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不在今天来马戏团看演出了，莉莉安·韦恩用鼻子哼了口气。
明明前一秒“飞翔的格雷森”还在绳索间轻盈地跳跃晃荡，观众全都在鼓掌喝彩，而下一秒绳索断裂，正在表演的格雷森夫妻失去了自己的翅膀，于是欢呼声被尖叫声淹没替代。
“砰”——摔到地上的声音，那是突如其来的死亡。
年仅八岁的莉莉安·韦恩坐在本应该是视野最佳的观赏位上——当然，现在也是最佳观赏位，只是观赏的内容从表演变成了尸体。
和难得一见的马戏不同，在哥谭，尸体是司空见惯的。
她闻着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来的血腥味，“死人了死人了！”的声音杂乱无章又惊慌失措，吵闹得令人想要捂住耳朵。
这简直是一场闹剧。
秩序的崩塌只在片刻，上一秒还是洋溢着快乐的马戏团下一秒观众混乱得就像猴子的马戏……是的，人与人的区别甚至比人与猴子的差别还大，足够多的猴子随机敲击键盘都能成为莎士比亚——隔壁大都会的莱克斯·卢瑟不都已经实验证明了这点吗？
而很显然，眼前有太多的猴子。
哈，不过也不能说不值票价，中断的马戏不是在这补上了吗？
而这时，身侧有人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莉莉安感受到那是父亲布鲁斯·韦恩的手，磕磕绊绊地说着有些笨拙的安慰，声音有些发颤，“别去看这个，莉莉安。”
“明明是你在害怕，布鲁斯。”莉莉安哼了一声，有些恨铁不钢地摇摇头，再一次对自己的父亲究竟有多柔弱有了深刻的认知。
全哥谭的人都知道，哥谭首富布鲁斯·韦恩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花花公子，这朵哥谭玫瑰娇贵得完全没有哥谭人的血性，就连被绑架的时候他都会是最配合的人质，都不需要拔枪抵在他脑袋上都会配合地举起双手告饶——发动着“我很有钱，你要多少肯放过我？”的钞能力。
果然，应该是她反过来捂住试图布鲁斯的眼睛才对吧？
但她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试图挣脱。
……算了。偶尔布鲁斯也会这样热血上涌，展示一下作为父亲的职责。她得尊重一个资产阶级的男人的尊严。
“或许我确实在害怕。”看着不远处的惨案的布鲁斯低声承认道，一对夫妻的尸体，一个呆呆跪坐在地上的男孩，满地的鲜血，又一个孤儿的诞生，从此世间多了一个支离破碎的灵魂。
眼前的一切……熟悉得令布鲁斯有些眩晕。
那个男孩，那个年幼的格雷森看起来有着和他的女儿莉莉安差不多大……也就是布鲁斯失去父母的年龄。
八岁，命运总是倾向于在同样的年龄开相同的玩笑。
布鲁斯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可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儿，他当然不能带着莉莉安一起，正当他有些为难，布鲁斯环视一圈，眼尖地在人群中发现了熟悉的邻居：“珍妮特，你能帮我照看一下莉莉安吗？”
“哦当然可以，布鲁斯。”原本同样在安慰自己儿子的珍妮特·德雷克应道，她将儿子推到丈夫杰克的怀中，转而向莉莉安伸出手，“和我走吧，韦恩家的小淑女……我记得你叫莉莉安对吗？”
莉莉安没有动弹。
之前为了调查不同的工作形式她采访过珍妮特·德雷克，这位住在隔壁德雷克庄园的女考古学家耐心地解答了她的疑问，她们有过几面之缘。而且就像她的父亲布鲁斯一样，莉莉安在面对女性的时候会保持为数不多的友好。
但是……
莉莉安看着自己的父亲，迅速抓住了他的衣角，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依赖的口气底下又带着一些质询：“布鲁斯，你要去哪里呢？”
“去帮助那个孩子。我报了警，但在警察到来之前，我要确保现场没有被破坏。”
哪怕明知道莉莉安的装样，本可以轻易挣脱的布鲁斯转身蹲在了莉莉安的面前，平视着女儿的眼睛：“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地发现真相。”
你并不是警员，也并非侦探。
莉莉安很想翻着白眼指出事实，在她之前做职业调查的时候就发现了，布鲁斯的职业或许能算是韦恩集团的总裁，但那更像是……一份兼职。
本应该游戏人间、游手好闲的阔佬更却会在某些时候心血来潮地善心爆发……无论是把钱打水漂的慈善举动，又或者是此刻的自告奋勇，如此意义不明的徒劳。
报纸上都说布鲁斯·韦恩是不干实事的美丽废物，莉莉安宁愿布鲁斯就如同传言一般，她不止质疑过这种行为的意义，而布鲁斯的回答……就和现在一样。
“我很抱歉，莉莉安，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无法理解的莉莉安还是松开了手。
她看着在人群中逆流朝而去的布鲁斯，看着他朝那个姓格雷森的黑发蓝眼睛的小男孩伸出了手，这一次，在珍妮特再叫唤莉莉安的名字的时候，莉莉安没有抗拒，而是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麻烦您了，珍妮特姐姐。”
只不过跟着德雷克一家走到停车场的时候，杰克提议他们可以四个人一起开车回去的时候，莉莉安摇了摇头：“哦谢谢你，好心的德雷克先生……我联系了潘尼沃斯，我是说我的管家，他会负责这些。”
至于布鲁斯的拜托……反正老爹不在跟前，莉莉安并不认为有一定遵守的必要。
