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魔道造谣生事那些年》 第一百四十一章 俏花魁三绝黄商户 房间内,蓝菏关上门,隔绝了一部分外界嘈杂的声音。 她一边打开茶壶盖辨认里边的茶叶能不能入口,一边询问道:“说吧,什么事能让你这么大阵仗?” 蓝曦臣从乾坤袋中拿出那张清单,将自己的顾虑和想法说了出来。 蓝菏听完他的话,顺手给他倒了杯水,推过去:“就这些?没了?” 蓝曦臣握住温度刚好的杯子,迟疑两秒,点点头:“先说这个。” 至于去不净世的时候不带弟子这件事,还是等他与阿姐交流好了这些重要之事后他再提吧。 “行。”蓝菏点了下头,她伸手,葱白指尖点在那张清单上,“这张清单上有大概一半的任务是属于采集收集类,所以在出发之前,我特意挑了其中大半发往了云梦、岐山、清河等地,找厌离她们帮忙搜寻信息。” “因此,此类采集任务我们并没有什么需要慢慢寻觅的地方,相反,比较消耗时间的反而是这些。”说着,她将手指点在其中一个查探某地邪祟的位置。 “这种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况,是妖邪作祟,还是人心鬼蜮的任务,用于辨别的日期会有点长,不过这类任务也才两个。” “更别说这附近并非没有修仙世家,再不济还有散修,说不定等我们去的时候,人家那边都解决了呢?” “所以,”蓝菏打了个响指,微笑道:“既然有人帮忙兜底,咱们还有什么好焦虑的呢?” 蓝曦臣听了她的话,一时只觉得哭笑不得:“阿姐……” 如今既已知任务的事不是大问题,他自是放下了心头的纠结,但他还真没想到自家阿姐居然是靠把任务承包出去来完成。 难怪当初那么信心满满地说这次历练也算是旅行,毕竟做任务能做到他家阿姐这样抓人帮忙的,大概也是全姑苏独一份了。 “当然了,这样的事还是少做为妙。”蓝菏双手托腮,微微偏头看着蓝曦臣,撇撇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懂的,只是咱们现在也不剩多少能理直气壮毫无疑虑相信别人的时间和机会了……” “阿姐误会了,我并非这个意思。”蓝曦臣斟了一杯茶推到蓝菏面前,打断她的话,俊朗的眉眼温和,“我知阿姐做事一贯思虑周全,只是想从阿姐这里得一个明确回复罢了,阿姐不必这般紧张。” “我没紧张。”蓝菏笑得眉眼弯弯,“就是觉得你现在越发像父亲了。” 和老父亲一样,总喜欢操心念叨,想要把许多事都掌控在手心。 身为姑苏蓝氏未来的宗主,这是好事。 既然此事已了,紧接着蓝曦臣便和蓝菏提议,进不净世的时候不要带其他弟子。 “为什么?”蓝菏眉梢一挑,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们又不在不净世住下,就是转一圈,做个任务顺带进去看个人而已,白姨又不会赶人。” 蓝曦臣早就找好了理由,解释道:“我们本次出门并未提前送上拜帖,若是贸然带这么多人上门,于礼不合。” “嗯……说的也是。”蓝菏握住面前的茶盏,转了转,对此没有任何怀疑地点了头,“也成,那到时候将他们安置在那附近的茶楼听书吧,这些年长老和先生们可没少严打话本,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他们应该也想松快松快。” 蓝曦臣笑道:“只怕阿姐这会儿让他们松快了,等回了云深不知处后,长老们又要生气了。” 蓝菏不以为意:“长老们忙得很,才没那么多时间为了这点小事生气,不然他们一天到晚值得生气的事可太多了,何况就算没有我,弟子们也自有门路带话本进来。” “而且他们也只是喜欢看话本而已,话本只是一种娱乐的调剂品,又不是杀人放火偷盗劫掠,只要别耽误功课,上课的先生们不会发现,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屋内两人默契地停下话题。 “少宗主,大小姐,是我。”苏涉提高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入。 蓝曦臣道:“进来吧。” 得到了允许,苏涉推开门,随即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端着托盘的小二。 原来是午饭到了。 蓝菏看了一眼托盘上的菜色,随即看向苏涉,道:“其他人都回来了吗?” 苏涉点头道:“回来了,现在正在房内等着用膳。” “悯善很细心。”蓝菏眉眼微弯,“明日我与阿涣要去不净世拜访聂宗主一家,正好,托付你们一个任务。” 蓝曦臣十分流畅地接话:“不净世向西三里有家茶楼,据说消息十分灵通,你们明日可在那家茶楼试着探听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嗯,比如茶楼里说书先生的话本,那也是有意思的消息。 苏涉微微弯腰:“悯善遵命。” * 翌日 不净世脚下的一座茶楼里,一楼的说书先生正滔滔不绝地讲着《俏花魁三绝黄商户》 “……原来那黄大商人当年一眼便相中了台上的许小红,后被其惊世的才貌所折服,为其豪掷千金……” 蓝菏从门口走出来,好奇听了一耳朵,在一段话中迅速捕捉到了两个关键词,顿时了然。 哦~《父子情深》同人文啊。 看来时至今日,大家还没忘掉许小红和黄明善这对cp呢。 不过这本倒是与众不同,看名字像是要拆掉小红和黄明善,这是不打算让许念卿小朋友出生了? 蓝曦臣没有注意说书人口中的剧情,只当是那本《父子情深》,出门后一边走一边对蓝菏笑道:“阿姐那本书时至今日依然很受追捧呢。” 蓝菏笑而不语。 对于凡是能祸害金光善的事,她一贯是不遗余力地去做的。 毕竟这件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那就是金光善时至今日依然没能彻底解决外面的流言。 虽然这一部分也有蓝菏和江厌离等人暗中不断推动,以及温仪悄悄打掩护的成分在,但在其他人,尤其是金鳞台其他心怀鬼胎的人眼中,这就是能力不足的体现。 听说近两年金鳞台上权力斗争严重,金光善虽修为一般,但脑子实在灵活,又有秦氏等家族效忠,依照暗线来报,金光善虽对外还是那副风流潇洒的样子,实际上可没少耍手段杀人,证据都被蓝氏安插的卧底悄悄留下了,往后可以成为扳倒金光善,让对方身败名裂的重要材料。 不过世间万物皆有两面,金光善如今声名败坏,金家嫡系出了问题,旁支气焰嚣张,换来的便是从前与金光善离心离德的金夫人如今为了金子轩被迫同她恶心许久的丈夫站在统一战线,维护兰陵金氏嫡系的地位。 也不知道金家动荡,金子轩还会不会和原著是一样的性情。 不净世 蓝菏和蓝曦臣刚刚给门生递上拜帖,正准备进门,就听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吼得震天响:“聂明玦!你给老子站住!!!” 只见不远处,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奔着门口的方向跑得飞快,前面那个,是如今已二十一岁的聂明玦,而追在他后面怒气冲冲的那个,是据说正在修身养性的聂迅峰。 蓝菏看着眼前这一幕,眨眨眼,惊愕道:“这……什么情况?” 蓝曦臣嘴角一抽。 还能是什么情况,聂老宗主催婚呢。 总而言之,他无比庆幸自己相信了那份不知从何而起的直觉,也因此劝住了姐姐,没带那么多人来不净世,好歹也给明玦兄留了点面子。 虽然看聂老宗主的样子明玦兄的这点面子估计在不净世已经丢的差不多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型催婚现场 清河聂氏崇尚玄色,其建筑风格粗犷宏伟,大门两侧,两只巨大的兽头一左一右悬挂其上,鸦青色的涂料涂满大门与高墙。 即便现在是白天,蓝菏和蓝曦臣站在不净世依然像两个天然的发光体,让聂氏父子一眼便瞧见了。 当然,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也冒出了头。 