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禧殿。
谢承昀味同嚼蜡,耳边是宋贵妃喋喋不休的训诫。
宋贵妃精于保养,风韵犹存,宫人给她涂着手上丹蔻,红珠金箔,熠熠生辉。
她稍后要去乾清宫面圣,因而有一番精心装扮。
宋贵妃及笄时,凭家族军功入选宫中,至今已经二十余载。她诞育一子,深得皇帝宠爱。
当年先后仙逝,她本有望继立后位,却谦辞不受,推举宫中资历最深,在潜邸之中就陪伴在弘文帝身边的沈淑妃。
沈氏无所出,却与宋贵妃交谊深厚。
弘文帝子嗣不繁,太子谢承缙,先后所出,身体孱弱,大多避居东宫休养;二皇子谢承昀,宋贵妃所出。
除了这两个成年的皇子之外,宫中还有一不满十岁的幼子,行三,叫做承浚。因生母身份卑贱,自幼养在沈皇后膝下。
宋贵妃素以恭谨守礼、不争不抢闻名宫中。太子的婚事久久没有定下来,她便也不给谢承昀说亲事。
姿态谦柔,一如既往。
谢承昀有些心不在焉,放下筷箸站起身:“儿臣告退。”
他心中惦记着萧若,知道萧若绝不会听他的话,乖乖去王府等候。
“承昀!”宋贵妃叫住他,“你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谢承昀敷衍道:“前日不小心撞到八宝阁,不出两日便好了。”
宋贵妃叹了口气,道:“怎么也不知道小心些?今日召你进宫,本就是要带你去见你父皇。他旧疾复发,卧床不起。你总也在外头野,像什么样?”
谢承昀全当耳旁风,早已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宋贵妃唤也唤不住,待他身影消失,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问张宝禄:“殿下这几日都在何处厮混?”
张宝禄低声回:“听说……去了几趟萧府。”
冤家,灾星,祸水。
“糊涂!”
“往日纵容也就罢了,眼下是什么光景?”宋贵妃涂着丹蔻的手一拍桌沿,“他脸上这伤,十有八九和那萧二郎脱不了干系。去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宝禄连忙应是。
宋贵妃心疼地抚了抚指甲,伸手任宫人为她戴上护甲,低声怨道:“孩子大了心也野了,真叫人愁。”
***
徐清刚走不久,萧若便吩咐马夫出城接人,小院一时安静下来。
他回天都那日是受皇帝急召,因而赶路很急。苏南老家的亲随还需收拾细软家私、书册被褥等物,行程稍慢,落后了几日。
本应到得再早些,因云中寺变故,萧若传信让他们城外暂住,不要进京。现下,宅子已经置办好,便是时候将人接来。
两进门的宅子,最里头的小院儿颇为清雅,一左一右栽着两株丹若树,夏时榴花浓艳,秋时金罂硕果,而此时冬雪覆枝,枝条点缀庭中,别有一番景致。
才一盏茶的功夫,院外便传来车马声响。接着是小顺子带着哭腔的呼喊。
“小郎君!小郎君!”
东厂的人真是神通,已然闻风跟来了。
门没锁,一行人转眼进了堂屋,寒风抖擞地扑进来,小顺子怀里抱着包袱,被阚遂提着一扔,咚地跪在当前。
小顺子摔得惨,却咬唇不敢吭声,肩头发颤。
萧若正躺在矮榻小憩,轻飘飘地抬眼,朝阚遂投去一瞥。
从阚遂的视角看去,萧若平卧于榻,身上盖着雪貂绒的氅衣,只露出脖颈和脸,手臂低垂。
他薄薄的眼皮稍微掀起,眼神是全然的冷淡,却因精神不济,那种高傲鄙夷的感觉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沉郁和疲惫。
不知怎的,阚遂突然有些不敢直视,抱拳埋头道:“郎君迁居,厂督大人命我等来添喜。”
小顺子偷瞄了萧若一眼,打着颤膝行过来,扑在萧若脚边,抖着嗓子哭道:“小郎君,奴才们既从宫里出来了,就是郎君的人了,求您别将奴才们送回宫里!”
“棠、棠玉公公说了,若、若小郎君不要咱们了,咱们就是没用的废人,也不必活了……呜!”
