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哪?”叶忱晖放下筷子,目光转向身旁的江美秋。
“啊?”江美秋吃得认真,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自己,愣了一下。
李建军兴致勃勃地出主意:“这大下午的,逛公园热!我们学校图书馆暑假又不开……要我说,去看电影呗!这两天正好有好片子,旧的《庐山恋》,新的《少林寺》《武林志》也好!弟妹肯定喜欢。”
他说话时,眼神亮晶晶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
江美秋确实被他说得有点意动,但她和叶忱晖,说到底是假的一对,再加上李建军这副积极的样子——要是去看电影,他指定要跟着坐在一块。
到时候尴尬是一回事,另一边也怕穿帮呀。
于是说:“不了,我们今天进城,主要是来买东西的。”
叶忱晖接过了她的话头:“对,我们过两天就办事,来置办些结婚用的东西。”
轻飘飘的就又扔下来一个炸弹
李建军:“……”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时卡了壳。
结婚,这么快?他脑子里闪过发小冯薇的脸,叶忱晖要是结婚了,她怎么办?按那位的性子,怕是能连夜扛汽车来抢亲!
那一边是同学一边是发小,到时候他帮哪边啊?
李建军顿时觉得头更大了,想来想去,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俩人的关系摸清楚再说。
“那……那百货商场我熟啊!我去买东西都能拿内部价,反正我下午没事,陪你们一块儿去,还能帮你们参谋参谋,砍砍价,保证亏不了!”
冯薇啊冯薇,以后可别说他这个发小不义气了,为了帮她,这回真是面子里子都要豁出去了。
李建军已经打定主意,哪怕叶忱晖接下来给他冷脸看,他也决定死皮赖脸跟到底!
叶忱晖没立刻说行,也没说不行。他见江美秋放下筷子,站起身出去买了碗酸梅汤。
江美秋喝了两口,把碗推过去:“凉凉的挺解热,你也喝点。”
叶忱晖自然地端起碗,两人分着喝完了一碗。这才搭理李建军:“走吧,那就一起去。”
去往百货商场的路上,李建军的嘴几乎就没停过,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变着法儿地旁敲侧击。
“哎,弟妹,”他挤在两人中间,“你俩是怎么认识的?是相亲,还是自由恋爱?”
问题直接抛给了江美秋。李建军看她是农村姑娘,觉得套话容易。
江美秋果然一顿——这事俩人真没串过口供,该怎么回答?
“我们是一个村的,从小就认识。”她稳住神,说了个不会挑出错误的回答。
“哦哦哦!”李建军自以为抓住了重点,“青梅竹马是吧?没看出来啊忱晖,你小子挺会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嘿嘿笑着,立刻又转向江美秋,抛出更刁钻的问题:“不过弟妹,这家伙在学校可是出了名的闷葫芦!他身边除了蚊子就没有母的,你们这算自由恋爱?谁先看上的谁啊?是不是他先追的你,怎么追的?”
一连串又快又急的问题砸过来,江美秋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编。
叶忱晖忽然开口:“建军,咱俩关系更近,你问她?怎么不先问问我?”
这一下先把话题引开了,江美秋借着短暂的间隙调整好心态。再开口时,她语气已然恢复了从容镇定,甚至还有点女儿家的羞涩。
“李同志别拿我们打趣了,这种事哪有谁先谁后的?就是……两家离得近,处着处着,自然而然就在一块儿了。”
叶忱晖有点意外,没想到她会发挥得这么好:“对,我们是自由恋爱。”
他侧头专注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温和。虽然没有再多言语,但那瞬间眼神的交汇,足以让李建军这个局外人都感受到有情义在。
看起来,这姑娘倒真不像是叶忱晖拉来的挡箭牌。
李建军这会儿陡然生出了点电灯泡的尴尬和自觉,终于闭了嘴,默不作声地跟着一起进了百货商场。
省城一共六个百货商场,他们来的是最大的那个,足足有五层楼。货品小到毛巾、肥皂、鞋子、布料,大到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在这年代可以说很全了。
而且江美秋还听说,前两年开放了,一些不紧俏的商品,好些都没那么卡死要票了。
这会儿刚吃完饭,天又热,百货商场里没几个人。服装柜台的销售员正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蒲扇唠嗑,听见有人来了眼皮子都没抬:“款式都在墙上挂着,没摆出来就是没有,自己先看,看好了再喊我取。”
怪不得人人都想要铁饭碗,这售货员当得是舒服。
李建军这人虽然烦人,但抛开这点,他保证的人脉倒确实挺好用。他说在百货商场有熟人,那就真的有熟人。
“杨姐,是我。”李建军叫了她一声。
那被叫做杨姐的售货员闻声抬头,一瞧见李建军,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来了啊,怎么李科长没一起?”
