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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 同室

作者:叶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钰韶叹息了一声,点点头,撩开车帘,向外望去。


    长安城的热闹依旧,从长乐坊出去,笔直向南便是东市,沿途胡商与金发碧眼的胡人遍布,其衣着与长安人别无二致,几乎快要融入长安城中。沈钰韶探出脑袋,看着眼下升平和乐的场景,只觉怅然。


    这样和乐的表面之下,又有多少暗疮烂孔呢?


    南雍如今看着繁荣富饶,国土辽阔,万国来朝,却隐忧在下,几番征战下来的节度使们手握兵权迟迟不肯归还朝廷,还有内虚的国库,都是时时刻刻能将眼下表象打破的利器。


    也难怪暮年的女皇多疑,四方节度使够多了,她容不下再出现一个长公主似的,既有兵权,又有声望的人来威胁皇权,但是任她怎么想,恐怕也想不到长公主会是以自杀为结局。


    郑琅虚似乎看出了她在思虑什么,道:“女皇这几日水米难进,忧思过重,病倒了。”


    心口揪了揪,沈钰韶别过脸:“待事罢,我再进宫看望祖母。”


    车子继续行驶,沈钰韶脑子里开始不断猜想十二楼里等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脑子里闪过了千百种可能,也不知这一次,能不能查到些踪迹来。


    她正凝神思考,车外的车夫却高呼了一声“吁”,整个车子随着马匹勒马,狠狠一颤。


    猛地被颠了一下,程妙寿差点哕出声,立刻探出去半个脑袋问:“什么事情,怎得突然不走了!”


    “娘子,前方是、是表娘子在例行搜查。”车夫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沈钰韶这才想起来,这条路不日之后将用来送长公主灵,是而才加强了巡防。


    登时,她浑身一个激灵,瞪大了眼,与车内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脸上读到了一个意思——完蛋了。


    程琬琰是个什么人,沈钰韶还是有领教的,一个死磕道理不懂变通,宛如修罗夜叉的女人,就连程妙寿这个表妹,她也从来不手下留情。


    “完了!完了!”程妙寿哀嚎,“被她发现我扯谎出门,再捅到我叔父那里我就完蛋了!”


    “别急,虫娘,你等等……”郑琅虚连忙拉住她,“你弄出这么大声音,更会早早引来她!”


    沈钰韶咬牙,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后方还有几辆马车,正好可以挡着视线,让她藏匿一番,只思考了一秒,她便低身走了出去:“十二楼集合,我先出去!”


    “诶,你等——”程妙寿的话未说完,沈钰韶便已跳了出去。


    只可惜,她动作不熟练,还是引来前方的注意。


    “什么人跳车!”


    “在那!”


    死死一咬牙,沈钰韶四下一看,看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辆马车,眼看那几个金吾卫就要过来,此时此刻,她别无他法,一咬牙,不由分说地扒拉开那车上的车夫,一个跃身,一骨碌钻进了车里。


    马车摇晃了两下,伴随着两声马匹不耐的抽气声,沈钰韶好似扑倒了什么人,这才缓缓睁眼。


    而方才睁开,抱歉的话还未出口,一刹那,她便呆住了。


    近在咫尺的,是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眸,此时此刻正倒映着她同样惊愕的眼瞳。


    她耳上的耳珰轻晃,因动作而起的风轻轻撩拨起对方的发丝,牵动着在沈钰韶鼻尖轻触,白芷香立刻便顺着钻进鼻腔。


    这一刹那,她甚至感受到了对方因为自己骤然出现而紊乱的呼吸。


    反应过来的刹那,沈钰韶急忙拉开了与陆舒白的距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怎么能这么巧!


    “……”摸了摸鼻尖,陆舒白眨了眨眼,面色恢复如初,“郡主。”


    扒拉着头发,沈钰韶又听见车外的声音,立刻面色一变,上前便揪住了陆舒白的衣角,情急之下,话语间,尽是上一世她那副对陆舒白吆五喝六的语气:“你起来!让我钻到箱内!”


    陆舒白却不语,定定看着她,问出自己的疑惑:“郡主要去十二楼?”


    “是,你别说话,快让开……”沈钰韶欲哭无泪,第一次发现陆舒白也能这么没眼力见儿,“那程煞星要来了!”


    话毕的下一秒,车帘瞬间被车外的人暴力拉开!


    同一刹,陆舒白拧眉,飞快地起身,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用身体牢牢挡住。


    下意识地,沈钰韶揪住了她外衫小襦的衣料,大气也不敢出。


    “程校尉,擅自掀帘,怕是不好吧?”她的声音冷了几度,令人安心的白芷香飘入,让沈钰韶方才跳个不止的心脏安稳了下来。


    “陆娘子?”车外,程琬琰扬眉,目光锁定了躲在陆舒白身后的人,“方才看到有可疑之人上了车,这才情急之下……”


    “我车内,没有可疑之人。”陆舒白平静回答,“后方是宁平郡主,我俩约好,要去东市散心。”


    “散心还能散到东市去?”