年幼的韦恩小姐理顺了自己的裙摆，随后挺直背，仰起了下巴：“作为一个韦恩。我可以自己解决。”
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小德雷克探出头来，有些好奇地看着莉莉安，而后者移开目光，干脆无视了他的打量。
莉莉安并不喜欢自己的年龄。
八岁显得太过于年幼，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自主权，哪怕明知道德雷克一家说要一起等待潘尼沃斯的到来是他们的好意，可莉莉安依旧感觉到了被小瞧的不满。
应付五岁的孩子就更麻烦了，出于礼貌，莉莉安不得不在小德雷克奶声奶气地自我介绍：“我叫提摩西·杰克逊·德雷克，你可以叫我提姆。”的时候应付地脸上堆砌笑容：“莉莉安·玛莎·韦恩。”
“也不知道这次是意外还是人为。”年幼的提姆露出了忧心忡忡的模样，莉莉安假装赞许地点头。
“也不知道那个格雷森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提姆接着说，“不然要是去孤儿院的话……”
他没有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哥谭的孤儿院不太值得信任，能够活下来都是一种幸运。
可这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仍然在点头应付的莉莉安心想，看了一眼同样是黑发蓝眼的提姆。
德雷克家的实力虽然比不上韦恩，但也还算不错。
真是奇了怪了。在哥谭这种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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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会又来一个和布鲁斯一样，有着过于泛滥的善心的有钱怪胎吧？
幸好潘尼沃斯来的很快，让莉莉安不必继续忍受着这群德雷克的尬聊和这对夫妻的儿子的称赞，车门被拉开终于能坐上副驾驶的时候，莉莉安明显地松了口气，也难得没有催促正在向德雷克致谢的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
“久等了莉莉安小姐……啊，布鲁斯老爷？”阿尔弗雷德按了按已经戴上的耳机，侧过身替坐在儿童座椅的莉莉安系上了安全带，“是的，布鲁斯老爷，我已经见到莉莉安小姐了。您说您还需要很久？好的，我会先送小姐回去。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小姐，您希望她尽早准时入睡。”
“这里到韦恩庄园来回都至少需要三个小时，甚至五个小时。”莉莉安皱眉，口气很不好。
差值取决于哥谭的交通状况，比如有没有什么突发案件导致的封路堵塞。
潘尼沃斯能那么快赶到是因为这场表演才刚刚开始，他之前送他们过来，现在也是半路折返的，那么问题来了：“布鲁斯在做什么，要去这么久？”
她不快地质问道。
不等阿尔弗雷德回答，莉莉安已经亲眼目睹了答案。
车子缓缓启动的时候，透过一旁的窗户，莉莉安看见布鲁斯脱下了他的外套，盖在了那个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的、流泪不已的小男孩身上，而不远处站着哥谭的警察局局长詹姆斯·戈登。
“……布鲁斯告诉过我，爷爷奶奶死掉的那天，戈登局长脱下了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试图令他不那么绝望。”莉莉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你当时在吗，潘尼沃斯？”
“是的小姐，我在。”
“所以，爸爸此刻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金发的小女孩虚靠在儿童座椅上，口气笃定。
阿尔弗雷德没有回答，许多时候管家无权……又或是不想回答评价主人的行为，就像他刚才不会解答“布鲁斯为什么要去这么久？”的疑问。
“然后，指望着从别人身上得到替代性满足……布鲁斯提到了真相。所以，我的爷爷和奶奶的死亡也有隐情么？”莉莉安闭着眼深吸口气，她蓝色的眼睛锐利地望向了身侧的管家，“告诉我你知道的全部，潘尼沃斯。”
“很抱歉莉莉安小姐，没有布鲁斯老爷的允许我无权向你透露。”
阿尔弗雷德滴水不漏的回答一如莉莉安所料，她并不会质疑潘尼沃斯对于布鲁斯的忠诚。
“爸爸才不会告诉我真相。”莉莉安一脸烦躁，她望着车窗外连绵不断的细雨，看着头顶几乎昏暗的街灯，明明前一阵子许多灯泡刚刚被韦恩集团资助换新，可在没过多久的现在又或者是灯泡被偷，又或者是灯泡被枪击碎了。
这就是哥谭，阴郁才是这个城市的常态。
这里不像是始终阳光明媚的大都会，即使有少见的亮色也会转瞬即逝——就像今晚本是为了和布鲁斯一起度过的亲子时光，却发生了难以预料的惨剧。
于是本应该会有的欢快跌碎在地，变成了不断流淌的鲜血和又一场的噩梦……或许那是布鲁斯二十几年都不曾消散的噩梦。
“真令人不快。”莉莉安的声音在驶过隧道的时候被吞灭，远光灯在她的瞳孔里跳动，和她脸上浮现的厌恶一样久久不散，“早知道就不在今天来马戏团看演出了。”
而在哥谭，这绝不会是最糟糕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