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之喉头微微一梗,一股说不清的悔意堵在胸口。
却被那身居高位的傲慢死死压住。
他眼眸低垂,余光飞快地扫了她一眼。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这让他心里头更加郁闷。
“陪本王下一盘棋吧。”
姜昭宁闻言,浑身的毛都像是瞬间立了起来。
“你这贼子偷我金子,还要用棋局折磨我!”
她倏地站起身,几乎要指着他的鼻子骂。
萧启之眉眼轻轻一挑,对她的激烈反应似乎早有预料。
他甚至还闲适地往后靠了靠,躲开了她无形的气焰。
那副好整以暇的神情,仿佛在看一出有趣的戏。
“姜二姑娘近来确实长进不少,骂人的词总算换了新的。”
萧启之的眼底甚至透出点点笑意。
贼子。
这个词听着倒还算顺耳。
姜昭宁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眼里的抗拒坚决得像块石头。
“您是当朝摄政王,是那天上遥不可及的云。”
“奴婢是供人驱使的下人,是地上任人踩踏的泥。”
“你我之间云泥之别,根本没有资格坐在一处下棋。”
这些话不吐不快,她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次被他堵在棋盘上,进退无路、羞辱至极的画面。
那根本不是对弈,是单方面的屠杀。
“何况,王爷若是真想下棋,奴婢可以去请沈姑娘过来陪您。”
端坐着的萧启之,眼里的闲适瞬间褪去,换上了几分不悦。
“姜昭宁,别得寸进尺!”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动作优雅,话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不如这样,本王让你赢。”
这话一出,姜昭宁的决心动摇了。
她的棋艺其实并不算差,只是远不及眼前这个男人。
如果能必赢,那感觉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王爷此话可当真?结局必须是奴婢赢。”
“若是奴婢输了,王爷就要把那一千两黄金,分文不少的还给奴婢。”
萧启之闻言,眼中的不悦被一种更深的兴味取代,几乎要笑出声。
“好,本王答应你。”
姜昭宁心里稍定,但对他的信用仍旧存疑。
“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话音未落,她已经手脚麻利地从一旁取来了笔墨纸砚,直直推到他面前。
萧启之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竟是十分顺从的提笔写下字据,末了还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姜昭宁看着那份白纸黑字的契约,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萧启之的字迹一如其人,笔锋锐利,带着一种不知道退让的锋芒。
父亲曾评价过他的字,说他终究非池中之物。
两人重新摆开棋局。
姜昭宁才落下几枚棋子,就彻底明白自己又一次掉进了坑里。
就算明知道结局是自己会赢,可萧启之每一步都走在最刁钻的位置。
逼着她用最憋屈的方式去吃子,去围剿。
他摆明了就是要折磨她。
一局终了,她赢了,却赢得意兴阑珊,没有半分喜悦。
萧启之眼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甚至还提议。
“再来一局?”
姜昭宁刚想掀了棋盘,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陌书的声音刻意拔高,清晰地传了进来。
“沈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王爷正病着呢!”
这话像一道惊雷,姜昭宁脸色大变,下意识就想去收拾棋盘。
慌乱中,她忘了自己受伤未愈的手,猛地撞在桌角。
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痛得龇牙咧嘴。
萧启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
“到一旁站着。”
他挥手间,便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拂乱,而后慢悠悠地捡起棋子,竟是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
刚做完这一切,帐帘被掀开,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沈烟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担忧。
“启之哥哥,你身子不适,怎么还独自下起棋来了。”
萧启之还未开口,一旁站着的姜昭宁却抢先说话了,语气里是十二分的殷勤。
“沈姑娘,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王爷正苦于无人对弈,只能一人独坐,奴婢方才还想着要去请您呢。”
萧启之:“……”
他阴恻恻的目光刀子一样刮向姜昭宁。
心底不知为何,陡然升起一股烦闷。
沈烟脸上露出一丝意外,随即化为理所当然的骄矜。
“你这贱婢虽然惹人厌烦,但这话倒说得没错。”
“启之哥哥,你若是想下棋,烟儿可以陪你。”
她说着,便径直在萧启之对面坐了下来。
姜昭宁刚想上前伺候,就被沈烟一声厉喝拦住。
“你个贱婢,这棋子也是你能碰的?”
姜昭宁默默收回手,语气不咸不淡。
“沈姑娘说的是,这等雅物奴婢确实不配碰。”
“只不过,王爷曾夸赞沈姑娘最是识大体,知礼数。”
“如今您张口贱婢,闭口贱婢,只怕王爷也要对姑娘的教养有些看法了。”
沈烟的脸色瞬间变了,赶紧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萧启之。
萧启之的目光却依旧冷冷地钉在姜昭宁身上。
“这里有你什么事?”
姜昭宁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欢喜,屈膝行礼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奴婢这就告退。”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回了自己的帐篷。
手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才不想留在那伺候。
何况,心里依旧堵得慌,懒得看那两人郎情妾意的场面。
姜昭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枕下摸出那本有些卷边的画本子,翻看了起来。
……
棋局终了。
沈烟回到自己的营帐。
帐内的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魏嬷嬷站在帐中,背脊挺得笔直,一反常态。
沈烟的脚步顿住了。
在她固有的认知里,魏嬷嬷是深潭,是古井,是任何风浪都无法掀起波澜的存在。
可现在,那份沉稳荡然无存。
“嬷嬷,怎么了?”
沈烟的声音很轻,却打破了帐内死寂的平衡。
“发生了什么事?”
魏嬷嬷缓缓转过身。
她脸上最后一丝焦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毒的阴狠。
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她的眼神像两把锋利的锥子,要将人生生刺穿。
“姑娘,查到那个贱婢的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