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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雪谶

作者:枔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宋清徵回到栖蝉院时,已近午时。屋内炭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驱散了从荣安堂带回的一身寒气。她屏退了寻常伺候的小丫鬟,只留芙云守在门外。


    舒月早已候在屋内,见宋清徵进来,立刻上前替她解下月白斗篷,低声道:“姑娘,秀圆那边,俱已招供。”


    宋清徵走到窗边矮榻坐下,端起芙云适时奉上的热茶,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眸。她轻吹茶沫,语气平淡无波:“都说了些什么。”


    舒月凑近一步,条理清晰地禀道:“昨夜依姑娘吩咐,将秀圆安置在后园角房,上了药,喂了安神汤。她惊吓过度,又死里逃生,更惧怕崔荣生与二夫人再下杀手,为求活命,不敢再有隐瞒。”


    “据她交代,二夫人掌家这些年,一直与崔荣生暗中勾结。他们利用公中银钱周转间隙,尤其逢年节亦或大宗采买前后,将闲置的银子,通过崔荣生一个同乡,便是那东市‘恒通’钱庄的李掌柜之手,私放重利。”


    “所贷者,多是些走投无路、急需用钱打点官途的破落户。所得暴利,二夫人取大头,崔荣生与李掌柜分润小头。此事已持续数年,数额累积惊人。账面上那些对不上的采买亏空,一部分是崔荣生中饱私囊,更大一部分便是用来填补被挪去放贷的本金窟窿,拆东墙补西墙。”


    宋清徵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杯壁。恒通钱庄的李掌柜……这个名字她记下了。


    舒月继续道:“秀圆还说,二夫人行事极为隐秘,所有指令皆由崔荣生单线传递,从不直接接触李掌柜。但她曾有一回奉二夫人之命去给崔荣生送紧要物件时,无意中听得崔荣生酒后与小厮吹嘘,说他们这买卖稳当得很,有宫中贵人作保。那小厮当时追问是哪位贵人,崔荣生却又警觉闭了口,只含糊说了个‘裴’字便岔开话去。彼时秀圆只当是他酒后胡言,并未在意。”


    裴……?宫中……


    宋清徵眼睫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这个姓氏,在后宫身居高位者,唯有贵妃。


    她将这个惊心动魄的线索深埋心底,面上依旧淡定从容。


    “还有,”舒月声音愈低,“秀圆承认,她腹中胎儿……并非四郎君的,实是崔荣生的孽种。她攀诬四郎君,只为保命,赌二老爷投鼠忌器。”


    宋清徵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果然,一个卑劣的谎言,却精准戳中二叔最不堪的往事与此刻最在意之物——家族颜面与子嗣。


    这秀圆,倒也有几分急智与狠劲。


    “知道了。”宋清徵放下茶盏,目光转向舒月,问起了另一件事:“平安坊那边,蕊儿如何了?”


    舒月神色一肃,回道:“正要禀告姑娘。蕊儿身体恢复尚可,外伤已基本痊愈,只是嗓子……却是彻底坏了。奴婢按姑娘吩咐,已将她秘密安置在平安坊最西头一处极偏僻的独户农宅里,远离街坊。又雇了个乡下来的本分妇人专程照看,日常所需也都定期送去。”


    嗓子坏了……宋清徵心中掠过叹息。那个曾替她监视柳氏的可怜丫鬟,终究是永远失了声音。


    她微微颔首:“好生照看着,衣食药物不可短缺,让她安心静养。平安坊那边,你多费心。”


    “是,姑娘放心,奴婢省得。”舒月郑重应道。


    暖阁内一时静默,唯有炭盆内银丝炭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窗外,阳光惨淡地铺在庭院冰冷的石板地上,几株枯树嶙峋着枝桠摇曳风中,投下变幻的阴影。


    宋清徵踱至窗边,目光投向荣安堂方向。


    她二叔为压下儿子所谓的“丑闻”,仓促处置了崔荣生,又将秀圆这隐患保护起来。看似平息风波,实则是将火星埋至干柴之下。柳氏岂能甘心?崔荣生被发配田庄,又岂会认命?而秀圆腹中那真正的“孽种”,以及她所掌握放利的致命秘密,又将在这死水微澜的宋府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还有那隐约指向深宫的“裴”字……


    她需等待,需更深的谋算。


    风,从窗棂缝隙钻入,带着凛冽寒意,吹动她鬓边一缕青丝。而她的眼神却比这冬风更冷。


    细碎雪霰随风无声卷落,触到屋瓦凝滴成水。玲珑小心翼翼地合上窗扇,隔绝了外头那恼人的“吧嗒”轻响。


    被迫称“病”的柳氏歪在暖榻上,锦被半掩,自那夜又挨了丈夫一记响亮的掌掴后,半边脸颊的指痕虽消,心中积恨更炽。


    “老爷那边如何处置的?秀圆那贱婢……何时能回葳香院伺候?”她忽地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眼神却锐利如钩。


    这问话如同平地惊雷,惊得玲珑手一抖,险些将手中捧着的热参汤泼洒出来。她张开唇,复又抿上,嘴角颤了又颤。


    柳氏见状怫然不悦:“慌什么!天塌了不成?有话便直说!吞吞吐吐作甚!”


