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个创意可以！”棕色大金毛一拍桌子，给出掷地有声的赞同。
坐在位置上的江暄试探着发问，“确定可以吗……”
图上的设计如果想要完美呈现，需要用到的料子就绝不便宜。江暄本意是和Lorenzo商量一下如何在更换更便宜的布料的情况下保持效果不变，结果Lorenzo就这么一拍桌子确定了。
“用这么贵的料子？”
这位富二代到底多有钱——江暄忍不住去翻手里的文件。
具体的签约合同并没有发到他们手中，江暄把文件翻到底，也就只看见几个甲方的签名，西方特别的签名体他不太会认，盯着花体英文看了两秒，又随手放下。
“这位老板确实大方，连Alma都说自己走大运了，能够百分百支持设计师工作的甲方可不多。”
“这个案子被分到我们头上，我们真是太幸运了！”脚底猛蹬，带轮子的办公椅在屋中滑行两圈，最终又停到江暄旁边。
“Alma说你是我们的小幸运星！”棕色大金毛从自己身旁拿出一瓶苏打水。
“不是早晨已经给过了？”江暄没有急着动手拿伸到眼前的苏打水。
“早晨是早晨的，现在是现在的。”Lorenzo不由分说把瓶子往前塞，又变魔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另一瓶苏打水。
动作微有些迟疑，但最终他还是把水瓶顶到两人旁边的挪威人身上。
“嘿！”Erik头也没抬，反手抓住在背后乱拱的苏打水。
“老实会儿——”挪威人的英语带着厚厚的鼻音，看起来很忙，这么几秒钟的声音之后，又没了动静。
将视线集中在自己手里的设计稿上，江暄吸着鼻子想试着躲过空气中不对劲的信息素味道。
却不小心瞥见了——
两只因为苏打水瓶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Lorenzo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么任由陷进工作的挪威人抓着他的手。
好像、似乎、应该，发现了同事的秘密。
江暄眨眨眼，自然地将视线收回，把空间留给两个Alpha。
怪不得Lorenzo一天往这里跑八百回，他还以为Lorenzo有多么热爱工作，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端着手里的设计稿不知道走了多久，背后突然传来两人如梦初醒的交谈声。
假装自己是办公室里无人在意的蜗牛，听着身后两人拉拉扯扯的对话内容，江暄悄悄翘起嘴角。
Alpha与Alpha的爱情，从整个ABO族群发展史当中来看，并不属于常见的几种结合方式之一。但再往前，在族群融汇到一起之前，Alpha只能和族群里的Alpha在一起。
许多他们现在大惊小怪的事物，在历史长河里早不知出现过多少次。
而且，搞艺术的，江暄微挑了下眉头，同性恋就是多。
要不要问问的大金毛呢——自从知道金毛往自己身边窜的原因，等Lorenzo再次走过来时，江暄笑眯眯的神情里就多了几分别的东西。
“Florian，你有话要说？”本来就是憋不住话的人，在察觉到江暄藏着事的几个小时后，忍无可忍的Lorenzo决定主动出击。
动物的直觉就是准。
在江暄赞同地开始往两人身侧游移的目光中，Lorenzo慌慌张张凑过头来，欲盖弥彰地挡住江暄的视线。
两人头对着头，Lorenzo背对着挪威人，声音小得只剩气音，“怎么了，什么意思？”
“你喜欢——唔！”
“哎！”Lorenzo一声惊呼，又很快压低声音。
“你不说话我就把你放开。”
江暄点点头，感受到捂在嘴前的手掌倏尔离开。
“不要再说。”大金毛声音有点委屈。
“连你都能看出来，你觉得他……”热情开朗的意大利人展现了犹豫踟蹰的一面，“算了，你更不知道。”
“我知道。”毕竟年纪比两人大了些，江暄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大金毛在想什么。
“那他——”大金毛的眼睛蓦地就亮了。
“我觉得是喜欢你。”
！
Lorenzo的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搭在桌沿的肩膀猛地往前小拱了一下。
身后仿佛有小狗尾巴在摇，又成了那个语调高亢的Lorenzo，顾及着音量，他怼到江暄面前，“真的吗？真的吗？怎么看出来的？”
大概是一点小直觉，Erik看向Lorenzo的目光总是比在其他人面前要柔和些。
以为瞒得最好的小秘密被发现了，Lorenzo说话就更大胆了些，“我还以为他讨厌我”Lorenzo垂着头反思道：“因为我总让他哭。”
Erik这样的稳重冰山男哭起来的样子，江暄眨了下眼睛，再次感受到了自己想象力的匮乏。
