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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一粒药,疯子开口说人话

作者:一叶知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次日,招待所的清晨格外“热闹”。


    天色刚擦亮,走廊尽头的墙角下,两个脑袋就凑到了一起。


    李铁和王柱,一人一个搪瓷缸子,压低了嗓门,笑得跟偷了鸡的黄鼠狼似的。


    “昨晚团长那门神造型,你瞅见没?在姜医生门口,硬是站了五分钟!”王柱用胳膊肘猛K李铁,眉毛舞得飞起。


    李铁笑得浑身发颤:“我听得真真的!姜医生那句‘多少有点草率了’,啧,又脆又利索!咱团长在战场上那是下山虎,到了姜医生这儿,我看啊,就是只猫,还是不敢伸爪子的那种!”


    “你小点声!”王柱一把捂住他的嘴,自己却憋笑憋得脸通红,“你说团长到底会不会追人啊?送糖送麦乳精,然后就干站着?这但凡换我,好听的话不得跟倒豆子似的?”


    “他?他会说个啥?‘以革命的名义,请你接受我的爱意’?”


    “噗——哈哈哈哈!”


    两人正笑得东倒西歪,一双军勾皮鞋的鞋尖,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鞋面擦得锃亮,能映出他们俩扭曲的笑脸。


    一股熟悉的低气压,从头顶沉沉压下。


    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慢慢抬起头,正对上陆向东阴沉的脸。


    “精力很旺盛?”陆向东淡淡开口,听不出喜怒。


    “不!不旺盛!”李铁垂死挣扎,噌地一下弹直身体,“报告团长!床板太硬,一夜没睡踏实!”


    “对对对!”王柱紧跟着立正,“翻来覆去烙饼呢!”


    “哦。”陆向东点了下头,“既然睡不好,精神肯定不济。出发前,负重二十公斤,绕县城跑一圈,提提神。”


    李铁和王柱的脸,瞬间垮成了苦瓜。


    我的亲娘嘞!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目送着两个活宝如丧考妣地去领罚,陆向东才走到姜芷房门前,轻轻敲响。


    门开了,姜芷早已收拾妥当,一身清爽。


    “醒了。”


    “嗯。”陆向东把两个用油纸包着的热肉包递过去,“后厨刚出锅的。”


    姜芷接过,咬了一口,鲜香的肉汁瞬间在口中爆开。


    她抬起眼,扫了门外一眼:“那俩人呢?”


    “活动筋骨去了。”陆向东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姜芷了然一笑,没再多问。


    ...


    城郊,废弃砖窑厂。


    这里比想象的更破败,风穿过残破的窑洞,发出呜呜的声响,卷起一股子煤灰和腐殖质怪味。


    “这地儿……阴森森的。”


    王柱跑完步腿肚子还转筋,这会儿更是觉得背后凉飕飕。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窝棚。


    那与其说是窝棚,不如说是一堆破木板和油布搭的狗窝,风一吹就散架似的。


    一个男人蹲在窝棚前,头发结成土块,衣服烂得像布条。


    他拿着根烧黑的木棍,在地上画着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嘴里念念有词。


    “张老根同志。”


    陆向东上前一步,沉声开口。


    那人猛地回头,一双眼熬得通红,看到陆向东身上的军装时,非但没有半点安心,反而满是惊惧,抓起木棍就尖叫起来。


    “别过来!是河神!河神发怒了!不是我害的他们!”


    “我们是来帮你的。”


    陆向我东尝试安抚,拿出自己的证件。


    “鬼!你们都是鬼!想来勾我的魂!”


    张老根疯了一样挥舞木棍,“滚!都给我滚!”


    李铁和王柱对视一眼,都觉得棘手。


    这人已经疯透了,怎么问?


    陆向东眉头紧锁,正欲上前强行制服,一只素手伸过来,拦住了他。


    姜芷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仔细打量张老根。


    张老根的嘶吼渐渐弱了下去。


    他发现,这个清秀的女同志看他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被看了个通透。


    直到窝棚前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姜芷才缓缓开口。


    “你左膝的风湿,每逢阴雨,是不是像万只蚂蚁噬咬,痛不欲生?”


    张老根挥舞的木棍,猛地僵在半空。


    姜芷没看他的反应,继续说。


    “你胃里的烧灼感,让你三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到半夜,只能靠猛灌凉水来压制,对吗?”


    张老根握着木棍的手,开始抖。


    这些钻心挖骨的折磨,他跟谁都没说过一个字!


    这个女娃……怎么会知道?!


    “还有你的嗓子。”姜芷的视线移到他的喉咙,“惊惧伤肝,肝火上炎,已经灼坏了声带。再这么喊下去,不出半年,你就彻底说不出话,变成哑巴了。”


    “你……你到底是谁?”张老根神情惊慌,“你是妖怪?”


