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的预感从来没有错漏的时候,今夜确实有事发生。
只是不是他想象的黄雀,而是跟在黄雀身后的猎人。
魏长泽披着一件兜头黑袍,从某个角落的巷子里绕出来,打量了一圈,很快发现了正趴在某个窗口的妻子。
见晓初弦无声冲他招手,魏长泽后退几步,助跑上墙,动作利落地两下扒上窗户,抬眼一瞧,里头的蓝少宗主和蓝大小姐正笑着同他打招呼。
“魏前辈。”
魏长泽一怔:“蓝少宗主,大小姐。”
他们怎么也在这里?
蓝菏后退几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二位要不先从窗户翻进来吧。”
晓初弦道:“那可不成,这是你的房间,你家管得那么严,我和长泽翻进来事小,可不能让你因这事罚抄家规。”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可听阿婴说过,蓝家女修出门在外若被冒犯,可酌情先斩后奏,自有家族为她们撑腰。
虽然他们两个当然不会对蓝菏做些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但魏长泽翻进蓝菏房间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失礼和冒犯。
“好吧,那就多谢藏色姨了。”蓝菏笑眯了眼,她猜到了晓初弦的顾虑,笑着调侃道:“没想到当年为我家家规贡献良多的藏色姨如今也会遵从男女大防的世俗规则,若是叔父知晓,定会感慨良多。”
晓初弦想起蓝菏那个非要糟蹋那张美人面的叔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真是怕了他了,十万分不愿意在他跟前挨骂。”
她想起前两年魏婴新年假期回去后,在外边玩疯了性子,没两天便在云深不知处闯了大祸,深更半夜玩符箓,结果没控制住在明室点了把火,烧了小半个明室才灭掉。
蓝二……现在是蓝长老勃然大怒,不仅狠狠打了魏婴一通,禁足罚抄一条龙,还将他们两个叫到云深不知处,为着他们将魏婴教坏的事狠狠训了他们一通。
他们二人自知理亏,老老实实挨训,结果被蓝启仁抓着连骂了三天,全程没有一个脏字,但各种典故加之乎者也却把两人骂得云里雾里又心理阴影。
晓初弦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她和魏长泽两个好歹都是当年顺利从云深不知处毕业的听学弟子,尤其晓初弦没下山之前可没少看她师父抱山散人浩如山海的收藏,结果有朝一日,他们居然跟金光善那货似的听不太懂蓝启仁骂人的话?!
蓝启仁,恐怖如斯!
晓初弦回过神,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松手从三楼跳了下去。
而魏长泽早在听晓初弦提醒这是蓝菏住的房间时便立刻松了手,从三楼跳下去,扭头就走了客栈正门。
此时已过了亥时,蓝菏和蓝曦臣都有点本能的犯困,但尚能坚持,他们更想知道为什么晓初弦和魏长泽会突然出现在清河境内。
四人修为皆不差,动作悄无声息地来到蓝曦臣的房间,没有惊动其他房间任何一人。
蓝菏关上门,将隔音符从门上撕下来,压低声音吐槽:“这些客栈的门是不是都该抹油了?”
还好她什么符箓都不缺,空白黄符更是尤其多。
蓝曦臣动作熟练地用阵盘在房间内布下隔音阵,浅蓝色灵力如流水化作丝线,在屋内缠绕成特殊的法咒花纹,将内外声音隔绝。
“好了。”
蓝曦臣将阵盘收入乾坤袋,对晓初弦与魏长泽温声道:“如今已过亥时,我与阿姐明日便要动身离开清河,时间不多,我已在屋内布下隔音阵法,二位前辈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晓初弦哑然失笑:“曦臣太客气了,我们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何况你们才多大,这话应该由我们来说才对。”
蓝曦臣礼貌地保持微笑,算是默认了晓初弦的话。
蓝菏拍了拍手,吸引三人的注意:“既然大家都时间紧张,那就都先别客气了,咱们谈正事。”
她将历练以及最近在清河逗留的原因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我原先以为那些人的目标是我,想要对我下手,但我后来又想了想,觉得不太对。”
“那些黄雀若是会一直跟着我离开清河,那他们最开始是怎么知道我如今就在清河?因此,还有一种可能,我遇上他们完全就是一个巧合,但他们却认识我,或者认识我身上姑苏蓝氏的校服,所以他们应该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想盯着我们,怕我们发现什么。”
晓初弦打了个响指,斩钉截铁道:“不用猜,肯定是后者。”
蓝菏和蓝曦臣微讶,下意识对视一眼,又看向晓初弦,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何?”