Lorenzo还托着腮等他分析，江暄只能试着问道：“你总招惹他？”
招惹这个词的含义很广，江暄更想问的是对方是否像揪女孩子的辫子似的做一些贱贱的行为。
“算吗？”Lorenzo点着自己的下巴，不太认同自己的行为属于招惹。
他沉吟几秒，视线透过隔板看到Erik的方向。
“我只是在床上总压着他，不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哭，明明更疼的是我。”
Lorenzo笑得很纯很天真，眉眼间出现几分餍足，转瞬即逝后又多了几分可惜，“Erik还不让我把信息素留在他身上。”
人畜无害的大金毛，原来是床上饕餮。
似乎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江暄心里为Erik微微哀悼两秒。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大金毛忽然又低了下头，声音闷在两人和桌面形成的包围圈间，“他对你不一样。”
Erik对江暄的不一样毫不掩饰，这是整个工作室有目共睹的。
Erik对他特殊吗——或许是对眼神比较敏感，江暄能看得出Erik在Lorenzo面前的眼神柔和，但在看向他时，好像没有比其他人热切多少。
硬要说的话，像是看见旧友。
“你没问问他吗？”
难得见Lorenzo脸上出现犹豫的神情，“我们又不是情侣……”
自然管不了这么多。
还以为Lorenzo的性子，是贴在对方耳朵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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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类型。
江暄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为什么不跟他说你喜欢他？”
Lorenzo扣紧桌角，“如果他不喜欢我，我那么做就会把他推远。”
在Lorenzo脸上出现这种神情，甚至隐隐有些违和。如果说工作室里最直来直往的人是谁，非Lorenzo莫属，以至于有的时候看不懂氛围直到会闹出笑话。
但在Erik面前，他也只是胆小鬼而已。
人在爱中会变得不像自己。
这很容易让他联想起此刻正在欧洲的前夫。
不过转瞬，他暂且压下心底的波动。
“在你说之前，我就打定主意要一直纠缠他。”Lorenzo的发丝微晃，身上那点浅薄的犹豫顷刻间碎作光点，“我今晚下班就要准备告白！”
他一刻也等不了。
“你都不知道Erik有多可爱——”
Lorenzo的情绪很难出现低谷，两人交谈间短暂的失落仿佛不存在似的，叽叽喳喳的大金毛又在江暄耳边叫开了。
“……不过你好厉害，竟然能看出来Erik也喜欢我。”
连江暄都有几分不敢相信。他连投放到自己身上的行为都判断不了是否为爱，却能感知出别人的眼神是否为爱。
他把Erik看向Lorenzo的眼神定义为喜欢，那样的眼神，Lorenzo每天都可以见到。
为什么Lorenzo看不出来呢。
“你不觉得吗，他的眼睛在说喜欢你。”
Lorenzo微微歪头，眼神投向左上方的虚空，仔细思索后他摇摇头。
“我有的时候觉得他喜欢我，有的时候又觉得他不喜欢我。”
大金毛挠挠头，“我更想他在外面牵住我的手，我在这方面有点笨。”
“……”
会时而觉得喜欢时而觉得不喜欢，大抵是喜欢的表达没能被接收。
表达喜欢，理解喜欢，是两个相同重要的能力。
江暄垂眸，他在这两个方面都同样糟糕。
小的时候，他就把克制当作表达喜欢的方式。进入和裴槐青的关系之后，他又给出极大的热情，仿佛燃烧于夜空的玫瑰，一股脑地把自己认为的爱给出去。
在他建立的对应关系里，被看见才是被喜欢，他才能一眼看出Erik瞳孔中不同的情愫。
在Lorenzo走后的工作间隙，江暄脑海里时不时浮现一双眼睛。
黑沉沉的眼眸，像永远无法触及的夜空。
许是思虑过重，后颈的腺体又开始火燎似的灼痛起来。
与此同时，手机忽然弹出提醒。
上面显示，再过三天，他和裴槐青的离婚冷静期就到时间了。
还需要安排时间回国一趟，江暄摸着自己手中整理得差不多的文件，庆幸自己在回国之前把工作处理好了。
江暄从桌子边起身，长身玉立在桌边，他转过身，抱着文件的手骤然捏紧。
黑色的风衣下摆落在小腿，里面工工整整穿着灰色西服，打过蜡的发丝熨帖梳着脑袋。
几分钟前他才想起的人，跟在前台助理身后，转过拐角，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