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绿植生机勃勃地在风里摇曳,漆黑的影子在沙发边沿晃动,入夜之后一切都很安静。
贺诚坐在书桌旁。
手边是电脑、堆叠的文件,一副相框。
更右边是钩织玩偶、书柜,陈列的键盘架和游戏机的展示区。
贺诚没有在处理工作,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本教材。
邬真高中时候的教材。
贺诚也不知道翻看这个有什么意思,似乎出于一时兴起。
这上面除了弟弟字迹工整的笔记之外什么都没有,偶尔能看出上课不专心的痕迹,还夹着邬真早就和他分享过的闲聊纸条。
朋友在问,邬真准备去哪个餐厅吃饭。
邬真说不去,今天我哥给我带饭,哥哥做饭非常好吃。
贺诚扯了下嘴角,继续往下看。
【嫉妒。凭什么,为什么!】
【真真都好久没有和我一起吃饭了】
【你哥怎么无处不在啊】
【他有点太粘你了你不觉得吗?】
贺诚淡淡垂眼看着。
视线往下。
邬真:【有吗?可是我们一直都这样】
……
熟悉的轻快的脚步声飞奔进来。
贺诚把书合上,拿过文件盖在上面,黑眸看向门口的方向。
刚洗完澡的邬真舒服地扑在沙发上,脸朝下长吸了口气。
水珠从他湿透后更显卷翘的头发往下滴到肩膀。
邬真惬意地休息数秒,再翻身爬起来把空调往下调低了两度,同时和贺诚分享,“楼下新来一只小白狗!”
“我刚刚在篱笆外面看到它了。”
“好可爱啊,忍不住想嘬嘬两声,但是它看起来很端庄。破坏这种优雅的端庄会像个坏蛋一样。”邬真于情不忍地说,没等贺诚回答,视线往贺诚的桌面一扫,“哥又在工作。”
贺诚:“……”
他瞥一眼桌上的文件。
邬真说:“工作是做不完的!适当的休息非常重要。”
贺诚把手盖在文件间隙处,“我知道,再看一会儿就休息。”
邬真满意点头,眨了下眼睛。
绿宝石一样清透的眸子直勾勾望着贺诚,“嗯,今天感觉哥心情不太好。”
邬真疑惑地问,“是因为我和奕白哥谈恋爱的事情吗?”
兄弟姐妹和自己的朋友谈恋爱这件事,偶尔会引发一些争议,不算少见。
简单来说就是,自己的亲密关系相互结合,导致自己同时被两个人排除在外,因此产生的落差感。
但邬真以为这种情况不会在贺诚这里出现。
他在邬真心中的形象足够稳重、足够可靠。
空气沉凝两秒。
贺诚本来想以温和且平和的姿态回答邬真:不。没有心情不好,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但脱口而出的话却是。
“他好在哪?”
邬真愣了下,“嗯?”
“他好在哪里。”贺诚,“粗鲁轻浮,嬉皮笑脸,除了身强体壮之外难道还具备什么值得称道的优点?他有哪里引起你的注意,他有哪里在你心里显得特别?你把他也看做你的哥哥,那凭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调的冷气在室内游走,贺诚忽然有一瞬间的汗毛耸立。
邬真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些意外。
他睫毛很长,下睫毛也很长。洗完澡后有些湿润地黏搭在一起,在光线下投射在鼻梁骨上。
他神态逐渐严肃起来:“虽然我很爱哥,但我没办法赞同哥哥的每句话。奕白哥也看着我长大,哥和他是朋友,应该很了解他的为人。”
“他很诚实,很坦率,不粗鲁也不轻浮,大多数时候也很可靠。我不觉得他有哪里不好,不明白哥为什么忽然这么评价自己的朋友。也许你们应该谈一谈,又或者我们应该谈一谈?问题的出现总是需要解决,我不想以后我交往的每个男朋友都让哥这么不痛快……”
邬真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唔,他其实有尽力少说点。
他看向贺诚。
贺诚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你对他的评价倒是非常好。”贺诚平静地轻道,“那我呢?”
邬真:“啊?”
贺诚重复:“那我呢?”