魏长泽沉声道:“因为盯着你们的人,很可能与这些年我们追查的那批人是同一批人。”
晓初弦,双手抱在胸前,重重点头:“我们查这批人查了很久,玩躲猫猫都不知玩了多少回,直到半月前才从其中一人口中挖到他们大本营的线索,位置大约在清河周边。”
“这范围也太广了。”蓝菏微微蹙眉,“而且您二位查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他们的位置,这个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告诉你们了,会不会有诈?”
蓝曦臣概括道:“瓮中捉鳖。”
晓初弦本也起了两分怀疑,但想起那个人的惨状,忍不住嘴角一抽:“......其实,也不是特别轻易。”
蓝菏:?
蓝曦臣:?
魏长泽也想起了那让他三天没敢碰荤腥的一幕,沉默两秒,轻咳一声道:“那人没打过我和江宗主,结果逃命的路上不巧冲撞了江大小姐,把江大小姐熬的汤打翻了,于是江大小姐气恼之下抽了他一顿鞭子。”
蓝菏一挑眉:“厌离性子温和,最是讲道理,不会随便打人,那个汤是不是很重要?”
二人面面相觑,随即摇头:“不知,应该吧,她当时看上去是动了真气。”
晓初弦摊手道:“反正阿离动怒后惊动了虞紫鸢,当时虞紫鸢刚和我比试到一半,被打断了心情正差着,刚好这人凑巧闯到她跟前,又暴露了身份,可不就差点被她扒一层皮下来。”
蓝菏好奇:“这些人看上去很寻常,又很会藏,你们当时是怎么认出来的?”
“其实也是巧合,我们发现当年那些想要抓我的人,其实并不是中原人,他们其实来自东瀛。”
说着,晓初弦忽然正色道:“在山上时,师父便曾告知过全体师门弟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尤其与中原人相貌上有一定相似的东瀛人,他们惯会做白眼狼,遇强则奴颜媚骨,遇弱便小人得志,与之谋皮,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亡族灭种。”
蓝曦臣听得紧紧皱眉,蓝菏神情惊愕。
东瀛?!
那不就是东边小日子过得不错,原著她家瑶瑶差点就东渡过去称王称霸的那批?!
不是等等!针对抱山一脉的居然是小日子?!!
怎么哪哪都有他们?!
比起蓝菏头脑混乱的内心抓狂弹幕,蓝曦臣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未知,对待这件事的情绪也冷静许多,他不明白自家姐姐忽然激烈起来的情绪,但他发现了一处矛盾点。
众所周知,抱山一脉从不出山,一旦出山便等同于逐出师门,就是死,此生也不得回山,更不可将外界纷扰带入师门之中。
虽然逐出师门这点对于外界来说有待商榷,但抱山散人当前出山的两位弟子确实再也没回过抱山,当年为了大师兄的事,晓初弦尝试回山寻师父帮助,奈何她被结界拦住,最终无功而返。
蓝曦臣紧蹙着眉:“不对。”
晓初弦看向他:“哪里不对?”
“若是晚辈没记错,抱山一脉的入门规矩便是决不允许弟子下山,否则便逐出师门。”
晓初弦想到将自己拦在山脚下的结界,眼神微黯:“是。”
蓝曦臣沉声道:“可若抱山前辈真不允许弟子下山,那她为何要提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何要特意将这些外族人的特点告知您?”
就好似知晓早晚有一日自己的弟子会不顾门规,不顾被逐出师门的威胁,凭着一腔意气坚持出山。
晓初弦愣在原地,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可能。
或者应该说,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