只见不净世大门往右第二根雕有凶兽饕餮的柱子后十分突然地冒出了一个脑袋,双眼亮晶晶地抱着柱子冲两人的方向喊:“月珧姐姐!曦臣哥哥!” 是聂怀桑。 蓝菏和蓝曦臣同时一愣,随即异口同声笑道:“怀桑。” 这时,聂明玦和聂迅峰也走了过来。 蓝菏和蓝曦臣双双行礼:“聂伯父,聂大哥/明玦兄。” 聂明玦亦回礼。 看见这两个优秀的小辈,聂迅峰面色稍霁:“月珧,曦臣,你们怎么来得这么突然,快进来说话。” 说着,他没好气地照着不争气一号的后背拍了一下:“去叫人上茶!” 又转头看向不争气二号:“去找你娘,就说月珧和曦臣来了。” 蓝菏连忙推拒:“不用……” “好嘞爹!”然而聂怀桑已经积极地转头就跑。 另一边蓝曦臣倒是及时拦住了叫人的聂明玦:“明玦兄!我与阿姐只是路过拜访一二,很快便走,真不用特意上茶了,这也太麻烦了。” “要的要的!这些都是礼数,何况你跟伯父客气什么!”聂明玦还没来得及说话,聂迅峰已经接过话头,赶小鸡似的将蓝家姐弟往里边赶,“这些日子你伯母可念你念得紧,她若是知道你们进门却不与她打招呼,定是要难过的。” 蓝菏一边走一边回头道:“月珧岂敢,伯父伯母是长辈,我们进门自是理当拜访,只是那也应当是我们去拜访伯母,哪有让长辈特意来见我们的道理。” “没事没事!咱们两家什么关系啊,在乎这么多繁文缛节作甚?” 蓝菏&蓝曦臣:“……” 刚刚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最后两人还是被聂迅峰半驱赶地进了清河的会客室——和风堂。 刚坐下不久,门外便传来了一个温柔又带着些许急切的声音:“月珧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能提前准备些什么。” 只见两个娇小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 白凤宁身着聂氏主母衣袍,满头青丝挽作妇人髻,其上并未点缀繁重的首饰,一眼望去最金贵的也只是一只插在发髻正中的雕凤嵌翡翠金发梳,其次便是配套的一对翡翠耳坠与胸前挂着的金丝缠玉锁璎珞。 她一出现,蓝菏与蓝曦臣便又要站起身行礼。 “不必不必。”白凤宁快走几步握住蓝菏的手,另一只手在蓝曦臣手肘处抬了一下,打断两人的动作,嗔道:“你们呀……眼下又没有什么外人,都是自家人,你们这也太见外了。” “礼不可废。”不过,既然行礼动作已经被打断,蓝菏只说了这么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继续动作,十分顺从地循着白凤宁的动作坐了回去。 “月珧姐姐!曦臣哥哥!”聂怀桑从白凤宁身后冒出来,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高兴,看上去像经由水洗后亮晶晶的墨色鹅卵石。 他很想像幼时那般将脑袋凑上去给漂亮的姐姐摸摸,但在一旁蓝曦臣和聂明玦的盯视下终究还是没敢上前,只眼巴巴地瞧着蓝菏与蓝曦臣。 “怀桑,好久不见。”蓝曦臣对他笑了下,刚才在门口被打断的招呼这下也算是补上了。 蓝菏也轻笑道:“这声招呼方才在门口就该说了,没想到怀桑你居然跑得这么快,拦都拦不住,看来这些日子聂伯父和聂大哥对你的训练卓有成效嘛。”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聂怀桑已然心道不好,等听了后半句,那原本笑嘻嘻的脸色瞬间变成了苦瓜脸。 果不其然,下一秒,聂迅峰便冷哼一声:“不争气的小兔崽子!” 世人笑谈,聂氏一门双子,皆是天资不凡。 一人强大独立,以弱冠之龄坐镇家族;一人弱小纨绔,体质废柴到天下闻名。 甚至早些年还有不长眼的人暗传聂怀桑非聂迅峰亲生这种可笑的谣言,然而刚起了个苗头,就被正接手聂氏的聂明玦连根拔起,通通抓起来狠揍了一顿。 聂怀桑缩了缩脖子,像一只被掐住翅膀的幼鸟般躲到母亲身后,转头对着蓝菏小心又哭丧地吐了吐舌头,随即又转过脸,悄悄朝着聂迅峰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看着其上一无所觉的聂迅峰和坐在主位,但一言不发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聂明玦,蓝菏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还别说,这只爹娘大哥具在的小怀桑真有意思。 虽然这些年聂怀桑从来在她面前表现的样子都是无比纯良,就算痴迷话本,其内容都是清水纯爱,什么夫妻生活都是一笔带过,就是神似《嫦娥奔月》那种儿童寓言故事的类型。 但是她可清楚地记得,原著中,聂怀桑的手上可是有不少极品春宫图,当初还大言不惭要多少有多少。 如今的云深不知处可不比原著,对于某些书籍可是严打严抓,若是到时候聂怀桑偷偷带来的春宫图册被发现了,尤其要是从羡崽或者阿瑶那里搜罗出来,叔父肯定会气炸的吧。 这样想想,蓝菏越发期待一年后聂怀桑同学和她家另外三个弟弟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众多思绪在蓝菏脑中短暂绕了一圈,也只用了短短两息的功夫,她刚一回神,就见白凤宁抬眸看向聂迅峰,神色未变,语气亦温温柔柔道:“相公,你刚刚说怀桑什么来着?我一时没听清呢。” 聂迅峰顿时手一抖,原本略黑的脸色都黑不下去了,棱角分明又硬气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笑。 “没什么夫人,我就是一时嘴快……” 白凤宁声音轻柔:“夫君不必紧张,只是怀桑毕竟是您的子嗣,身上淌着您的血脉,况且龙凤生不出米虫,妾只是好奇问询一二罢了。” 聂迅峰干笑几声:“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白凤宁微笑着注视着他。 坐在主位上默默看戏的聂明玦倒是回想起父亲刚刚似乎是骂了怀桑是小兔崽子。 若是聂怀桑是小兔崽子,那父亲和他是什么? 大兔崽子和老兔子? 聂明玦:“……”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正被母亲盯得越发心虚的父亲,全部的孝心都化作一根在心里为父亲点燃的蜡烛。 死道友不死贫道,母亲近来对他催婚亦催得紧,他可一点都不想被母亲注意到,看在那句兔崽子的份上,此等被母亲关注的福气,父亲还是自个儿受着吧。 这边,聂氏老宗主夫妇正进行日常会谈,聂氏双子各怀心思,一个比一个会装雕塑。 而在他们没能注意到的地方,蓝菏和蓝曦臣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出相似的揶揄与八卦。 看来这位看上去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聂伯伯还是一如既往的怕他家身形娇小,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夫人呢。 蓝菏朝着蓝曦臣悄悄挤了挤眼睛。 ——曦曦,你说以后聂大哥和怀桑也会像聂伯父这样吗? 蓝曦臣十分老实地悄悄往左右两边小小地摊开双手。 ——不知道,也许吧。 蓝菏指尖微动,一道没有任何外形的灵讯在一瞬间发出,眨眼间便落到了蓝曦臣的手腕处,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她的声音在蓝曦臣脑海中响起:【曦曦,你说,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像白姨降服聂伯伯这样降服住聂大哥呢?】 蓝曦臣眼睫轻动,往聂明玦的方向快速瞥了一眼,将灵讯传了回去:【不知,阿姐何出此问?】 但还没等到蓝菏重新弹回来,聂迅峰和白凤宁已暂时解决了这小小的家庭波折,将话题转到了蓝菏蓝曦臣二人身上。 “说起来,月珧,你半月前寄于我的那份清单,我已经大致整理完,正巧带过来了,你们照着这上边标好的地直接去找就行。”一边说,白凤宁一边从袖口处抽出两张折好的宣纸。 蓝菏双眸一亮,伸手接过:“多谢白姨!白姨真厉害,这么快就整理完了,效率好高啊!不愧是您呢!” 白凤宁被她一句接一句哄得心花怒放:“我们月珧嘴真甜~” 果然还是姑娘好啊,姑娘漂亮嘴甜又贴心。 她家这两个大的暂且不提,虽然她家怀桑也可爱嘴甜,但人还是怕对比,更何况她家这个小儿子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几乎每次殷勤上门都是惦念着想多要些零花钱。 不像人家月珧,这些年,年年生辰节日她都能收到云深不知处送来的礼物,其中还附有亲笔祝福的信件。 害!这般好的姑娘,也不知道她家老大怎么就不开窍,一天天的净学他爹的不解风情,这都多大了,脑子里还是只有打打杀杀。 连他爹都不如! 白凤宁越想越气,她对蓝菏不能成为自己大儿媳妇这件事虽然有些遗憾,但她对如今这与对方半个母女般的关系也足够满足。 可是这世上的好女郎这般多,前些日子与明玦患难与共的情姑娘也是极好的,正好人家一家子都在,两家相处起来也和气又默契,人家情姑娘对他亦非没有好感。 若是当初聂明玦这个不争气的努力一点,她今年清明说不定都能抱着孙儿去找聂明玦生母唠唠嗑,哪里能跟去年似的,强颜欢笑送岐黄一家回岐山? 最令人生气的是,她努力张罗筛选出来的几家好姑娘安排聂明玦相亲,结果这人听话倒是听话,回来就说人家这比不上温情,那比不上温情。 她若说去岐山提亲,这死孩子又瞪大双眼连连拒绝,义正言辞表明两人只是朋友! 朋友!!! 想到这里,白凤宁脑门缓缓浮现一个无形的“井”字,就连一开始的心花怒放都变成了心口怒火燃烧的材料。 “明玦啊……” 聂明玦:? 为什么母亲忽然生气了?他没有说话呀! 对上白凤宁核善的目光,聂明玦故作镇定地坐直了身体,满脸正经:“母亲有何事?” 白凤宁单刀直入:“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一宗之主,事业有成,你也该成个家了。” “先前我替你安排的世家小姐你瞧不上眼,我也没意见,并且我与你父亲也并非看重血脉尊卑之人,只要对方家世清白,你自个儿喜欢就好,别的我替你操劳一二也早晚能教会。” “如今万事俱备,就等你的答复,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姑娘?!” 蓝菏:哇喔!(??ω??) 蓝曦臣:(⊙o⊙)哇 聂怀桑小步小步无声挪到蓝菏的椅子旁,偷偷吃自家大哥的瓜。 聂明玦皱起眉,他对上蓝菏和蓝曦臣闪闪发光的两双眼睛,久违地感觉到了几分难为情。 他无奈道:“母亲,月珧和曦臣还在呢。” “那又如何?月珧和曦臣又不是外人,难道你往后成婚还能不请他们不成?”聂迅峰也想起了自己先前追着聂明玦抓的原因,不由黑了脸,厉声道:“聂明玦!你到底愿不愿意成亲!要个什么样的人!这拖拖拉拉的像个什么样子!” “你母亲给你张罗亲事费心劳力,你既然不拒绝,那就是同意的意思,那些给你找来相看的姑娘哪个不是你母亲拉着关系千挑万选出来的?结果你呢?!” 聂迅峰气得拍桌子:“这不如意那不如意!要你说你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你耍人呢!” 嘶—— 蓝菏和蓝曦臣暗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这口猝不及防的瓜真的很香,但若是聂伯父要训斥聂大哥,他们两个可就得找理由赶紧跑路了。 不然以后怕是和聂明玦连朋友都没得做。 好在清河聂氏的情感维系不似他人那般细腻,聂明玦没和聂迅峰吵起来,只辩解道:“我没有!我就是不喜欢她们!” 聂迅峰:“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聂明玦理直气壮:“温情那样的!” 聂迅峰黑着一张脸:“那我过几日就去提亲!” 聂明玦满脸坚定:“不行!我与她只是十分纯粹的好友!绝无半点男女私情!” 聂迅峰:“……娘的!” 白凤宁满头黑线。 蓝菏无声地鼓了鼓掌,简直叹为观止。 真是,好一口绝世大瓜。 第一百四十三章 蓝菏:麻袋警告 最终,这口大瓜蓝家姐弟还是没能彻底吃完便向聂氏一家人告辞。 聂蓝两家是世交,聂氏对于姑苏蓝氏嫡系十四五岁需游历三月这件事自是有所了解,更何况蓝菏早在出发前便托了白凤宁帮忙搜集资料。 不过尽管有白凤宁的标注,在清河多山林的环境下,想要找全清河范围内需要采集的灵药和妖兽还是有几分困难。 临行前,聂明玦拿了几个信号烟花塞到蓝菏和蓝曦臣手上,认真道:“只要在清河境内乃至周边,不管你们遇到什么事,只要有需要就直接放信号烟花,我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多谢聂大哥。”蓝菏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她将那几只墨绿色勾勒兽头纹路的聂氏信号烟花放进腰侧乾坤袋,与自家浅蓝色带雪白卷云纹的信号烟花放在一起。 二者即便放在一起,它们的色差对比明显,不可能会拿错。 蓝曦臣与蓝菏站得极近,两人袖口几乎碰到一起,浅蓝色的光晕在雪白衣衫上一闪而过,没有引起在场中人分毫注意。 蓝菏脑海中忽然响起蓝曦臣好奇的声音: 【阿姐,明玦兄看上去似乎很期待我们用这份信号烟花,莫非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顿了一瞬,脸上表情分毫未变,若无其事地一一同聂明玦一家人告别后,借着拔剑的功夫将传了一道灵讯: 【咱们虽然走了,但是聂大哥还要继续被聂伯伯他们催婚啊,你瞧聂伯伯那样,是会继续让聂大哥在外面流浪的样子吗?他呀,说不定就是等咱们放了烟花,他好顺理成章地从家里跑出来。】 蓝曦臣催动灵剑的动作凝滞一秒,一时庆幸又哭笑不得。 两道浅蓝色剑光迅速划过天空,蓝曦臣一边御剑一边笑道:“明玦兄估计得为着这件事和家里磨好长一段时间,就是不知他既然喜欢温情姑娘,为何就是坚持说只是朋友,把聂伯父气成这样,这不是既前后矛盾,又自讨苦吃嘛。” 蓝菏一脸莫名其妙:“啊?聂大哥喜欢情姐?不可能吧,他应该只是喜欢情姐那种干脆利落又坚毅的性格。毕竟聂大哥本性慕强,情姐那一手医术如今据说比之当年的温岭长老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妙手温情的名号都打出来了。” 蓝菏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何况怀桑与琼林是好友,性情上也颇有相似之处,聂大哥一直都很操心怀桑的事,情姐也管琼林管得严,他们有友人间的共同话题,性格也是一般的强势,往常情姐寄信过来也会和我抱怨聂大哥过于固执强硬,他们压根就没那在一起的心思吧。” 她微微偏头道:“阿涣,若是你有了心上人,在没追到并表明心意之前,你会和对方吵架吗?你舍得让对方生气吗?” 蓝曦臣想了想,十分严谨道:“只要并非原则上的矛盾,我......定是不会与她吵的。” 说到后面,他的耳根染上了粉色,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羞怯温柔。 蓝菏何其了解蓝曦臣,闻言忍不住笑了下,揶揄道:“好纯情啊曦曦......你平常也没少和阿羡阿湛待在一起,难道你们以往从没聊过关于命定之人的事?” “阿姐!” 蓝曦臣羞愤不已,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就连脖颈都肉眼可见地染上了浅浅的粉。 头顶阳光一照便透露出一股粉白的玉色,实在是漂亮极了。 “好凶哦涣涣。”