小顺子涕泗横流,外头两个小宫女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全都埋着头呜咽,哭声一片。
萧若撑着身子坐起,手背浮着淡青色的筋脉。
阚遂继续道:“厂督大人让卑职带话,薛杉已全须全尾地送到刑部大牢了,盼郎君后日三司会审,大展身手。”
分明是毒杀不成,又来借花献佛了。
萧若冷笑。
他自小就不肯屈居人下,学业、样貌他样样要出挑。
若有人惹了他,他必然想尽办法报答回去,势必要将人好好踩在脚下,再目下无尘地踏过,才能缓解他心底那番躁动不平。
如今,周棠玉几次三番撩拨挑衅,他一时竟有点手痒,后悔昨日没有听凭周棠玉的话,狠狠扇他一耳光。
萧若抬手拍了拍榻沿。
小顺子见状,立刻膝行凑上来,惊惶地抬起那张尚带婴儿肥的小脸。
这小太监聪慧,心里知道他自个儿跟萧若不是正儿八经的主仆,而是一双监视的眼。
萧若对他,绝不会存有半分怜惜。
岂知,萧若望了他片刻,竟说:“别哭,留下吧。”
小顺子一时竟然都忘了磕头谢恩,一双葡萄似的圆眼睛,就这么直直盯着萧若的脸,泪水沁得视野里那双静湖般的点漆双眸晃啊晃。
好像,小菩萨下凡来了。
……呜。
小顺子悄悄在袖中攥紧了手。
萧若既松了口,外头的人鱼贯而入,将这座空房精心布置起来。
挂窗幔,添灯盏,铺床叠被,一应稀罕文玩,并各类书册孤本字画一类,文房四宝,茶具杯盏,就连地上都铺上厚厚的绒毯,将这座小屋里里外外一通添置,转眼添了不少人气儿。
阚遂始终一言不发地立在门边,等东西添置齐全,才道:“郎君,卑职告退。”
“阚大人。”萧若叫住了他。
阚遂回头,见萧若倚在榻上,冠带和领子都有些乱了,他自个儿无所觉察,神色端肃。
“当日城外之事,多谢。”
阚遂心尖灼灼一烫,低头还了礼,默然告退。
小顺子劫后余生,办事愈发殷勤周到。一听萧若还没用膳,连忙差人去张罗菜式。
小厨房煮特地熬了一锅热汤,用羊骨熬底,一心要把萧若浑身上下都煨得暖融融的。
郎君手脚冰凉,待用了膳,还得再煮一锅红花水,给他祛祛寒。
起初小顺子还是兴冲冲的,忙前忙后,这种兴头在看着谢承昀几番扰萧若用膳的行径后,变得有些幽怨。
小郎君伤病在身,需要静养,老是有人来搅和。
小郎君刚要夹菜,二殿下就抢过筷子,抢了不说,还要亲手喂他,喂便算了,偏弄脏了郎君的脸,又上手去擦。
小顺子低眉顺眼地走上前,说:“奴才来伺候吧。”
谢承昀不悦地朝门口一指,小顺子不得不出去了,为防小郎君着凉,还得顺手将门关严实。
人一走,屋内就只剩下萧若与谢承昀二人。
乳白汤锅咕嘟咕嘟,萧若的眉眼浸在氤氲的水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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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食物下肚,他浑身暖热,整个人也显得松弛了许多。
谢承昀支着下颌,看着萧若慢条斯理地咀嚼,总觉得他像什么小动物。
前几天的事,萧若没多计较,在谢承昀看来就这么过去了。
他于是顺杆而上,自然而然开口道:“二郎,你既不愿意去王府,我就搬过来住。”
萧若淡淡瞥了他一眼,很平静地拭手。
“用过膳,就回去。”
谢承昀立刻装起可怜:“外头雪大得很,来时已积了半尺深,这般回去,我怕是要迷路。”
来的时候,倒不见他迷路。
谢承昀找遍理由,非要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躲雪。说好了雪停就走,萧若就不再管他了。
明日要去翰林院挂职,他今日要将淮中案的卷宗看完。
淮中,是萧文勘待过的地方。
他在知县任上熬了好几年,才得以升迁,赴淮中担任知府。
萧文勘担任淮中知府时,带领百姓修筑捍洪堤坝,护得万亩良田得以绵延,当地百姓感念其恩,将堤坝叫做“萧公堤”。
淮中一地的命运,仿佛与萧老的官运紧紧相连。三年前萧文勘流放北疆,次年夏,萧公堤垮塌,百姓流离。
时任淮中知府因救灾不利被贬,朝中无人愿意补缺。
就在那时,徐昌颐举荐了自己的爱徒,肃慊一十三年的状元郎。
苏怀璧。
苏知府上任后,临省借粮赈灾,加固堤坝,政绩斐然。
然而朝中仍有风言风语,说他若不是徐首辅的得意门生,何以这么顺利?
更有人讥讽,淮中不过是苏怀璧平步青云的一块踏脚石。
户部去年调拨十万两白银,到淮中府只剩下五万两,由此看来,苏知府并非那些京官口中那么顺遂。
有人贪污 ,已是板上钉钉。
现下主要是要看,是谁贪,贪了多少,牵扯到谁。
古来朝廷补敛财源的方式,有一条绝对不可忽略,那就是抄家。
这么来看,此案若能罚俸抄家,填补官银,便是朝廷乐见的结果。
门扉轻轻响起。
谢承昀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外头墨哈五递进来个包裹。
墨哈五依旧棱着脸:“殿下,老板说,没有比这个更带劲的。”
谢承昀回头快速瞄了萧若一眼,见他没被惊动,赶忙挥手让墨哈五退下。
他捏着包裹快速钻进里间,如获至宝地将其打开来。
紧接着,他微微睁大了双眼。
谢承昀新世界的大门被敞开了。
他躲在床帏里,床上的被褥上还裹着萧若身上惯有的淡淡幽香,将那本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全彩的插图,配色香艳,满纸露骨之语。
书中那水墨小人儿,被捏折掐揉,摆弄出种种大胆放浪的姿态,谢承昀统统将其换做萧若,在心中浮想联翩,百般亵弄。
过往那种模糊的躁动,似乎终于有了出口。
原来可以这样,原来还可以那样。
在前十九年里,他自认自己没有龙阳之癖。往日跟京中纨绔厮混,去红袖招夜夜笙歌,见到那些涂脂抹粉的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矫揉造作,只会让谢承昀觉得俗浊难耐。
可是,他一想到萧若冷淡的眉眼,甚至带着不耐烦的眼神,总会无端升起一股冲动。
他想看萧若哭,是那种哭。
不堪承受的哀泣。
谢承昀微微弓着腰,身体中的某一难以言说之处,已然浪潮翻涌、炽热如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