“没,我姐有别的事,”李建军指了指旁边的江美秋:“今天带我朋友来,他俩马上要结婚了,来买两件衣服。”
“那是得置办几件好的,”不用江美秋说,杨姐就一件件把衣裳从架子上取下来,“这几件都是才回来的款式,卖一件少一件。妹子,看上哪件了,尽管拿到里边试试!”
江美秋一件件看过去,售货员拿下来的是一堆里最出挑的。她相中了两件,一件是白色的雪纺衬衫,另一条是大红色的连衣裙。
颜色不是寻常可见的土红,而是鲜艳又不张扬,带着点俏的红色。
江美秋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杨姐瞧着她的脸色:“妹子好眼光!这可是刚从羊城来的新货,可时髦了,咱整个省城都找不出几件来!不管你是在家摆酒,还是去领证穿,保准你是最显眼、最漂亮的那个!”
“喜欢就试试。”叶忱晖也支持她。
江美秋便拿起那条裙子,进了旁边的仓库。
趁着她试衣服的功夫,李建军和叶忱晖聊了起来:“哎,说点正事。马上就该实习分配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打算去哪?”
叶忱晖盯着仓库的门,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听从学校安排。”
“那倒也是,”李建军点点头,“你这专业第一的成绩,系主任肯定得把你留在省城的医院。到时候弟妹是不是也跟你一块过来?”
“到时候看情况吧。”
正说着,仓库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建军闻声望去,眼前一亮。他自小在省城长大,各式各样漂亮的姑娘见过不少,第一眼见江美秋时,就觉得她虽然穿得土气,但样貌无可挑剔。此刻换上这条洋气的连衣裙,真应了那句“人靠衣装”,硬是将原本十分的好看,衬托出了十二分的惊艳。
李建军用肩膀撞了一下叶忱晖,有点看呆了,“喂,你们村的姑娘……都长得这么水灵吗?”
叶忱晖的目光早已落在江美秋身上,他静静看了两秒:“没有。她不一样。”
说完,他走过去:“这件很好看,衬衫也试试。”
江美秋二话不说,拿了衣服又走进去。
看着漂亮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心情真的舒服。江美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甚至冲动地开始盘算自己的小金库,能不能把这两件衣服一起拿下。
叶忱晖问她:“觉得怎么样?”
江美秋脱口而出:“好看!”
叶忱晖直接拍板:“就这两件,开票吧。”
售货员利落地写好票据递过来。江美秋接过来一瞧,被上面的金额吓了一跳:“五十七?”
这也太贵了吧!这都不是小金库够不够的事了,江美秋甚至怀疑这两件衣服是金子做的,要不然咋能卖出这个天价。
都顶得上正式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算了算了,这太贵了,回县里买一样的。”
“没事。”叶忱晖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票子,眼都没眨,“结账吧。”
大气!!!!
