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之后,又困又倦。像一脚踩空云端,掉进海底,脑子被一种温柔的倦怠麻痹。温柔到楚昭短暂忘记她身处何处,在谁的怀里,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楚昭惊醒,眼皮倏地张开,亮晃晃的灯光闪了眼。
她下意识去看墙壁上的挂钟,指针指到罗马数字1。
窗外还黑,是凌晨一点。
她稍微松了口气,懊恼地心想,怎么不小心睡着了。正准备起身,原本松懈在腰间的双手瞬间拢紧,迫使她跌回去,后腰撞上某面紧如鼙鼓的小腹,腰与腹紧紧相贴,局部温度高。
一颗刺茸茸的脑袋越过她的肩,耷拉在上面。半梦半醒的语气吹进她的耳朵里,能出来他前面睡得香甜:“姐姐,留下来。”
她默不作声,等了会儿,感觉越夺重新睡过去了,再次尝试挣脱。似察觉到她逃跑的意图,束缚她的手圈得更紧,甚至还用上了腿,两条修长而肌肉分明、有力的腿,像筷子一样,夹住了楚昭用来逃跑的罪魁祸首。
楚昭哭笑不得。
“先松开我。”
“不要。”
“松开啦。”
“不要。”
她重复了几次,身后的人干脆不说话,暗中绷紧浑身的肌肉和楚昭较劲,打定主意不让她逃。
墙上的挂钟无声在走。
她胃烧起来,焦虑不安。越母的房间离这里不远。
她暗自认怂了,真不是偷/情的那块料。
越夺坚持不放手,她没办法,腿逃不了,只能脑子逃,每一根神经都在注意门外的动静。紧张到极限脑子就开始起雾。渐渐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沉重,楚昭昏睡过去。
早上是被越夺搞醒的。
用力,急切。
且呼吸声近在她的耳侧,如拉风箱,如公牛喘气。
不想醒都难。
再一看时间,楚昭吓到心脏一拎。忙躲着他的吻,用很劝告的语气:“停一下……你看几点了,今天起迟了。”
越夺不听,自己忙自己的,特别专注。
她咬紧枕头,眼角渗出了泪。
咚咚咚。门被一种小心翼翼的力道敲响。
楚昭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吓得每一根毛都竖起来。再一看越夺,冷淡到从容的一张脸,正在干的事正好是冷淡和从容的反义词。
“早餐已经备好了,越少爷。”是保姆。
越夺探下脑袋要来亲她的嘴巴,真不是时候。她一把挡开他的吻,大而亮地应声:“我在这里,我马上带他下来。”
保姆说“好”。
不能再继续了。
估摸着人走远,楚昭用尽力气反抗,床被弄得震颤:“别弄了。”越夺当然不可能听,他干什么都很沉浸、专注,难以被打断。
深吸一口气,蓄力。楚昭凶巴巴地说:“你再继续,我讨厌你了。”
鼻尖悬停在她的脸颊上方,越夺停下所有的动作,像被主人一脚踹飞食盆的狗,茫然、呆滞、不知所措。
这时候很容易就能推开他。
楚昭升起一丝于心不忍,仅仅一丝而已。比起对越母的忌惮,这一丝不忍可忽略不计。
他被推开也没有反应,一只玩腻了扔在一旁的玩偶,脸上保持一脉相承的表情,跪坐在一角。楚昭没心情去管他,快速地套好衣服,把扔了满地的东西,该叠起来的叠起来,该用纸包起来的包起来,分别放在床头和放进垃圾桶。
她和自己的母亲一样,收拾残局的动作最干净利落。
最后来收拾越夺。她刚凑近他,越夺就默默地钻进被子,掀起被子盖住头,隔绝了她。她怎么拍被子都没反应,怕他把自己憋死,她就先退出去,一个人下楼。
保姆说越太太早出门了,又是一段时间不回来。
不知是否为错觉,保姆似乎在她的脸上多停了两秒,什么也没问。
楚昭端了早饭去越夺的房间。
不敢让保姆看见她一个人用早饭,这种画面传到越母的耳朵里,会自动变成她不负责任,没有良心。虽然不无几分道理。
她端去越夺的房间吃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只要不涉及到越母,对待越夺的问题她还是很从容的。
她十二岁就跟越夺一同上下学,一同吃饭,他什么意思,什么感受,什么想法,她摸得一清二楚。比如越夺现在躲在被子里,估计在想她为什么要凶他,而非故意不理她。
越夺有时候像一台电脑,版本老旧的那种。在程序运行前,要在蓝屏处卡上一会儿。
无论如何,他其实是一个很好懂的人。
楚昭用完早饭,估计越夺也冷静完了,开始去哄他。
她跪在床上,弯下腰去,把嘴巴送到被子附近,很夸张地放低声音,在说悄悄话似的:“阿夺,你在被子里吗?”
