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才刚洇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沙发上蜷缩着的季明屿就被体内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唤醒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怕惊扰了卧室里的人，便轻手轻脚的溜去洗漱。
季明屿出来后，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依旧毫无动静。
他猜季明川许是还陷在梦乡，便干脆拧开两支营养液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勉强抵了抵空腹的饥饿感，随即转身奔向了隔壁工作间的模拟舱。
昨天他软磨硬泡撒娇耍赖，才获准在这儿留宿一晚。
半夜实在按捺不住心痒，溜去工作间的模拟舱酣战了两把，那最新款的模拟舱果然名不虚传，沉浸式体验感好到让他几乎忘了今夕何夕。
若不是后来精神力消耗过度，身体实在扛不住阵阵袭来的疲惫感，季明屿怕是真要抱着模拟舱熬一整夜了。
如今歇够了精神头，离实战课开课还有段时间，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自然要再去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
可等他带着一身未尽的兴致，从模拟战场里退出来时，却发现季明川的卧室门敞着，里面空荡荡的，人早没了踪影。
季明屿挠了挠头，估摸着对方许是赶早课去了，自己也收拾了下准备出门，没承想刚走到走廊，就被一扇冰冷的门拦了去路——他没有这里的通行权限。
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额头，指尖划过终端的瞬间，又忍不住泛起丝雀跃。
点开好友列表，密密麻麻的消息瞬间涌了出来，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十有八九都绕不开他那位万众瞩目的哥哥。
季明屿眼皮都没抬，径直忽略了那些消息，点开季明川的通话框，指尖飞快地敲着字：“哥，你去上课了吗？能不能回来一趟？我没权限下不去。”
末了，还特意附上一个眼眶红红、可怜兮兮的哭脸。
季明川一时没回消息，季明屿也不着急，干脆点开星网刷起了最新动态。
反正他哥如今是星网上的名人，随便翻翻总能找到些踪迹。
可没承想，星网热搜前排还在为季明川该学指挥还是学医疗吵得不可开交。
他想都没想，指尖一点跟风敲了“指挥”两个字，随即退出星网，转而点开了苍穹军校的内网。
哪曾想，内网刚加载出来，弹出的第一条消息就像磁石似的，牢牢吸住了他的目光——《惊！是我眼花了还是学校改规定了？我怎么在学校内部看见有人提着阿斯帕餐厅的定制料理？？？》
配图里是个漫不经心的身影，正提着个打包袋走在军校的小路上。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可打包袋上阿斯帕餐厅那烫金的Logo却亮得晃眼。
季明屿只扫了一眼，就认出那身影是季明川。
他指尖一顿，立刻点进帖子，底下早已堆起了一长串评论。
“想多了吧？学校怎么可能会改规定？”
“怕不是眼花了？阿斯帕餐厅啥时候外送过？”
“还真不是眼花！我也瞧见了！”
“学校没改规定啊，校外的东西照样进不来。”
“那照片到底咋回事？”
“这不是季明川嘛？昨晚的料又翻出来炒，没劲。”
“季明川咋了？超S级就能违规？”
“谁说季明川违规了？”
“他没违规咋把阿斯帕的定制料理带进来的？学校风纪队干啥吃的？这都不抓？”
“风纪队要抓也得有个理由好吧？季明川压根没踏出军校大门，抓啥？”
“他没出校门咋拿到料理的？总不能是学校门岗良心发现吧？”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相关视频早传开了，楼上自己搜搜看就知道。”
“卧槽！精神力还能这么玩？！”
“论精神力的108种用法，不愧是超S级，这操作绝了！”
“秀！太秀了！”
……
下面有人贴了视频，季明屿赶紧点了进去。
画面里是薄暮时分，夕阳正把军校大门外的天空染得温温柔柔的，金红的光落在季明川身上，给他周身描了圈暖边。
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门内，微微抬着下颌望向外头，姿态松快得像只是在看天边的云。
忽然间，他右手手指极轻地动了动——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一缕泛着淡淡光泽的青丝已从指尖悠悠探了出去。
季明屿眼神一凛，这根本不是什么青丝，而是凝聚到极致的精神力。
