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回龙府住
宫门那两盏惨白灯笼底下，张茹冰抱着头缩成一团，肩膀一抽一抽。
龙云捂着肩膀走过去，血腥味混着夜里的凉气直往鼻子里钻。
脚步声惊动了她，她猛地抬头，脸上泪痕鼻涕糊成一团，眼睛通红。
“滚！谁要你...”骂声卡在喉咙里，她看见龙云肩头那一片洇开的暗红，布料底下还在往外渗，把捂在上面的手指缝都染透了。
那颜色刺得她眼皮一跳，到嘴边的狠话硬是噎了回去。
她别开脸，声音闷得像从地底下挤出来。
“要死啊你？装都懒得装了？”
龙云扯了下嘴角，疼得嘶一声。
“不把你往蠢了说，你以为那老东西真能信你是犯浑闯宫？”
“他坐那个位置，看谁都像憋着坏水。”
“我说你是我没管好的刀，他才觉得...合理。”
张茹冰不吭声了，手指死死抠着自己破旧的军服袖子。
恨吗？恨得要死。
他当着皇帝的面说她是刀，是没脑子的疯狗。
可肩膀上那个窟窿...是她捅的。
真真切切的窟窿，血还在往外冒。
她心里头那点火气，被这血淋淋的事实浇得滋滋作响，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偏又冒不出烟来。
“那我们现在...”她嗓子眼发紧，后面的话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问不出口。
“算什么？”龙云替她说了。
“你是我的刀啊。”
张茹冰猛地扭过头，死死盯着他。
月光照着她半边脸，那点刚浮起来的心疼碎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被这句话刺出来的，带着血的失望。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呼地站起来。
两人都没力气再吵，沉默地往外走。
刚拐过宫墙阴影，一个铁塔似的身影就堵在路中间，是赵铁头。
龙云一肚子邪火腾地就拱上来了。
“赵铁头！你他娘的...”他几步冲过去，没受伤的右手一把揪住赵铁头的衣领，把他那魁梧的身子都拽得晃了晃。
“老子让你看住她！你看到狗肚子里去了？”
“让她闯宫？”
“让她差点把皇帝捅个窟窿？”
赵铁头那张憨厚的脸涨得通红，脖子被勒得梗着。
“大人...我...我打不过她啊！”
龙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瞪着赵铁头，再看看旁边冷着脸的张茹冰。
跟这俩货，真他妈讲不通道理。
“行，行！你打不过她！”龙云松开手，气得在原地转了个圈，指着赵铁头鼻子。
“那你不会喊？不会拦？木头桩子吗你！”
他喘着粗气，肩膀的伤一跳一跳地疼，眼前都有点发黑。
“滚！前面带路！回府！”
赵铁头缩着脖子，一声不吭地跑到前头开路。
三人一路无话，只有脚步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还有张茹冰压抑不住的，偶尔抽一下鼻子的声音。
龙府大门敞开着。
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隔老远就飘了出来。
灯笼昏黄的光投进去，前院那片青石板地，大片大片的深褐色污迹，泼溅的，拖曳的，干涸了也依旧触目惊心。
赵铁头熟门熟路地从门房摸出几盏灯笼点上。
光晕照亮了这片修罗场。
没人说话。
赵铁头闷头去后院找水桶抹布。
张茹冰僵在原地，眼睛扫过那些刺眼的暗色痕迹，手指无意识地蜷紧了旧军服的衣角。
龙云没看他们，径直走到通往后院的月亮门洞下。
他蹲下身，手指在那最深的一洼血污边缘的泥土里捻了捻。
指尖沾上一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粉末。
他凑近闻了闻，一丝极淡的，麻痹似的凉意钻进鼻腔。
寒毒草粉末。
影阁拖人用的玩意儿。
怪不得，那十个守卫连个响动都没，连带着尸体都消失了。
活人拖走，用这玩意就能让人僵着不动。
“愣着干什么？”龙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把指尖的粉末在裤腿上蹭掉，站起身。
“想弄点吃的，就先把这地弄干净。”
“看着倒胃口。”
赵铁头吭哧吭哧提来了水，哗啦泼在地上。
张茹冰沉默地抓起一块抹布，蹲下去，对着那些凝固的血污，用力地擦。
她动作很猛，布料摩擦石板发出刺啦声，要把上面的东西狠狠抹掉。
龙云没动手。
他捂着肩膀，站在廊下阴影里看着。
看着赵铁头吭哧吭哧地刷地，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看着张茹冰跪在地上，背脊绷得死紧，那半截露出来的旧军服袖子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院那片刺眼的污迹终于被冲刷得淡了，只剩下大片大片湿漉漉的水痕。
龙云抬脚往后院走。
“赵铁头，你住西厢靠门那间。”
“张茹冰，你住东厢把头那间。”
赵铁头“哦”了一声，放下水桶。
张茹冰还蹲在那里，攥着那块脏污的抹布，没动。
龙云没管她，走向前院正房旁边一间不起眼的耳房。
那是离大门最近，也最容易被突破的位置。
他推开门，里面一股久无人住的灰尘味。
他反手关上门，没点灯。
黑暗瞬间吞没了他。
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他慢慢滑坐到地上。
肩膀的伤还在突突地跳着疼，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皮肉。
皇帝怨毒的眼神，叶倾城惨白的脸，张茹冰捅过来的枪尖...
还有这满府散不掉的血气，混着寒毒草那点凉丝丝的味道。
他疲惫地把脸埋进膝盖，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抓着。
他太累了，骨头缝里都透着乏。
迷糊间，叶倾城那张脸又晃出来。
顾倾城？公主？操，这都他妈什么事儿。
明天还得去上朝，看那老东西脸色。
提到影阁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心里头肯定有鬼。
眼皮子越来越沉，脑子里那锅烂泥慢慢搅不动了。
就在他半睡半醒，身子往下出溜的时候“咔哒。”
门栓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
龙云一个激灵，汗毛瞬间全立起来了。
睡意跑得干干净净。
影阁？
真他妈的阴魂不散！
声音停了。
屋里死寂。
他屏着呼吸，躺在床上，右手悄没声地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短匕，冰凉的刀柄硌着手心。
龙云眼睛死死盯着窗户的方向。
月光被云层遮了大半，屋里黑得只能勉强看清轮廓。
窗户缝那里，一个白乎乎的影子，像片没骨头的布，悄无声息地滑溜了进来。
个子挺高，身形细长，是个女的？
落地一点声音都没有。
谁？
龙云浑身肌肉绷紧，那影子在黑暗里站了片刻，似乎在辨认方向，然后竟直挺挺地朝着他睡的床这边摸过来。
操，这么嚣张？
龙云心里骂了一句，就等着那影子靠近给他致命一击。
那影子摸到床边，居然没半点犹豫，一把就掀开了龙云胡乱搭在身上的薄被！
一股带着夜露凉气的风猛地灌进来。
龙云还没反应过来，那影子就像条滑不溜手的鱼，哧溜一下就钻了进来，带着一股子尘土的冷味，整个人直接撞进他怀里。
两条胳膊死死缠上他的脖子，腿也盘了上来，把他当棵树似的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