蓝菏故意捂着耳朵飞得远了些,调笑道:“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聊过这些话题嘛,给个准话呗,我保证不和叔父告状。” “没有!”蓝曦臣看着蓝菏笑嘻嘻的模样,无可奈何,“忘机和无羡才多大?不过是两个孩子,阿瑶更不用说,如今尚未满十岁,我又怎会与他们聊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不催着弟弟们好好修行,潜心学习已经是因为他事务繁忙,平日里好不容易腾出来的摸鱼时间,实在没心思继续与弟弟们的正经事纠缠不休。 “所以,那就是以后会咯~”蓝菏主动接过话头,双手抱着剑柄又凑了过来,浅琥珀色的眸子看上去亮晶晶,“既然如此,打个商量呗涣涣。” 蓝曦臣很想反驳蓝菏,义正严辞告诉她,自己身为兄长,是不可能专门去和弟弟聊往后的感情生活的,这样的行为实在不利于树立兄长的威严。 但他话未出口,自己首先便对这种想法产生了质疑。 如果弟弟们真的有了心上人,他真的能忍住不去好奇询问吗? 蓝曦臣:“......” 答案很明显,不可能。 思及此,蓝曦臣认命般叹了一口气,道:“阿姐想商量什么?” 蓝菏嘿嘿一笑:“这不是再有一段日子就要百家听学了嘛,虽然眼下瞧上去与阿湛他们没关系,都是我们两个的同窗,但是家里又并不限制阿湛他们一同来上课。” “尤其是羡羡和瑶瑶,他们学什么都快,依照羡羡的性子定是会拉着瑶瑶和阿湛跑出来交朋友的,届时说不定他们就能碰上自己喜欢的命定之人呢?” 蓝曦臣闻言一怔。 阿婴性情活泼开朗,又生性潇洒开阔,喜欢交朋友,倒也不是没可能做出这种事。 正好阿湛素来没什么朋友,若是能在阿婴的影响下多交些朋友,对他往后无论涉及哪一方面的发展都是好的。 至于阿瑶...... 不知为何,一想到家里如今还那么小一只,往日一见到他就会亮起那双大眼睛,脸上笑出一对可爱的梨涡,嗓音软糯,乖巧又依赖地喊他“师兄”的小师弟有可能会对另一个人像对他一样热情,他心里便莫名对未来的同窗产生了几分抵触心理。 还没等蓝曦臣想明白这样的心理源自何处,蓝菏便又偏头笑道:“我毕竟不能时时在前面待着,但阿涣你不一样,所以我想着能不能你多盯着些阿羡阿瑶他们,若是有了苗头就早些告诉我,我也想来瞧瞧热闹。” 蓝菏这番话里顶天了只有五分真。 毕竟她家阿瑶喜欢的应该是姑娘,若是没有她家涣涣的美貌或其他过人之处,还是别妄想得到这个崽的另眼相待,况且小孟瑶思想再成熟现在也只是小朋友,于所谓感情方面完全可以pass。 而她另外两个弟弟忘羡的感情更是不用质疑,从小到大竹马竹马的感情浓厚,除了考试前期的复习阿湛会主动去静室“闭关”,或阿羡搞发明研究与器阁的长老们自成一方小天地研究得热火朝天,其他时间两人都如连体婴般成天混在一起。 她真正想要看的,其实是蓝曦臣的热闹。 毕竟她家涣涣如此美貌,又贴心温柔善解人意,招人喜欢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 她当然要看看是哪些眼光好,品味好,胃口也好,来之前还特意吃了一顿熊心豹子胆的人惦记她弟弟呀! 正巧阿瑶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有着几乎能看穿常人内心的能力,平素对阿涣的事又很是上心,想来定是能给她一张十分全面的名单。 蓝菏脸上笑眯眯,脑中却悄悄记起了笔记,回云深不知处前,一定要记得带各种颜色的麻袋,把每一家的家徽都找专人绘制上去,到时候就用来套麻袋打人。 蓝曦臣不知蓝菏在想些什么不雅正的事,他有些讶异地看向蓝菏,不确定道:“可是阿姐,那些会与我一同听学的人,都是各家公子啊,你怎么确定阿湛他们是......” 姑苏蓝氏传承至今,族中并非没有断袖分桃的先例,这在蓝氏算不上什么大事,只要真心相爱,道侣人品端正,也会得到长辈的祝福。 只是断袖毕竟是少部分,弟弟们如今年岁尚小,他们自己估计都于情爱之事全然不通,阿姐又是如何能断定阿湛他们喜欢的会是男子? “我不确定啊,但万事皆有可能嘛,谁知道他们往后喜欢的会是姑娘还是公子呢?”蓝菏选中一个合适的降落地点,操控惊鸿下降。 蓝曦臣紧随其后。 “好吧,阿姐说的也有道理。” 他将朔月插回剑鞘,与蓝菏并肩前行。 “届时我会多多留意。” 第一百四十四章 阴谋再起 蓝菏和蓝曦臣前往那间安置了苏涉等人的茶楼,毫不意外地发现一个都没少。 托蓝菏下手快准狠,这些年拉着江厌离不遗余力抹黑金光善名声的福,即便蓝氏弟子们鲜少下山,容易与外界八卦断连。 《父子情深》这本经典之作的剧情依然通过人传人的现象,在书籍传播的第二年便入了他们的耳朵。 蓝氏寻常弟子尚且如此,那些趁着年节放假的外姓弟子们只会消息更灵通。 蓝菏和蓝曦臣上楼寻人时,说书的先生正卖着关子,语气高昂:“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也正巧瞧见那二楼站着整整齐齐的一排,正一边扒拉着围栏,一边左右小声讨论着什么,脸上还带着几分没褪去的小小遗憾和残留的满足。 就连平常表现得一本正经,瞧上去总有几分蓝曦臣沉稳模样的苏涉此刻也不例外,那清秀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痛快”和“意犹未尽”两个词。 这帮人是听到什么剧情了? 二人对此很是好奇,下意识对视一眼,却都十分默契地缄口不言,没有询问的打算。 自家人知自家事,蓝氏弟子们常年住在云深不知处,即便少年人喜欢话本,那长期念经典故事、各种之乎者也的嗓子也概括不了精彩的话本子。 还不如给自己留下一点小惊喜,去直接找书来看。 说起来,蓝菏也有一段时间没看闲书了。 《父子情深》及其周边衍生同人文她看得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受蓝菏这书名的讽刺效果影响,通常情况下,同人文的书名都十分正经,据说还让一些出门在外,专门收集各类经典孤本的弟子长老们头疼了许久,甚至有几位也不知是粗心还是故意的,竟把这些书都送进了云深不知处。 据阿瑶所说,那段时间叔父还有几个师叔师公的脸色都是五彩缤纷的。 当然,最让蓝菏意外的是,她那本《父子情深》在进入焚书塔毁尸灭迹之前,居然还被几位叔伯明确列为了具有一定考究价值的闲书。 至于考究价值从何而来...... 懂的都懂。 见弟子们还在激动中,没发现他们已经在茶楼,蓝菏拍拍蓝曦臣,指尖灵力微闪,没入衣襟。 【我等会儿去确认一下今天讲的什么书目,看能不能买到一样的,涣涣你记得打好配合哟。】 蓝曦臣微微点头,默默对着蓝菏比了个三的手势。 ——记得买三本。 他们可以在路上看,但家中还有三个弟弟呢。 蓝菏眨眨眼,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虽然湛湛素来不爱这些,但该有的还是要有,何况还是这种金光善人生实录之一,蓝氏弟子非官方必读书目。 姐弟俩刚结束小话,正在谈话的其中一个弟子便注意到了他们,连忙小声提醒身边的师兄师弟:“都快别说了,少宗主和大小姐回来了。” 弟子们一惊,顿时站得更板正了些,齐刷刷看向蓝菏和蓝曦臣。 “我们处理完事了,你们在这里待得怎么样?可有什么收获?” 蓝菏嘴角含着笑,笑眯眯低询问,余光却不动声色地循着围栏缝隙扫了眼楼下掌柜摆出的巨大告示,确认上面所写的今天说书的书名并将其记在脑海里。 整个信息获取过程只用了不到一秒。 弟子们齐刷刷看向年岁最长的蓝淇规。 他们刚进茶楼的时候确实收集了一些关于附近邪怪作祟的信息,或大或小,更有几个话比较多的,传递附近鬼怪作祟的同时还顺便抱怨了几句村子附近的仙门不管事,交了钱也没解决干净,还不如人家那路过的散修。 给钱少,事还平的快。 这些信息靠脑子记不住,他们便记在了纸上,统一交给蓝淇规收了起来。 “少宗主,大小姐,经我们打听,这一带的妖兽鬼祟大多位于较为偏远的山区村庄,且绝大多数只是一些小邪祟,并不出名,其中正西方的仙水村是我们的任务目的地之一,其他所有信息都在这里了。”