礼尚往来,江美秋也去卖钢笔的柜台,给他买了一支国产的笔。
接下来买东西也有了默契:都是李建军先用脸召唤售货员,叶忱晖掏钱付款,江美秋只管挑挑拣拣,还有两个人自觉拎包服务。
真的不要太快乐了。
走的时候他们在站牌等车,刚刚已经分别的李建军突然跑着折返回来,将一个包好的方盒子塞进叶忱晖手里:“喏,新婚礼物!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上了公交车,叶忱晖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一台崭新的收音机。
他们方才也在柜台看过,但这东西不仅价格贵,更需要收音机票,叶忱晖原本打算回去了在县里想想办法搞一张票。没想到,瞌睡来了正好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江美秋感慨:“你这同学……虽然话多了点,但为人倒是挺大方的。”
叶忱晖随手将收音机递给她:“人是还可以。”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是个挺称职的小特务。”
——
回去的路还是颠簸,但或许应了老话“一回生,二回熟”,江美秋靠在车窗边,觉得这回好受了不少。
她想,晕车这事儿,大概跟吃辣椒也差不多,刚开始不习惯,多尝试几回,身体也就慢慢习惯了。
就像她和叶忱晖,多相处几回,也在越来越熟悉。
紧赶慢赶,搭上的都是最后一趟班车,到村子时天色已经擦黑了。远山只剩下模糊的黛色轮廓,正是忙完一天农活,吃过晚饭出来扎堆闲聊的时候。
叶忱晖和江美秋这两个村里的风云人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一起出现了。
一大片好奇、打量、探究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
江美秋脸上有点热,但心里却奇异地没太多扭捏,看就看呗,看看又不掉肉。
“哟,回来啦。你俩这一前一后的,干啥好事去了?”一个快嘴的婶子先开了腔。
叶忱晖回她:“嗯,去城里转了转,买点东西。”
他没多说,可旁边看热闹的却不放过。
有人立刻哄笑着接话:“人家小年轻订了婚,不得多处处、培养培养感情啊?你个老婆子瞎打听啥!”
“就是就是,瞧这郎才女貌的,般配得很!”
一阵善意的调侃声中,众人的好奇心可没丝毫减退,反而被吊得更高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八卦——实在是江美秋和叶忱晖,太不给情报部队面子了。
俩人都是村里人,但除了那些两嘴一张瞎传的谣言,他们可是一点没抓到蛛丝马迹。
两人是咋看对眼的?谁先相中的谁?全都一无所知。
失败,简直是情报生涯的大失败!
这会儿正主好不容易一块出现了,可不得好好问问。
江美秋被看得脸上有点热,她侧头看了眼叶忱晖,主动招呼起来:“婶子,就是去城里置办点东西。正好,买了点花生和糖,大家都甜甜嘴儿!”
这下可好,小孩子们最先欢呼着围上来,大人们也笑着伸手去接,嘴里说着“哎哟这怎么好意思”“美秋就是大方”。
分完了东西,俩人也顺势脱身。
叶忱晖把江美秋送回了家。
一进屋,江美秋就顾不上别的,先把收音机拿了出来。叶忱晖在车上教了她怎么用,她试着打开,起初是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杂音。江美秋屏住呼吸,手指搭在调台的旋钮上,慢慢转动。
杂音断断续续,一直到某个频道,一个清晰的声音跳了出来:“据新华社消息,今年全国夏粮再获丰收,总产量比去年同期……”
内容很枯燥,甚至里面有些专业词汇江美秋也一知半解,但她却渐渐听得入了神。
真好啊,她心里默默地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冷的外壳。这里面有着整个中国呢,有寒冷的东北,也有温暖的南方,有她知道的,更有她不知道的。
