” 说完这一切,她看向众人。 “这个时间顺序,才是合理的。” 之前还围着战明玥、满脸敌意的工人们,此刻都沉默了。 王晓芸的脸色白得像纸。 如果不是战明玥及时发现,火势一旦蔓延开,烧掉的就不只是仓库,还有旁边的宿舍区。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她的脑海,让她打了个寒颤。 “我想起来了!昨晚我起夜时,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往仓库后面去了!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很可疑!” 战霆舟立刻转头看她,神情严肃。 “什么时候?具体一点。” “大概……大概一点四十左右?”王晓芸努力回忆着,“我昨晚起夜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往仓库后面去了!” “当时黑灯瞎火的,我以为是谁睡不着出来溜达,就没在意!现在想想,那个时间点,那个人影,太可疑了!” “是个有点驼背的身影,走得特别快,一转眼就不见了!” 驼背。 这两个字一出来,人群里好几个工人的头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张师傅是厂里出了名的驼背,这个特征太明显了。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你们……你们看我干什么?我昨晚一直在宿舍睡觉!一步都没出去过!” 沈知禾平静地看着他。 “师傅,既然您坚持认为是明玥纵火,而现在又出现了新的线索,不如,我们报警处理?” 一听她说要报警,老工人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报……报警?没……没这个必要吧……就是厂里的一点小事,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了……” “这怎么是小事?” 沈知禾直接反问。 “这是性质恶劣的纵火案,是刑事案件。” “我相信,公安同志会很有兴趣来调查,他们有专业的科学检测手段,可以来现场采集指纹和各种痕迹。” “比如,窗户上留下的指纹,窗户下面泥地里的脚印,还有……” 她看向那个老工人,对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我相信科学检测,最后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答案。” 战霆舟一直沉默地看着,见状,也跟着上前一步。 “不,知禾说得对,应该报警,这件事必须彻查到底,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等等!” 老工人突然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他只是想倚老卖老,煽动大家把战明玥这个城里来的大小姐赶走,他可不想被公安抓走! 但现在他怕了。 “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天那么黑,我也没看清楚!战小姐……战小姐可能确实不是放火的人!” 沈知禾的眼神没有丝毫松懈。 “为什么突然改口?张师傅,您刚才还言之凿凿,现在又说自己看错了。” “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老工人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我说!我说!我昨晚确实看到有人了!但不是战小姐!真的不是她!” 第191章 有沈知禾在,完全没意外 全场哗然。 战霆舟的身体一震,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句话。 战明玥则是泪眼婆娑,要不是有沈知禾在,她都不敢想象今天是多么惨烈。 沈知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安慰。 “在真相没有彻底大白之前,请大家不要再随意指责任何人,这不仅会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更可能会让真正的凶手,就混在我们中间,逍遥法外。” 之前还群情激奋的工人们,此刻都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 战明玥吸了吸鼻子,她转过身,对着沈知禾深深地鞠了一躬。 “嫂子,谢谢你。” 战霆舟站在一旁,愧疚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沈知禾完全没注意到他,伸手扶起了战明玥。 她的视线落在了废墟东南角,走过去从一堆烧焦的杂物里,拎起一个已经烧得漆黑变形的铁桶。 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即便被烧过,依然刺鼻。 “这是装汽油的桶,凶手把它扔在了最显眼的角落,甚至没有想过要处理掉。” “这根本不是意外,这就是有人故意纵火,还想把一切都嫁祸给明玥!” 现场一片死寂。 王晓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第一个站了出来,对着战明玥低下了头。 “对不起,明玥,是我错怪你了。” 有了人带头,其他的工人们也纷纷开口。 “对不起啊明玥!” “是我们糊涂,听了风就是雨!” 战明玥擦掉眼泪,委屈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扬眉吐气了。 “现在知道错了?刚才不是一个个都很能说吗?” 沈知禾轻轻拉了她一下。 “好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出真凶。” 她看似随意地在废墟边缘踱步,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一寸烧焦的土地。 走到东南角的窗户下时,她的脚尖似乎踢到了什么。 那是一个在灰烬中,闪着微弱光芒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蹲下身,借着整理裤脚的动作,指尖飞快地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攥进手心。 是一枚小巧的珍珠耳环,上面沾着一丝极淡的汽油味。 这枚耳环,她有印象。 是洛雪的。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将耳环悄无声息地滑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佯装无事发生一般转向众人。 “大家再仔细想想,昨晚深夜,除了张师傅看到的那个人影,还有没有看到别得可疑的人,在仓库附近出现过?” 工人们面面相觑,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年轻女工,犹豫地举了举手。 “我,我好像看到个……我好像看到个穿文工团制服的人。” 战明玥一惊,立马反驳。 “我们厂跟文工团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有人来这里!” 旁边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工立刻接话,“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大概晚上十点多,天刚黑透那会儿,我看到个女的在咱们厂区外面转悠,离得远,没看清脸,但穿着是挺时髦的!” 文工团,时髦。 战明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战霆舟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正因如此,才不能妄下结论。 若只是纺织厂的内部矛盾,私下解决也不是不行,一旦牵扯到文工团,可不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意外或者失误能处理的。 战霆舟上前一步,刚想打断众人的猜测,沈知禾就出声了。 沈知禾适时地打断了开始变得嘈杂的议论。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公安局的同志会过来,进行详细的调查。” 工人们一听公安要来,不敢再多言语,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嫂子!” 战明玥一把拉住了正要转身的沈知禾。 沈知禾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 “明玥,这件事很危险,交给我和你哥处理,好吗?” 这件事的背后,已经不是简单的嫉妒。 “不行!” 战明玥想也不想地摇头。 “这关系到我的清白!我不能就这么等着!我必须参与调查!” 沈知禾看着她眼里的倔强,沉吟了片刻。 让她干等着,以她的性子,恐怕会更冲动。不如给她找点事做,把她的精力引导到有用的方向。 “那好,你帮我一个忙。” 战明玥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嫂子你说!” “你去打听一下,你们认识的人里,最近有没有谁在文工团工作,或者跟文工团有关系。” 沈知禾的语速不快,条理清晰。 “再查查,这些人里,有没有谁最近请了假,或者有什么行为异常的地方。” “包在我身上!” 战明玥立刻应下,整个人都重新焕发了精神。 回战家的路上,吉普车里一片死寂。 战明玥靠在后座,大概是折腾了一晚上,太累了,已经睡着了。 战霆舟握着方向盘,手几次从后视镜里看向副驾驶的沈知禾。 “知禾,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那么坚信,不是明玥做的?” 沈知禾闻言,缓缓转过头。 “战参赞觉得,我是因为她是战家的人,才要费力维护她?” 战霆舟被她问得一噎,掩饰性地咳嗽两声。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她一句话就戳破了心底最深处的那个想法。 是啊,他潜意识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我没有,只是……你们之前关系并不好。” “那是之前。”沈知禾轻笑,“这些天我看着明玥在工坊里待到深夜,她是真心喜欢设计。” 她顿了顿,转头看了眼战明玥才继续往下说, “而我相信,一个为梦想努力到这种程度的人,不会做自毁前程的事。” 战霆舟神色微动。 “你……很了解她。” “谈不上了解。” 沈知禾转回头,重新看向窗外。 ”但我知道,真心热爱一件事的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明玥看设计图时的眼神,和战参赞审阅外交文件时的眼神一样……都在发光。 战霆舟诧异地侧过头。 “你……你注意过我看文件?” 他怎么不知道?难不成沈知禾一直在偷偷关注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手下的方向盘都险些歪了。 沈知禾挑眉,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他脸上。 “战参赞,重点是不是偏了?” 第192章 所有线索全部指向一个人! 战霆舟喉结微动,一时语塞。 他轻咳一声,试图用声音掩饰自己瞬间的失态,强行转移了话题。 “今天,多谢你。” “不必谢。”沈知禾的语气平静,“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 战霆舟从后视镜里,瞥见她沉静的侧脸。 他以为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战家,为了那个名分。 原来,她只是在做她自己。 “你是怎么发现那些细节的?” 他又忍不住问。 沈知禾淡淡一笑。 “观察。” “就像战参赞在外交场合洞察局势一样,不过是换个场合运用这个能力罢了。” 战霆舟彻底无言了。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战霆舟再也没有开口,只能专注地开着车。 第二天一早,战明玥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沈知禾的房间。 她反手关上门,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嫂子,我查到了!” 哦?沈知禾不动声色,谁? “洛雪姐!” 战明玥压低声音,眼里是藏不住的激动和愤慨。 “她前天晚上请假没参加排练,昨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 沈知禾心中了然,面上却故作惊讶。 “洛雪?她不是你好朋友吗?” 战明玥撇了撇嘴,“早不是了!自从她老说嫂子坏话,我就不理她了!” 沈知禾心中一动,“那……你要不要去问问她?” 战明玥犹豫了,“这……合适吗?” “就当是关心老朋友。” 沈知禾意味深长地说。 “毕竟……文工团的人出现在厂区附近,确实可疑。” 战明玥恍然大悟,笑嘻嘻地晃着她的胳膊,“嫂子说的对,我这就去找她!” 看着她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沈知禾微微皱眉。 希望这丫头别打草惊蛇。 以她的性子,怕是藏不住事。 不过,由她去敲山震虎,也好。 文工团排练室外,战明玥揣着手,在门口来回踱步。 她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嫂子教她的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露了馅。 没多久,排练室的门开了。 看到洛雪出来,战明玥连忙迎了上去。 “洛雪姐!” 洛雪见到她,眼神里闪过慌乱。 “明玥?你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和战明玥拉开距离。 这个动作,让战明玥的心沉了下去。 “我……我来看看你,听说你前天晚上请假了?没事吧?” 洛雪眼神闪烁,视线飘忽着不敢看她。 “没……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战明玥心里的怀疑更深了,她往前一步,紧紧盯着洛雪的眼睛。 “那……你前天晚上去哪了?有人看见你在纺织厂附近。” 洛雪抬起头,色厉内敛地指责她,“谁说的!我那天一直在宿舍!” 战明玥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洛雪姐……你没事吧?” 洛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快地调整好表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明玥,你是不是听信了某些人的挑拨?” 战明玥皱起眉,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没有动。 “某些人,难不成你是指我嫂子?” “除了她还有谁!” 洛雪听她话里对沈知禾的亲密,又激动起来。 “她就是想离间我们的关系!明玥,你想想,为什么她一出现,我们闹翻了?” 战明玥愣住了,顺着她的话一想,神色有些动摇。 洛雪见状,立刻趁热打铁。 “要我说,纵火的事说不定就是她自导自演,既博取你哥好感,又陷害你!” 战明玥的脸色彻底变了,“不可能!嫂子不是这种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洛雪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一个乡下姑娘,攀上战家这棵大树,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战明玥突然清醒过来,甩开她的手,冷声质问。 “洛雪姐……你为什么一直说嫂子坏话?” 洛雪的表情一噎,眼神慌乱地躲闪。 “我……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战明玥直视她的眼睛,“不是吧,洛雪姐,你做这些可不是为我好,洛雪姐,纵火的事……该不会真和你有关吧?” 洛雪踉跄着后退一步,“你……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战明玥冷冷地看着她,“我会查清楚的!” 她说完,再也不看洛雪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洛雪气急败坏的尖叫。 “战明玥!你会后悔的!” 然而她头也不回,脚步反而更快了。 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沈知禾,把这一切都告诉她。 洛雪看着战明玥决绝跑开的背影,攥紧了手心。 不能慌。 战明玥只是怀疑,她没有证据,只要她咬死不认,谁也拿她没办法。 除了这个,她必须先下手为强,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洛雪迅速整理好脸上惊慌的表情,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转身走进了排练室。 几个相熟的女演员正聚在一起休息,见她进来,随口问了一句。 “洛雪,刚才那是战明玥吧?她来找你干嘛?” 洛雪叹了口气,走到她们身边,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姐妹们,听说了吗?纺织厂纵火案,有内幕!” 这话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立马有人催促她别卖关子了:“什么内幕?快说说!” 洛雪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听说啊……是沈知禾自己放的火,想嫁祸给明玥!” “什么?!” 众人一片哗然,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会吧?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不是她小姑子吗?” 洛雪又是一声长叹,眼圈都红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们忘了?之前她跟明玥关系多差,人尽皆知。现在装得跟亲姐妹似的,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女演员们面面相觑,虽然仍觉得匪夷所思,但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下午,洛雪算着时间,又偶遇了几个下班路过的纺织厂女工。 她主动上前,一脸惋惜。 “唉,我今天见到明玥了,那孩子真是可怜。” 女工们一愣,有人主动询问,“洛同志,明玥她怎么了?” “一时糊涂放了火,现在还要被自家嫂子算计,你说可怜不可怜。” 洛雪摇着头,语气里满是同情。 女工们彻底震惊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什么?真是明玥放的火?” 第193章 矛头转移,到底谁是纵火犯 洛雪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啊,就是明玥亲口跟我说的。” 说完,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捂住嘴。 “哎呀!你看我这张嘴!我瞎说的!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啊!千万别!” 她越是这样说,女工们反而越是深信不疑。 就这样,两个截然不同,却都指向战家内部矛盾的谣言,悄无声息地传开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战明玥,对此一无所知。 她从文工团出来,就急匆匆地赶往沈知禾教书的学校。 可一进校门,她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路过的老师和学生,看到她时,眼神都怪怪的。 有的人甚至在她看过去之前,就匆匆移开视线,故意绕开她走。 她拦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女老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老师您好,请问沈知禾老师在哪个办公室?” 那老师被她拦住,吓了一跳,“啊……沈老师她……她……她可能在教务处吧?” 战明玥越听心越慌,脚步也跟着加快了。 教务处? 难道是那些人说了什么,学校要处分她? 一想到这个可能,战明玥的心就揪成了一团,脚下几乎跑了起来。 走廊尽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扬声喊道。 “刘芳姐!” 被喊住的女人转过身,正是之前帮沈知禾代过课的刘芳。 “你好,请问沈老师在哪儿?”战明玥几步冲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地问。 刘芳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跟我来吧,她在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安静,沈知禾正坐在桌前,垂着眼帘,认真批改着学生的作业。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里闪过诧异。 “明玥?你怎么来了?” 战明玥憋着一肚子火,一看到她,委屈立马涌了上来。 “嫂子!你们学校的人怎么回事?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沈知禾放下手里的红笔,神色温和。 “别急,慢慢说。” 战明玥大倒苦水,把自己一路上的遭遇说了七七八八。 沈知禾立刻就明白这些人是听到了关于纵火的谣言。 她心里掠过凝重,面上却不动声色。 “可能是误会。” “误会?”战明玥委屈地撇了撇嘴。“我看不像!他们肯定在背后说我坏话!” 沈知禾轻笑一声,没有接这个话头,反而问道。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战明玥这才想起正事,神色一凛。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办公室门口,确认没人后,才放下心来。 “嫂子!我打听到洛雪姐确实很可疑!” “她前天晚上根本没在宿舍,是请假了!行为特别反常!我今天去问她,她还特别紧张,脸都白了!” 沈知禾原本温和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时变得凝重起来。 请假,紧张,脸色煞白。 这些反应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立马询问战明玥:“你没直接问她纵火的事吧?” 战明玥被她问得一愣,回想一会后,才弱弱地说:“我……我好像说了……” 沈知禾抬手,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明玥,你这样会打草惊蛇的。” 战明玥慌了,“那怎么办?我……我当时太着急了。”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沈知禾思忖片刻,神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当务之急,是找到证据。” 战明玥急得团团转,“可是现在哪里有证据,从哪里找证据啊。” 沈知禾突然问,“你今天看到她戴耳环了吗?” 战明玥努力回忆着今天见到洛雪时的情景,“好像……没有?她平时最爱戴那对珍珠耳环的,今天也没带!” 