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尤恩格手腕上的光脑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嘴唇抿紧。
“怎么了?”朗利察觉到朋友的不对劲,凑过去压低声音问。
尤恩格狠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声音干涩:“雄主……又定制了一个抑制环。手腕戴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更低,“……刚纳了个雌侍。嫌我……太木讷。说……得好好‘教育’。”
伊琉斯正用汤匙舀起一勺清汤送到唇边,闻言,动作停住。
汤匙悬在半空,汤汁滴落回碗中。
他的视线落在尤恩格脖颈上那道被抑制环压住的旧痕。
思绪飘远,又想起了早上茶几上,那个冰冷的颈环。
原本,他的脖子也会被这个东西禁锢,自此沦为无法自愈,无法释放精神力的弱虫。
可……殿下轻飘飘几句话,就将那些暗无天日的未来隔绝在了外面。
谢嵩白垂眸,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餐碟边缘。
这个世界对雌虫的苛待,比他想象的更加赤裸,更加根深蒂固。
一个“木讷”,就可以成为定制刑具、施加“教育”的借口。
他有心改变现状。
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
身份带来的特权或许能护住伊琉斯一时。
但想要撼动这扭曲的规则,改变千千万万个“尤恩格”的命运……
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
尤恩格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伊琉斯修长光洁的脖颈上。
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里没有任何金属的痕迹,没有象征屈辱和掌控的抑制环。
这不合常理!
一个刚登记、甚至没有去接受雌管会训导的雌虫……怎么会不被要求佩戴抑制环?
一个极其阴暗的念头瞬间闪过——难道……是被戴在了更隐秘、更屈辱的地方?
或者……不止一个?像是手腕,脚腕……
他的视线太过专注,伊琉斯敏锐地察觉到了。
“殿下没让我戴抑制环。”他在尤恩格开口前轻声道。
没……没戴?!尤恩格眉头瞬间皱起,眼睛微微瞪大。
不是因为戴在了别处,而是……殿下没让戴?
巨大的震惊让他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那位正在给伊琉斯手边空杯倒鲜榨果汁的五皇子殿下。
看着这一幕,尤恩格的心脏狂跳起来。
一个前所未有的的念头,如同破土的幼苗,悄然滋生。
或许……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尝试相信一下这位殿下。
相信他对上将的这份……不同寻常的维护。
坐在他对面的朗利,显然也经历了同样的心路历程。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握紧,身体微微前倾,看向谢嵩白。
“殿下。”朗利开了口。
谢嵩白闻言抬头。
他隐约猜到了红发雌虫接下来的话语。
“请恕我直言!上将……伊琉斯阁下,他绝对是清白的!那所谓的‘叛国’指控,是彻头彻尾的污蔑!是西斯克家族为了……”
“朗利。”
伊琉斯打断了他。
翠绿色的眼眸看向朗利,里面没有责备,只有近乎无奈的制止。
伊琉斯不是没想过向谢嵩白求助。
他比任何虫都清楚,只要这位五皇子殿下肯为他说一句话——哪怕只是流露出一丝不满——他在军事法庭上将要面临的刑罚,都会减轻无数倍。
可是……
谢嵩白对他太好了。
好得超出了常理,好得让他惶恐。
好得……让他不敢再开口提任何额外的要求。
哪怕是最微小的一点请求,都像是在利用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都显得他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他怕。
害怕这得来不易的珍视,会因为自己的“贪婪”而烟消云散。
朗利被伊琉斯打断,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眉头紧锁,几乎要出言提醒。
上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但凡皇子殿下肯开口说一句话,哪怕一句……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中,谢嵩白放下了手中的果汁壶。
他抬起眼,墨色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急切焦灼的朗利,又落在带着一丝隐忧的尤恩格脸上,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紧抿着唇、眼睫低垂的伊琉斯。
“今天下午,”谢嵩白收回视线,抽了张纸巾擦手。
“我会去觐见虫帝,申请最高调查权限。”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两位副将身上。
“二位放心。伊琉斯,不会被判处任何罪名。”
最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如果那些不长眼的敢判……
他就把那些虫全杀了。
一个不留。
他之前问过0517,系统明确告诉他,他的精神力评级在这个世界绝不止S级,甚至可能更高。
而且,他隐隐感觉自己体内还沉睡着某种……尚未完全觉醒的力量。
在这个A级雄虫就能横着走的世界里,一个疑似SS级、甚至可能拥有未知力量的皇子殿下……
他相信,只要虫帝不是傻子,就该知道如何取舍。
是保一群注定要被捏死的甲虫,还是保他这个潜力无限的“核武器”级儿子?
