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瓒一上楼便看见明眸皓齿的女子倚靠在门上,青丝随意散着,出水芙蓉。
“既然你起了,那我便吩咐他们出发了。”宋瓒又换了套墨绿直身长袍,玄色暗云纹做缀,细看锦缎上还有同色的暗绿松针纹。
“听这话莫非大人还在等我不成?”容显资下楼洗漱,路过宋瓒闻到一股露水汽,便知这人自是出门办事去了,却说得在专程等她一般,叫人浮想联翩。
宋瓒凤眼微挑,侧睨着走过的容显资:“总不能叫你休息不好。”
此话一出,容显资实在没忍住失笑一声,又立马掩盖过去:“既如此,大人就不能再对我多些例外么?”
宋瓒拧眉。
容显资眼巴巴示弱道:“路上别叫我伺候了呗,让我在马车上眯会。”
除了偶尔让你斟茶,何时让你伺候了?
宋瓒正欲反驳,却又被容显资打断。
“不行,还是伺候大人吧。”
容显资叹了口气,施施然下楼了。
这个不行,是休息不行,还是不伺候大人不行?
宋瓒站在楼梯间,耻笑自己竟在意一妇道人家的话了。
天蒙蒙亮,客栈前的马车便开拔了。
宋瓒见容显资掀帘入车,正欲唤其斟茶,脑海突然想起容显资那句“大人路上就别叫我伺候了呗。”
抬手又放下,自己斟了一杯茶。
容显资身上是黛绿色的竖领对襟袄子,用的暗花缎,以暗银线绣着疏落的乱草纹。下系一条葱白色的马面裙,裙襕处织的遍地金兰草叶。
这套是早上锦衣卫拿来的,容显资自打工作后看人穿搭有自己一套标准,这身行头用她的话就是:
——大家都看我,虽然我很奢侈,但我很低调,懂?
头上是阿婉帮她梳的一个单螺髻,送衣的锦衣卫没什么经验,只送了衣物未送发饰,是以容显资带的是阿婉现做的墨绿绒花,侧戴以前买金镶玉蝴蝶簪,又配上了珍珠掩髻。
宋瓒晃眼,见惯了容显资随手扎发或散发的模样,乍见此番,竟隐隐有些惊艳。
又看了眼容显资微旧的发饰,宋瓒默不作声低头喝茶。
“你早上让婢子去买药油了?”宋瓒支着手看着书籍。
“嗯,眼下虽已立秋但蜀地仍有蚊虫 ,晚间还得风餐露宿,阿婉才十五岁细皮嫩肉,”容显资百无聊赖,朝小几上的书籍努努嘴“有什么我能看的么。”
宋瓒听见“风餐露宿”四个字便抬头看向容显资:“你怎知晚间要风餐露宿?”
说完又补充道:“没什么机要,你随便看就是。”
那一摞书显然是下面的人怕车上人无聊买的,竟准备了一本聊斋,然容显资见有本《大明律》,便扯了过去。
现在不是看闲书的时候。
容显资翻开第一页开始细看:“按照你们昨天行车的速度,算一下今日应该会到昭化县一带,然后走剑门关入蜀地,然剑门关凶险,必定不会连夜走,想来会在野外扎营了。”
说到一半容显资顿了顿:“而且我不瞎,队伍里突然多了那么多锅碗粮草。”
宋瓒忍俊不禁:“你怎么知道路线的。”
容显资事先没准备这个说辞,但她向来擅长圆谎:“之前逃难,路上总得多问两三句前路如何,问多了就记住了。”
“你说话倒无陇西口音,也不似蜀地中人。”
你丫没完了?
此刻容显资道了一句蜀地方言。
容显资是山海关外人,放假会去沪海陪姥姥姥爷,后面就读公大,又去的川地实习,最后被安排到了桂西省厅。
她甚至还能来两句缅语和越语。
见容显资不耐,宋瓒也甚觉无趣,看了眼她手里的书,道:“你不必看此书。”
闻言容显资颦眉:“我虽然对大人有救命之恩,但也不是有丹书铁券,更不是哪吒有三个头。”
此话虽让宋瓒觉着轻松,却还是道:“你只管学好女训女戒即可,其余为夫为父者自会担待,女子不必忧心。”
话音落地,容显资便翻了一页,车厢内久久不得再有声音,宋瓒以为容显资是受教了。
过了良久,容显资才不轻不重接道:“天塌下来,砸死一片人,哪分得男女老少?”