那缕青丝快得惊人，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径直探向百米之外放在地上的那份定制料理，稳稳将其勾起，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带着料理轻飘飘落到了季明川手上。
从指尖凝力到取回食盒，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得不像话，掐着表算也超不过三秒。
哪怕视频被人放慢了好几倍，配上了高清镜头细细捕捉，那缕精神力的动向依旧快得让人只能勉强看清轨迹，连季明屿这种常年接触精神力训练的人都忍不住咋舌。
“哥哥果然厉害。”
季明屿盯着屏幕，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眼里闪过点与有荣焉的光。
可笑着笑着，眉头又悄悄蹙了起来——看天边的夕阳和光线，这视频瞧着像是昨天傍晚拍的，那他怎么没吃到这所谓的定制料理？
正琢磨着这事儿呢，眼前的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季明川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十分眼熟的打包袋。
“哥，”
季明屿的目光直勾勾黏在他手里的打包袋上，把心里盘桓半天的问题抛了出来，“昨晚我没吃到这料理啊？”
季明川脚步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抬手用终端刷开旁边的电梯门，语气平静地岔开了话：“明屿，时间到了，你该去上课了。”
“啊，我要迟到了！”
像是被他一句话点醒，季明屿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上课时间，猛地一拍脑袋，一个箭步冲进电梯，临关门前还不忘探出头喊，“哥，我上完课来找你。”
电梯门缓缓合上，把季明屿的声音挡在了里面。
季明川站在原地看了两秒，才提着打包袋转身回了自己宿舍，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起了盒里的精致料理。
倒不是他舍不得给季明屿吃，实在是联邦里但凡沾点人工的东西都贵得离谱，如今进了军校，外送的打包费更是翻着倍地涨。
而他手里的钱，眼下只能够养得起自己。
吃完后，季明川便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尖在个人终端的光屏上轻滑，继续沉浸在书的世界里。
如今他已正式入学苍穹军校，终端便同步开通了校内电子图书馆的权限——那里面的藏书浩如烟海，几乎无所不包，足够他在知识的海洋里畅快遨游。
他先前并未读过预备军校，这意味着要补上预备阶段的课程基础。
不过这对季明川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他看书的速度本就快得惊人，往往扫过几眼便能抓住核心，再加上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那些厚重的教材一页页在光屏上飞速翻过，知识点却稳稳当当地落进了脑海里。
正看得入神，终端忽然“滴滴滴”地响了起来，短促又尖锐的提示音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季明川眉梢微挑，有些意外，这些年，他终端的通讯功能基本是个摆设。
那声音吵得他没法专心看书，他索性抬手在光屏上点了几下，直接将终端调成了免打扰模式，世界重新归于清静，他低下头，视线落回书页上，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直到终端屏幕上跳出提前设置好的取餐提示，柔和的蓝光映亮他的侧脸，季明川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些许疲累。
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指尖蹭过温热的眼睑，随后关掉终端，出门去取订好的晚餐。
可他刚走出宿舍楼的大门，就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季明川，你的选课表，什么情况？”
说话的是容启昭。
他穿着一身刚从训练场回来的浅青色训练服，额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薄汗，平日里还算温和的眉目此刻冷得像结了层霜，死死盯着季明川。
他手臂一伸，个人终端的光屏在两人之间亮起，季明川那份密密麻麻的选课表被全息投影放大在半空中。
容启昭的神色看着还算平静，可紧抿的唇角、微微绷紧的下颌线，都透着一股“下一秒就要爆发”的张力。