沈知禾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东西,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是不是这对?” 手帕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巧的珍珠耳环。 战明玥瞪大眼睛,用力点头。 “就是这对!怎么在你这?” “火场找到的。”沈知禾沉声道,“上面还有汽油味。” 战明玥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我这就去找她对质!” “等等!”沈知禾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光有耳环不够。她完全可以说是丢了,或者被你栽赃。” “那怎么办?”战明玥急得快哭了。 沈知禾沉思片刻,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放缓了语气。 “明玥,你最近……先别去找洛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战明玥不解。 她不明白,证据确凿,为什么还要忍? “让她放松警惕。”沈知禾轻笑,拍了拍她的手。 犯错的人,只要以为自己安全了,就总会露出马脚。 战明玥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她知道,嫂子说得对。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嫂子。” 沈知禾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点。” 刘芳看着战明玥气冲冲远去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走到沈知禾身边。 “沈老师……” 沈知禾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轻笑。 “怎么了?有话直说。” 刘芳一咬牙,还是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纺织厂纵火的事,今天学校里都传遍了。好些人都说……是明玥放的火!” 她像是怕沈知禾不信,又急切地补充。 “要我说,您可得当心点!虽说现在看着关系好了,可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毕竟以前……” 毕竟以前她们姑嫂俩的关系,闹得人尽皆知。 沈知禾放下笔,神色平静。 “刘老师,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相信不是明玥做的。” 刘芳急得跺脚,“您就是太善良了!纵火这事是小,可万一她真对您存着坏心……” “不会的。”沈知禾语气坚定,“我了解明玥。她或许任性,但绝不会做这种事。” 见她还想说什么,沈知禾轻轻按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我会小心的。” 见状,刘芳只能叹了口气。 “好吧……那您多留个心眼。” “嗯。”沈知禾微微一笑,“快去上课吧。” 等刘芳离开,她望向窗外,目光深远。 洛雪的手段比她想的还要狠毒,不仅想把纵火的罪名栽到明玥头上,更想离间她们的关系。 明玥,这次嫂子一定会还你清白。 第194章 就算你是战家大小姐也一样 战明玥一进纺织厂,就觉得气氛不对劲。 昨晚才烧了那么多礼服,今天车间里本该忙得脚不沾地,可这会儿,缝纫机都没开几台,到处是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的人。 这时,王晓芸快步迎上来,一把拉住她。 “明玥姐,要不……你今天先回家休息吧?”她一脸为难的说着。 听完她的话,战明玥心里一沉,但还是她还是执意往里走。 “回去干什么?活儿不赶了?” 她说着就要绕开王晓芸,人还没进车间,头顶就罩下来一片阴影,紧接着,一盆冰凉的水从头浇到脚,浇得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水顺着头发丝往下淌,糊了她满脸。 她抹了把脸,抬头就看见李大姐拎着个空搪瓷盆,身后还站着几个女工,个个都抱着胳膊,冷眼瞧着她。 “滚出去!我们这儿不欢迎纵火犯!”李大姐的声音又尖又利。 战明玥浑身都湿透了,冷得发抖,更多是气的。 “你说谁是纵火犯!” “除了你还有谁!”李大姐把盆往地上一扔,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昨晚就你一个人在仓库那儿鬼鬼祟祟的!” “我是去检查礼服!”战明玥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李大姐哼笑一声,“检查?有你那么检查的?还得带上汽油?” “我没有带汽油!”战明玥一张脸涨得通红,这话喊出来自己都觉得无力。 王晓芸壮着胆子挤到前面,“大家有话好好说,沈老师不是都说了,这事儿跟明玥姐没关系!” 一提到沈知禾,李大姐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沈老师?她当然向着自家小姑子了!这不就是一家人合起伙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嘛!” “就是!谁知道是不是演戏呢!” “一个放火,一个装好人,把我们都当傻子耍。”旁边的人立马七嘴八舌地帮腔,一句比一句难听。 战明玥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但嘴里又说不出有力的反驳。 “你们……你们血口喷人!嫂子才不是这种人!” 李大姐上前一步,逼近她,眼神凶狠。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赶紧滚!别脏了我们厂子!” 最后那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战明玥再也忍不住,狠狠瞪了那群人一眼,转身哭着跑出了工厂。 夜幕低垂,沈知禾刚回到战家,就看到满脸焦急的苏婉。 “知禾,你可算回来了!外面都在传纵火的事,有人说是明玥放的火,还有人……还有人说是你指使的!” 沈知禾眉头微蹙。 洛雪的动作比预想的还要快,不仅要毁了明玥,连她也要一起拖下水。 明玥那丫头性子烈,她听到这些话,还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呢。 “妈,这些话你千万别告诉明玥,这两天也少让明玥出门。” 苏婉一愣。 “明玥不是说你让她查什么东西,晚点回吗?你们,没一起回来?” 沈知禾心中一沉。 “纺织厂昨晚着火,今天全面停工整顿,加什么班?” 苏婉这才反应过来,“对啊!那……那这孩子去哪了?” 话音刚落,大门被推开,战霆舟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进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屋里不对劲的气氛,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出什么事了?” 沈知禾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面色沉重。 “明玥可能出事了。现在这个点,她还没回来……” 战霆舟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什么时候发现她没回来的?” 沈知禾抬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我刚下班回来,问了妈才知道。” “已经晚上八点了,除了在厂里住的那几天,明玥从来没有这么晚不回家的先例。” 苏婉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在原地直跺脚。 “这孩子,脾气又倔,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们说,她、她该不会想不开吧?” 战霆舟没有犹豫,当机立断。 “分头去找。妈,你在家看着孩子们,锁好门。” 苏婉虽然担心得六神无主,但知道此刻不能添乱。 “好,好……你们快去快回!一定要把明玥找回来!” 沈知禾拿起另一把手电,笑笑。 “霆舟,你去文工团附近看看,我去纺织厂,两个小时后在我学校门口汇合。” 战霆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小心点。” 两人分头行动。 沈知禾快步朝着纺织厂的方向走去。 夜风刮在脸上,她下意识裹紧了单薄的外套。 这个年代的夜晚没有后世那般灯火通明,除了几盏昏黄的路灯,大部分路段都淹没在浓稠的墨色里。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 以明玥的性子,受了委屈绝不会跑远,大概率会找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她举着手电,大声喊道。 “明玥!你在哪里?听见的话回我一下!” 话落,没有任何回应。 沈知禾只能慢慢的走着,她没走几步,脚下突然一空,不小心踩进一个水坑。 冰冷的泥水灌满了鞋子,刺骨的凉意顺着脚底往上窜。 她只是皱了下眉,丝毫没有停顿,也顾不上整理。 她打着手电继续往里走,“明玥!听见应一声!嫂子来接你回家!”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狗叫,在这大半夜里听得人心里发毛。 沈知禾越找越急,脚步也跟着加快。 “这孩子……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她喃喃自语,拿着手电筒把整个厂区外围都翻了个遍,连堆破烂的仓库都进去看了,还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难道猜错了? 她心一沉,正打算去别处找,风里忽然飘来一点极细极细的抽泣声。 沈知禾一下子屏住呼吸,侧着耳朵仔细听。 顺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她慢慢把手电光移向后院那棵老槐树。 光线晃过晃动的树影,照出树下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明玥?” 沈知禾试探着轻声呼唤。 听到声音,战明玥缓缓抬起了头。 看到来人是沈知禾,战明玥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哭腔问。 “嫂子……你怎么来了……”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件东西,仔细一看,竟是那件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礼服。 沈知禾心头一酸,快步上前,在她面前蹲下身。 “你没事吧?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哭?知不知道大家多担心你?” 话落,战明玥抽噎着,一边说,一边哭。 “我……我没脸回家,他们都骂我是纵火犯……” 听完她的话,沈知禾心疼地看着她,伸出手,用手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痕。 “傻丫头,不是你的错,躲在这有什么用?” 第195章 教你一招,让看不起你的小 “可是……可是……” 战明玥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膝盖里,哭得更凶了。 “李大姐她们说得那么难听,她们说我嫉妒厂里其他女工,还说是我们两个才合谋放火!” “嫂子,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 原来是这样。 