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霆舟推门进去,只见沈知禾果然还趴在桌前,面前摊着笔记本和教材,正拧着眉,对着书本苦思冥想。
“还没睡?”战霆舟走过去,将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
沈知禾抬起头,意识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马上就好。”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的笔记本上,“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沈知禾自嘲地笑了笑,指尖点了点书上的一段文字,“就是有些教育理论,跟我以前接触的完全不一样,有点转不过弯来。”
隔行如隔山,隔了时代,更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就算再聪明,也需要一个引路人。
战霆舟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哪里不懂?”
他的突然靠近,让空气都变得有些紧绷。
属于他身上的,那种冷冽的皂角混合着淡淡烟草的味道,强势地钻进沈知禾的鼻腔。
她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收敛心神,指着书上那段关于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
“这里,它在实际教学中的具体应用……总觉得把握不好那个度。”
战霆舟凑近了些,几乎是半个身子都笼罩在了她的上方。
“这个要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政策来看。教育的首要目的是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所以,课堂上不能只讲书本知识……”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沈知禾感觉自己的耳朵尖都烧起来了。
她强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讲解的内容上,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提出自己的疑问。
他总能一针见血,用最简单直白的话,点破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关窍。
一个教得耐心,一个学得专注。
这狭小的、只点着一盏台灯的房间里,两人之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与默契。
讲完最后一道题,战霆舟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军表。
“很晚了,休息吧。考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嗯。”
沈知禾合上书本,感觉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不少。她端起那杯已经温热的麦乳精,喝了一口。
“谢谢你的茶,还有……夜宵辅导。”
她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战霆舟黑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考试前一天晚上,沈知禾格外仔细地给三个孩子洗了澡,又挨个哄睡着,才算松了口气。
她刚走出孩子的房间,一转身,就看见战霆舟跟一尊门神似的,直挺挺地站在她房门口。
沈知禾吓了一跳,抚着胸口,“你……”
这男人什么时候来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个给你。”
战霆舟直接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
沈知禾接过来,入手有些分量。
她疑惑地打开,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还有一小瓶英雄牌的纯蓝墨水。
在钢笔还需要凭票购买的年代,这绝对是一份厚礼。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考试用。”
战霆舟的解释一如既往地简短,像是怕她拒绝一样,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
“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谢谢。”
沈知禾握紧了手里的纸袋,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两个字。
战霆舟点了下头,转身就要走。
可刚迈出一步,他又停了下来,背对着她,声音比刚才还要沉上几分。
“明天我送你去考场。”
沈知禾淡淡应了一声,但心中还是难免泛起一阵涟漪。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用最冷硬的语气,做着最妥帖的事。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沈知禾就醒了。
她悄无声息地起床,生怕吵醒了身边睡得正香甜的三小只。
拉开抽屉,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牛皮纸笔记本。
准考证就夹在第一页。
她记得清清楚楚。
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张薄薄的纸片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把准考证抽了出来。
那一瞬间,沈知禾的呼吸都停了。
眼前的准考证,被人从中间齐刷刷地撕成了两半!
虽然还能勉强拼凑出原来的形状,但最重要的,那个盖着北京市教育局的公章,已经被撕得残缺不全。
沈知禾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一股冷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昨晚还好好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沈知禾将两半准考证放到桌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仔细检查撕开的痕迹。
撕痕的边缘异常整齐,没有一点毛边,完全不像是徒手撕开的。
倒是用刀片之类的利器。
好狠的手段!
这是算准了时间,要让她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妈妈?”
一道软糯的鼻音响起,云筱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你要去考试了吗?”
沈知禾心里一紧,闪电般将那两片碎纸藏到了身后。
她不能让孩子看到这些糟心事。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温柔的笑,食指竖在唇边,对女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宝贝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也许是听到了动静,另一侧的大豆儿云铮也醒了。
他不像妹妹那样黏糊,只是安静地坐起来,那双酷似战霆舟的黑眸,敏锐地扫过母亲僵硬的背影和她藏在身后的手。
“妈妈,怎么了?”
这小子的观察力,真是遗传得十成十。
沈知禾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却愈发镇定。
她走过去,弯腰帮两个孩子掖了掖被角,“没事,妈妈在找个东西,好像随手放哪儿忘了。”
她亲了亲两个孩子的额头,“再睡一会儿,等会儿王奶奶会过来带你们去吃早饭,要听话。”
“嗯。”云筱乖乖躺下,闭上了眼睛。
云铮却没动,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沈知禾冲他安抚地笑了笑,不再多说,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现在不是跟儿子斗智斗勇的时候,她必须立刻找到解决办法!
苏婉?还是战静姝?
不,她们虽然讨厌自己,但未必有这个胆子和心机。
一个名字从脑海里蹦了出来——战明玥!
那个被惯坏了的大小姐,才会用这么幼稚又恶毒的手段!
沈知禾心里的火蹭一下就烧了起来,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刚走到二楼的楼梯拐角,一道身影就跟幽魂似的,迎面撞了过来。
是战明玥。
她穿着一身时髦的布拉吉连衣裙,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倚着栏杆,显然是在等她。
“哟,嫂子,这么早啊?”
战明玥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眼神却瞟向沈知禾紧紧攥着拳头的手,和她身后的房间。
“这是……要去赶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