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先是朝姜挺略一颔首,算是见过了礼。
随即,他便自然地在姜昭宁身旁坐下。
“陛下,刚才去乾清宫没寻到你,听人说你在御花园,微臣便过来了。”
姜昭宁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你不会又有事情要奏吧。”
萧启之眉眼一挑,瞧见她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心底觉得有些好笑。
刚一对视,视线便捕捉到了她眼角尚未完全褪去的湿润。
那一点点微末的湿意,像根针,轻轻扎了一下他的心。
萧启之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一丝紧张的关切。
“陛下,怎么了?”
“谁惹你生气了?”
姜昭宁猛地转过头,“与你何干!”
萧启之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反而转头看了一眼姜挺。
这才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作为一个战士,萧启之知道姜挺。
金戈铁马,戎马一生。
在这京城里待了两年,早就把他给憋坏了。
可对于姜昭宁而言。
她只是很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在身边罢了。
姜挺看到萧启之来了。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微臣告退”
“陛下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微臣所提的建议。”
姜昭宁眼里尽是不舍,“兄长一路保重,记得来信。”
萧启之的目光一直落在姜昭宁身上。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他能感觉到那份平静之下压抑的难过。
他走近几步,声音放得很轻。
“昭昭,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何况,你兄长和你母亲想要做的,都是他们喜欢做的事情。”
姜昭宁的心情本就不好,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她语调骤然变冷。
“不用你来安慰。”
“若是想朕开心一点,就离远一些。”
萧启之眉梢轻轻一挑。
他并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反而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那微臣怕是做不到了。”
“既然微臣惹陛下生气了,那微臣便要请罪。”
萧启之侧过身,伸手指了指御花园中的一池碧水。
池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粼粼的金光。
“水中游鱼万千。”
“微臣给昭昭下水捉几条鱼烤一烤,如何?”
姜昭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视线落在那片池子上,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过往的画面。
那时候萧启之还很穷。
他们买不起任何像样的首饰,他就带着她出城去,爬无名的野山,游不知名的湖泊。
到了饭点。
萧启之便会就地取材。
山鸡,野鱼。
这些是他们两个吃过最多的东西,他的手艺确实不错。
姜昭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同意。
萧启之便已经直接侧头,对身后的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便有人拿着渔网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两个人避开了所有宫女内侍。
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就在这偌大的御花园中生起了火。
火焰舔舐着干枯的树枝,发出噼啪的声响。
萧启之将一条处理干净的鱼用树枝串好,架在火上,动作娴熟地翻转着。
很快,鱼肉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他将烤得外皮金黄焦脆的鱼递到她面前。
“这是微臣的诚意。”
“吃了微臣的鱼,就不要再生气了。”
姜昭宁接了过来,咬了一口。
鱼肉外酥里嫩,带着一股淡淡的木材清香,确实有以前的味道。
她垂着眼,声音也淡淡的。
“别以为一条鱼就会让朕原谅你。”
“想都不要想。”
萧启之眉眼一挑,看着她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松缓下来,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烤着下一条。
……
过了几天,早朝。
钟声沉闷地在皇城上空回荡。
有御史出列,手持玉笏,声音苍老却洪亮。
“陛下。”
“后宫空虚,陛下该有子嗣传承才行。”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其实也是第一次面对女帝。
许多规矩和说辞,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姜昭宁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心头一阵烦乱。
她挥了挥手,“退朝。”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数御史的折子开始雪片般地递了上来。
他们对姜昭宁的能力确实认可,但帝王无后,国本不稳。
这一点,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的。
有几个老御史尤其较真,竟真就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跪在她的宫殿外。
姜昭宁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那几个固执的身影,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不忍心让这些为国操劳一生的老臣真的受此苦难。
最终还是命人给他们送去了些吃食和御寒的衣物。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乾清宫中,姜昭宁的头疼得快要炸裂。
一想到那个问题,太阳穴就突突地跳。
殿内燃着上好的龙涎香,气味沉静,却压不住她心底翻涌的燥火。
就在这时,殿外宦官尖细的嗓音刺了进来。
“陛下,摄政王求见。”
“摄政王”这三个字让她气得牙痒痒。
她刚想说不见。
话未出口,一道玄色身影便自己走了进来。
萧启之的步履沉稳,朝靴踩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陛下。”
“微臣有事启奏。”
姜昭宁心头的火腾地就烧了起来。
她盯着他,“朕不想听!”
萧启之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目光中的冷意,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自顾自地站在她的一旁。
然后走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角落之中。
角落里有一张小几,一把官帽椅,是他来了无数次后,姜昭宁默许添置的。
萧启之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开始认真地看。
虽然那椅子坐着并不舒服。
但萧启之每次坐下,都甘之如饴。
姜昭宁瞪了他一会儿。
胸口的起伏渐渐缓和下来。
见她终于不再生气了,萧启之这才挑了挑眉头。
他将书卷放下,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清茶,温热的白瓷杯盏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推到她面前。
“陛下可是为御史之事忧心?”
姜昭宁冷不丁地扫了他一眼。
“此事不会是摄政王的手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