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死里逃生
张茹冰手忙脚乱地把那件带着龙云体温和汗味的袍子从头上扒拉下来,头发更乱了。
她没说话,只是狠狠地,带着哭腔地吸了下鼻子,伸手指了指旁边地上一个滚倒的麻袋。
麻袋口松了,露出里面的硝石和硫磺块。
还有一个厚实的陶罐子滚在一边,没破,但沾满了灰。
龙云走过去,弯腰去提那麻袋,沉甸甸的。
他刚提起来一点,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回春堂旁边巷子口,那片被救火人群踩得乱七八糟的泥地里,似乎有一小撮极其细微的,颜色不太一样的粉末。
不是灰。
是黑色的。
很细。
和他昨天在龙府月亮门洞下血洼旁发现的,一模一样!
寒毒草粉末?
龙云的心猛地一沉!
和龙府血案现场发现的一模一样!
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回春堂门口?
巧合?
还是...
他脑子里警铃大作,也顾不上骂张茹冰了。
一把抄起地上那袋硝石硫磺,又拎起那个滚脏的厚陶罐,塞到旁边还愣着的赵铁头怀里。
“抱着!回府!”
张茹冰还裹着他那件脏兮兮的外袍,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龙云紧绷的侧脸,那股冲天的委屈被戳了个洞,慢慢瘪下去一点,只剩下沉沉的憋闷。
她低着头,拖着步子跟了上去。
回到龙府,前院那股血腥味似乎更浓了。
叶倾城靠在耳房门口,脸色依旧不好,捂着肚子,看着他们三个灰头土脸地回来,尤其是看到张茹冰裹着龙云的外袍,一身狼狈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龙云根本没心思理会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他一把推开耳房的门,指着屋子中间的空地。
“东西放下!”
赵铁头赶紧把麻袋和陶罐哐当一声放地上。
龙云走过去,蹲下,粗暴地扯开麻袋口。
刺鼻的硫磺味和硝石特有的咸涩味瞬间冲了出来。
他抓起一把硝石看了看成色,又捻了点硫磺,眉头拧成了疙瘩。
纯度不行,杂质太多。
但现在没工夫挑拣。
“赵铁头!去!弄几桶冰凉的井水来!要快!”
“啊?哦!好!”赵铁头虽然不明白要凉水干嘛,但看龙云脸色黑得像锅底,不敢多问,拔腿就往后院跑。
龙云又飞快地扒拉出麻袋里的木炭粉,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布铺在地上。
他脑子里飞快地过着硝化甘油的步骤,心脏怦怦直跳。
这玩意儿太危险,一点差错就得粉身碎骨。
他需要甘油...
这破时代上哪找纯甘油去?
油脂皂化...
时间来不及!
只能用最粗暴的办法...
他扫过墙角,那里堆着些前主人留下的杂物,有一小罐看着像是凝固的猪油。
他抓过来,又翻出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
“你...到底在干什么?”张茹冰看着龙云像疯子一样捣鼓那些刺鼻的东西。
“闭嘴!”龙云低吼一声,头也没抬。
他现在没空解释。
小心把一小块凝固的猪油挖进粗陶碗里,又倒了一点木炭粉进去,开始用一根木棍疯狂地搅拌。
油脂混合着炭粉,变成一团粘稠恶心的黑糊糊。
叶倾城捂着肚子,艰难地挪近了一点,靠在门框上,看着龙云的动作,苍白的脸上满是困惑。
她嗅着空气里越来越浓的硫磺和油脂混合的怪味,胃里一阵翻腾。
赵铁头吭哧吭哧提着两桶冰凉的井水冲了进来,水花溅了一地。
“大人!水来了!”
“放边上!”龙云吼道。
他放下搅得手腕发酸的油炭糊,又抓起那个厚陶罐,把里面残留的灰土倒干净。
然后,他极其小心地,把麻袋里的硝石块和硫磺块,按着脑子里那个大概的比例,一层一层地交替放进陶罐里。
每放一层,他的心就往上提一分。
这玩意儿混合不好,磨擦过热都可能炸!
汗水顺着他额角往下淌,混着脸上的灰,留下几道黑痕。
“龙云...”叶倾城虚弱的声音响起。
“你...你小心点...”
“知道!”龙云烦躁地应了一声,眼睛死死盯着陶罐。
他拿起一根木棍,想伸进去轻轻搅拌一下,让混合更均匀。
“哐当!”
一声脆响!