蓝淇规从略窄的袖口取出几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交到蓝曦臣手中。 二楼并非只有蓝家人,蓝曦臣将纸仔细收起来,微微一笑。 “做得很好,那我们先去隔壁那家饭馆用午膳,休整一二,未时中便出发。” 目的地——仙水村! 饭馆里,当苏涉忙着点菜,抓着掌柜细数各种食品忌讳,而其他人准备进包厢里等待用餐的时候,走在最前方的蓝菏忽然停下脚步,摸了摸空荡荡的腰侧,脸色微变。 她眉眼间顿时染上几分焦急之色,立即偏头对蓝曦臣道:“阿涣,我忽然想起来,方才好像有东西落在路上了,是漫芝送的一样挺贵重的礼物,可不能弄丢的,你们先进去,别跟上来,我去寻一寻,很快回来。” 说完,她转身就跑。 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片刻后,蓝曦臣反应过来,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 ——他家阿姐这是在找借口跑出去买书呢。 只是这借口实在不走心,那位虞大小姐最喜欢给他阿姐送一箱一箱不同样式的金子银子,几乎年年生辰送礼皆是如此,他家阿姐平常连揣个钱袋都嫌重,想要丢进乾坤袋里,又怎么会随身携带虞大小姐送的礼物? 还不如说是云梦江姑娘送的,可信度更高。 不过这份话术若说完美也确实完美,毕竟除了自家人,也没人会知道阿姐私交圈内收的礼物具体有哪些。 “少宗主,我们要跟上去帮忙吗?”回过神来的弟子们有些犹豫地一边看着蓝菏即将消失的背影,一边握着剑随时准备追过去。 蓝曦臣回神,摇摇头道:“既然阿姐不需要,那就不必了,我们先进去吧。” 阿姐悄悄买话本的事可不能让他们瞧见。 何况在来到这间饭馆的路上,他便发现了一家位于街对面的书肆,想来阿姐应当就是去这一家买书了。 另一边,蓝菏一边将惊鸿塞进乾坤袋,一边自袖中抽出一张幻形符贴到身上,步履匆匆钻进来往如潮水般的人群,闪进其中一条昏暗的小巷。 毕竟是全姑苏蓝氏女修群体公认的漂亮崽,哪怕有意混进人群,身上仿佛自带发光体的她也依然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不过蓝菏身上所穿的姑苏蓝氏家袍纹和额间标志性的抹额让这些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下意识悄悄跟着蓝菏钻进了那条小巷。 在他们进去后,人群中有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目光闪了闪,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手下的人悄悄跟上去。 然而,当他们故作坦然地走进去时,在最近的巷子拐角处却发现那些跟着蓝菏的人此刻却在地上横七竖八躺成了一片。 几个后来者看得神色微变。 从那个蓝大小姐进巷子到现在他们追进来,这才过去多久? 他们这群金丹修士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察觉到。 可这怎么可能呢?这个蓝家人如今才多大?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尽管几人心中惊涛骇浪,几近哑口无言,但常年的伪装却让他们习惯性地像普通百姓一样表现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像是控制不住般连滚带爬地转头就跑,还附带一声声尖叫。 “啊!啊——死人啦!!!” 而不远处某家院子里大树上,过分繁茂的枝叶遮挡住少年翠绿的衣衫,用幻形符套了一层十六七岁富家公子皮的蓝菏盯着几人连滚带爬的背影瞧了一会儿,手中小巧的符箓枪在指尖转了一圈。 不过巴掌大的银白手枪上缠着细密的银丝,其上生长着指尖大的叶片,点缀了近乎透明的浅蓝宝石制成的玉兰花,漂亮又精致,能轻易俘虏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小姑娘。 她松开手,灵光闪过,已经认主的符箓枪随她心意化为了一条链戒,乖巧无害地缠绕在她手腕上。 细长柔软的银色细链自套在她中指上刻有卷云暗纹的戒指为起始,分出三枝与腕处精致的镂空手镯相连,指甲盖大小的几朵浅蓝色玉兰花安静地在细链上的银色叶片绽放,随着惯性轻轻拍打着蓝菏的手背,衬得她那如今不为普通人所能看见的手愈发白皙精致。 “......难道我感觉错了,真的就只是几个普通百姓?”蓝菏微微皱眉,难以描述自己在看到那几只黄雀时莫名冒出的警惕。 她记住了那几人的脸,往后若是瞧见了定能认出来。 若真只是普通百姓也就罢了,若是对方背后有组织,确实意图对她不利,那他们迟早会碰上来,倒也无需主动出击。 “哪呢?!哪死人了?!” 不远处有嘈杂的声音逐渐走近,听着这些声音,蓝菏忍不住撇撇嘴。 她才没有杀人,就是敲晕了这些人而已。 就地上那群,连金丹都没有的纯普通人也没什么好查的,估计就是一时兴起,她也不过是给这群人一个尾随女孩子的警告。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蓝菏看了眼躺在地上睡得无比香甜的几个男人,偷偷呸了一口:“你们可得谢谢姑奶奶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还免费送你们一次高级睡眠质量体验吧!哼!” 说完,她足尖轻点,自树上跳到墙沿上,迅速消失。 * 自书肆中挑了好几本看着挺有意思的话本后,蓝菏再次挑了个没人的巷子,将包好的话本通通塞进乾坤袋,解除了身上幻形符的效用,再次神色如常混进了人群,光明正大地走进了饭馆。 蓝菏敲晕人的位置就在饭馆附近,流言和恐慌就像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巨大火山石,没多久便激得整片湖水开始沸腾。 要么说现代都市怪谈和校园传说永远是传播得最快的东西呢?蓝菏刚刚走到包厢门口,就听了不下三个版本的猜测。 有说是仇杀结果被反杀;有做了恶事,结果分赃不均自相残杀;还有追踪美女,结果对方是个修士,一怒之下将这些人都杀死。 蓝菏听完,只觉得庆幸。 还好自己动手的时候已经披好了那层皮,动手干脆利落,还把符箓枪射出的符纸都烧了,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 不过还别说,清河的百姓都挺适合写书啊,这没见过现场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蓝菏一边暗暗吐槽,一边推开包厢房门。 “阿姐回来了,可找到东西了?”蓝曦臣见到蓝菏,双眸一亮,起身迎了上来。 蓝菏从腰间摸出一条镶嵌了红钻,雕得极为精细的丹顶鹤银雕,对蓝曦臣狡黠地眨眨眼,语气一本正经又难掩高兴道:“找到了,万幸没有坏。” 蓝曦臣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这只丹顶鹤,是他十三岁那年一时兴起自学雕刻,用一整块银子雕出来的第一件完美的作品。 这两年他也给阿姐送过别的更好的作品,却没想到如今阿姐竟还将它带在身上。 “既然找到了,正好这饭菜刚刚上齐,还热乎着,阿姐快坐下用膳吧,悯善点了不少你爱吃的。” “这样吗?那真是多谢悯善啦,还有各位师兄弟们,久等了吧?” 苏涉被特意点了名,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又在蓝菏笑眯眯的注视下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蓝淇规等弟子们七嘴八舌道:“没久等,大小姐来的时辰刚刚好呢!” “对啊对啊,刚刚外边出了点事,连掌柜的都跑出去瞧了,正好稍微迟些上菜,天公都等着大小姐呢。” 