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廊背光,隔着一扇观景落地窗,谢清慈没能看清屋外人的脸。
直到他走至窗外廊柱的阴影中,深邃立挺的五官才由明亮光圈里变得清晰起来。
山脊一般拔起的眉骨,以及在此之下陡峭利落的鼻峰,脸部线条宽窄有度,自然恰当地连接颌线。
浓墨重彩的骨相中带有一丝寂然的冷淡,路过落地窗边,侧首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走过厅前屏风,走了进来。
梁京濯踏进会客厅,目光顺势看向坐在茶桌边的人。
坐姿端方挺直,没有因长时间地等待而松懈丝毫,整个人沐在窗外斜斜照进来的阳光里,跟随他的脚步转动视线看过来。
四目点触,他悄无声息移开了视线。
来者如雪山峭壁,峻拔威严,谢清慈莫名被气场感染,下意识将腰脊挺得更直了些。
她看着他在自己对面的圈椅上落座,主动开口道:“您好梁先生,我是谢清慈。”
偏低柔的声调,却不乏落落大方的爽利。
男人坐定,看向她,点了下头,简单自我介绍:“梁京濯。”
声线沉缓磁性,有种沉稳的游刃有余。
模版式的相亲开场白,没有过多赘述。
气氛由此安静了少顷,谢清慈平素不太擅长与陌生人交流,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梁京濯看一眼她腿边在冷气吹拂下阵阵漾开涟漪的裙边,开口打破寂静,“谢小姐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因这个安排,老太太的碎碎念依旧回荡在耳边。
谢清慈双手扶在腿上,有种面试时的庄严,如实答:“学校,雨有些大,所以迟了一些。”
言辞间略有歉疚,她已经提前一些出门了,但还是稍晚于约定时间才到这边。
梁京濯也不是介意她的迟到,道歉道:“是我疏忽,应该改约的。”
不是钟叔提醒,他也忘记了今天安排了见面。
谢清慈闻言笑一下,不甚在意道:“没关系,一路坐车过来,并不难走。”
原本她是想中途转地铁,能快一些的,但雨势一直没减小,下了车再走去地铁站,她的裙子得湿透了。
稍稍迟一些抵达与淋成落汤鸡比起来,还是后者更狼狈没礼貌一些。
梁京濯没说话,视线落在她脸颊两侧还带着些许湿意粘在颌骨处的头发上,片刻后才很轻很淡地应了声:“嗯。”
气氛再次安静了下去。
谢清慈看一眼面前茶桌上袅袅娜娜飘散着热雾的茶盏。
现在是要怎样?
自我介绍一下基本情况?还是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毕竟在此次见面之前,他们之间对彼此的了解除了家世方面,其余一概不知。
梁京濯其实没什么想问的,关于谢清慈的基本情况,早在来京兆的这几天,老太太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一次次提及中了解差不多了。
谢家独女,年方二十,还在念大学,以及——
“很漂亮的!你见了就知道,到时候可别求着我来帮你和人家说好话!”
他当时不走心地笑一声,“是么?那我拭目以待。”
朦胧思绪转回来,视线再次落在一尺茶案对侧的那张脸上。
线条流畅的鹅蛋脸,额头明净饱满,发线规律整齐,长睫明眸,柔柔和和的气质,乌浓长发半扎在脑后,缎面一般垂在腰间。
梁京濯从不质疑老太太的审美,这次也不例外。
的确是漂亮的。
“谢小姐还在念书?”他问。
谢清慈正想着要说些什么,男人低沉朗润的嗓音忽然传入耳朵。
?
她刚刚不是说了她是从学校过来的,还是她长得不显年轻,像是已经留校任教的?
她稍作迟疑,点了下头,回:“是,京大美院,开学大三。”
其实梁京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这样让女孩子冷场不太好。
开学这个词对他来说已然久远,他看一眼面前的姑娘,不明说也能看出年纪不大,“挺好的。”
随后又是一阵长达数秒的沉默。
对方的神态看起来并不走心,像是不想她冷场,而随口找的话题,实则对答案并不好奇。
谢清慈从中参透了一点玄机,挺直肩背,主动打破僵局,“梁先生如果不满意,我们可以就此结束的。”
就连表明立场时,声线都是清和柔软的,明丽眉眼看起来认真又诚挚。
梁京濯闻言顿了一下,在与她满目情绪撞上后,忽然觉得有意思,促然笑了一声。
原本俊冷威严的面庞骤然鲜活了起来。
谢清慈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她没觉得她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他们之间虽说是父母之命,但也是有双向选择的空间的,被迫坐在一起没有意思。
男人西装革履,有种刚从商务场合下来的疲乏感,标准的西装三件套,领口的领带却不翼而飞,微敞着衬衫的扣子,有种怪异的禁欲浮浪。
他的眉眼生得很标志,男性的英气中蕴藏多情天赋,只是眸光偏冷,让那一丝特殊魅力都变得教人不敢随意忖度起来。
梁京濯没说话,微微欠身,伸出手来,端起茶桌上的青釉瓷公道杯,朝谢清慈面前的一只冰裂釉茶杯中斟茶。
“今年的新茶,谢小姐尝尝。”
透亮金黄的茶汤经由公道杯的豁口缓缓注入杯中,流水声清亮,雾气四散开来。
男人的手掌宽阔有力,指骨冷感修长,扣着公道杯的杯壁,倒完后,收回了手。
谢清慈到了嘴边的告别之词被压了回去,看一眼杯中的茶汤,扶杯道了声:“谢谢。”
端起茶杯,抿了口杯中的茶水,微烫的茶汤刚进入口腔,梁京濯忽然在此时叫了她一声:“谢小姐。”
她抬头看过去,等着他的下话。
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深瞳情绪不明,顿了少顷,接着道:“我不喜欢被强迫的。”
谢清慈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不喜欢这种被迫相亲的方式,还是间接回答她上一句说的不满意可以停止。
但好像两者之间并没有区别。
都是在表达不情愿。
她放下茶杯,轻声回:“我明白。”
说清楚也挺好的。
“那是我去和庄婆婆说明情况,还是您自己说?”
