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扶着自己被撞到的腰,眼神阴冷得像淬了毒。
“王爷,此事定要给我们镇北侯府一个交代。”
“哪有侯府千金被一个奴婢当众殴打的道理。”
“定要让侯爷追究到底。”
萧启之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嬷嬷,本王自有主张。”
魏嬷嬷知道这位王爷一向不喜欢下人置喙,立刻噤声。
“是老奴多嘴了。”
萧启之的目光重新落回姜昭宁身上。
她此刻的模样很凄惨,一头青丝散乱着,几缕碎发黏在沾了灰的脸颊上。
但奇怪的是,打完了这一架,她那双总是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竟然透出了几分鲜活的生机。
他一时觉得好气,又一时觉得好笑。
萧启之沉下脸,厉声呵斥道:“身为奴婢竟然敢对主子动手。”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他的视线转向陌书。
“还不赶快将人关起来。”
陌书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擒拿住了姜昭宁的手腕。
他押着她,动作果断地转身离去。
沈烟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指着姜昭宁远去的背影,声音拔高。
“启之哥哥,你就这么放过她了吗?”
萧启之的目光落在她脸颊的伤口上。
“烟儿,她已经被关起来了,左右也跑不了。”
“当务之急还是你的伤。”
“你的伤要尽快让太医处理。”
沈烟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一阵强烈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最怕的就是会毁容。
她哭着问道:“启之哥哥,我的脸怎么样了?”
萧启之仔细看了一眼。
其实只是几道抓痕,渗出些血丝,算不得什么重伤。
他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伤得挺严重的。”
“若是不好好调理,怕是有毁容的危险。”
“快点找太医诊治才是要紧事。”
一听到“毁容”两个字,沈烟瞬间心慌意乱,血色尽褪。
她一把抓住魏嬷嬷的胳膊,指尖都在发颤。
“嬷嬷,真的会毁容吗?”
“那我可怎么办?”
她脸上那几道交错的抓痕,此刻仿佛变成了狰狞的蜈蚣。
萧启之适时的开口安慰。
“找太医用些好药,定不会有事。”
“烟儿你放心,王府之中有许多上好的药材,到时候一定给你送过去。”
沈烟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上去追究姜昭宁了。
她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指节捏得发白,在原地焦急地踱步。
“多谢启之哥哥。”
……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一室沉香木的纹理映照得深邃。
萧启之的狼毫笔尖悬在宣纸上方,然而他下笔并不果断。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他头也未抬,声音平淡地穿过静谧的空气。
“已经处理好了?”
陌书躬身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夜里的凉气。
“姜二姑娘已经安顿妥当,属下嘱咐她无事不要踏出房门。”
“沈姑娘那边也请了太医,皮外伤,并无大碍。”
“魏嬷嬷正陪着她,药也上好了。”
萧启之极轻地嗯了一声,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所有情绪。
笔尖终于落下,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写起来。
他停下笔,将那封尚带着墨香的信笺递给了陌书。
陌书接过,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信上的内容是王爷同意了镇北侯的人安插入玄甲卫。
玄甲卫是王爷一手淬炼出的利刃,里面每一个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能以一当十。
他拿着信纸的手都有些不稳。
“王爷,这万万不可。”
“玄甲卫里若是进了内奸,后果不堪设想。”
“侯爷仗着当年的救命之恩,这些年愈发不知分寸,如今竟敢明目张胆地往您心腹里塞人。”
萧启之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的声响规律又沉闷。
他唇角逸出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是运筹帷幄的平静。
“毕竟是救命之恩。”
“能让步的地方,本王自会退让。”
陌书眼底的惊诧褪去,转而浮起一丝了然。
电光火石之间,他将两件事串联了起来。
“王爷,您是为了姜二姑娘?”
“姜二姑娘打了沈姑娘,您是怕镇北侯不肯罢休,才用这个作为交换?”
萧启之抬手按了按眉心,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一半一半吧。”
话音刚落,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陌书。
“她怎么样了?”
陌书眉梢轻轻一挑,瞬间便知晓这个“她”指的是谁。
“不是很好。”
“姜二姑娘的心情一直很低落,水米未进。”
“王爷若是有空,或许可以过去看一看。”
萧启之的唇边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
那个没心肝的东西,本王为何要在意她的死活。
“不去。”
两个字,冰冷又决绝。
陌书无奈地耸了耸肩,立刻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
这种时候,溜为上策。
他紧紧攥着那封分量千钧的书信,躬身一礼,迅速退了出去。
再不走,遭殃的恐怕又是他那多灾多难的屁股。
……
预想中的地牢并未出现。
眼前竟是她自己的卧房。
只是这间熟悉的屋子,此刻却成了另一座囚笼。
门外站着两个笔直的身影,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彻底断绝了她出去的可能。
姜昭宁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最终颓然坐倒在地。
她曲起双腿,用双臂用力抱住自己的膝盖。
似乎只有这个姿势,才能给她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父亲当年为她求来的那块护身玉牌,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眼泪无声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自从姜府倾覆,她的人生就只剩下不断的失去。
现在,又一件承载着过往的东西,从她生命里被剥离了。
吱呀一声。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萧启之端着一碗尚在冒着热气的汤药,逆着光走了进来。
姜昭宁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仅仅看了一眼,便漠然地垂下了眼睫。
萧启之的脚步不疾不徐,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出息。”
“胳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敢跟人动手。”
“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