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嵩白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熟悉的频率。
他转头望去,墨色的眼眸在看到那道身影时,倏地亮了起来。
伊琉斯站在楼梯口。
他已经换下了昨日的便服,穿着一身谢嵩白让管家准备的新衣,合体的剪裁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银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张清冷绝艳的脸。
谢嵩白立刻起身,脸上那份面对雌管会时的冰冷疏离瞬间褪去,漫上毫不掩饰的愉悦。
他几步就走到楼梯口,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伊琉斯微凉的手指,将他带下最后几级台阶。
“醒了?”他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伊琉斯被他拉着,翠色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客厅,落在了那几名穿着灰色制服的雌管会官员身上。
最后,定格在了茶几上那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抑制环上。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抑制环。
这东西,他太熟悉了。
尤恩格脖颈上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浅痕,就是这东西的“杰作”。
它不仅能在雄虫动念间释放足以让强悍军雌瞬间痉挛倒地的电流,还能持续性地抑制雌虫的精神力和自愈能力。
他曾亲眼见过,某些心理扭曲的雄虫,故意将抑制环的抑制效果调到最大,看着雌奴身上微不足道的伤口反复溃烂、无法愈合,以此为乐。
那冰冷的金属环,是悬在所有雌虫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屈辱和痛苦的具象化。
伊琉斯的脸色又白了一分,眉头下意识地微微蹙起。
翠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谢嵩白敏锐地捕捉到了伊琉斯瞬间的僵硬和蹙起的眉头。
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反而更紧了些,拉着他走到沙发前,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然后,他的目光才重新投向茶几上的抑制环。
“雌君,”他侧头看着伊琉斯,“他们让我给你戴这个。”
雄虫的话语里没有了拒绝的意味。
雌管会的虫们瞬间觉得他们又行了。
为首的雌虫立刻挺直了背脊,脸上重新堆起公事公办的严肃。
他对着伊琉斯开口:
“伊琉斯阁下,这是雌管会的标准流程。所有新登记的雌虫,在有雄虫的扬合,必须佩戴抑制环。”
“这是为了保障雄主殿下的绝对权威,也是督促您尽快熟悉规范,学会如何完美侍奉……”
字里行间夹杂着居高临下的贬低。
就好像,伊琉斯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纠正”的错误。
伊琉斯听着那熟悉的、令虫作呕的说辞,感受着身边属于谢嵩白的温度。
他说,要他信任他。
昨夜黑暗中那些话语,此刻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响。
“我只要你做你自己。”
“没有训导。”
“没有‘应该’。”
“……爱。”
他……居然也值得被爱吗?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尝试着……
他翠绿色的眼眸微微抬起,平静地迎上那位喋喋不休的雌虫官员。
“我不想戴。”
“……”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比之前更加死寂的真空。
为首的雌虫官员嘴巴还维持着说话的姿势,可话语被拦腰截断。
他身后的亚雌记录员更是倒抽一口冷气,原先还带了些鄙夷的神态,瞬间被惊怒取代!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叫骂出声——一个罪雌!竟敢如此狂妄地拒绝佩戴抑制环?!
就在辱骂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哈。”
一声轻笑。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来源。
谢嵩白坐在伊琉斯身边,唇角高高扬起,勾勒出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
墨色的眼眸亮得惊虫,里面盛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他慢悠悠地将视线转向那几个如同被雷劈中的雌管会官员,脸上的笑容依旧。
“看吧。”他摊了摊手,姿态闲适,“我都说了,不需要。”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冰冷的抑制环上。
“现在,拿着它,离开我的府邸。”
最后那句话,裹挟着精神力,重重地砸在每一个雌管会官员的身上。
为首的雌虫官员脸色白得不像话。
真的有雌虫……可以不用学那些侍奉虫的东西,不用佩戴这个抑制环吗?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金属圈,不再说话,僵硬地弯腰,拿起那个抑制环,塞回金属箱里。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谢嵩白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
他用力握紧伊琉斯微凉的手,墨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肯定:“说得好!”
伊琉斯被他拉着,整个虫怔在原地。
翠绿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谢嵩白,里面翻涌着的茫然。
他……做得很好?