蓝菏微笑着,仿佛让掌柜的瞧热闹这件事不是她惹出来的,整件事全然与她无关。 她笑咪咪道:“这样啊......那今儿个还真是天官赐福,希望今天下午能继续保持。” 然而内心却忍不住吐槽: 哈,赐福个寂寞。 天道那个小气鬼不劈死她都是脾气好了,还赐福? 蓝曦臣看出了蓝菏藏在笑容之下深深的无语,忍不住抵唇轻笑。 “好了阿姐,咱们还是先用膳吧。” 可千万别当众把白眼翻出来了,影响小仙女的形象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仙水村 饭后,众人稍作休整,蓝菏也在私底下和蓝曦臣坦白了先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桌面,这是她进入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白皙手背上缀着的玉兰花随着她的动作左右微微晃动。 “我还是怀疑那后边跟进来的人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虽然他们当时看到那一地的人反应很快就尖叫逃跑了,但他们进来的时候太有组织的感觉。” “按理来说,如果是几个不相识的人一时兴起,应该像被我敲晕的那几个男人那样,彼此之间很明显互不认识,有点畏畏缩缩、眼神都对其他人有回避反应的,而不是十分自然地凑在一块走进来。” “所以我怀疑,那些想要当黄雀的,很大可能背后有一个势力。” 蓝曦臣紧紧蹙着眉,他没想到阿姐不过单独出门一趟,便被奇怪的人盯上。 他沉声道:“虽然当时那些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并未对阿姐你动手,但这个势力实力与背景皆是未知,也不知是哪个世家刻意派来打探消息,又或者是民间的某些有心人在针对我们。” “不过这些日子阿姐尽量不要再单独行动,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万事小心为上。” 蓝菏指尖敲敲桌面,点了头:“嗯,我知道。” “若是那些人胆敢跟上来......”蓝曦臣眸中划过一丝冷冽。 蓝菏粲然一笑,抬手在脖子前一划。 “留一个活口,剩下的叫他们有来无回。” 未时 蓝氏一行人整装待发。 都是年纪轻轻的少年,御剑飞行的速度皆是巅峰期,不过一个时辰他们便到了仙水村。 刚飞行至村子上空,仙水村的整体村落布局便让众人惊讶。 这座村子有两口大得惊人,甚至打眼看去与旁边的房子差不多直径的井,村子的房子呈圆形包围之势,围绕着两口井的位置,坐落得十分规律。 若说是村里人有强迫症,就爱这么摆,倒也可以理解,可最奇怪的是,那两口井之间还连接着一条不算宽的小河,好似将村子一分为二。 并且这条小河两端刚好与村子最外边的房子平齐,按理说应当是一条人工挖出来的死河。 可以在场所有修士的眼力,他们惊悚地发现,尽管这条河两端连接的是土壤,但却明显是在流动的,并且清澈见底,全然不似粗糙地流经过黄土的模样。 “这是......太极图?” 蓝菏和蓝曦臣同时摇头:“不是。” 形状很像,但太极图可没有这么诡异。 蓝菏回忆起蓝淇规等人搜集的资料: 三年前,仙水村还是叫天女村,而更早的名字已经难以考究。 至于为什么叫天女村,据说是因为这个村子曾经闹过旱灾,在村子里的人即将因旱灾灭村之际,有一位美丽且心地善良的神女从天而降,为天女村带来了甘霖。 村民们不愿神女离去,献上家中余粮祈求神女庇佑,慈悲的神女不忍村民受苦,便答应了下来。 为了报答神女,当时的村长便从村中选出一位最漂亮最乖巧的使女,让她从小侍奉在神女身边,同时村子也就此改名成天女村。 如今不知多少年过去,村子里依然保持着选人侍奉神女的习俗,不过听闻三年前天女村再次闹了一起小小的干旱,于是本届村长通过使女请示了神女,将天女村改名仙水村,这村子里才又下起了雨。 回忆结束,蓝菏再次被恶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好熟悉的重男轻女加封建迷信傻逼习俗。 看过不少文学作品的蓝菏很难不恶意地猜测,这村子明面上说的是神女悲悯不忍心村民受苦,可谁知道对方是真的心软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东西压根走不掉。 再说了,就当今修真界这修行不修心,干什么事全凭个人人品,几乎毫无约束,并且修炼全套流程下来毫无顾忌,不禁欲不辟谷甚至还能多生孩子的修炼方式,就算真出了个神仙也不会是个责任心爆棚的圣母。 至于选出来的使女,听上去好听,但实际上她的命运还是会被村长等一众男性左右。 如果某日这个村子里继续闹干旱,当平凡而美丽的使女没有办法让“神女”降下甘霖时,这个使女的身体与灵魂便走向了结束的倒计时。 偏偏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如果她想要让这种事在这个村子里彻底消失。 除却杀戮这一条路,她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能干出这些事的人就像美洲大蠊,他们是杀不怕的,杀了一批,只要还留下一只,就会以惊人的速度再次繁殖出一群。 但偏偏清除了这些人,就是给自己造下杀孽,并且还会沾惹一身腥。 若只是被人暗地里指指点点心狠手辣还好说,反正姑苏蓝氏从来不怕舆论战,家中长辈大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别说有理,就是无理也能辩三分。 最怕的是,若是她就此习惯了这种解决方式,习惯了杀人,那她对于生命也不再尊重。 她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披着人皮的怪物吧。 果然,有句大道理说的没错,文盲乡村不一定淳朴,但一定容易出蠢货和坏种,那可是金凤凰掉进去都出不来的泥潭。 思及此,蓝菏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 “阿姐,怎么了?”蓝曦臣察觉到蓝菏瞬间变得无比糟糕的心情,还以为她是在焦虑村子里这种从来没见过的异象,温声安慰道:“阿姐莫急,我们定能将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救出来的。” 蓝菏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她要怎么和曦曦解释她现在其实一点都不想把里面的人带出来,甚至有点想添油加醋送一个团灭大礼包呢? 于是,蓝曦臣发现蓝菏的情绪变得更糟糕了。 蓝曦臣迷惑:? 然而蓝菏没有给他解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脑袋里的恶念一一祛除,随后化作一口浊气自口中缓缓吐出。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蓝菏在脑中默念了三遍,转头对弟子们道:“我们下去吧。” 一行人操控灵剑降低高度,停在了村口。 仙水村村口的位置位于整个村子最靠西的位置,与两口井的隔着一样的距离。 村子里人丁不算旺盛,村口来往跑动的孩子只有三五个,都是男孩。 他们身上穿着带补丁的衣裳,手上抓着小木棍或泥巴,脸上身上脏兮兮的,有两个还挂着鼻水,用力吸了吸,好奇又胆怯地看着村外格外好看的陌生人们。 其中一个男孩看着蓝菏几人身上的白衣,脸色骤然一变,二话不说立刻将手中的泥巴丢向最前面的蓝菏:“你们是哪来的陌生人!快滚!”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因为她是使女 那个扔泥巴的小孩紧紧咬住下唇,忽然大声反驳自己的小伙伴:“他们是外乡人!不就是穿白衣服吗?