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怎么信她。”
花满楼说这话时,他们已经在去往金鹏王朝的马车上。
车厢其实已经有些旧了,但里面的垫子还是软的,拉车的也是关外才有的那种好马,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
上官飞燕就坐在外面赶车。
可能她今年毕竟不大,也可能因为她马上就要回家了。
这只燕子已经重新活泼起来。
一路上,总能听到她哼歌的声音。
她唱歌确实是好听的。
“和这个没关系。”
谢鲤摇头。
他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花满楼相信。
何况他已经知道,花满楼不是那种因为担心可能会被欺骗,就拒绝去帮助别人的人。
这人从里到外,都实在是个君子。
半晌,他才继续说道,声音很平静:“我只是觉得,这虽然也算江湖事,却不是一件江湖人应该插手的事。”
金鹏王朝原先在什么地方,国土几何,山中又有多少矿产,这些他们都不知道。
“按他们的说法,当时国王是为了日后能有东山在起的机会,光复国家,才让心腹大臣带着国库里的财产护送当时的小王子来了这里,现在,小王子想要夺回财产。”
顿了顿,他继续道:“没有人能保证他夺回财产之后会不会复国,能不能成功,复国成功之后,不会生出更大的野心。”
车厢外面,上官飞燕的辩解传过来:“我们根本就没有想过……”
从这两人谈起她开始,她就在偷偷地听了。
谢鲤只冷冷道:“你是你,你们是你们。”
“就算你们都能保证自己,也保证不了你们的子孙后代。”
似是被这气势所摄,上官飞燕一时不说话了。
花满楼还是第一次听谢鲤说这么多话。
比起惊讶,他更多的感觉是新奇。
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谢鲤的那种新奇。
他道:“原来清修之人也会关注这些。”
谢鲤是位年纪小小,剑术便独步天下,山鹤一般出世的高人。
花满楼还以为,他这样心下时时清净的高人,一般都是不过这些俗事的。
谢鲤道:“只是知道而已。”
皇权是皇权,武林是武林。
如果上官飞燕来自金鹏王朝的江湖,他们家曾今是江湖上的一个很大的家族,那她同样找他们中土的江湖人复仇,是很正常的。
可是她是一个已经覆灭了王朝的宗室。
处置叛臣也好,谋求中兴也罢,他们都应该去找官家商量。
这和叛臣是不是武林高手,在江湖上势力大不大没有关系。
因为他们首先是一个王朝的叛臣,而不是江湖人。
至于能不能和商量成功,得到官家的帮助,又要让渡出多少利益,那就更不是他们要关心的了。
“至少现在,它还只是涉及到江湖上的势力。”花满楼叹道,“我在这里,也只是因为我自己想帮飞燕。”
人能管的,也就只有眼前事罢了。
谢鲤不置可否。
花满楼自己清楚,他自然也就没必要多说什么。
他自己是无所谓这些的。
这里毕竟没有纯阳宫,就算金鹏王朝真出了事,也不能把他怎样——甚至他那时可能都已经回去大唐了。
谢鲤耳朵动了一下,解了剑。
他将剑拔出来,让剑鞘剑身一并横在膝上,垂下眼,边想着陆小凤最好能早点到金鹏王朝,边开始擦剑。
他在这里总共有三把剑。
一把是随便找了个铁匠铺打的,两把是和他一起从大唐过来的。
前者不过凡铁,后者却是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
平日他多用前者。
也就这次下山,才带了后者中的一把。
至于为什么要带,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
可能因为门前那棵松树,确实有点像旧时门庭前的那棵。
谢鲤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看过它了。
纯阳宫的里有很多漂亮的,来历不凡的剑,两把成对,又分别适合天道剑势和北冥剑气的却不多。
他手上这把,就是其中之一。
这剑本该在他成年以后才给他。
是师姐沈长安偷偷拿了库房的钥匙,取了剑出来,说有神兵在手,好歹多一分胜算。
他当时谢过师姐,背着两把剑下了山,仗神兵之利,确实捡回来一条命。
违背师命,强抄小路再度下山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带上它们。
剑也就跟着他过来了。
许久不曾出鞘,剑也还是能通人的心意,这几天,它仿佛不曾离开过他手一般。
谢鲤想:他应该该多用一用这把剑。
比之来时,他心已经静了太多,早已经能重提起它了。
花满楼安静等他擦完了剑,才问道:“它叫什么?”
他看不见,却能听到剑出鞘时的那声清吟,还有谢鲤擦拭剑时,剑身潺潺的声响。
这是不是一口神兵,一把好剑,花满楼不知道。
他懂的也没有那么多,不敢妄下定论。
但花满楼知道,谢鲤必定极珍爱这剑。
因为他拭剑时动作很轻。
冰消雪释一般的轻,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的轻。
谢鲤道:“梦仙。长二尺半,重三斤。”
又道:“另一把叫皓羽,在山上。”
"它们是一对剑,对剑名‘鹤鸣千山’。"
花满楼赞叹出声:“好名字。”
谢鲤笑了一下,道:“柄雕鹤羽纹路,鞘饰洁白鹤羽,剑击又有如仙鹤清唳,因而名之。”
他一眼就相中这对剑,也有喜欢名字的原因。
他问花满楼:“你要摸吗?”