邬真细细看过他的眉眼,笑着说:“哥一表人才。”
贺诚看着邬真,摇头:“不是这个。”
邬真:“那要我说什么?哥脾气凶人缘不好惜字如金,打游戏稀巴烂手工活也总是做得非常糟糕,哼,哼。我现在都记得,之前小学义卖会,只有哥的拍卖品我根本拿不出手——”
贺诚没想到邬真旧事重提,“……那是从前……”
他艰难地吐字。
邬真不管。他嘴角翘翘眼睛弯弯,有点狡黠,“现在也很烂啦。生日的时候,哥送我的玩偶是我的样子吗?能看出哥做得很用心,但我真的以为是什么美杜莎之类的怪物。”
贺诚低头:“我错了。”
邬真笑起来:“没关系,因为我很喜欢。”
贺诚:“……”
邬真快活地说:“那个人偶就放在我的床上天天陪着我。看久了觉得好可爱。哥如果觉得我每次收到礼物之后的开心兴奋是装的,那就大错特错。错错错错。”
“哥已经很忙,还要为我加班加点地准备亲手做的小礼物。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想告诉我你在意我,愿意一直对我用心,愿意一直都爱我。”
邬真头发尖在往下滴水,脸颊耳朵脖子也湿湿的。
他用毛巾胡乱擦了擦,并甩了下头发。
贺诚感到微小的水珠溅到他的侧脸和手背。
啪嗒一下。
按理说是没有声音的,但他总觉得有。并且很清晰。
贺诚没有伸手去擦,好像并不在意。
那点微小的水痕带着邬真的味道,一直留在他的脸上、手背,直到它干。
“奕白哥很好,但哥比奕白哥还要好一百倍。”邬真说,“哥和他们任何人都不一样。”
世界忽然安静了一瞬间。
贺诚倏地起身,影子泼了邬真一身。
邬真坐在沙发上,头发湿淋淋,绿眸茫然地看着他。
贺诚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拿过邬真怀里的毛巾。
邬真抱住头:“停!我不想吹头发。”
贺诚说:“不吹。”
他用毛巾盖住弟弟的头,扭过邬真的肩膀让他在沙发坐好,自己绕到后面,用毛巾轻轻擦他的头发。
他没办法坐在邬真的对面;也没有办法被邬真注视着了。
来到邬真的后背,贺诚才能慢慢舒口气,感受到热汗淋漓的后背、发麻发烫的耳朵。
邬真:“哥还有工作。”
“不重要。”贺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邬真不说话了。
贺诚却有很多话想说。
邬真很爱他,邬真在意他,重视他。他始终如一的真诚、坦率、赞美、尊重、认可以及信任,让贺诚有温暖满足无与伦比的快慰,还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堪,畸形潮湿以致诡异的自疑。因为他虚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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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他很虚伪。
因为他虚伪,所以他无法正视邬真的赞美、他肯定的眼神。同时又贪婪地享受着,满足地汲取着。
脑子里盘旋的字字句句牵连拉扯。
贺诚想告诉邬真,他不是有意诋毁自己的朋友。
然而不是有意是什么?
他恰是有意诋毁。甚至有更多的诋毁如同魔鬼一样在他的心里挨挨挤挤,一张口就要撕开他的喉咙爬出来。
他只好不再说话,只安静地擦拭弟弟的头发。
他的嫉妒是合理的吗,符合道德的吗,在伦常以内的吗?
这些问题一次次拉紧他的心弦,在邬真明亮的眼神里愈发如同梦魇一般吵扰他。
他道:“抱歉。”
邬真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道歉。
“我知道。”他干脆地说,“哥需要时间。”
邬真的头发,蓬松,湿润,柔软。
贺诚的手指陷在里面。
紊乱的思绪闪烁着,有一瞬间异常清晰。
如果是方奕白现在站在这里,在给邬真擦头发,他会怎么做?
他从后面静静看着邬真,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一缕冰冷的发丝。
是卷卷的黑发。
往下勾,把他的手指头圈住,留下淡淡的湿痕。
……
邬真有习惯记录。
抓蝴蝶的时候记录:【手上有灰扑扑的粉,无味。捏着翅膀能感受到细微的纹路。他们在奋力挣扎。用身上每一个器官。好弱小。没有温度。有点可怜。】
摸年轮的时候记录:【粗糙的断面,生前是高大的乔木,侧面有芽发了出来,芽上又有芽。翠绿带一点嫩黄。蚂蚁和蜘蛛在周围攀爬。树根很粗糙,划手。沟壑中间有青苔,蛛网,灰尘,鼠妇。像一道道被填满的生长纹,被撑开再度愈合。有五十三条年轮,有我两倍大还要多。在大树界却根本不值一提!
一棵树能记载的东西太多太多,当一棵树也不是什么坏事,又高又大,我将允许大家在我的身上爬来爬去。夏天乘凉,雨天避雨(小心打雷)】
……
同理,邬真更新了他的新体验。
【恋爱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同,又或者我还在用看朋友的眼神看他。但这种心态要怎么转变,我却一窍不通,非常费解。
看着他的时候我很好奇,我的眼睛里是否有不同情绪,我看他和他看我的眼神是否一致。人要怎么才能爱上一个人,人要怎么意识到自己正对另一个人萌生感情?我有没有被谁爱过,有没有人用渴望的眼神注视过我、希望得到我的回应。他从哪里确信自己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某种习惯?而我是否有察觉,有没有冷淡地辜负。好多问题,却不知道该问谁,只能在慢慢观察中寻找答案。
我话很多。毛病也不少。我怎么总是在说话啊!可恶啊闭嘴邬真。老实说,我自己也有察觉。做朋友我是一个好选择,做恋人或许不是】
……
【牵手和亲吻截然不同。
我能感受到这个人的手和另一个人有什么不同,骨头的大小、肌肉的含量、手的温度、茧子的粗糙程度,握手的力气。
但接吻的话,其实真的很奇怪
它不具备任何“人”的鲜明特征。
离得太近时,自己的味道会盖过他人,连温度也会混为一体。除非这个人满口尖牙,否则我甚至不具备辨认的能力
闭上眼睛的时候,会不会搞不清楚自己在亲吻的人究竟是谁?
但这个想法有点好笑,毕竟,我长着眼睛,当然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