尤恩格和朗利彻底怔住了。
申请最高调查权限?
保证不会被判任何罪名?
这承诺的分量……重逾千斤。
“殿下!”尤恩格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差点带倒椅子。
他深深鞠躬,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属下……属下代上将,谢过殿下大恩!”
朗利也立刻起身,跟着深深鞠躬。
伊琉斯坐在谢嵩白身边,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不会被……判处任何罪名?
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真的配么?
谢嵩白并未多言,只是指了指两位副将面前没动过几口的菜肴:“吃饭吧,今天我请客。”
朗利眨了眨眼。
雄虫请客?
如果在今天前,他听到这几句话,一定会觉得说话的虫脑子坏掉了。
可是,说出这话的虫就坐在自己对面。
他甚至……还在给上将切肉排。
朗利看了一眼自己和尤恩格面前的食物。
嗯,很好,钱包保住了。
伊琉斯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转向尤恩格,声音平静:“这里的消费不低。你雄主……愿意给你额外的星币了?”
若是他和殿下没来,二虫点的这些菜也并不便宜。
他记得尤恩格雄主的吝啬和严苛。
尤恩格眼神黯淡了一下,摇摇头,声音有些发涩:“没……雄主不知道。”
他指了指旁边的朗利,“是朗利请我。”
朗利笑了笑:“本来……有只雄虫看中了我,打算今天去登记处让我做雌侍。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突然改主意了,说不需要了。”
他摊了摊手,“省下了一笔‘赎身费’,正好请尤恩格吃顿好的,也当庆祝一下自由身。没想到……能遇到您和殿下。”
谢嵩白闻言,眨了眨眼:“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不过,我主要是陪你们上将来的。你们嘛……”
他调侃道,“就当是顺带的。”
尤恩格听到这句调侃,松了口气。
看起来雄虫没有不高兴。
他看着伊琉斯,趁着这个机会开口:“上将……之前您在我那儿……被雄主……实在是对不起。他脾气……”
他想解释自己雄主对谁都那么暴躁,却又觉得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
毕竟事情是切实发生的。
伊琉斯刚想说“不必在意”,话未出口,手腕却被谢嵩白轻轻按住。
谢嵩白脸上的轻松笑意淡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看向尤恩格:“上将之前……住在哪里?”
他清晰地记得昨天询问住处时,伊琉斯瞬间僵硬的反应和低垂的头。
伊琉斯心中一凛,想要开口阻止尤恩格继续说下去,却被谢嵩白一把按住。
尤恩格看了一眼伊琉斯欲言又止的神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上将之前……住在雄雌混住的廉价旅店。那里……不太平。有只雄虫……看上了上将,想强逼他做雌奴。上将的光脑……就是在那时候被那雄虫摔碎的……”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正是因为那次冲突和光脑被毁,伊琉斯才被迫联系他,才有了后来在他家杂物间的短暂容身,以及……被他雄主辱骂驱逐。
尤恩格说完,立刻垂下头,不敢再看谢嵩白和伊琉斯的脸色。
包间里一片死寂。
朗利攥紧了拳头,用胳膊肘戳了戳尤恩格:“你没和我说这些。”
他只知道上将被好友的雄主驱逐,却不知道……
伊琉斯抿紧唇,侧脸线条绷紧,翠色的眼眸深处一片沉寂。
谢嵩白没有说话。
握着伊琉斯手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力道之大让伊琉斯都感觉到了细微的疼痛。
随即,那力道又迅速放松,转为轻轻的摩挲。
他缓缓喝了一口杯中的果汁,放下杯子时,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
“知道了。”谢嵩白的声音响起,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尤恩格,“多谢告知。”
他没有追问细节,没有表达情绪。
这个账得算。但是他要先把虫帝那边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