她才不是神女!你们要是把她带进来,就不怕神女生气离开吗?” 他的声音很洪亮,一瞬间便镇住了那些兴奋的孩子。 李二蛋吸了吸鼻涕,犹豫半天,道:“小耀,可是三叔公不是说,神女就是长得很漂亮,穿着白裙子的吗?而且她刚刚那一下可厉害了,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李耀升凶狠地盯着李二蛋,言辞间难掩威胁之意:“二蛋,我可警告你,神女娘娘不是随随便便的哪个人就可以顶替的,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否则别怪我去神女娘娘跟前告状,到时候你们家......” 李二蛋连忙摇头:“我,我知道错了!小耀你别告诉娘娘,我爹会打死我的!” 蓝菏站在村外看着这个隐隐以那只凶巴巴的小崽子为首的小团体,忍不住扯了扯身边面色不虞的蓝曦臣的衣袖,微微抬头轻声道:“我觉得那个小朋友好像是有意想要把我一个人赶出去。” 不然在场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专盯着她一个人丢泥巴? 她从小到大可容易招惹小朋友喜欢了。 蓝曦臣不解:“为何?” 蓝菏瞥了一眼还在给其他几个男孩立威施压的小耀:“不知道,但这个村子里估计会有比较麻烦的东西,出于人文关怀,等解决了这里的妖兽,我们还真要找聂大哥来处理这个村子。”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那不就是老天都在帮着聂大哥逃离催婚日常? 蓝曦臣蹙眉沉思几秒,转头对蓝淇规低声道:“淇规,这个村子不太对劲,一会儿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一部分人蹲守在村子外面作为接应,我与阿姐带着另一部分进村子查探吞云蟒的踪迹,在信号烟花升起之前,你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否则说不准就是一网打尽的结局。 蓝淇规并不赞同这样的安排,少宗主与大小姐以身犯险,反而是他们这些被派来作为保护者的弟子在外面,这一点都不合理。 但在蓝曦臣不容置喙的目光注视下,最终,他深深低下了头:“是,少宗主。” 蓝氏弟子皆训练有素,很快,队伍中一半的人消失,苏涉站在蓝菏右后侧,一手握住腰侧剑柄,神色冷凝。 蓝淇规等人前脚刚走,后脚几个小孩便被李耀升彻底镇压,手中武器一致对外。 李耀升站在最后,眼神冷淡:“你们赶紧走,仙水村不欢迎你们!” “你!” 苏涉眼中泛起怒意,正要拔剑,蓝菏却似背后长了眼睛般抬手按住他的手背,不让他拔剑。 蓝菏微微偏头:“悯善,不要冲动。” 她又看向李耀升,神色温和道:“这位小公子不必如此警惕,我们自姑苏而来,听闻仙水村最近有吞云蟒出没,所以来降服这只妖兽,若是小公子能告知我们吞云蟒经常出没的地方,我们自是不用进村打搅你们的生活。” “你们是姑苏蓝氏的人?来抓那条大蛇的?”李耀升闻言,原本紧绷冰冷的神色竟是放松了些许。 “你知道姑苏蓝氏?”蓝曦臣微讶,虽说姑苏蓝氏的名声确实大到许多普通百姓都知道的地步,但像这种小村子,居然也有人知道他们家? “嗯。”李耀升对此没有多言,只仰着脸问,“你们真的能杀掉那条蛇?那条蛇很厉害,神女娘娘都拿它没办法。” 蓝菏看向蓝曦臣,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吞云蟒很厉害吗?” 蓝曦臣想了想从前在姑苏附近被十三岁的他单刷的吞云蟒,摇摇头。 ——不厉害。 站在蓝曦臣身后的弟子梁玫道:“会不会不是吞云蟒,毕竟人云亦云,有点误差也很正常。” 苏涉摇头:“既然这条蛇在此作乱这么久都没有人来收,那说明这只妖兽没什么名气,依据那些人的描述,身长三丈,头长双翼,行动迅速,张口可吞云,应当就是吞云蟒没错。” “既然是吞云蟒,或者和吞云蟒差不多的玩意儿。”蓝菏垂眸对李耀升道:“那我们可以解决掉它。” 几个小孩闻言顿时激动起来,他们看向李耀升:“小耀,他们可以杀大蛇!我们放他们进来吧!” “是啊,我去告诉村长!” 李耀升立刻抓住那个满脸兴奋要去告诉村长的小孩,神色又冷了下来:“不行,三狗,村长这会儿忙着呢,我们现在都是大人了,可以待客,听到没?” 李三狗缩了缩脖子:“哦......” 村口简陋的门栓被打开,蓝菏几人被兴奋的小孩簇拥着进了门。 刚踏进村子的一瞬间,蓝菏脚步微顿,只一瞬间,她便又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 好歹是当今一手数得过来的阵法大师之一的亲传弟子,蓝菏只用一瞬便发觉了此处隐藏起来的阵法。 如果她没有感觉错,这个阵法上遗留的灵力气息,与她身上的乃是同出一脉。 蓝曦臣对于阵法没有蓝菏这般敏感,但从蓝菏身上变化的情绪,他大致猜到了几分。 ——这个村子很有问题。 蓝菏什么也没说,看着李耀升有理有据地将那几个小孩驱赶走,一点一点走到她身侧。 这小孩想做什么? 李耀升带着几人在几座外形相似房子间七绕八拐,全程没有碰到任何一个村民。 大约一盏茶后,他们走到了一间爬满牵牛花的房子前。 李耀升警惕地左右看看,确认附近没人,这才拉开门道:“你们进来吧。” 说罢,他率先走了进去。 蓝菏和蓝曦臣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蓝曦臣虽然对这个小孩的最初印象十分差劲,但接近之后,他能察觉到,这个小孩对他们没有恶意,甚至还有几分莫名的亲近,以及神似那些被邪祟妖兽伤害后的百姓看见他们到来时的渴望。 是因为他们说会杀了那条吞云蟒吗? 李耀升站在门口,待最后一人走进门时,他伸手关上门。 还没等蓝菏几人出声询问,他立刻将食指比在唇中,示意他们别说话,随即从胸口衣襟处小心地拿出一张看上去半旧不新的符箓,贴在自己身上,语速飞快地直奔主题:“我知道你们姑苏蓝氏的人很厉害,但是只要进了这个村子,凡是入口的东西绝对不要碰,还有送的什么礼物,无论对方是谁,哪怕只是一个小孩,都绝对不要接,也不要答应他们任何无关于那条蛇的请求。” “尤其是这个姐姐,你的同情可以对外面的任何人,但在这个村子,你首先要保住的是自己的安全。这里是我妹妹的住所,到时候我会和村长说安排你住在这里,她会尽力庇佑你,你一定要记住,于你而言,村子里除了这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李耀升语速极快,连珠炮一般将巨大的信息量砸向几人。 蓝曦臣一时懵在原地,努力消化大脑里的信息。 相比起他们,见过更多大风大浪的蓝菏显然接受度更高。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隔音阵盘,双指并拢,浅蓝色灵力迅速在阵盘上绘就启动字诀,一个刚好笼罩整个房子的隔音阵法刹那间无声落于几人脚下。 李耀升微微瞪大眼,眼底的震惊根本掩盖不住。 蓝菏又打了个响指,灵力自她周身溢出,迅速附着于房子四周,形成一层四四方方的防护罩。 做完了这一切,她姿态优雅地坐到其中一张与家中相比无比简陋的椅子上,单手托腮,笑眯眯开口道:“好了,这位小耀小公子,隔音阵法已经布下,房子周边我也用灵力护住了,没有外人能闯进来,也没有其他人能听到这个房子里的声音,你不用顾虑这么多。” “我现在对你还有这个村子的故事很感兴趣,你愿意和我们讲一讲吗?” “或者,”蓝菏偏头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你可以先把这个房子的原住民找过来,你们一起讲讲?”