要是有一天能去看看就好了。
——
接下来的半个月,日子像是上了发条,忙得脚不沾地。
之前收上来的那批药材彻底晒干处理好了,得赶紧送到药材公司去。叶忱晖作为主要经办人,必须跟着车押货过去。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交货、验质、定级、过秤,之后还得盯着会计科催款收账,这一套流程走下来,繁琐又耗神。
他这一走就是好几天,回来后又忙着和村里对账、分账,忙得像个陀螺,愣是和江美秋说不上几句话。偶尔在村里碰见,也只是匆匆点个头,眼神交汇一下,便各自忙开。
不过江美秋这边也暂时用不着他,她正忙着收拾那一屋子破家具呢。到底是时间久了,有些看着还行,真挑出来用的时候总有些小毛病。
江美秋就请了村里的老木匠,先修修补补,然后打磨抛光,最后又调了新漆,仔仔细细地重新刷上。老木匠手艺好,经他这么一拾掇,那几件旧家具简直焕然一新,做嫁妆完全合适。
日子一晃,就到了婚礼前最重头戏的环节——晒嫁妆。
这是这边老辈传下来的习俗,没有硬性规定非得在哪天晒,但大多选在婚礼前几天,既是展示女方家的脸面和底气,也是让新娘子风风光光地出门。
可谁也没想到,婚期明明比江美秋晚了好几天的江晓晓,偏偏掐着日子,和江美秋选在了同一天晒嫁妆!这心思,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江晓晓嫁的是同村的赵家。赵家在村里是大姓,亲戚多。这天早上,江晓晓家院门口热热闹闹地围了不少本家和亲戚,说笑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同样,关注江美秋这边的人也不少。冲着叶忱晖大学生的名头,来看她晒嫁妆的婶娘、嫂子们也围了不少。
更有趣的是,两家之间还活跃着几个飞毛腿小孩,自发地充当起了耳报神,在两边的院门口窜来窜去,实时播报对方的战况。
“晓晓姐家搬出来一台缝纫机!全新的!”一个半大小子喘着气跑到江美秋院门口,大声嚷嚷。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羡慕的啧啧声。
缝纫机!这可是又实用又紧俏的东西,买了自己就能在家接点缝缝补补的小活,多少是个营生。
可这玩意不仅要钱,还要工业券,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置办得起的。看来江家这回为了送姑娘,是真下了血本了。
江美秋这边的人下意识地都看向了她。她笑了笑,指挥着来帮忙的叶忱晖和孙华几人,从屋里抬出来那个重新漆过的大衣柜。
“哟,这大衣柜好!这漆工,这木料,看着比新的还结实呢!”立刻有人赞叹。
“美秋姐还有收音机!”又有个小孩喊了一嗓子。
收音机和缝纫机,都是“三转一响”里的东西,虽然价格有差,但算起来也差不多。
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江晓晓准备了一床崭新的棉花被子,絮得厚厚实实。
这边,江美秋也让人抱出了被子。她没那么多新棉花,旧的这床重新弹了,又续了新棉,沉甸甸的,也暖和实在。
“旧被面续新棉,这丫头会过日子,而且盖着比那全新的舒服!”有经验的老人点着头评价。
江晓晓那边又来报了几声,无非是些热水瓶、脸盆、毛巾之类的日常用品,听起来热闹,但再没有像缝纫机那样能撑场面的大件了。
其实在村里,嫁妆的厚薄全看各家条件和态度,有的姑娘带几身新衣服就出嫁了,都正常。但有了之前缝纫机拔高的期待,后面的就显得有些平淡了。
不过,一台缝纫机已经足够让江晓晓的婆婆牛红芬脸上放光了。
她原先还觉得娶江晓晓有点不值,这会儿在一群婆子的恭维里,完全被嫁妆征服了。拉着江晓晓的手,一口一个“好闺女”“贴心媳妇”地叫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自家给的彩礼是高,可这媳妇带回来一台缝纫机,更别说还有回头钱,里外里一算,还是自家划得来!这买卖不亏!