这丫头不是怕自己承担罪名,是怕连累了她。 沈知禾轻叹一声,也不嫌地上脏,挨着她身边坐了下来。 “所以你就一个人躲起来哭?” “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敢在全家面前叫板,天不怕地不怕的战明玥。” 战明玥委屈地撇了撇嘴,从膝盖里抬起头。 “那我能怎么办,我又找不到证据,那件礼服烧成那样,火又是从仓库烧起来的,他们还不信我。” 沈知禾按住她冰凉的肩膀,柔声安慰。 “证据会有的,清白也会有的,现在,什么都别想,先跟我回家。” “妈都急坏了。” 一提到家人,战明玥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可是,我这样回去……” 沈知禾挑了挑眉,目光里带着几分好笑。 “这样怎么了?战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开始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战明玥愣愣地看着她,鼻头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 “嫂子……你真好……” 沈知禾扶着她,两个人脚步都有些不稳。 “走吧,对了,你一直抱着这破礼服干嘛?” 战明玥抱着礼服的手用力,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这是……这是我做的第一件完整礼服,虽然烧坏了,但我想留着……” 沈知禾心中一软,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哄着。 “好,我们留着,但以后,你还能做出更好的。” “走吧,回家我给你煮姜茶,暖暖身子。” 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厂区外走去。 半晌,一直沉默的战明玥忽然停下脚步,朝着沈知禾深深鞠了一躬。 “嫂子,对不起。” 沈知禾侧过头看她,“为什么道歉?” “以前……以前我那样对你……”战明玥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还对我这么好……” 沈知禾看着她耷拉着脑袋的模样,轻笑了一声。 “傻丫头,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 听到这话,战明玥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她怀里。 “嫂子!” 沈知禾被她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怀里的人肩膀剧烈抖动,压抑的哭声再次传来。 “我以后一定好好跟你学设计!” 沈知禾无奈地笑了,伸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 “好好好,不过你先松开,我快喘不过气了。” 战明玥这才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松开她,脸上挂着泪,却笑了出来。 她伸手挽住沈知禾的胳膊,亲昵地靠着。 “走!回家!” 两人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来回踱步。 战霆舟正焦急地朝着纺织厂的方向张望,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 从分开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理智告诉他她很聪明,有自保能力,可情感上,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他甚至有些后悔,他不该同意分头行动的。 当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他紧绷的神经才骤然一松。 他快步迎了上去,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妹妹身上,上下打量。 “明玥!你没事吧?” 战明玥看到他,昂起小脸,“没事!有嫂子在呢!” 战霆舟的目光这才转向沈知禾。 “谢谢……” 沈知禾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战参赞又要谢我?”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 “想要什么奖励?” 战明玥的眼睛亮了,她立刻抢着说,“哥!请我们吃西餐!” 这可是北京顶时髦的事,她早就想去了。 沈知禾忍俊不禁,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 刚脱离险境,就想着吃了。 战霆舟却看着妹妹兴奋的样子,又看了看沈知禾含笑的眼,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好,明天就去。” “噢耶!” 战明玥欢呼一声,拉着沈知禾就往屋里跑。 “嫂子快走!我要喝你煮的姜茶!热乎乎的那种!” 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背影,战霆舟站在原地,笑着摇头,拿着手电给两人照路。 也许这场风波,并不全是坏事。 几人回到战家时,已是深夜十点。 出乎意料的是,客厅的灯竟然还亮着。 连战老爷子都拄着拐杖坐在沙发上,三个孩子更是眼巴巴地守在门口。 “妈妈回来了!” 云筱第一个发现他们,紧紧抱住沈知禾的腿。 云锐和云峥也立刻围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的手。 “姑姑找到了吗?” “妈妈你鞋子怎么湿了?” 战卫国沉着一张脸,中气十足地开了口。 “还知道回来?这么大个人了,让全家人跟着担心!” 苏婉赶紧走过来打圆场,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胳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明玥啊,看你这狼狈的样子,饿不饿?妈给你去下碗面?” 战明玥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躲在沈知禾的身后,头垂得低低的。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战卫国还想说什么,被苏婉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战老爷子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行了,都少说两句,人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沈知禾蹲下身,柔声对三个孩子说:“没事了,小姑姑就是不小心迷路了,妈妈把她找回来了。” 她摸了摸孩子们的头。 “快跟爷爷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三个孩子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听话地跟着战老爷子回房了。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几个大人。 战明玥却还拽着沈知禾的衣角不肯放,犹豫了一下,小声地问。 “嫂子……我今晚能跟你睡吗?” 话音刚落,一道冷冽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胡闹!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战明玥被他一吼,委屈地撇了撇嘴,“哥!我就想跟嫂子说说话……” “说什么说!” 战霆舟的语气愈发严厉。 “这么晚了,知禾自己累了一天,还需要休息。赶紧回去休息!” 第196章 天好地好嫂子好,哥坏 沈知禾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拍了拍战明玥的手背,放柔了声音。 “乖,听你哥的,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见她开口,战明玥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临走前,她还偷偷转过身,对着沈知禾比了个“明天一定找你”的手势。 客厅里的灯光熄灭,回到卧室,沈知禾关上门。 她背靠着门板,想起刚才战明玥那副委屈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战参赞,你对明玥也太严厉了吧?” 战霆舟正在解着衬衫的袖扣,闻言动作一顿。 “她太任性了。” “她还是个孩子嘛。”沈知禾随手脱下身上那件单薄的外套。 就在外套滑落的瞬间,她忽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 战霆舟立刻转身,大步走到她面前。 沈知禾皱眉看着自己的腿,裤子上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好像……擦伤了。” 刚才在厂区里摸黑找人,光线太暗,她只记得自己踩到水坑了,根本没注意有没有受伤。 当时一心只想着找人,根本没留意到疼。 战霆舟的脸色沉了下去,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怒意。 “怎么不早说!” 他快步走到立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家用的医药箱。 再回来时,他在她面前蹲下身,不由分说地就要去查看她的伤口。 沈知禾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腿。 “没事,小伤而已,我自己来就行。” “别动。” 战霆舟伸手,稳稳地按住了她的脚踝。 “伤口不处理会感染。” 他小心地将她破损的裤腿向上卷起。 随着布料上移,膝盖处那片擦伤终于露了出来。 白皙的皮肤上,一片红肿的擦伤混着细小的血珠和泥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打开医药箱,拿出棉签和碘伏,垂着眼,专注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渍。 沈知禾不自在地别开了脸,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能感觉到他微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膝盖。 “疼吗?” 战霆舟处理完污渍,抬头问了一句。 沈知禾的心一跳,强装镇定地移开视线。 “还好,就是有点痒。” 战霆舟没再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 “以后有事不要硬撑,受伤了就要说。” 沈知禾微微一怔,抬眼看向他。 灯光下,他紧绷的下颌线,专注的眼神,都透着一股认真。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是关心,却偏要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出来。 “战参赞这是在关心我?” 战霆舟飞快地别开视线,声音僵硬。 “只是让你别这么傻,受伤了也不知道说。” 话是这么说,但他手上为她清理伤口的动作却丝毫没停,依旧专注而轻柔。 这幅口是心非的模样,倒是有些可爱。 沈知禾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你刚才……是有没有受伤?” 战霆舟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诚实回答,“我没事。” 