    “这便不是校尉能管得了的吧?”陆舒白反问。


    沈钰韶也回过味儿来,立刻直起身跟她打配合:“程校尉,你怕是管不得我去哪吧?”


    “自然不是,临近长公主出灵,巡防自当加强,”她道,“若有冒犯,请两位海涵。”


    她抱拳,秉公无私,退了出去,为马车让开了路。


    走出去一截,沈钰韶才后知后觉地尴尬,好半晌,才对陆舒白憋出来一句:“抱歉,陆娘子,给你添了这样的麻烦。”


    “无碍,”陆舒白道,整了整后面被沈钰韶抓皱了的衣裙,“只是眼下,程校尉难免怀疑,此番出入十二楼,为不引其怀疑,恐怕只能同行了。”


    沈钰韶一愣:“你也要去十二楼?”


    陆舒白点头:“那日的书信,我也颇感兴趣,那看似是一首完诗,却还差一句。”


    “还差一句?”沈钰韶一愣。


    “那首诗是一首律诗,尾句却还差半句,这剩下半句,兴许便在这十二楼中。”语罢,她兀自撩起车帘,向外看去。


    沈钰韶从不写诗,对这些文人骚客所爱有些过敏,风雅之事更是一窍不通,背背先贤诗篇尚可,吟风弄月,那更是白扯。


    顺着她的目光,沈钰韶也看了过去。


    映入眼前的,是一座四层的八角高楼,气势非凡。


    层层飞檐翼举,向上高高挑起,檐角挂着成串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楼身覆满琉璃瓦片,流光溢彩,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各色耀眼光芒,斑斓夺目,如同将大漠落日熔铸在了建筑之上。


    最顶层的檐下,悬着一块巨大的鎏金牌匾,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十二楼”。


    车马喧嚣,穿着各色胡服、卷发深目的胡商络绎不绝,操着各种口音大声谈笑,亦有穿着轻纱、身姿曼妙的胡姬倚在朱漆栏杆旁,雪白的手腕上金钏叮咚,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空气中混合着烤羊肉串的焦香、浓烈醇厚的葡萄酒香,还有某种不知名香料的奇异辛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光是这一眼,便觉微醺。


    陆舒白率先下了车,车夫搬下角凳,沈钰韶便跟着探出身子。


    她在车下等着自己,十分自然地伸出手臂,供自己依靠。


    沈钰韶也没客气,全当这是陆舒白份内的事,只看了一眼,便抓住她的手臂下了车。


    四下张望,门口的胡姬们早已盯了过来,可沈钰韶全神贯注在看周边,全然没注意到胡姬们的眼神。


    陆舒白移开眼,只是轻轻挡在了她身前,隔绝了那一道道炽热的视线。


    正思索着该怎么走时,身后一派莺莺燕燕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兴高采烈的呼声。


    “小勺儿!小勺儿!”


    沈钰韶一怔,闻声回头,眼眸却倏地一亮。


    “岫宜!你怎么在这!?”


    不等一句话说完,沈钰韶便已迈开步子奔了出去。


    陆舒白瞳孔动了动,转身交代车夫在一旁停好车,提起裙角跟了上去。


    她作长安城中最寻常的打扮,束起望仙髻,只用两朵玉兰琉璃做装饰,浅绿色的襦裙摇曳,清绝而不同于此处胡姬们长相的面容一时间引来不少人侧望,这些时日,她在长安城中名声大噪,许多人都认出了这是那位状元娘子。


    但她眼神淡漠,周身气质透着一股难言的疏离,仿佛要将人拒之千里外,单是在那里一站,便劝退了一群想要上前巴结攀谈的人。


    她加快了步伐,好让自己跟上沈钰韶,期间,也抬头循声,朝那一声来处望去。


    十二楼的外挂雕栏处,正靠着一人,兴高采烈地朝沈钰韶挥手,大声喊着:“小勺儿!这呢!这!”


    沈钰韶兴致颇高,快步便顺着外挂的楼梯,提着裙角便跑了上去。


    这副模样,甚至快要忘了身后还跟着个陆舒白。


    那人穿着一身新潮的女式胡服,流光溢彩的料子,斜翻出来的单领子上绣满了金线花纹,小上襦与裙角绣着石榴花,是当下胡市中最流行的款式,那覆在肩上的霓裳披帛看着轻盈如羽,再加上她头顶金灿灿的发饰,单一眼便知这一身价值不菲,绝非寻常人能置办得起。


    她低扎着头发,送金丝玉带束着,脸颊左侧的鬓角处,还垂下一绺精心编起的小辫,用红玉坠着,昭示着她在家中备受宠爱。


    陆舒白眯了眯眼,跟在沈钰韶身后,目光飞速地扫了眼前人一圈,在她看过来的一刹那,叉手行了一礼,没有说话。


    “小勺儿,你怎么想着来十二楼了?”对她这样的目光略感奇怪的李岫宜扯起嘴角,笑了笑,倚着身后的栏杆,好整以暇地问她。


    她看了眼身后的陆舒白,越看越觉得眼熟。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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