江晓晓腼腆地笑笑,捏着毛巾走到赵淮生旁边:“淮生哥,你搬东西辛苦了,歇歇擦擦汗吧。”
赵淮生停下动作。自从那次从省城回来,他晾了江晓晓好几天。如今看来,她应该是反思了,态度柔顺,嫁妆也让他有面子,所以他接过毛巾,给了个好脸色:“谢谢。”
江晓晓如同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只觉得这样一切都值了。
而江美秋这边,嫁妆一件一件又一件,看不过来,根本看不过来。
她屋里的那些大件小件,全都搬了出来,又一件件要拉到新房去。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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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木箱……林林总总,摆了一地,叶忱晖和孙华,还有孙华带来的几个兄弟,从早上一直忙活到下午,才算是把东西都搬完,又规整到位。
干完活,几个大小伙子都累得够呛。叶忱晖没多说什么客气话,转身从屋里拿出两瓶酒和一条烟,又搬出来一个大西瓜,都塞给孙华:“今天辛苦兄弟们了,拿着,晚上一起喝点。”
孙华是个爽快人,也没推辞,接过东西笑道:“晖哥跟我客气啥,以后有事尽管吱声!”
说完,便带着他那帮兄弟吆喝着走了。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江美秋把放家具的西屋又扫了一遍灰,走出来对收拾工具的叶忱晖说:“那我先回去了。”
叶忱晖直起身,点点头:“嗯。”
江美秋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明天见。”
明天,是他们约定好去县里领结婚证的日子。
叶忱晖笑了:“嗯,明天见。”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在村口汇合,搭最早的一班车去了县里。
先去的是照相馆。那是一家开了有些年头的国营照相馆,门面不大,里面挂着几幅样板戏的剧照和标准人像照。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老师傅接待了他们。
“二位同志,拍结婚照?”老师傅推推眼镜,打量着他们,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赞叹,“哟,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江美秋今天穿的是新买的白衬衫,乌黑的头发梳了两根麻花辫,垂在肩头,辫梢系着小小的红色头绳。脸上擦了雪花膏,她还特地找叶芳芳借了点口红,轻轻抹了一点在唇上,添了几分难得的娇色。
叶忱晖则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两人并肩站在红色的幕布前,一个清新明媚,一个挺拔儒雅,真的不要太般配。
老师傅也这么觉得,可取景框里总有点不太对劲。
他从黑布罩里钻出来,指挥道:“哎,男同志再往女同志那边靠一点……对咯!女同志头稍微偏一点,哎,好!笑一笑,自然点……”
江美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脊背绷得有点僵。与此同时,她能清晰感知到叶忱晖靠过来的温热气息,他们的胳膊不可避免地轻轻挨蹭在一起——
“咔嚓!”快门声响起,伴随着一道短暂刺目的白光。
所有的细微紧张与羞涩,都被定格在一张方寸之间的黑白相纸上。
拿着新鲜出炉的照片,两人又赶去了民政局。
今天是个黄历上的好日子,来登记结婚的新人还真不少。小小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门口的长椅上还坐着一对等着叫号的。
两人领了号,也在长椅上坐下等待。忙活了一早上,到了这临门一脚的时刻,反而没什么话可说了。
就这么沉默着,边上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吵闹声。
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在旁边吵开了,屋里立马出来个工作人员劝解。
依稀听得出来,两人本来商量好了离婚,可真到了这儿,女方却突然变了卦,说什么也不肯进去了。
边上有住在这附近的人补充,说这俩可是来离婚的常客了:这次是女的反悔,上一次是男的,上上一次眼看都要签字了,又是男的反悔。
江美秋还没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事,凑了句话:“为啥啊?”
那人精辟总结:“还能为啥?感情没尽!离又离不利索,过又过不痛快,互相耗着呗!”
正说着,那边也闹出了结果。工作人员把俩人拉开,语气严肃地警告:“婚姻登记处不是玩游戏的地方,要离婚,商量好了再来。”
俩人被训了一顿,又别别扭扭地走了。
江美秋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转过头,小声和叶忱晖说:“你放心,等到咱俩离婚那天,我一定会马上签字的。”
叶忱晖向来淡然的脸色,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该说什么?这算是……未雨绸缪么?