话音未落,花满楼便触到一片冷。
说话时,谢鲤便已经递了剑。
花满楼郑重接过它。
他抚过剑鞘,剑柄,鹤羽般的流苏,却迟迟没有将剑拔出来。
谢鲤提醒他道:“还有剑身。”
梦仙剑身同样也好看,而且比其它剑,靠近剑尖处要略宽一些。
花满楼笑着摇头道:“它过沉了,山岳一样重。”
这个沉,指的当然是人命的沉。
梦仙仅有三斤,在剑里,已经算是极为轻盈。
可剑上残余的煞气却重。
不必出鞘,花满楼也知道,这剑沾染过许许多多的人命。
这样的煞气,绝不是取几个青衣楼杀手的脑袋就可以有的。
谢鲤沉吟:“沉吗?”
想了一下,带着些微的可惜,他半是回答自己,半是回答花满楼道:“或许。”
谢鲤确实不记得自己在太原屠了多少个狼牙。
“那我师兄在天有灵,应当可以欣慰了。”
他是相信花满楼的。
花满楼这样的反应,说明这把剑上确实沾了很多很多的血。
死在剑下的狼牙军,也许比他自己以为的要多得多。
那么多狼牙,应该说是可以给死掉的紫虚师兄偿命的。
他此言一出,花满楼霎时沉默。
良久,才叹道:“难怪……它虽有煞气,却不显凶戾。”
他已明白过来,谢鲤不是为杀人杀人,为取乐杀人,而是为报应杀人。
人杀我,我杀之。人杀人,我替被杀之人而杀人。
这是一把是无情又有情,至清至明的剑。
花满楼还了剑,忽听他道:“陆小凤知道我住在哪里。”
“皓羽不算太沉。”
虽然北冥剑气的招式范围更广,剑气能扫出更远,但死在皓羽剑下的狼牙反而不多。
因为他没有悟到玄剑化生的意思,用不出那一式山河。
——梦仙和皓羽,是两把一模一样的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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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哑然失笑。
他眼前只一闪,谢鲤便接了剑,从车厢里出去了。
这让路上扯了些花草,边赶车边编花环的上官飞燕惊讶极了:“你怎么出来啦?我们就快……”
谢鲤瞥了她一眼,截口道:“碰到花满楼之前,我还解决好几个青衣楼的杀手。”
“但那之后,他们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你不奇怪?”
原先还的上官飞燕面色瞬白,编了一半的花间滚到地上,溅进了马蹄。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嗫嚅着开口:“你、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想……”
她表现出的担心和害怕都是真的。
于是谢鲤便没有再看她。
他对上官飞燕道:“你赶路就好,我追得上。”
话毕,纵身一掠,干脆跃了出去。
马车比人大得多,也好追踪得多。
保持一个比较远的距离,遥遥跟在后面,前面的人很难发现。
除非青衣楼全是傻子,不然,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派人跟着,弄清楚金鹏王朝的据点在哪的。
上官家族想要对背叛者复仇,背叛者又何尝不想解决后患?
那条白色人影太轻盈太矫健,消失得也太快,上官飞燕仍有些回不过神。
她忍不住把脑袋探进车厢里面:“要不然,我们还是等一等吧?”
花满楼笑着摇头:“飞燕,我们不用特地等他。”
谢鲤那样说,肯定有他的把握。
慢马车速度,反而是一种对他的不信任和侮辱。
“好吧……”
上官飞燕扭过脸,重新出发赶车了。
片刻,她又忍不住回头:“他为什么能这么厉害?”
“难道他今年真的已经有六十多岁了,只是练了什么神奇的武功,这才一直是少年的样子?”
“可他完全不像个老头子!”
花满楼愉快笑起来:“这你要问他了。”
上官飞燕道:“我问过的。”
她忽有些愤愤:“但是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
“我觉得,他更像妖怪,江湖上不也一直喊他妖剑客。”
听到这三个字,花满楼笑声更大了:“他肯定不是妖怪,而且,你要是这样叫他,他肯定会生气。”
上官飞燕不解:“为什么?”
“自然因为他先前甚至都没有计较你说他六十岁了!”
上官飞燕恍然大悟:“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道:“你们肯定认识很久了,所以你才能这么了解他。”
花满楼又笑了:“我昨天才认识他。”
上官飞燕眼珠子转了转,语气顿时多了几分肯定:“那他肯定和陆小凤认识了很久!”
花满楼依旧摇头:“不,他和陆小凤,刚认识了两个月。”
并且,他不出所料,这两个月里,他们应该只见了不到三面。
上官飞燕彻底迷茫了,喃喃:“……你们这些人真奇怪。”
说着,她便看到就看到她口中奇怪的人之一,轻巧上了车。
快到她连影子都没有看清。
要不是花满楼开口,她差点以为那是眼花导致的白光。
谢鲤回来得太快,快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出去,只是安静了片刻,不曾开口说话。
上官飞燕也因而生出几分侥幸:“是不是青衣楼根本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没有派人跟踪我们?”
谢鲤没有回答她。
他在和花满楼说话。
上官飞燕往车厢的位置靠了靠,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些。
她听到花满楼的感慨:“他们暗处的人一定很多。”
还有谢鲤的声音。
谢鲤说:“还好,只有二十……二十六个。”
语气连起伏都没有。
她对谢鲤的厉害程度,不免又有了新的认知。
上官飞燕想:这个人的剑,一定很快,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