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利的意识在深海中浮沉,记忆片段像水底晃动的光影,不受控制地掠过。
他自幼跟随雌父在军营中摸爬滚打,此后数十年岁月全部献给了这片领域。
生命的意义早已与军徽、责任和战斗融为一体。
后来,他遇到了伊琉斯·兰斯洛特。
那位与他年龄相仿,实力却远超同侪的军雌。
对方寡言少语,性情冷清得像极地的寒冰,却在战场上战无不胜。
再后来,风云突变。
伊琉斯身陷囹圄,被冠以叛国的污名,从荣耀的巅峰跌落,被迫离开军部。
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就此被迫中断。
再次见到伊琉斯时,对方已身处陌生的府邸。
他接到来自五皇子府的通讯,得知上将消息时,第一反应是心惊肉跳——上将是否遭遇了不测?
或是被那位性情莫测的皇子殿下胁迫?
然而,事实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他记得那个夜晚,自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天际泛白才勉强合眼。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的雄虫?
愿意自降身份,愿意妥协退让,愿意将一个雌虫的意愿置于自身之上?
可偏偏,谢嵩白就是做到了。
芙洛拉星那场震惊整个星网的直播,殿下单膝跪地,手持戒指……那一幕至今还如同烙印。
思绪飘忽着,又转回了不久前那场凯旋典礼。
他站在台下,看着高台上迎光而立的虫。
想起殿下在五皇子府邸中,对自己坚持前往前线的决定所表达的不赞同。
想起之后那段日子,殿下隔三差五来到军部大楼门口的身影。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留意。
那天,在军部门口,又一次“偶遇”。
夕阳的金辉如同熔化的金液,灌满了视线的所有缝隙。
殿下穿着便服,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在夕照下显得格外温润俊朗。
只是那双总是过于理性的眼眸,在看向他时,似乎藏着些他读不懂的情绪。
接下来的几天,他发现自己总会在路过窗口时,不自觉地向外瞥两眼。
朗利想苦笑,但所有感官都像是被封闭在了一个玻璃罐里,闷得他发慌。
他想,自己可能醒不过来了。
这样也好。
K-7前线虽然冲突不断,但大规模战役已经结束,很难再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军功。
如果他侥幸活着回去,等待他的,大概率是虫帝的命令——让他跟了那个雄虫,成为无数雌侍中的一个。
他清楚对方执着于要自己原因。
只因为他是伊琉斯·兰斯洛特的副官。
而伊琉斯的雄主,是帝国尊贵无匹的SS级皇子殿下。
他放任自己的思绪在混沌里沉沦下去。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早知道这样,那天晚上在军部门口,夕阳落下之前,他应该多和殿下说几句话的。
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闲谈。
不知道殿下此刻正在做什么。
不知道他的消息,会被传到哪里,又会以怎样的形式呈报上去。
不知道维艾诺殿下如果听到这个消息,那张温润俊朗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
维艾诺到达K-7前线基地时,已是次日傍晚。
早已等候在停机坪的指挥官快步迎上,恭敬行礼后,忍不住开口询问:“二殿下,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是主星有什么紧急指令吗?”
维艾诺张了张嘴,管用的官方措辞在舌尖转了一圈,却没能立刻说出来。
是了。
他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的?
是代表皇室慰问前线的帝国二皇子?是关心前线将士的殿下?
还是…… 还是一个听闻某个特定军雌重伤后,方寸大乱、抛下政务赶来的雄虫?
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
他不允许自己陷入如此失态的境地。
绝不能承认后者。
几乎在瞬间,维艾诺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
“军部最新一批精神力稳定剂送达,效用显著,我送一批过来,确保前线将士能第一时间用上。”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指挥官闻言,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多谢殿下挂心,我代前线将士……”话说到一半,他忽然觉得不对。
等等,一批精神力稳定剂?
就算再重要,何至于需要尊贵的二皇子殿下亲自充当运输员?
这理由未免太过……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维艾诺紧接着补充问道:
“另外,听说……伊琉斯上将的副官,朗利,为了保护同僚受了重伤?”
“他现在情况如何?安置在哪里?能否……让我去看看?”
指挥官:“……”
他悟了。
指挥官深深看了维艾诺一眼,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道路。
“朗利副官伤势很重,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目前还在重症监护室。殿下,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