张茹冰不知怎么的,可能是站久了腿麻,也可能是心神不宁,脚下一滑,踢倒了旁边一个空的小木凳!
凳子砸在地上,在死寂紧张的房间里,如同惊雷!
龙云握着木棍的手猛地一抖!
棍尖在陶罐里那堆硝石硫磺混合物里,狠狠刮了一下!
“嗤!”
一股刺鼻的,带着浓烈硫磺味的白烟,猛地从陶罐口冒了出来!
龙云瞳孔骤缩!
头皮瞬间炸开!
操!
要炸!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也不想,身体猛地向后弹开,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趴下!!”
他自己也顾不上形象,一个狼狈的懒驴打滚,朝着门口的方向扑去!
赵铁头还没反应过来啥意思,但听到龙云那变了调的吼声,想也不想,庞大的身躯直接往地上一趴,双手抱头!
叶倾城离得稍远,但也吓得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就往后缩,想蹲下!
离那冒烟陶罐最近的张茹冰,脑子一片空白。
她看着那滚滚冒出的刺鼻白烟,听着龙云那声惊恐到极点的嘶吼,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完全忘了反应!
一道身影比张茹冰的反应更快!
叶倾城原本已经往后缩了半步,但在看到张茹冰僵直在陶罐旁,眼看就要被那喷涌的白烟吞噬的瞬间,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猛地往前一扑!
不是扑向安全的地方!
而是扑向张茹冰!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张茹冰僵硬的身体上!
“呃!”张茹冰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向旁边踉跄几步,脱离了那白烟最浓的区域。
而叶倾城自己,却因为这一扑的惯性,加上身体本就虚弱,整个人收势不住,直接摔倒在地,就在离那冒烟陶罐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浓烈的白烟瞬间将她半个身子都笼罩了进去!
“咳咳...咳!”叶倾城被那刺鼻的烟雾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瞬间涌出,小腹的伤口被震动,疼得她眼前发黑。
想象中的剧烈爆炸并没有发生。
那白烟嗤嗤地冒了一阵,越来越小,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陶罐口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还有满屋子呛死人的硫磺和硝石燃烧后的臭味。
死寂。
房间里只剩下叶倾城压抑的咳嗽声,和张茹冰粗重的,带着后怕的喘息。
龙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后背全是冷汗。
他几步冲到那还在冒烟的陶罐前,屏住呼吸,用木棍极其小心地拨弄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一堆烧焦的,结块的,黑乎乎的残渣。
没炸。
大概是混合不充分,或者杂质太多,只发生了剧烈的燃烧和冒烟。
龙云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心脏还在嗓子眼狂跳,快要蹦出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和黑灰,刚想骂娘,扫过地上。
叶倾城还蜷缩在那里,咳得撕心裂肺,半边身子沾满了地上的灰土,藕荷色的宫装被蹭得一片狼藉,脸色比纸还白,捂着肚子的手都在抖。
而张茹冰,站在几步外,雪白的裙子上也蹭了灰,脸上还挂着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地上咳得蜷缩成一团的叶倾城。
龙云那股邪火噌地又上来了,但不是对着陶罐。
他猛地扭头,像头发怒的狮子,两步冲到张茹冰面前,一把揪住她沾着灰的前襟!
“你他妈瞎了?让你别动!别动!你耳朵塞驴毛了?踢什么踢?差点把大家伙全送上天!你想死别拖着别人!”
他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唾沫星子喷了张茹冰一脸。
张茹冰被他揪得一个趔趄,抬起头,看着龙云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睛里那毫不掩饰的怒火。
她嘴唇哆嗦着,想反驳,想说是那破凳子绊脚,想说是他弄的东西邪门...
可看着地上咳得蜷缩的叶倾城,那些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委屈。
她猛地甩开龙云揪着她衣襟的手。
“对!是我瞎!是我该死!”
“我就不该活着!碍你的眼!挡你的路!连累你的...你的公主殿下!”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狠狠瞪了一眼地上还在咳嗽的叶倾城,又狠狠剜了一眼龙云。
猛地转身,雪白的裙摆甩出一道绝望的弧度,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屋子,冲进了前院,消失在通往后院的走廊尽头。
“张茹冰!”龙云下意识喊了一声。
“咳咳...别...别管我...”叶倾城艰难地止住咳嗽,挣扎着想自己爬起来,手撑在地上,却又疼得跌了回去,额头上全是冷汗。
“看看...她胳膊...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