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几番交涉之下她能感受到这是个好人,而她斓钰,配不上这样的人,还是不要耽误了对方为妙。
    第二天秋高气爽,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老旧的木质窗台上。
    门铃响起时,斓钰正陪着孙黎在阳台晒太阳喝茶,手里拿着一张减字谱正一段一段地对着古琴那七根弦分析。
    最近孙黎迷上了古琴,正兴趣盎然地叫斓钰弹奏,二人聊得格外起劲,好不快活,她起身准备开门的时候嘴里的话还没有断。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海听澜。
    瞬间,屋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他换了一身略显休闲的打扮,少了昨晚的凌厉,多了几分刻意收敛的局促,手里提着大大小小无数个精致的礼盒,从包装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补品、珠宝、茶叶......几乎堆满了门口。
    这些可都是他昨天晚上跟阿灵打了半天电话琢磨出来的关于孙黎喜好以及适合跟长辈送礼送的物件,光是表单就写了两页,连夜找人给他配齐了,光是最纯正的二斤土鸡蛋,还是清早从城郊养殖场现场接过来的、大小适中的。
    海听澜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斓钰,更不敢看屋里端着、脸色冰冷的姨妈,生硬地开口:“昨天......抱歉。这些,给阿姨补身体。”
    斓钰愣在门口。
    此刻孙黎已经闻声走了过来,看清他的脸,脸色立刻更沉了下来,看也没看那些贵重的礼物,直接对斓钰说:“关门。”
    海听澜急了,下意识用手抵住门:“阿姨,昨天是我冒犯了,我......”
    “拿走你的东西。”孙黎声音冷硬,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们小门小户,消受不起海大少爷这么贵重的‘歉意’。”
    “阿姨,我是真心来道歉的。”海听澜试图解释,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语气别扭得很。
    “真心?”孙黎冷笑一声,“你的真心就是堆砌这些用钱买来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小钰为什么来这里?是来陪我这个生了病的老太婆!你倒好,追过来大吵大闹,是嫌她不够累,还是嫌我命太长?”
    字字诛心。
    海听澜的脸色白了又青。
    孙黎这时候又想起那天因为他斓钰被拉出来网暴的事情了,气的声音都颤抖了:“你可别忘了,你们影视圈的事情是怎么把我家小钰拉进去的?是怎么干扰她正常的生活的?有没有想过她当时多难受?多无助?”
    话到跟前,孙黎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伸出手指虚指着海听澜的鼻子:“别忘了,都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还上门了?谁给你的脸?”
    孙黎越说越气,直接动手,将他塞过来的那些礼盒一件件抓起来,毫不心疼地、劈头盖脸地扔出门外。
    “滚!拿着你的东西滚!别再来打扰我们小钰!她不需要你这种只会冲她发脾气、用钱砸人的男人!”
    精致的盒子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里面的东西恐怕都摔得不轻,那鸡蛋几乎全都碎完了,整个楼道一副鸡飞蛋打的模样。
    海听澜被这突如其来的驱逐砸懵了,站在一堆狼藉的礼物中间,看着砰一声在他面前狠狠关上的门,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前所未有的难堪和一种冰冷的、彻骨的茫然。
    他好像......真的把她推得更远了。
    “姨妈......你别生气了......”斓钰温声安慰道,伸出手抚摸着孙黎的后背给她顺气。
    “我是真的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有权有势吗?就这么对你?”孙深吸一口气,伸手攥住了斓钰的手:“听姨妈的话,留在川宁吧,在这边姨妈还能护住你。”
    孙黎这番话发自肺腑,让斓钰整颗心止不住的酸痛,她伸出手揽住孙黎的肩膀,将头埋到她脖颈出轻轻的抽泣起来。
    海听澜独自一人乘着电梯走到了楼下,心中无限悲凉,余光中看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连忙将口罩和帽子全都带上,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好几个烟蒂,车厢内弥漫着浓重呛人的烟草味。
    海听澜靠在驾驶座上,领带扯得松散,车窗降下一半,任由秋日傍晚的冷风吹拂着他紧绷的额头。
    他抽烟,但是没有烟瘾,只在影视剧需要的时候来上几根,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这种烟草刺激鼻腔的辛辣却能让他冷静下来。
    海听澜抬眸看着窗外那个单元楼的大门,眼神空茫。
    她到底有什么好?他不禁问自己。
    以前,他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斓钰,安静,懂事,待在他身边,虽然有些脾气,会和自己吵架,但从不索求什么,像一只沉静的猫。
    他给她优渥的资源,提供庇护,她回报以陪伴和身体。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各取所需,至少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他甚至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过她的身份,就是地下情人之一罢了,这才是他海听澜的女人,不需要名分,只需要听话。
    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变了味?
    看到她和那个姓陆的并肩走在一起,说说笑笑,他胸口那股无明火几乎要烧穿理智。她
    斓钰从未对他那样笑过,轻松,毫无负担。
    因为陆思言年轻?有活力?会让她开心?能提供更多的资源?这是他海听澜傲慢了二十余年第一次三省吾身,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然后,斓钰就消失了。电话打不通,信息石沉大海,所有能联系的方式都被斩断。
    那一刻,海听澜才真正尝到了慌乱的滋味,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心脏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这是敬业的海大公子第一次这么疯狂,推掉了半个月的通告,扔下上亿的合同,像个疯子一样动用手头一切资源去找她。特助阿灵汇报她可能在川宁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立刻定了最早的航班。
    他是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追踪了斓钰,找到那家店,当他隔着门帘听到里面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和她的轻笑,所有的焦虑、担忧、思念,瞬间扭曲成了毁灭性的怒火。
    海听澜再次失控了,他找不到原来会在镜头前伪装出来的温良儒雅,像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只会用最愚蠢的方式咆哮。
    结果呢?被斓钰的长辈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像条丧家之犬。
    还有今天......那些被扔出来的礼物。他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想到这海听澜不由得掩面长叹,声音沙哑而苍凉。
    可是,比起丢人,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