沈知禾挑了挑眉,显然不信。 “让我看看?” 话音未落,沈知禾已经伸出手,径直朝着他的衬衫下摆探去。 “你!” 战霆舟下意识向后躲闪,伸手去挡。 两人拉扯之间,沈知禾本就坐得不稳,重心一下子偏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小心!” 战霆舟惊呼一声,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扶她。 下一秒,沈知禾结结实实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都愣住了。 他的胸膛坚实而滚烫,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骤然加速的心跳,有力地撞击着她的耳膜。 沈知禾率先回过神,脸颊烧了起来。 她慌忙推开他,向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 “对、对不起……” 战霆舟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装作若无其事地站直身体。 “没事。” 他重新在她面前蹲下,继续低头处理伤口。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沈知禾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清了清嗓子,试图开个玩笑。 “战参赞这手法不错啊,经常给人包扎?” “第一次。” 战霆舟的声音低沉,头也没抬。 沈知禾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第一次?那你怎么……” 战霆舟抬起眼皮,却又迅速别开脸。 “身为外交部参赞,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可不行,但不是谁都有本事能让我亲手为她包扎。” 沈知禾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战霆舟被她笑得更不自在了,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很快就用纱布将她的伤口包扎好,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却没有立刻起身。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以自身安全为重。” 沈知禾迎上他认真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动。 “知道啦。” 战霆舟顿了顿,补充道。 “特别是……不要为了明玥冒险。” 他无法想象,如果她遇到的危险再大一些,后果会是怎样。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心头发慌。 沈知禾挑了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战参赞这是吃醋了?” 这个男人一本正经表达关心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明明紧张得要命,却偏要摆出一副训话的姿态。 “胡说。” 战霆舟的耳根更红了,飞快地别开视线。 “我是说……你不必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她是你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 沈知禾轻笑了一声,语气却很理所当然。 战霆舟深深地看着她。 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划进了这个家,将他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你……真的把她当妹妹?” “不然呢?” 沈知禾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战参赞以为是什么?” 她这副理所当然又带着点懵懂的样子,让他一时语塞。 战霆舟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地收拾着地上的医药箱,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早点休息。” 他拎着医药箱,快步走向门口。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腿。” 第197章 军区医院的尴尬 沈知禾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 “不用了,只是一点擦伤而已,明天擦点药估计就好的差不多了。” “必须去。” 战霆舟的语气变得坚决。 “谁知道划伤你的东西是什么,万一破伤风,那可就不是小事。” 沈知禾有些无奈。 “战参赞,你太紧张了。” 这不过是小擦伤,在现代贴个创可贴就完事了。 他这样郑重其事,搞得好像她受了多重的伤。 战霆舟却迈步走回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我不是在商量。” 两人对视了片刻,最终,沈知禾率先败下阵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双手。 “好吧好吧……听你的。” 跟一个固执的男人讲道理,是件很累的事。 特别是这个男人还是在关心你。 战霆舟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早我来接你。” 说完,他才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沈知禾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心跳还有些快。 这个战霆舟……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 不过,这种被人强硬地关心着的感觉,好像也不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膝盖上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纱布,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门外,战霆舟背靠着冰凉的房门,心跳如擂鼓。 他抬起手,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胸口。 他好像,确实很在意这个女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出于责任。 可现在他骗不了自己,那份在意早已超越了责任的界限。 次日清晨,战霆舟慢条斯理地用完最后一口粥,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宣布。 “今天我要带知禾去医院。” 这话一出,苏婉正要给孩子们夹菜的手一抖。 “去医院?知禾怎么了?” 战霆舟神色严肃,语气沉稳得像是在汇报工作。 “昨晚找明玥时,她腿受了伤。” 沈知禾嘴里的一口粥差点直接喷出来。 她震惊地看向身旁的男人,这人怎么回事? “霆舟,你……”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战明玥已经惊呼起来,“受伤?嫂子你没事吧?” 战老爷子也皱起了眉,手里的报纸被他放到一边。 “怎么回事?严重吗?” 战霆舟迎着全家关切的目光,面不改色地继续。 “要不是及时包扎,恐怕……” 这男人简直是小题大做到了极致。 沈知禾在桌子底下,忍无可忍地抬脚,狠狠踩在了他的军靴上。 “你够了!” 战霆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仿佛被踩的不是他。 “还是要好好检查,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 苏婉一听感染两个字,心疼得不行,立刻拉住沈知禾的手。 “哎哟,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伤得重不重啊?快给我看看!” 战明玥更是急得眼圈都红了,满脸都是自责。 “都怪我!嫂子,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找我,你也不会受伤!” 沈知禾被这一家子搞得尴尬到脚趾都快在鞋里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妈,明玥,我没事,真没事,就是一点小擦伤。” “怎么能叫小擦伤?” 战霆舟立刻打断她,满脸不赞同。 沈知禾恨不得端起面前的粥碗,直接扣在这个信口开河的男人头上。 战老爷子听完,当即用拍了板。 “必须去医院!一点小伤也不能大意!” “霆舟,你亲自陪着去!仔细检查!” 苏婉也连忙从座位上起身。 “对对对,必须去!我去给你准备点补品,一会带上。” 战明玥抹了把眼睛,自告奋勇。 “我也去!嫂子行动不便,我要去照顾嫂子!” 沈知禾看着这阵仗,做着最后的挣扎。 “真的不用……” “必须去!” 战老爷子,苏婉,战明玥,祖孙三代,异口同声。 于是,在战家全体成员过分殷切的关怀下,沈知禾被战霆舟从左边扶着,战明玥从右边搀着,半架着出了门。 她觉得自己不像去看擦伤的,倒像是要去上刑场。 门口,战霆舟打开车门,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沈知禾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眼巴巴望着他们的苏婉和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就当是满足一下这个男人奇怪的关心方式吧。 车子驶出大院,沈知禾忍无可忍,似笑非笑地看上驾驶座上的男人。 “战参赞,你演得挺投入啊?” 战霆舟目不斜视,仿佛说出去些话的人根本不值自己,“实事求是。” 坐在后排的战明玥立刻探过身子,替自家哥哥辩护。 “嫂子!哥也是为你好!万一破伤风怎么办?” 沈知禾简直要被这对兄妹气笑了。 “就擦破点皮,破什么伤风!” “这可说不准!” 战明玥立刻反驳,说得头头是道。 “我听人说,破伤风会死人的!特别危险!” 沈知禾彻底放弃了沟通。 这两个家伙,一个大题小做,一个盲目跟从。 车子很快就抵达了军区医院,战霆舟停好车,率先下车,绕过来为她拉开车门。 沈知禾没等他伸手,自己就麻利地跳下了车。 战明玥也紧跟着下来,又想来搀扶她,但沈知禾一个侧身灵活地躲开了。 三人走进医院大楼,径直去了外科。 值班室的门开着,顾淮安正埋头在病历本上奋笔疾书,听到动静抬头,看清来人时,连忙放下笔站了起来。 “霆舟?你怎么来了?” 他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被战霆舟和战明玥一左一右护送着的沈知禾身上。 战霆舟表情凝重,直接切入主题:“知禾腿受伤了,你给好好看看。” 顾淮安的心提了起来,立刻绕出桌子。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伤在哪了?怎么伤的?严重吗?” 沈知禾刚想开口说没事,身后的战明玥已经抢先一步。 “顾医生!我嫂子为了找我,从坡上摔下去了!” 顾淮安的表情严肃到了极点,立刻扶着沈知禾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快,裤腿卷起来我看看。” 沈知禾认命地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在战家丢人就算了,现在还要丢到外面来。 顾淮安见她不动,以为是伤得太重不方便,便亲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卷她的裤腿。