“我来找你玩了,快把门打开。”她轻轻拍了拍被子。见他没反应,她又说,“不开门的话,我要自己打开,进来了哦。倒数三个数。”
三、二……
楚昭去掀被子,一开始没成功,被他从里面扯紧了。来回拉扯几次才掀开一角。越夺像石头地下见了光的虫,立刻蜷缩成一团。
他的脸下湿了一大片床单。胳膊挡住了眼,正轻轻抽搭,肩背一耸一耸的。
她伸手将他捞起来,拉下胳膊。
越夺红着眼眶看她,鼻涕沾了脸颊,润湿的睫毛尖儿和湿漉漉的眼珠子黑得押韵。楚昭拿来湿巾要给他擦鼻涕眼泪,越夺没有躲,呜咽着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说不出来就用手比划。翻来覆去地说,委屈到不行的样子。
“为什么……不做完……打断我……欺负……”
“做错什么了吗?”
楚昭捧起他的脸,手感很好,皮薄馅多。她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耐心、温声和气:“你不可以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亲我,还有要我。”
“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也不行。”
他看楚昭的眼睛,不像在看眼睛,直勾勾的,若有所思,大概在思考她的话。过了会儿,越夺说:“你眼睛是淡灰的颜色。”
听到他提到自己的眼睛,楚昭疑惑地眨了下眼,思绪一下搭错了线,很短暂地搭错,她及时拉回来:“我说你不可以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亲我,还有要我。尤其当有其他人在的时候。”
“鼻子是莹白色,唇是樱粉色,不对,比樱粉色要再深。”越夺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地说,正是面无表情才显得一本正经。仿佛躲进造句游戏里,用精巧错综的形容词把自己藏起来,要使楚昭找他时眼花缭乱。
“还有我的印章。”越夺说完,还要继续说。
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楚昭不想和他玩捉迷藏,何况他根本没打算让她从一堆琳琅满目的词语里揪出他。
楚昭一面起身一面嘱咐他洗漱吃饭,今天要飞去赶剧组。她态度一如往常温润和气,让越夺误以为自己躲得很成功。
她回房间洗漱。对着镜子洗脸,发现右脸上晕开一片茄绀的斑,大拇指的框那么大。她瞬间想起来,昨晚,越夺对着她这里又吸又咬。
所以她刚才顶着这块斑和保姆说话,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演得很好?不过她猜保姆根本没多想,不然早该问了。
她对着这块斑上了很厚的遮瑕粉底。
换上轻便的衣服,收拾好行李,她联系完司机来搬行李,下了楼。
越夺坐在沙发上,长腿微微地外展。外面搭了一件黑色棉质外套,里面配的是白色衬衫。干净清爽,挺像那么回事。他见楚昭,起身要来牵她的手,特别自然。楚昭也自然而然,反手往他的手里塞了个黑色口罩。
他看到手里多出来的东西,眸子定了一下,应当懵了。
其实不太明显,在外人看来,他大概只是垂眼,停顿几秒,再毫无情绪地抬眼,看向前方,透过前方的东西看向远方,这时候的眼睛很像无机质的玻璃弹珠。最后他机械地戴上口罩。
等到了车上,越夺再次要去拉她的手,楚昭“恰好”看到衣服上的纽扣歪了,抬开手去调整。她表现得太自然,仿佛全因为他想她手的时机不对,回回扑空。
飞机两个小时的行程,她一句话不说。越夺一般把她的声音当白噪音来听。她不说话,越夺就没办法安静地待着,焦虑到去抠机座的沙发皮。
下了飞机,工作人员帮忙拿行李。
楚昭说我不用,我用手拿着就行。然后全程手抱着背包,把两只手占得满满当当。越夺黝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望着她的手。她余光瞄见,也当作看不见。
回到酒店,越夺跟在楚昭身后进了她的房间。楚昭不紧不慢地放好背包,再转过身来,越夺正靠在门上,手背在后面,浓色的眉毛压得很低,眸子闪着光,不确定是天光还是泪光,欲说还休,一种忍欺之意。
“不可以没经过我的允许就亲我,还有要我。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也不行。你明白了吗?”楚昭浅浅地笑着,语速平缓,眼角弯起来,特别亲和无辜。
越夺闷闷地“嗯”了一声,已经染上了哭腔:“那现在,可以亲你吗?”
楚昭摇摇头:“不可以。”
“但是你可以抱我。”
越夺“嗯嗯”两声,走上前,一声不吭地抱住她。一整个大型挂件挂在楚昭身上,楚昭长得矮,只能踮脚、仰头,无奈地承重。
他用胸口又贴又蹭,挂在她身上还不够,干脆把楚昭端起来,面对面地坐在小沙发上。
然后锁住她的腰,埋进她的肩窝里,深深地呼吸,像在吸氧。
楚昭察觉到了他的委屈和焦虑,于是手指头穿进他的头发里揉了揉,给他按摩头皮。越夺眯起眼,歪过下巴哼哼唧唧,很舒服的样子。
不哭不闹的越夺是一只乖巧小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