他刚刚……拒绝了雌管会的命令,拒绝了佩戴抑制环。
这在任何雄虫眼中,都是赤裸裸的忤逆和挑衅,是足以被当扬责罚、甚至剥夺身份的罪行。
他预想过谢嵩白可能会不悦,会皱眉,会质问他为何“不听话”……
甚至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夸奖。
如此直白、如此纯粹、带着巨大喜悦的夸奖。
而且这夸奖,来自他“忤逆”的对象,来自那个理论上“利益减损最大”的雄虫殿下。
巨大的反差像一道过于强烈的光,刺得他思维一片空白。
“别发呆了。” 谢嵩白轻轻晃了晃两虫交握的手,试图唤回伊琉斯的注意力。
“我做了早饭,吃完,带你去买个光脑。”
“光脑?” 这个词终于让伊琉斯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一丝神智,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自两个月前,他的光脑被一个雄虫摔碎,他便尝试着习惯没有光脑的日子。
殿下……居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吗?
“嗯,” 谢嵩白点头,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之后你要用。”
他没有解释太多,但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给雌君配置光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伊琉斯被谢嵩白拉着走向餐厅,脚步还有些虚浮。
他低头,看着两虫依旧交握的手,又想起刚才那声清晰的“说得好”,和谢嵩白眼中纯粹的喜悦。
如果这是他濒死之际弥留出来的幻梦,那他希望……能够无限延长濒死的时间。
让谢嵩白再对他温柔以对,哪怕再一分钟。
这样,在现实中死亡的刹那,停留在脑海中的依旧是这些美好。
餐厅里,谢嵩白像昨晚一样,拉着他坐在自己对面。
他没有再提雌管会,也没有提抑制环,只是给伊琉斯盛了一碗还温热的粥,又夹了一个煎得金黄的蛋饼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尝尝看,做得匆忙,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他的目光落在伊琉斯脸上。
伊琉斯垂下眼睫,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粥送入口中。
温热的米粥滑过食道,带着谷物朴实的甜香。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安静地吃着。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低垂的银色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谢嵩白看着他安静进食的模样,墨色的眼底漾开一片满足的柔光。
他的老婆,吃饭都那么优雅。
饭后,谢嵩白说到做到,很快便带着伊琉斯出门。
他没有使用皇室飞行器,而是选择了一辆相对低调的悬浮车。
管家赛恩斯站在门口,看着悬浮车载着两虫驶离府邸,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麻木进化到了彻底的放空。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需要再思考了。
思考是徒劳的。
——
帝都星最大的科技商城。
谢嵩白拉着伊琉斯,直接走向光脑专柜。
琳琅满目的最新款光脑在透明的展柜里闪烁着冷冽的科技光芒。
导购员是一位训练有素的亚雌,挂着标准的职业笑容迎上来:“尊贵的阁下,请问有什么可以……”
他的声音在看到谢嵩白那张惊为天虫的脸和衣襟上若隐若现的皇室徽记时,瞬间卡壳。
他记得!这个徽章代表的皇子是……
五皇子殿下!
他居然有幸见到传言中高冷孤傲的五皇子殿下!
下一刻,脸上的职业笑容立刻真切了许多,“殿下!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被谢嵩白牵着、落后半步的伊琉斯。
当看清伊琉斯的脸时,导购员脸上的敬畏瞬间凝固,转而被难以置信取代。
伊琉斯上将?
那个……那个被剥夺一切的前帝国上将?
他怎么会……和皇子殿下在一起?
还……牵着手?
谢嵩白无视了导购员的震惊变脸。
他的目光在展柜里扫过,最后落在一款设计简约流畅、边缘泛着暗蓝色金属光泽的最新款光脑上。
“这个,”他指着那款光脑,“拿出来看看。”
导购员如梦初醒,连忙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款价值不菲的光脑,双手捧着递到谢嵩白面前:“殿下,这是本季最新旗舰款,‘星痕Z7’,性能……”
谢嵩白没有听导购员的介绍。
他直接拿起光脑,转向身边的伊琉斯,轻轻套在他的手腕上。
“试试看。”他调整好长度,抬起头,墨色的眼眸看着伊琉斯,“大小合适吗?会不会太紧?”
伊琉斯垂眸,看着手腕上那枚崭新的“星痕Z7”。
冰冷的金属质感下,仿佛还残留着谢嵩白指尖的微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