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上的管事自称姓曲，人是很懂礼的，一言一行都很规矩。
江心玥来了，他行过礼后，眼睛就不再往江心玥身上瞟，很是恭敬。
“大人，夫人，前些日子，有人往我们如意楼送了一批姑娘来，里头有个姑娘，如今是伺候我们如意楼当家头牌的，先前小人们只知道她没有路引子，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今儿个才知道，原来这姑娘是夫人的丫头。”
“夫人放心，这姑娘的身子还是干净的，小人这就让人把她送来，还给夫人。”
江心玥一双远山黛拧得紧紧的。
曲管事知道姜黄来路不正，又看江心玥乘坐的是官船，怕得罪了人，才主动登船赔罪。
他那花船上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跟姜黄一样，是被拐了去的。
江心玥就忍不住看向韩越。
韩越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
江心玥便垂下双眸。
这世间不幸的人太多了，又何止是那船上被拐的姑娘？
她又能救得了几个？
何况韩越还在密谋大事，最怕节外生枝。
她要是还一意孤行，想要去救那花船上的姑娘们，岂不是给韩越添乱嘛。
“夫人是怎么想的？可想留下姜黄？”
江心玥叹了口气：“大人，我想跟姜黄谈一谈。”
她终究是狠不下心，不想看到姜黄堕入这种境地。
姜黄很快就被带到了船上。
她哭着扑到江心玥脚边，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脸，说她是被猪油蒙了心，才轻信了丁海螺的话，求江心玥饶了她。
“姑娘还叫我回到姑娘身边来伺候吧！我往后绝不会再对姑娘有二心，姑娘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姑娘别把我丢在那种腌臜地方！”
姜黄把自己的袖子撸起来，叫江心玥看她胳膊上那青青紫紫的鞭痕。
“他们逼我去……去接客……我不从，他们就把我吊在房梁上打，亏得今儿个遇见了姑娘，不然，晚上他们就得把我送到一个老酒鬼的床上去了！”
江心玥冷着脸，看姜黄哭了半晌，等姜黄渐渐止住了眼泪，才问她：“你见了我，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姜黄怔了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说话很急切。
“姑娘，那丁海螺可不是好人！姑娘可别再被她哄着了，她满心里想着的都是大人，恨姑娘恨得咬牙切齿的，要不是她哄我，我也不会和姑娘离心！”
江心玥面色平静：“你放心，她再也哄不了你了。”
心里却在自嘲。
她在期待什么呢？
姜黄从登船到如今，始终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对不住。
是她不配吗？
还是姜黄以为没做错，不用赔礼道歉？
不知姜黄是被人带坏了，还是从根儿上就长歪了。
总之，这个丫头，已经没有救的必要了。
“姜黄，你我主仆一场，我终究不愿意看着你深陷泥淖，我给你两条路，一是继续留在花船上，二是我把你从花船上要过来，但是却要送你去见官。”
姜黄本来还在暗自欣喜，听到江心玥的后半句话就怔住了。
“送我去见官？这是为什么？姑娘，我犯了什么事？怎么就要送我去见官呢？”
江心玥苦笑，姜黄果然不知道她错了。
“你本是家奴，却蓄意逃脱，这是其一，你伙同贼人，谋害主母，这是其二，有这两项，你说，该不该送你去见官？”
姜黄哆嗦着嘴唇，支支吾吾半晌，才慌张否认。
“我没有谋害姑娘啊！冤枉啊！这都是丁海螺哄着我去做的，她叫我引了姑娘去，说让我收拾东西，在渡口等着她，韩家老姑奶奶已经安排了船，等事成后，她就会去渡口找我……”
江心玥不耐烦地打断她：“事成？要成什么事？姜黄，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你若是还要跟我兜圈子，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苏叶跟我说，是你引了她去，又是你砸了她的头，把她捆在了椅子上。”
“你和苏叶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她见你过得不好，才想着去安慰你，可你呢？你却忍心砸破她的头！姜黄，你还有心吗？”
“你明知道丁海螺心狠手辣，也明知道丁海螺会用苏叶做诱饵，来引我入局，可你却狠心丢下苏叶，自己跑了，你问问你自己，你还是个人吗？”
姜黄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见江心玥起身要走，她忙抓住江心玥的脚踝。
“姑娘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给我走吗？”
江心玥挣开自己的脚，十分厌恶地盯着她：“没有了，就这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她回到船舱内，看到苏叶和豆蔻抱在一起，两个丫头的眼神都有些怔怔的。
“夫人，”苏叶的眼泪滚了出来，“姜黄她……可曾问起过我？”
江心玥摇摇头。
直到此刻，她还气得胸口疼。
“你别惦记着她了，她就是个没良心的，跟我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曾跟我说一声对不住呢。”
没良心的人，提起来就晦气。
过了好大一会儿，童嫂子进来回话，说姜黄被人带下去了。
江心玥便咬着牙冷笑：“罢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随她去吧。”
心里存着事，江心玥夜里就怎么都睡不着。
韩越翻过身，搂住了她。
江心玥的身子就僵住了：“我吵醒大人了？要不，我去跟丫头们睡一屋吧。”
韩越却把她搂进了怀中，略带沙哑的声音扑进她耳朵里，痒痒的。
“夫人还在想着那艘船上的姑娘？”
江心玥没说话，沉默着回应了一切。
“我跟清河县卫所的千户认识，明日船开之前，我会叫人给他送一封信，请他多留意拐卖良家子之事，虽说不会杜绝此事，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江心玥忙转过身：“大人这么做会不会有风险？那千户能靠得住吗？可千万莫要因为此事，坏了大人的大事。”
韩越就喜欢看她为自己着急的模样，喜欢得恨不得咬江心玥一口。
“放心吧，他是个信得过的人。”
江心玥抿了抿唇，忽地生出一股勇气，大着胆子问韩越：“大人信得过洛川郡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