    “我是医生。”


    姜芷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递过去。


    “吃了它,至少能让你今晚睡个好觉,胃里也不再烧得慌。”


    张老根盯着那粒药丸,看了半天,脸上恐惧慢慢褪去,有些挣扎。


    陆向东和两个警卫员已经看傻了。


    他们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捆人,强审,甚至是用些非常手段。


    唯独没想到,姜芷不费一兵一卒,只凭几句话,就让一个疯子自己缴了械。


    突然,张老根嘶吼一声,一把抢过那颗药丸,看也不看就狠狠塞进嘴里,脖子一梗,囫囵咽了下去!


    药丸顺着干涩的喉咙滑入腹中。


    起初,毫无感觉。


    张老根眼中刚燃起的微光几乎要熄灭。


    但下一秒,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忽然在他常年火烧灼痛的胃里弥漫。


    从未有过的舒坦,让他僵硬的身体猛地一松。


    张老根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姜芷,嘴唇哆嗦着。


    “你们……想知道什么?”


    “十年前。”姜芷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直奔主题,“木羊村,河神娶亲。”


    听到这几个字,张老根刚平复下去的身体又开始颤抖。


    “没……没有河神……”


    “是鬼!是来索命的恶鬼!”


    张老根抱着头,情绪再次失控,陆向东眼神一厉,就要上前强行制服。


    姜芷抬手,轻轻一拦。


    她的目光落在张老根颤抖的背上,平静无波,只是静静等待。


    一旁的李铁和王柱急得直抓耳挠腮。


    这人疯成这样,还能问出个啥?


    就在这时,那枚药丸的作用,彻底发挥出来了。


    张老根日夜被折磨的胃火,像被一盆清泉浇灭,连膝盖里的酸麻都减弱了许多。


    身体上的舒适,抚平了他精神上的狂躁。


    张老根的颤抖停了,再次缓缓抬头。


    “那不是……河神娶亲。”


    “那是……一场祭祀。”


    “给恶鬼的祭祀!”


    他突然像被抽走了魂,眼神空洞。


    “十年前,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仙风道骨的,说我们木羊村冲撞了河神,要发大水淹了村子。”


    “他说,要平息怒火,就得给河神送新娘,办一场‘河神娶亲’大典。全村人都得喝下他赐的‘神水’,接受洗礼。”


    “那天……我去了镇上,躲过了一劫。”


    张老根脸上露出一丝庆幸,又瞬间被更大的恐惧吞没。


    “我回来时天都黑透了。远远看见河滩上点满火把,全村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那跳舞……”


    “不...”


    “那不是跳舞!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可那笑比哭还瘆人!眼睛瞪得溜圆,手脚僵硬,就像……就像是被线牵着的木头娃娃!”


    “一排排,一列列,动作整整齐齐!”


    李铁和王柱听得头皮炸裂,鸡皮疙瘩爬满了后背。


    这画面光是听着,就让人脊背发寒!


    “我吓得躲在林子里,不敢出声。然后……我就看见了……”


    张老根猛地瞪大眼,瞳孔缩成一个针尖。


    “那个道士,他身后站着好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手里拿着纸笔,在写写画画!他们看村民的眼神……就像屠夫看猪圈里的猪崽子!”


    陆向东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


    “后来,村民们跳不动了,一个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那些黑衣人就走过去,挨个检查。”


    “他们……他们拖走了两个人!一个是我邻居家的闺女,一个是村里的光棍汉!把人拖进了草垛里,再也没出来!”


    “我当时吓得尿了裤子,连滚带爬跑回家,第二天就带老婆孩子逃了。可我老婆孩子,人救回来了,魂没了!整天疯疯癫癫,没两年就都去了……”


    说到最后,这个被恐惧折磨了十年的男人,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陆向东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活人试验!


    这个“青囊阁”,手段残忍,行事猖狂,真是令人发指!


    李铁和王柱也是一脸震骇,看向姜芷的眼神,只剩敬畏。


    我的老天爷!


    军方查了十年的悬案,姜顾问动动手指头,就把真相给扒出个底朝天!


    这简直是开了天眼!


    姜芷等他哭声渐歇,才冷静开口,一字一句敲在关键处。


    “那个道士,什么特征?”


    张老根吸着鼻子,努力回忆:“瘦高个,山羊胡子,身上总有股……甜得发腻的香味。对了!他手背上!有个纹身!”


    “什么纹身?”陆向东立刻追问。


    “一条蛇!一条盘起来的小黑蛇,特别吓人!”


    蛇形纹身!


    看来这就是青囊阁的标志!


    问完话,姜芷从药箱里拿出个纸包。


    “这是药方。一日三次,饭后服用,能治你的胃病和关节痛。”


    她顿了顿,又拿出一张纸条。


    “拿着这个,去县城红旗饭店找经理,他会帮你。”


    张老根愣愣地接过药方和纸条,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对着姜芷拼命磕头。


    离开砖窑厂时,车内气氛极其凝重。


    “乖乖,以后谁再说这世上没鬼,我第一个跟他急!”王柱开着车,小声跟副驾的李铁嘀咕,“这不比鬼可怕多了?活生生把人当畜生做实验!”


    李铁深以为然:“跟着团长和姜医生出来这一趟,我感觉我这二十多年白活了!以前觉得战场上最可怕,现在才知道,人心才是最毒的!”


    陆向东没理会他们。


    他扭头看着身旁的姜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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