好在这时,工作人员叫到了他们的号码,适时地解了围。
两人站起身,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
流程并不复杂,填表、签字、按手印。工作人员是个面容和善的大姐,接过他们的材料和照片,仔细核对后,拿出两本鲜红的册子,蘸了印泥,用力地盖上了钢印。
“哐当”一声。
大姐笑着将两本结婚证递给他们:“恭喜二位同志!从此就是革命夫妻了,要互敬互爱,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啊!”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两人各自把结婚证妥善收好。
从这一刻起,他们的人生,就要暂时以夫妻的名义,联系在一起了。
回村的班车上,依旧没什么太多交流,但气氛似乎和来时又有些不同了。
江美秋侧过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叶忱晖。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
办完结婚证的第三天,就是江美秋结婚的日子。她一大早就起来了,洗完脸开始梳妆打扮,涂脂抹粉,换上了那条漂亮的红裙子。
她一个人没什么经验,还好有刘媒婆帮忙,还有叶芳芳里里外外帮衬着,这才没有手忙脚乱。
等到九点,外头响起一阵喧天的鞭炮声,小屋的门被推开,进来了一大批人。
叶忱晖就站在那一片喧嚣的最前面。他今天也穿了一身崭新的深色中山装,胸口别着一朵小小的红花。
头一回结婚,他也难得透出些局促和紧张。
江美秋看见了他,目光越过众人,俩人四目相对。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微微垂下眼睫,脸颊绯红。
边上的人见状,全都笑了起来。
好一番忙乱后,总算是上了花车。花车是一辆小轿车,叶忱晖说,是他以前在县里救过的人,这回知道他要结婚,说什么都要出辆车帮忙。
好家伙,这人不仅自己被叶忱晖救过,之前评“雷锋”的时候还说,没有叶忱晖,他是绝对不会认可其他人的!
小轿车从江美秋家出发,一路上引得不少孩子追着看热闹,村里的人都羡慕地看着车子:“就这几步路,竟然还能有小轿车来接!可真是气派!”
村里的路不好走,小轿车开得很慢。叶忱晖和江美秋坐在后排,路过江福山家的时候,叶忱晖让司机按了两下喇叭。
江美秋望向窗外,恰好看得清楚:江家的院门紧闭着,但院墙后有人影闻声慌乱地一闪而过。
她微微一怔,唇角忍不住轻轻弯了一下。
屋内,江晓晓盯着那辆愈行愈远的小轿车,气得浑身发抖。
叶忱晖居然找了小汽车来接江美秋,他凭什么!凭什么!
第二天出门,江晓晓还被看热闹的人打趣:“你们瞧江美秋,结婚竟是小轿车来接,晓晓啊,赵家是怎么来接你的?”
江晓晓脸色一僵,强扯出一个笑容:“咱们庄稼人讲究实在,要那花架子做什么?要我说啊,拖拉机又宽敞又实用,不比小轿车强多了!”
她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却像被针扎似的疼。天知道她有多想坐一次小轿车,多想也风光一回。可赵家说到底也就是个普通农户,再怎么折腾也变不出小轿车来。
这口气,她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而另一边的江美秋,坐着小轿车到了叶忱晖家。
远远地,唢呐声就吹了起来。她蒙上红盖头,由刘媒婆搀扶着下了轿车。鞭炮声再次响起,她听到许多叫好声,之后被扶着跨过门槛,送入了洞房。
进了洞房后,就有熟人过来,送来了瓜子和喜糖,大家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着吉祥话。
叶芳芳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手心甚至沁出了薄汗,比江美秋这个新娘子还要紧张几分。
江美秋在她的掌心轻轻捏了捏,叶芳芳也回捏了她一下,俩人悄悄闹了起来,倒让江美秋没那么紧张了。
说话间,吉时到了,该去拜堂了。
虽说提倡新事新办,但村里还是遵循着不少老礼,比如晒嫁妆、婚礼前一天新郎新娘不能见面,还有结婚要拜堂。
江美秋被刘媒婆领着去了堂屋,能感觉到周围全是人,大家都挤着看热闹。她微低着头,红盖头垂下来,只能看到叶忱晖的鞋子——是一双很新的带跟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