    “回……回夫人话……”玲珑强自镇定心神,将参汤搁稳在炕几上,目光闪烁不定,“秀圆……秀圆无事,只是……只是崔管事他……”


    “他如何了?”柳氏心头一跳,锁眉厉声追问。玲珑抿紧嘴唇,脸上血色褪尽,然见柳氏目光愈发狠厉逼人,只得硬着头皮回禀:“老爷……老爷震怒,已将崔管事……杖责二十,革去账房管事之职……发……发往城外田庄做苦役了……还说……永不许他回府……”


    话音渐低,柳氏的目光却陡然灼人,她猛地捶了下几案:“秀圆?!她竟敢攀咬出荣生?是谁给她的狗胆?!”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怒。


    玲珑见主子如此情状,知道再也瞒不住,声音艰涩道:“回夫人,实则……秀圆并未供出崔管事,反将错处尽揽己身。也因此……老爷才将她保了下来……”


    “她揽了错处?那为何只罚了荣生?可有牵连到我?”柳氏字字紧逼,锦被已然掀开。


    玲珑暗叹一声:“据老爷房中心腹小厮说……秀圆昨夜在柴房……险些被崔管事勒死……她只认是自己鬼迷心窍,私自挪用了对不上账的银子……乃是因……因恋慕四郎君……还……还口口声声说她已怀有四郎君的骨血……老爷因此……才雷霆震怒,保下她,重惩了崔管事……”


    一口气说完,玲珑的心已提到嗓子眼。


    “怀了……凌陌的……骨血?”


    “哗啦——”


    柳氏蓦地起身,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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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上那碗参汤连带着几碟精致点心,尽数被她扫落在地。


    “好个下贱的娼妇!腌臜的烂货!她竟敢……竟敢攀诬我的陌儿!污我儿清名!我要撕了她的嘴!扒了她的皮!!”


    话音未落,柳氏只觉一股腥甜血气直冲顶门,眼前骤然昏黑,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骤然向后软倒过去!


    “夫人!夫人!”玲珑大骇,魂飞魄散,慌忙扑过去扶住,尖声朝外嘶喊:“快!快来人!去请胡郎中!快去请胡郎中过府!!”


    掌灯时分,外头已覆上薄薄白色,冷风裹着雪霰呜咽,弥漫整个宋府。而晨间秀圆的举动,亦随这雪霰悄然飘进了墨荇院。


    玉香拍掉身上沾染的寒气,炭盆里发出“哔剥”轻响。


    宋清芜停下手中绣活,唇角微弯:“秀圆这一手,倒是打得我那嫡母措手不及。她此刻,怕不是气得厥死过去了?”


    “姑娘猜得极准,葳香院那边乱成一团,刚请了胡郎中呢。”玉香头也不抬地烤着手,语带讥诮,“如今咱们二房这潭水是越搅越浑,大房那位,怕是要在背地里笑歪了嘴,只等着看热闹了。”


    “她?”宋清芜复又拿起绣绷,细密的针线在绷紧的绢面上穿梭,语气忽转幽冷,“她也自在不了多久了。下月,便是宫中遴选之期。”


    针尖在花蕊处微微一滞,她抬眼,目光锐利:“明日,你再去一趟‘止境坊’,让王掌柜把风放出去,务必要让风言传入贵妃娘娘耳中。我倒要看看,柳家真能忍气吞声不成?”


    玉香闻言心中暗惊,抬眸看向自家姑娘:“可……可‘那位’亦传过话来,要姑娘入宫后……务必谨言慎行,见机行事,切莫……”


    “哼……”宋清芜冷笑出声打断她,针尖一个失准,狠狠扎入左手食指指腹!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在白绢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见机行事?那我这些年受的苦,忍的辱,又算什么?!我……”


    她看着那抹刺目的红,未尽之语哽在喉间。


    “姑娘!慎言!”玉香脸色煞白,慌忙捧来金疮药和干净的细纱布。


    烛火在她惊惶的眼底疯狂跳动,纱布缠上伤指时,宋清芜忽觉腕间一道旧疤隐隐作痛——那是十岁时,出逃不成,被柳氏抓回来狠打,刺鞭抽开了她的血肉,亦险些要了她的性命。这道旧疤,此刻竟比新伤更觉灼人。


    她甫一落地便失了生母,幼时因庶出身份无人问津,生父对她视若无睹,嫡母柳氏更是百般嫌恶。她曾期冀祖母庇护,换来的却是更深的厌弃。


    初雪细密,簌簌轻响。风势渐长,廊下一盏悬灯被吹得旋转倾覆,蜡炬跌入雪地,泪痕瞬间化作黑印。灯笼昏黄的光晕被雪幕层层围困,显得愈发黯淡……


    冷风中,宋申中提灯而立,心头忽涌起一阵迟来的愧意。他目光投向西北角深处,那盏熄灭的笼灯猛地攫住了他的心。


    这些年,芜儿似乎一直住在这荒园子里?鬼使神差地,宋申中提步迈入,朝着记忆中的小屋走去。然而,迎接他的只有荒草萋萋和守门老仆惶恐的回禀:“大姑娘……数日前便已搬去墨荇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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