宋瓒能感觉到容显资想回的话不止这些,抬眸看去容显资仍只是神色自若看着那本《大明律》,直觉有什么东西糊在心口,闷得厉害。
马车外姜百户扬起马鞭一拍,马跑得又快了些,卷起一股风进车内,吹得容显资手里《大明律》翻了一页,又掠过宋瓒的茶杯,掀起涟漪,最后钻出车窗帘,与山色空濛间迅疾的车队背道而驰。
京城。
明黄的鲛纱浮光绘影,丝竹管弦悠扬绕梁,殿堂上一人抬手一挥:“这道菜里的牛筋没剃干净。”
旁边伺候着的尚食局女婢闻言惶恐跪下。
一旁站着的掌印太监立马端上一杯淡茶给其漱口,又指着那菜低声对下面道:“将做这菜的厨子和处理的奴婢拉去打十板子。”
下面小太监得了令,正要下去,上面漱完口的贵人放下玉箸:“罢了,提醒一下便是。”
掌印太监王祥立马弓腰应和:“陛下仁慈。”
此时靖清帝摆手,起身缓缓踱步于殿宇间:“朕是仁慈,可内阁那群人就是仗着朕仁慈,得寸进尺。”
回想今日内阁议事时,工部那步步紧逼质问司礼监的模样,王祥并未直接回答,只道:“主子善待朝臣,是百姓之福啊。”
“此番去四川的,锦衣卫我派了他宋阁老的嫡子,”靖清帝站在殿门口,一阵秋风吹得他衣袖翩扬“四川盐课提举司的提举太监,可是王大伴你举荐的人。”
闻言王祥浑身一紧,爆起一层细密的粟粒,秋高气爽他却浑身冒冷汗。
此刻靖清帝又幽幽道:“君父天下,朕的天下,朕的银子,交给你们,难道还收不回来了吗?”
暮色四合,容显资抬手掀开车窗帘,只见远山轮廓渐次模糊。
姜百户于山坳避风处勒马,选定一片临溪的干燥平地扎营。
容显资一下车便见其余几人在清理碎石断枝,卸下牛皮帐篷与橡木支杆,点上篝火。
除午间路过镇子下来吃了点热食和偶尔两次必要的修整,容显资一直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呆着。
脚一碰地容显资险些给土地爷磕两个,悠悠支起身子吐纳了几口山间清气。
“这晚上可怎么睡啊。”容显资泄了口气,望着这崇山峻岭。
交代完事物的宋瓒一过来就听见这句话:“不是说要一路跟着我么,后面可能还有比这更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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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休息条件。”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容显资撑着懒腰“我是说白天睡这么久,晚上怎么睡得着?”
宋瓒:……………
此话不假,容显资白日在车上是看两眼《大明律》又靠着车厢睡了,醒了又看两眼书,最开始宋瓒以为她是看书看困了,后面他觉着她应该是睡觉睡累了看两眼书。
这事不怪容显资,看书容显资是很乐意的,但那马车应该是打算下辈投胎当过山车,容显资从未觉得厅里那辆快退休的五菱宏光这么顺眼。
至少那辆五菱宏光能让她把消消乐玩到四位数的关卡。
在车上迷迷糊糊间听着阿婉在和姜百户聊着什么,心下记挂着此事,抬头一看却不见了阿婉。
看到一旁点火的姜百户,容显资腆着笑凑上去:“姜百户好,姜百户辛苦了,请问您有看见阿婉吗?”
姜百户没抬头,朝某处指去:“我刚瞧见她往那方向走了。”
本来姜百户想跟着,但见阿婉神色似是方便,到底不好跟着。
容显资了然:“多谢姜百户。”
抬脚正欲去寻,便被宋瓒喊道:“那婢子一会儿就回来了,山间野兽出没,你在此处候着就行。”
原本冷着脸的容显资在转过去看向宋瓒时又挂上了笑:“大人,我也有好些时辰没下车了。”
闻言宋瓒一愣,反应过来不自然咳嗽了几分:“快去快回。”
容显资立马撒丫子跑开:“好嘞!”
夜色微微暗淡下来,远处传来几声狼叫,寒风吹得阿婉愈发害怕,焦急地张望着。
听见枯枝断裂的声音,阿婉立马迎上:“容姑娘。”
“什么事情要走这么远?”容显资将自己披风给阿婉盖上。
阿婉扯过容显资手臂:“姑娘可有家人?”
此话容显资没有贸然应下,阿婉又道:“今个下午休息时候,姑娘睡着了没下车,姜百户告诉宋大人说成都府有个什么盐商,说谁找到自己女儿就让利……哎呀我没听清,但那盐商姓容,那女儿特征听描述和姑娘十分相似。”
容显资微微皱眉:“此话是当着你面说的?”
“原先不是,后面那姜百户特地同我聊了两句,想来是想借我试试姑娘口风。”
那便是宋瓒授意了。
容显资觉着哪里不对劲,却一下子串不起来。
此时阿婉又接着道:“姑娘昨夜要我问的,现下四川盐课提举司的提督太监叫孟回,午间吃热食我本想按您说的套商家行话,结果那商家聊到盐自己便滔滔不绝,我注意那姜百户听见后也有些愤懑不平。”
这倒是同容显资想的差不离,暗地来人了明面上更得来人,朝廷内也得有个高下,暗地里来的人肯定和明面上来的人不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那孟回年初上任却也没做什么,由得季家随意调控盐价,这三年蜀地土司动乱,季氏很是宰了一笔,眼下叛乱平息,朝廷派了太监来却不管事,天怒人怨。”
盐价飙升一事容显资避世也听说过。
阿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容显资眼神一凛,一把抓过她捂住嘴巴蒙上眼睛。
被蒙上眼睛的阿婉听觉更加灵敏,这才发觉不远处,有三两声带着野性的喘息,伴随着哼哧声,一股野兽的腥气也朝她们合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