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琉斯依言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两虫之间隔着一点距离。
他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谢嵩白。
“殿下,”他开口,“昨晚……您是不是……帮我修复精神海了?”
他今早醒来,感觉头脑有些昏沉,像是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身体却异常轻。
那种感觉……太过特别,让他无法忽视。
谢嵩白没有意外,坦荡地点点头:“嗯。”
他侧过身:“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是第一次做这些,不确定有没有遗漏或做错哪个步骤。
“很好。”伊琉斯如实回答。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久违的轻松感。
话音落下,他察觉到谢嵩白的目光并未移开。
心,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跳。
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谢嵩白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忐忑,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伊琉斯微凉的脸颊。
“雌君,”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你自己……其实也能察觉到精神海的不对劲,对不对?”
不是责备,不是质问。
是陈述。
伊琉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他垂下眸子,银色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一个单字。
他确实想过告诉雄虫。
在那些精神海深处传来隐隐刺痛、意识偶尔出现短暂空白的时刻。
但他更清楚,自己的精神海状况有多糟糕。
那片已经枯竭的地方,要修复它,需要海量的精神力,还要耗费大量时间和心力。
那是一个漫长艰难的过程。
而他……依旧不觉得自己值得被投入如此多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件可能收效甚微的事情。
他习惯了付出,习惯了承受,习惯了不被期待回报。
索取,对他而言,是难以启齿的负担。
谢嵩白看着伊琉斯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唇线,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心中根深蒂固的自我否定。
他收回抚在伊琉斯脸颊的手,转而轻轻握住了对方放在膝上的手指。
“伊琉斯,那不是‘耗费精力’。”
他揉了揉手中修长白皙的指节。
“那是真正靠近你的一种方式。”
“就像……就像睡前想听你说话,就像想和你待在一起一样。”
“是我……想为你做的事。”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呼出。
“看到你的精神海……我很心疼。心疼你背负了那么多,却连这种痛苦都选择独自忍耐。”
“但同时,我也很庆幸,庆幸我知道了,庆幸我还有机会……一点一点把它修补回来。”
“这对我很重要,伊琉斯。”
“你的健康、你的安稳,对我很重要。比任何事都重要。”
谢嵩白放缓了语速,看着对方有些怔愣的神色,继续轻声道:
“所以……”
“下一次,无论它哪里不舒服,哪怕只是吹过一阵让你觉得冷的风,或者只是感觉比平时更沉一点……都告诉我,好吗?”
“不要自己忍着。让我知道。”
“让我能……继续为你做这些事。”他轻轻捏了捏伊琉斯的手。
“因为帮你梳理精神海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感觉到那份联结……这让我很安心。”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
伊琉斯的手指因为这些话而蜷曲,指腹贴住他的手背,凉意渗透,又很快被融化为一片暖意。
“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伊琉斯。也是为了……我们。”
伊琉斯沉默了。
落地窗撒下的光线柔和,空气中还残留着属于谢嵩白的清冽气息。
他习惯了背负。
习惯了在泥泞中独自跋涉。
习惯了将伤痛和疲惫视为勋章,也视为枷锁。
靠近他?为他……做那些事情?
谢嵩白用行动早已无数次证明。
只是他固执地将这些视为殿下的仁慈、垂怜,甚至……视为某种他需要加倍偿还的恩情。
他害怕成为负担。
害怕那枯竭混乱的精神海会消耗雄虫的力量和时间,最终让对方感到厌倦,觉得不值。
他潜意识里认为,忍耐痛苦、不添麻烦,才是他作为雌君、作为被殿下选择的存在,应有的本分。
索取关怀,表达脆弱,是软弱,是……得寸进尺。
然而此刻,谢嵩白亲手撕开了这层自缚的茧。
他用最平静也最有力的声音告诉他:这不是负担,不是消耗,是联结,是“我们”的一部分。
他的健康安稳,是谢嵩白衡量“重要”的尺度。
谢嵩白看着他低垂的、微微颤动的银色眼睫,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弧度,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只有窗外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许久,伊琉斯缓缓抬起眼帘。
他反手,回握住了谢嵩白的手。
“……好。”他轻声应道。
他会试着表达。
会试着说出“殿下,精神海有些刺痛”或者“我需要”。
会试着……不再将殿下的好视为需要背负的债务,而是坦然接受这份联结。
会试着习惯,并珍视。
谢嵩白的脸上瞬间漾开笑意。
他听进去了。
他在尝试。
伊琉斯的应允,对他而言,远不止是一个简单的承诺。
那是一个信号。
一个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试图靠近那片布满裂痕的荒原,终于被允许踏入的信号。
他不再是闯入者。
伊琉斯主动敞开了那扇紧闭的门,允许他分担那份痛苦,允许他成为那个“知道”的人。
这比任何馈赠都更让谢嵩白感到……自己被需要了。
他明白伊琉斯迈出这一步有多艰难。
那深入骨髓的自我否定和习惯性的忍耐,早已成为对方灵魂的一部分。
每一次说出“不舒服”,对伊琉斯而言,可能都是一次对过往生存法则的挑战,一次需要鼓起莫大勇气的“索取”。
而谢嵩白要的,就是这份“索取”。
他要伊琉斯明白,他的痛苦并非只能独自吞咽,而是可以被分担、被抚慰的存在。
“你的安稳,对我很重要。”
这句话,绝非虚言。
在谢嵩白那由精密逻辑和冰冷数据构筑的世界里,伊琉斯的出现,是唯一的、带着温度和重量的变量。
他的痛苦,会牵动谢嵩白的心绪;他的轻松,会让谢嵩白感到满足。
这种牵系,是谢嵩白从未在其他存在身上体验过的。
伊琉斯的健康与安宁,就是他在这陌生宇宙中锚定自身意义的坐标。
所以,当伊琉斯说出那个“好”字,当他回握住自己的手时,谢嵩白感受到的,是踏实。
一种耕耘终于看到破土嫩芽的欣慰。
濒临枯萎的珍贵植株,终于开始主动汲取他给予的水分和阳光,展现出复苏的迹象。
他不再多言,靠向伊琉斯,额头轻轻抵在他温暖的肩头。
【宿主宿主!】
0517毫无征兆地叫了一声。
【反派黑化值暴跌了!15点!】
谢嵩白靠在伊琉斯肩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墨色的眼眸瞬间睁开,里面掠过一丝错愕。
上一次听到系统和自己说“黑化值”,还是帮伊琉斯摆脱莫须有罪名之后。
那一次,也是骤降了十五点。
说起来,他好像都不知道任务进度到哪了?
【你好像很少和我提黑化值的事?】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小系统比起监督者,更像是一个随问随答的智能化百科全书。
他都快忘了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
【每天都在掉,但幅度太小了。】0517依旧亢奋,【就昨晚到今天上午,加起来一口气掉了15点!】
它会不会成为第一个完成这个任务的系统?
太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