“学长，你好好说，我哥这样选肯定有理由的。”
他身侧的季明屿赶紧打圆场，先是好声好气地劝着容启昭，随即又转头看向季明川，眼里满是疑惑，“哥，你不是要学指挥吗？怎么选的课又多又杂，和指挥相关的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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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门？”
季明屿的话没说错。
的确，季明川选的课太多了，多到把他每天的时间排的满满当当；他选的课也太杂了，什么机甲作战理论、机甲材料学、星兽研究历史、机甲设计理论、星图演变史、机甲与能源、精神力应用研究、星兽解剖学、机甲维修学等等等等，涉猎之广涵盖了机甲学院的作战系、设计系、维修系，指挥学院的指挥系，后勤学院的医疗系，甚至还包括了工程学院的星舰制造系。
这课表乱到简直像是把军校的课程表扒拉了一遍，想到什么选什么，完全看不出重点。
“有问题吗？”
季明川没心思在这耗，他订的晚餐是人工制作，贵的要命，晚一分钟去拿，口味都差不少。
他侧身绕开两人往前走，语气随意，“我读完了苍穹军校的每一条校规，里面没说不能这么选课。”
容启昭原本憋在心里的火气，像是被这句话兜头浇了盆冷水，“唰”地一下冷了下来。
的确没有。
他原本还以为，对方胡乱选课，是对被强制入学苍穹军校的报复。
季明川不愿意来苍穹军校，是他去见对方前就知道的事实。
可如今看来，这竟然是对方研读所有规定后深思熟虑的结果。
“为什么？”
他追问，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带着点探究。
季明川脚步没停，像是没听见似的，没接话。
容启昭又道：“你没有去上课。”
这份选课表是早上传到他终端的，他没有季明川的终端好友，只得催着季明屿发了一堆消息，却全都石沉大海。
若非没有29楼的权限，他早冲进去质问了。
他等了整整一天，才终于等到季明川下来。
季明川这才懒懒地回头瞥了他一眼：“学校没有要求必须要去上课。”
季明屿在一旁听得直揪心，赶紧凑上来劝：“可是哥，不去上课的话拿不到平时分，期末绩点拿不到优秀，就没办法成为优秀毕业生了。”
他越说越急，生怕季明川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容启昭心中一动，像是被季明屿的话点醒了。
他猛地低头，视线重新落回全息投影的选课表上，指尖在光屏上快速滑动，把每一门课的学分、考核方式都捋了一遍——这一次，他才算真正看懂了这份“乱七八糟”的选课表。
所有课程的学分加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卡在苍穹军校的毕业标准线上；更巧的是，他选的这些课，考核规则全是“平时分+期末分”，旷课只扣平时分，哪怕扣到零分，只要期末考能达到优秀，最终成绩就能算及格，给学分；可反过来，就算期末考拿了满分，因为平时分被扣光了，总成绩最多也只能是及格。
这么一来，等到学期结束，学分达到毕业标准，绩点却刚刚及格。
一旦季明川申请提前毕业，根据学校的制度，学校必须给他颁发毕业证，却因为绩点太低不能下发学位证。
如此，季明川算是从苍穹军校毕业，可按星际军区的入伍规定，也能顺理成章地暂缓进入军区。
而这中间的时间差，足够他重新申请其他军校，选一条自己想走的路了。
这份选课表虽然今早才传到容启昭手上，可提交时间赫然是昨晚九点——距离季明川踏入苍穹军校大门，不过只有五个小时。
容启昭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佩服。
在这样短的时间，一面看似顺从地接下安排，一面却能在背地里另辟蹊径，为自己寻出这样一条迂回的出路。
这般聪慧的头脑，再配上那样顶尖的精神力，若真沉下心来学指挥，必定会是指挥系里王牌中的王牌，也难怪学校会强制让他入学苍穹。
等容启昭回过神抬眼时，季明川早已走出数步开外，季明屿正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还在低声念叨着什么，想来是还在劝他。
容启昭仍站在原地未动，目光追着那道越走越远的清瘦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终端边缘，唇角抿成一道微沉的弧线，心里头只反复盘旋着一个念头：季明川，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就算你这般另辟蹊径，一切就真能如你所愿吗？
连我都看得出你的心思，校方更看得出。只要你的选课有一门不及格，你的计划就只能付之东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