他们之间原本就是庄老太太牵的线,之后才是两家定夺了婚约的相关事宜。
其实谢清慈是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她父亲与梁京濯的父亲好像在商界里并不和睦,甚至有点死对头的样子。
这个婚约能约定下来,她很惊讶。
而且……谢家近年已经不如前几年那样如日中天,就联姻来说,对梁家并没有什么现下就能得到的利益,反倒是谢家失去了制衡,能就此毫无顾虑地开拓港澳版图。
她不理解是梁京濯的父亲参透了其中深层次的利益,还是单纯是拗不过老人家的坚持,而选定了她。
梁京濯神思顿了半刻,不解反问:“说什么?”
她看向他,认真道:“说我们不合适,说退婚的事情。”
声落,气氛静了两秒。
梁京濯看她一眼,“我有说,觉得我们不合适吗?”
谢清慈怔了一下。
不情愿,不就是觉得他们之间不合适吗?
她动了动唇,“您不是……”
“我很满意。”
男人的嗓音坚定沉缓,打断她,直白地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
谢清慈一时屏息未动,脸颊却不自己觉涌上一阵潮热。
她抿了抿唇,维持着镇定的样子,很轻很低的“嗯……”了一声。
“你呢?”梁京濯问。
她“嗯?”了一声,飘忽开的目光再次看过去。
梁京濯定定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她眨了一下眼睛,“还……行。”
谢清慈并不以貌取人,她认为好的性格与生活习性是要远胜样貌的。
但毕竟只是第一次见面,这些都还无从考证,至少从样貌来看,她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客观来讲,他的样貌很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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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京濯点了点头,“那就是满意。”
“……”
算是。
他们之间隔着一张茶桌,独坐两端,有种肃整谈判的气场。
想到这,谢清慈顿了一晌,想起那天母亲和她说的话——
“如果你见了之后觉得还不错的话,你庄阿姨的意思是,下个月你们就先做婚姻登记。”
下个月,婚姻登记。
而他们如今的关系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梁京濯看出了对面人的局促神游。
她今天穿了条小飞袖连衣裙,纤细肩带扣在锁骨两侧,高饱和度的配色,很衬肤白,瓷玉般的肩颈线平直漂亮,一颗不算很起眼的褐色小痣生在锁骨上方三指的位置。
他的视线掠过她的脸,“谢小姐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谢清慈骤然回神,沉吟半晌,似是有些犹豫,思虑片刻,还是开了口:“梁先生交过女朋友吗?”
问完,她又立刻补充道:“您别误会,我是想说,婚姻登记前……我们应该要去做一下婚检。”
她的语序有些错乱,虽然没有明说,但其中含义已经不言而喻了。
谢清慈其实对于婚前感情史这种事情并不在意,无论有没有都正常。
她本质想问的其实是恋爱交往过程中的亲密关系发展,在问出口之前,她并不知道他恋爱过没有,恋爱了几次?
二十一世纪新时代,一切都不奇怪,她只是要确认即将与她结婚的人,身体百分百的健康。
梁京濯当然听出了言下之意,没觉得有什么妥之处,“没有,而且婚检是应该的。”
闻言,谢清慈松了口气,她还担心贸然提出这个要求他会觉得被冒犯。
但,没有的意思,是没有交过女朋友?
梁京濯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重复一遍:“没有交过女朋友,太忙,没时间。”
这话半真半假,真在于他从进入梁氏到如今,变革无数,的确是非常忙,假在于再忙他也是有空闲的时间的。
庄女士安排的见面不计其数,但他是一次都没去,算是将港岛半数以上的世家千金得罪了遍。
谢清慈点了下头,“好,那下周之前我将体检报告发您。”
说完想起他刚说完他比较忙,又接着道:“您那边的时间您随意,登记前办好就可以。”
梁京濯无任何异议,点头应了声:“好。”
这个最要紧的问题交涉结束,谢清慈就没什么想了解的了。
于是试着问了句:“那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自刚才坐下开始,好像一直都是她在主导,他作回应与附和。
梁京濯靠在身后的椅背,看向她满眼的真挚,顿了两秒,开口道:“那谢小姐呢?”
“什么?”谢清慈没听懂。
梁京濯说:“交过男朋友吗?”
……
真的是她问了什么,他就反问什么。
谢清慈给出否定的答复,“没有。”
她的确在此之前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听见她的答案,梁京濯看向她的目光停顿了一晌,才点了下头,表示了解了。
屋外忽然在此时传来一阵连贯的闷雷声。
先前还烈日高悬的天,也缓缓阴沉了下来,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谢清慈转头看了眼窗外,滞顿了少顷,转回头后看一眼对面的人,好像也没什么话要讲的样子。
她微笑着开口:“快下雨了,如果您没什么别的想了解的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还得顺路去一趟芳心斋,雨再下大就不方便了。
梁京濯抿唇沉默了半刻,才应了声:“好。”
谢清慈站起身,拿起身边的包,微微颔首,礼貌道别:“再见,梁先生。”
说完,从茶桌后走了出去。
“或许——”
她刚要踏出会客厅的门,身后忽然传来平缓的一声,她停下步子,转回头看过去。
梁京濯已经从圈椅上站了起来,看着她道:“下次见面,可以试着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