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碰到所谓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裤腿被一点点卷起,露出了洁白纤细的小腿。 再往上。 顾淮安的动作停住了。 随后,他维持着蹲着的姿势,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战霆舟。 第198章 纵火一事人尽皆知 战霆舟面不改色,下巴微抬,示意他继续。 顾淮安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眼眶通红,一脸焦急的战明玥。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沈知禾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上。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捏住创可贴的一角,然后一点一点地揭开。 一道大约三公分长,已经结了浅浅一层血痂的红色划痕静静地躺在那里。 顾淮安抬起头,看看战霆舟那张严肃到可以上战场做动员报告的脸。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 “这个……就是……重伤?” 战霆舟上前一步,挡在沈知禾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伤口虽小,但昨晚是在野外摔的,泥土里的病菌很多,极有可能感染。” 旁边的战明玥立刻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对对对!顾医生,破伤风很危险的!我听人说,得了破伤风会死人的!” 顾淮安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所以,你们这一大早,三个人,开着车,兴师动众地跑到军区医院来……就是为了这么一点擦破的皮?” 沈知禾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她扶着额头,“顾医生,我说了不用来,他们非要来。” 战霆舟立刻反驳,斩钉截铁,“必须来,安全无小事。” 他这副义正辞严的模样,让顾淮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医学知识出了问题。 难道这道划痕里潜藏着什么世纪病毒? 他认命地走回办公桌,拿起笔,唰唰地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然后撕下一张单子递过去。 “行了,用碘伏给你重新消个毒,换个创可贴就行。” 沈知禾如蒙大赦,伸手就要去接那张单子。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半路伸出,拦住了他的动作。 顾淮安不解地看向战霆舟。 战霆舟没有看他,“不做个破伤风皮试?” 沉默。 长久的沉默。 顾淮安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先给他挂个神经科的号。 沈知禾忍无可忍,一把拨开战霆舟拦着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战霆舟!你够了!” 战霆舟垂下手,表情没有半分动摇。 “防患于未然。” 沈知禾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她转头看向顾淮安,摊开手。 “顾医生,你评评理,这需要打破伤风吗?” 顾淮安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自己的专业性。 “理论上,任何开放性伤口都有风险,但是……” 沈知禾直接打断他。 “不用但是了,就按你刚才说的,消毒,换个创可贴,我们走。” 战霆舟还想说什么,沈知禾一个冷冷的横扫过去,他把话咽了回去。 最终,在沈知禾强硬的态度下,战霆舟败下阵来。 顾淮安暗自松了口气,拿起了棉签和碘伏。 “你们两口子,真是小题大做。” 战霆舟立刻反驳,“这不是小题大做,这是对生命的重视。” 后排的战明玥立刻从椅子上探出身子,疯狂点头附和。 “我哥说得对!” 沈知禾转头,看向那个盲目崇拜自己哥哥的小姑子。 “战明玥!你到底是哪边的?” 战明玥挺直了小胸脯,理直气壮:“我当然站在真理这边!” 沈知禾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这个小丫头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噗嗤。” 顾淮安肩膀抖动,手里的棉签都快拿不稳了。 “霆舟啊霆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战霆舟的脸颊浮上一层可疑的红色,僵硬地吐出几个字。 “你懂什么。” 那故作镇定的模样,让顾淮安的笑意更深了。 “对了,纺织厂纵火的事,我们医院都听说了。” 沈知禾的动作停住了。 “都传什么了?” 顾淮安看了她一眼,神色凝重。 “版本很多,但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说明玥放的火。另一个……说你为了陷害明玥,自己放了火,又故意弄伤自己,博取同情。”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细节都编出来了。” 沈知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传得这么详细?” 顾淮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可不是嘛,连你们之前在家里不和的事都翻出来了,说明玥一直看你不顺眼,处处为难你。也说你早就对她怀恨在心,一直找机会报复……” 战明玥的嘴唇都在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没有……我没有……”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胡说八道!” 顾淮安无奈,他也知道是胡说。 “但传的人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他看向沈知禾,“你得想想办法。再这样传下去,对你和明玥都不好。” 沈知禾面无表情,手指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看来有人故意在煽风点火。” 战明玥急了,脱口而出:“肯定是洛雪姐!她最会搬弄是非了!” 沈知禾沉思片刻,转向顾淮安。 “顾医生,医院里……都是谁在传这些话?” 顾淮安想了想,“主要是几个文工团的家属,她们说得最起劲。” 战霆舟立刻会意,“我这就去查!” “等等。”沈知禾拉住他,“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战明玥吓得脸色发白,“嫂子,那怎么办?” 沈知禾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既然对方出招了,我们接招就是。” 包扎完毕,战霆舟还要去缴费拿药,沈知禾一把拉住他。 “走了!再待下去人家该以为我得了绝症!” 她率先迈开步子,战霆舟和战明玥只好跟上。 回去的路上,车战明玥彻底忘了什么流言蜚语,满心满眼都是沈知禾的伤。 “嫂子,回去后你一定要好好休息!伤口千万不能碰水,也不能吃辛辣的东西,还有……” “停!” 沈知禾终于受不了,出声打断她。 “我就是擦破点皮,不是坐月子!” 驾驶座上的战霆舟却插了话,“明玥说得对,要注意。” 沈知禾转头,狠狠瞪着他的后脑勺。 “战参赞,你今天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战霆舟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我这是关心你。” 沈知禾气笑了,“那真是谢谢您的关心了。要不要干脆给我订个轮椅?再请个二十四小时的护工?” 战霆舟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如果你需要的话……” 沈知禾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觉得跟这个男人说话,迟早要被气出内伤。 “不需要!我现在好得很!能跑能跳!” 后座的战明玥突然探出个脑袋,好奇地问。 “嫂子,你脸怎么这么红?你是不是害羞了?” 第199章 沈知禾做局抓犯人 沈知禾闭上眼睛。 她彻底放弃了和这对偏执的兄妹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 世界还是毁灭吧。 一路无话,车子在战家大宅门口停稳。 沈知禾立刻就推开车门下去,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守在门口的苏婉早就听见了动静,快步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严不严重?” 沈知禾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妈,我没事,就是一点擦伤。” 战明玥紧跟着从车里蹦出来,抢着回答。 “医生说幸好送医及时!再晚一点伤口感染就危险了!” 沈知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跳了。 她决定保持沉默。 战老爷子也拄着拐杖从屋里走了出来,视线落在沈知禾的腿上。 “既然受伤了,工作那边要不要请几天假,在家好好休息?” 沈知禾正要开口拒绝,战霆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已经帮她请好假了。一周。” 沈知禾的头转向他。 “我就是擦破了点皮!请什么假?还请一周?” 战霆舟垂眸看着她,面不改色。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个虽然没伤到骨头,但也要静养。休息一周都是少的。” 沈知禾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不能在长辈面前跟这个男人吵起来。 她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战老爷子和苏婉说。 “爸,妈,我真的没事,不用请假。” 苏婉却拉住她的手,满脸不赞同。 “霆舟说得对,身体是自己的,可不能大意。工作什么时候不能做?先养伤要紧。” 沈知禾求助地看向战老爷子。 但老爷子无视了她的求助,点了点头。 “听霆舟的吧,好好歇歇。” 沈知禾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劲都使不出。 晚上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一堆设计图纸发呆。 房门被敲响了。 她没好气地喊了一声。 “进。” 门被推开,战霆舟端着一个汤碗走了进来。 “喝点汤,补补。” 沈知禾看着那碗黄澄澄的鸡汤,一天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 “战参赞,戏过了啊。从医院到家里,你演得不累,我看得都累了。” 战霆舟没有动。 他站在桌边,垂眸看着她。 “我不是在演戏。” 沈知禾愣了一下。 男人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 这个姿势,让他们的视线处在了同一水平线上。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腕。 “我是真的担心你。” 沈知禾的呼吸停住了。 男人的表情无比认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她错愕的脸。 “看到你腿上的血,我这里……” 他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按在了自己的左边胸口上。 “会疼。” 沈知禾脑子里一片空白。 所有准备好的讽刺,所有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他是在跟她表白吗? 这个荒唐的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的脸先烫了起来。 “你……” 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个不成调的单音。 战霆舟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那常年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 “早点休息。” 面前的男人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出了房间。 沈知禾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动。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看着桌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鸡汤。 还不等她思考战霆舟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战明玥抱着自己的枕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床上的沈知禾。 “嫂子,我能跟你睡吗?” 沈知禾无奈地扶住额头,“又怎么了?” 战明玥立刻蹭到床边,一双眼睛红红的。 “我,我做噩梦了。” 她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沈知禾却很清楚,这丫头装可怜的本事是一流的。 但对着这张脸,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上来吧。” “好耶!” 战明玥欢呼一声,之前的可怜模样消失无踪,麻利地脱了鞋钻进被窝。 她把自己的枕头靠在沈知禾旁边,心满意足地躺下。 刚躺稳,卧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战霆舟一进门,就看到了床上多出来的那个人。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明玥!回自己房间去!” 战明玥吓得一缩,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伸手紧紧抱住沈知禾的胳膊,把脸埋在她身上。 “我不!我要跟嫂子睡!” 战霆舟把水盆重重地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你多大了,还跟人挤一张床,像什么样子!” 战明玥从沈知禾胳膊后探出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我就要!嫂子都同意了!” 沈知禾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看向那个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男人。 “算了,天晚了,就让她在这睡吧。” 得到撑腰,战明玥更得意了。 “听见没!哥,你快走吧,要去睡书房也随你!” 战霆舟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再不情愿,也只能离开。 沈知禾连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 男人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你先别走,正好有事要跟你商量。” 战霆舟的动作停住了。 战明玥也愣住了,从沈知禾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啊?我也要听吗?” 沈知禾转头,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不然你以为我真留你下来讲睡前故事?” 战明玥捂着头,不敢再耍宝了。 沈知禾松开手,坐直了身体。 “今天在医院,顾医生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现在外面的谣言越传越离谱,已经不是简单的口舌之争了。” 她看向战明玥,“再放任下去,你猜会传成什么样?” 战明玥的脸白了白,她不傻,当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立刻表态:“嫂子,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沈知禾点点头,又把视线转向战霆舟。 男人一直沉默着,但他的专注表明他正在认真倾听。 “你有什么计划?” 沈知禾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做局,对方既然想把事情闹大,那我们就帮她一把。” “第一步,让公安同志上门,就说接到举报,来调查我和明玥。” “什么?”战明玥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这,这不是把谣言坐实了吗?” 第200章 洛雪上钩偷证据 “对,就是要坐实。” 沈知禾的逻辑清晰得可怕。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官方,严重到了要立案调查的程度。” “这样一来,背后煽风点火的人,才会觉得她的计谋得逞了,从而放松警惕。” 战霆舟的眉头舒展开:“然后呢?” “然后,等对方彻底相信我们已经焦头烂额的时候,再放出第二个消息。” 沈知禾的嘴角噙着一抹冷意。 “就说找到了关键证据,可以抓到凶手。” 战明玥眼睛一亮,兴奋地叫起来。 “引蛇出洞!” “对。”沈知禾赞许地点头,“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拿到这份证据,让我们的罪名彻底钉死。” “只要我们把这份假证据,放在一个看似隐蔽,实则很容易被偷的地方,她就一定会自己上钩。” 战霆舟几乎是立刻就出了声。 “不行,太危险了。” 战明玥刚刚亮起来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 “万一她狗急跳墙,对你动手怎么办?”战霆舟追问,每一个字都透着紧绷。 沈知禾笑了,朝他挑了挑眉。 “所以需要有人在暗中盯着。” “到时候我出面,把她引到我们安排好的地方,你们提前埋伏好,抓个现行。这不就行了?” 这个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 战明玥立刻拍手叫好,把刚才的担忧都抛到了脑后。 “太好了!嫂子你真聪明!这下看洛雪姐那个长舌妇还怎么狡辩!” 战霆舟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我不同意,让你单独面对她,太冒险了。” 沈知禾还想说什么,却见男人忽然转过身,看向床上正兴奋的战明玥。 “明玥,你去。” 战明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哥,你说什么?” 战霆舟面不改色,重复了一遍,“你去当诱饵。” 战明玥彻底炸毛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枕头都差点被她掀飞。 “战霆舟!你还是不是我亲哥!让我去当诱饵?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战霆舟的表情没有半分动摇。 “你年轻,跑得快。” 战明玥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指着战霆舟,又指指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 “重色轻妹!你就是个重色轻妹的昏君!” 沈知禾忍不住,肩膀微微抖动。 “好了好了,你俩都别吵了,还是我去最合适。” “洛雪最恨的人是我。只有我出面,才能最大程度地激怒她,让她在情绪失控之下说出实话,露出马脚。” “换了明玥,对方只会更加警惕。” 战霆舟还想反对,沈知禾却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直接把他往外推。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时间不早了,你去书房睡觉吧。” “明玥留下,正好帮我给伤口敷药。” 战霆舟被推到了门口,高大的身躯堵在那里,还不死心。 “知禾……” 沈知禾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然后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晚安,战参赞~” 战明玥看着紧闭的房门,得意地冲着门板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活该!让你想卖我!” 沈知禾走回床边,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少得意了。” 战明玥立刻收起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重新钻回被窝,讨好地拉住沈知禾的胳膊。 “嫂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沈知禾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药膏。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了口。 “说说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战明玥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我……我真的做噩梦了。” “梦到纺织厂又着火了,火好大,所有人都指着我,说我是放火的凶手,他们要把我抓起来,关进黑屋子里……” 沈知禾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她转过身,看着这个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脆弱得像个孩子的女孩。 “别怕,有嫂子在。” 战明玥把脸埋在沈知禾的肩上,闷闷地开口。 “嫂子,你真好……” 第二天,计划正式开始。 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敲响了战家大宅的门。 苏婉去开的门,看到门口的人时,面带惊慌。 “公安同志,你们这是?”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来了解一些情况。”其中一名公安出示了证件,表情严肃。 战老爷子拄着拐杖,面色凝重。 沈知禾和战明玥从楼上下来,一个面色苍白,一个眼圈泛红。 战霆舟最后才出现,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常服,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有什么事,跟我说。” 公安同志将情况简单说明,主要是针对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 战明玥最先绷不住,哭了出来。 “我们没有……那些都是胡说的……” 沈知禾扶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己却也红了眼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安同志循例做了笔录,记录下每个人的说辞,最后又安抚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战家有公安上门调查的消息,后脚就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事情彻底闹大了。 “听说了吗?公安都上门了,说是要立案调查呢!” “啧啧,这下可不是小事了,这叫伤风败俗!” “我看八九不离十,不然好端端的,公安找上门干嘛?” “就等证据确凿,把人抓起来了。” 第三天,沈知禾算着时间,一个人去了趟文工团的家属区。 她刻意绕到几个家属最喜欢扎堆聊天的小花园。 果不其然,那几个人正聚在一起,说得唾沫横飞。 看到沈知禾,她们的声音戛然而止,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色。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主动走了过来。 “知禾啊,你这是要去哪儿?看你脸色差的。” 沈知禾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没什么,就是去厂里看看。” “唉,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这事儿……”那人故作关切地叹气,“公安那边怎么说?” 沈知禾垂下头,揉了揉眉心。 “总算……总算有点好消息了。” 这句话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 “什么好消息?” “快说说!” 沈知禾欲言又止,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也没什么……就是……公安同志从纺织厂火灾的现场,找到了点东西。” “说是能证明一些事的关键证据,暂时……暂时就放在厂里的办公室锁着。”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摆了摆手,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这件事也毫不意外地传了出去。 洛雪知道后气的咬牙,很快做出了决定。 第201章抓到了贼 当晚,纺织厂里一片寂静,只有巡夜保安的手电。 一道纤瘦的黑影,避开了所有的光亮绕到办公楼的后窗。 黑影左右观察片刻,确认无人后,灵巧地翻了进去。 办公室里漆黑一片。 那人不敢开灯,只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索着走向最里面的那张办公桌。 她拉开抽屉,一个一个地翻找。 终于,在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她摸到了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包裹。 “找到你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 “啪嗒。”一声。 办公室的灯,应声而亮。 刺目的光线下,洛雪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恐。 沈知禾从门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洛雪同志,这么晚来厂里做什么?” 洛雪眼睛死死盯着她,大脑飞速运转。 “我……我来找明玥……” 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 沈知禾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个牛皮纸包。 “找明玥不去战家找,来我们纺织厂的办公室找?我看你不是来找明玥,是来偷这份证据的吧。” 洛雪的脸色煞白,色厉内敛地狡辩。 “你……你胡说!我只是路过,看办公室窗户没关,想进来帮忙关一下!” 沈知禾没有和她争辩。 “是不是胡说,公安同志会判断。” 洛雪慌了,指着她怒骂。 “你少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己放的火烧了纺织厂,现在又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是你!都是你干的!你想栽赃给我!” 沈知禾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 洛雪看着眼前这个平静的女人,忽然就笑了出来。 “就算你没做过,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是你和明玥干的!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沈知禾心中一动,故意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纸包。 “可惜啊,我这里,刚好有证据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 洛雪的笑声停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包裹,脸上写满了不信。 “什么证据?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不信!” 沈知禾没有理会她的叫嚣。 “不信?这里面可是有决定性证据。” “不仅能证明我的清白,还能顺着线索,找到那个真正的纵火犯呢。” 洛雪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烧断。 “给我!” 她嘶吼一声,疯了一般扑了上去。 沈知禾早有防备。 她侧身一步,轻巧地躲开了洛雪的扑抓。 “洛雪同志,抢东西是犯法的。” 洛雪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抢到那个包裹。 她再次扑上来,指甲冲着沈知禾的脸抓去。 沈知禾抬手挡开。 两个女人在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纠缠起来。 洛雪完全是豁出去的打法,又抓又挠,毫无章法。 沈知禾一边躲闪,一边护着手里的东西,还要装出几分力不从心的样子。 办公室里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她被逼到墙角,脚下故意被倒下的椅子绊了一下。 洛雪眼睛一亮,看准了这个机会。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抓住了那个牛皮纸包,狠狠向外一扯。 “嘶啦”一声。 包裹从沈知禾手中脱出。 她也因为用力过猛,向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沈知禾,你输了!证据现在在我手里!” 沈知禾撑着墙壁站稳,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 “你……你想干什么?把东西还给我!” 洛雪警惕地向后缩了缩,将包裹抱得更紧。 “我当然是……销毁证据!” “等明天公安来查,找不到任何证据,我看你怎么狡辩!你就等着坐牢吧!沈知禾!” 她一步步逼近沈知禾,脸上是扭曲的快意。 “实话告诉你吧,纺织厂的火,就是我放的!” “没想到吧?你算计来算去,最后还不是栽在了我的手里!” 面对她癫狂的炫耀,沈知禾强压下笑意,继续引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雪的面目变得狰狞。 “就因为你这个村姑抢走了霆舟哥!明明我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等你进去坐牢,名声尽毁,霆舟哥就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到时候……战家少奶奶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沈知禾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笑声很轻,洛雪却恼羞成怒地尖叫。 “你笑什么!死到临头还嘴硬!”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当然是笑你异想天开。” 洛雪气得脸色发青,她的视线落在沈知禾姣好的面容上,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看我划花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霆舟哥!” 她另一只手伸进衣兜,掏出一把小刀,举着刀就扑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住手!” 一道厉声呵斥传来。 战霆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洛雪持刀的手腕。 小刀“哐当”一声掉在水泥地上。 洛雪整个人都僵住了,下一秒她脸上带上泫然欲泣的表情。 “霆舟哥!你听我解释!是知禾姐她……她陷害我!” 战霆舟甩开她的手,动作里透着厌恶。 “不用解释了,你说的每句话,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洛雪脸上的血色褪尽,不信邪地又往前凑了一步。 “霆舟哥,我是被逼的,都是因为她。” 她突然贴近战霆舟,身体几乎要靠在他身上,声音也变得娇媚起来。 “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呸!” 一声充满嫌恶的啐声从战霆舟身后传来。 战明玥从门后的暗处跳了出来,脸上带着鄙夷。 “真不要脸!到现在还装!” 洛雪看到她,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但当她看到随后走出来的人时,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纺织厂的厂长、车间主任,还有那两名白天来过战家的公安同志,一个接一个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洛雪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们……你们都在?” 公安同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副锃亮的手铐。 “洛雪同志,你涉嫌纵火及故意伤害未遂,请跟我们走一趟。” 洛雪崩溃地尖叫起来,“你们合伙算计我!沈知禾!你这个贱人!” 沈知禾轻轻一笑。 “兵不厌诈。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贪心,也太蠢。” 这句话,成了击溃洛雪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她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可下一秒,她又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战霆舟。 “霆舟哥!我都是因为爱你啊!”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求求你,你原谅我,你让他们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