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殿、殿下!您怎么能这样污蔑我!”他带着哭腔,试图用更大的声音掩盖心虚。
“我只是……我只是关心表哥!怕他不懂规矩冲撞了您!您怎么能这样曲解我的好意!我和韦礼昂阁下是清白的!我们……”
他哭得梨花带雨,身体颤抖,试图博取同情。
谢嵩白只觉得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他移开了视线。
好难看。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一个略显富态、穿着暗金色华丽礼服的中年雄虫快步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堆着笑容,正是赛伦的雄父,家族现任家主——拜尔德·兰斯洛特。
“哎哟,这是怎么了?赛伦,怎么哭成这样?快别哭了,在殿下面前失礼!”
拜尔德故作严厉地呵斥了赛伦一句,随即转向谢嵩白,深深鞠躬,姿态放得极低,“尊贵的五皇子殿下,日安!犬子年幼无知,说话不知分寸,若有冲撞之处,万望殿下海涵!我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谢嵩白和他身边始终沉默的伊琉斯。
看到谢嵩白对伊琉斯那毫不掩饰的维护姿态,拜尔德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熄灭了。
赛伦想要取代伊琉斯成为雌君?看样子不太可能了。
但是……雌侍呢?
拜尔德的心思飞快转动。
以赛伦的手段和容貌,只要能成为殿下的雌侍,凭借他拉拢虫心的本事,假以时日,定能将那个冷冰冰的军雌比下去!
只要殿下对赛伦上了心,冷落了伊琉斯,甚至……将来让殿下和那个军雌离婚,也并非不可能!
若能攀上五皇子殿下这棵大树……
思及此,拜尔德脸上笑容更盛,腰弯得更低,刚想开口试探性地为赛伦争取一个“侍奉”的机会——
“五皇子殿下,拜尔德阁下,日安。”
一道甜腻的声音突兀地从拜尔德身后传来。
几虫循声回头。
谢嵩白看到来虫,倒是愣了一下——莱恩?
他身边那个穿着同样奢华、带着倨傲神情的雄虫,赫然是他的便宜大哥,大皇子斯里。
这俩怎么搞到一起了?
谢嵩白心中掠过一丝了然。
看来莱恩那天在珠宝店碰壁后,立刻转换了目标,攀上了同样地位尊贵的大皇子。
倒是个聪明的。
莱恩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目光在伊琉斯身上扫过,极力掩饰的嫉妒一闪而过。
他心念电转,想“不经意”地提起那天在珠宝店发生的事情——被谢嵩白当众羞辱、拒绝,让他颜面尽失,成了星网上一段时间的笑柄。
如果能借此机会,让大皇子对谢嵩白产生不满,或者让那个军雌难堪……
然而,他刚对上谢嵩白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了上来。
那眼神里没有威胁,只有居高临下的漠然。
就好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莱恩喉头一紧,所有准备好的话瞬间被冻结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往大皇子身边靠了靠,寻求庇护。
斯里可不知道莱恩和谢嵩白之间的过节。
他此刻正沉浸在“猎艳成功”的得意之中。
能把吉威顿家族这位眼高于顶、被无数雄虫追求的网红次子收为雌侍,在他看来,是一件极有面子、足以在兄弟面前炫耀的事情。
他搂着莱恩纤细的腰肢,下巴微抬:“五弟,你也在这?正好,给你介绍一下。”
他拍了拍莱恩的腰侧,如同展示一件精美的战利品,“这位是莱恩,吉威顿家族的次子,现在是我的雌侍了。”
他特意加重了“我的”两个字,目光带着挑衅扫过谢嵩白身边的伊琉斯,似乎在说:看看,这才是懂得风情的亚雌。
莱恩配合地露出一个羞涩又带着点自豪的笑容,依偎在斯里身边。
谢嵩白看着这一幕,眼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这位大哥……品味还是一如既往。
他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对着斯里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恭喜皇兄。”
斯里对谢嵩白这平淡的反应显然不太满意,他正想再说点什么来彰显自己的“胜利”,目光却落在了赛伦那哭花妆的脸和旁边脸色难看的韦礼昂身上。
他眉头一皱,不耐询问:“拜尔德阁下,这是怎么回事?令郎怎么哭成这样?还有这位……”
他挑剔地上下打量着韦礼昂那身普通的礼服,“是什么身份?宴会安保怎么什么虫都放进来?”
拜尔德脸色一僵,连忙解释:“大殿下息怒!都是误会!犬子不懂事,冲撞了五殿下,正自责呢!这位韦礼昂阁下是……是犬子的朋友。”
他含糊地带过韦礼昂的身份。
韦礼昂紫眸深处闪过一丝阴鸷,但脸上却立刻换上了谦卑恭敬的表情,对着斯里深深鞠躬。
“尊贵的大皇子殿下,我是韦礼昂,只是仰慕帝都繁华,有幸受赛伦少爷邀请前来开开眼界,绝无冲撞之意。”
他姿态放得极低,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无害的平民。
斯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对这种平民虫没什么兴趣。
宴会结束已经是深夜。
飞行器安静地停在专属泊位,谢嵩白却没有登上去的意思。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伊琉斯,月光落在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线条柔和的侧脸上。
“走回去?”他问。
“好。”
于是,两只虫牵着手,踏入了被霓虹和全息投影装点的帝都主街。
深夜的街道空旷了许多,只有清洁机器和巡逻的警卫偶尔经过。
谢嵩白侧头看着街道两旁的绿化带。
那些植物在特殊光源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过于鲜亮、甚至有些刺眼的翠绿。
那些叶片毫无瑕疵,像是复制粘贴的产物。
他脚步微顿。“这些……是真的吗?”
伊琉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是。是仿生装饰品。”
他没有等谢嵩白再追问,就自然地补充解释:“主星的植物,绝大多已经绝迹。能见到部分绿植,主要来自周边几个附属星球。”
“这里的空气污染指数长期超标,土壤成分复杂且贫瘠,加上……”
“这个世界的植物培育技术相对匮乏,难以支撑大规模的自然植被生长。”
谢嵩白点了点头。
看那些星网上售卖的蔬菜价格就能推断,这个世界的种植业实在堪忧。
不过,今天那个西斯克家族的雄虫倒是提醒他了。
洛维的账还没清算。
……等等。
谢嵩白脚步下意识放缓了些许。
他倏地抬眼,看向身边与他步伐同频、并肩而行的雌虫。
银色发梢扫过金属徽章的冷光,与月光撞在一处,漫出细碎的银辉,衬得他颈侧线条愈发利落。翠色的目光落在前方。像蒙着层薄雾的琉璃,把所有情绪都藏在雾后的深潭里。
就好像刚才那番关于植物绝迹、环境污染、技术匮乏的解释,只是随口提及的常识。
可是……
伊琉斯……他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解释得如此……条理清晰?
这个世界……?
谢嵩白没有再说话,收回探究的目光,重新看向前方被霓虹点亮的道路,唇角却勾起了一抹了然的弧度。
他的雌君……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敏锐得多。
是在试探吗?
试探他……是否真的属于“这个世界”?
夜风微凉,拂过谢嵩白的额发。
他感受着掌心属于伊琉斯的温度,心里那点关于西斯克家族的算计暂时被压下。
没关系。
路还很长。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弄清楚他这位心思细腻、又擅长隐藏的上将雌君,到底在琢磨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