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仙水村真相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在一片安静中,李耀升缓缓开口:“我现在的名字是李耀升,但其实,我原来的名字只叫李耀,后面的那个字是小升还没出生之前,娘给她起的名,叫李升。” “娘和我说,她不知道小升是男是女,但如果是女孩,尽管这个名字小升一辈子都用不上,但她还是希望小升有朝一日能像神女娘娘那样真正飞出这个村子,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蓝曦臣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像神女娘娘那样飞出去?你们神女已经不在了?那为何你妹妹依旧是使女?” “神女早就不在了,你们在外面听到的传说有一半是假的。”李耀升淡淡道,“当年那场旱灾,在村里所有人快要饿死渴死的时候,村外路过了一个白衣修士,自称来自姑苏蓝氏,并给予了当时的村长,也就是我的曾祖一样宝物,并以这件宝物为阵眼布下阵法,帮忙解决了旱灾期间村子以及这附近的水源问题。” “这位修士没有留下姓名,只知她姓蓝,所以后来因感念这位修士的恩德,我的曾祖父立下誓言,会世代守护这件宝物,并写下了神女的故事。” “可是,我的先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 李耀升握紧拳头,恨声道:“当初神女娘娘赠予曾祖宝物时并未避开他人,等水源恢复之后,村子里有人觊觎这件宝物,于是设计杀死了他,夺走了这件宝物,用宝物和水源威胁其他人闭嘴,自己做了村长。” “不仅如此,为了服众,他继续大肆神化神女娘娘,借着娘娘的名义选了曾祖遗留下来的女儿作为终身侍奉神女娘娘的使女,还歪曲事实,说什么使女血脉必须纯粹才能继续与娘娘沟通,让先祖的一双儿女做了夫妻!他们生下的女儿就是下一代使女。” 众人震惊。 苏涉喃喃:“这简直是罔顾人伦。” 《父子情深》原来真的是写实啊! 而蓝菏作为手写《父子情深》的人,短暂的震惊过后,很快反应过来:“等等,看你们两个的模样,天女村改名至今应当也就几十年,如果你妹妹是使女,那你家岂不是......” 李耀升扯了扯唇,笑得讽刺:“不,我哪有这个资格做使女的夫婿啊。” “我与小升,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因为我的生父是个精虫上脑的畜生,也是现在的村长。” “但同样拜这个畜生所赐,我身体虽然也算不上好,但却不像小升这样,生来有心疾,耳朵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平常稍微走两步都走不动。” 众人下意识看向使女,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面对众人投诸而来的复杂视线,她歪了歪头,眼底一派天真懵懂。 “嗯——”蓝菏双手交叉,看向蓝曦臣,“阿涣。” 蓝曦臣摇摇头:“他没有说谎。” 既然经过了孟小瑶和她多年培养调教,天底下独一份的曦曦牌人肉测谎仪都这么说了,那这小孩说的肯定是实话。 “倒是没想到,小公子与我姑苏蓝氏还有这段渊源。” 蓝菏又看向李耀升,眉眼含笑:“话说李小公子,我很好奇,你这么敏感的身份,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真相的?你的生父对你难道没有半点戒心?” 李耀升冷静道:“因为除了我,他生不出别的孩子了。” 废,废了? 蓝菏语气微妙:“这真是,天道好轮回。” 蓝曦臣沉重点头:“报应不爽。” 苏涉等人对此深以为然。 “好了,既然故事听完了,苦主的诉求我们也接到了,身为姑苏蓝氏中人,惩恶扬善可是美德,咱们也是时候开始干活了。”蓝菏拍拍手,站起身,看向李耀升。 或者,现在应该叫他李耀。 “李耀小公子,你知道你母亲现在在哪里吗?”蓝菏勾唇一笑,“打架之前,咱们先去劫个狱,把人质捞出来。” 蓝菏一直都能察觉到房子外边有人意图闯入的动作,只是先前故事没听完,她懒得搭理,只施法将人困在了附近。 感谢不知是哪一位蓝氏长辈在此设下的阵法,让这个村子充满了灵气,让她直到现在还灵力充足。 不过现在,她要动手拆阵法了。 “悯善,你和梁玫跟着他去把对方的母亲带出来,我和阿涣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们来仙水村的主线,可是那条吞云蟒,还有寻找失落的蓝氏至宝——御水珠。 李耀背起李升,点头道:“我知道在哪,你们跟我来。” 苏涉和梁玫拔剑跟在李耀身后,随着蓝菏收起附着在整间房子外的灵力,一道粗壮的水流如巨蟒般冲破房子的大门,气势汹汹地直奔李耀和李升。 然而还没靠近,便被苏涉一剑劈开! 蓝菏和蓝曦臣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讶。 御水珠! 梁玫提剑冲了出去,只见房子外围着数十个穿着粗布衣裳,拿着农具木棍的村民,眸光一闪,剑指为首拿着一颗浅蓝色珠子的村长。 村民们到底是凡人,一看到梁玫这明显的修士打扮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四散避开梁玫的攻击。 苏涉一手抱着李升,一手提溜着李耀,从师兄吓出来的一条大路上畅通无阻越了出去,顺着手上活体导航的方向一路直奔目的地。 梁玫跟在他身后,如砍瓜切菜般轻松挡下村长的攻击,甚至有闲心吐槽一句:“都有此等宝物在手了,怎么还这么弱啊,连后山那群兔子的反应都比这快。” 要不是家规不允许随意杀生,这些人又轮不到他们来收拾,就这几十个凡人,早就不知道死多少轮了。 蓝曦臣拔出朔月,足尖轻点,踩过其中一个村民的肩膀,直奔村长的方向。 两息后,只见长剑闪过冰冷寒光,鲜红血液喷洒半空。 村长的手臂连同御水珠一并被朔月砍了下来。 “啊——!!!” 村长捂着自己的断臂,剧烈的疼痛促使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我的手!我的手!!!” 蓝菏踩着漂浮符凝聚出的浅蓝色云朵漂浮在上空,一手掐了个法诀,只见御水珠如同受到召唤般自动离开断手,无比乖顺地飞到她跟前。 蓝菏双手抱胸,眼底只剩冷淡。 “活该。” 村民当中有人顺着御水珠的行动方向抬头看见了蓝菏。 容颜清冷美丽的神女身着一袭白衣,腾云驾雾经过此地,携带着救命的宝物从天而降。 一切都和时代流传下来的故事那么相似。 村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而不知真相的年轻村民们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失去所有反抗的想法。 “神,神女娘娘!” “拜见神女娘娘!” “神女娘娘我们不知是您下凡来了!我们,我们方才不是故意的......” 蓝菏:“......” 锦靴内的脚趾忍不住蜷缩。 这个称呼......好尬啊! 不过这个美丽的误会所产生的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蓝曦臣从需要把这么多人捆起来,变成了只用强行捆村长一个人,其他人都乖乖束手就擒。 既然阵眼到手,只要再搞清楚这个阵法的构造,她就可以相对轻松地破解掉这个阵,争取晚点钓大蛇的时候增加一些参与感。 于是,半炷香后,蓝菏大致弄清楚了村子的构造,也从村民口中得知了村子头尾两口井的真正作用。 一口生,一口死。 一口用于村民生活,一口用于献祭神女。 至于祭品,就是诞下一儿一女,维持使女传承的上一代使女以及当月村民家中新出生的女儿。 他们认为,上一代使女完成任务后会通过献祭与神女娘娘沟通,若是神女娘娘认可她的成就,就会将她留在身边侍奉,而把村中当月出生的女孩一并投入井中,是为了防止使女对孩子产生依恋,不愿离开人间,故而他们会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放进替身女孩的衣襟里,再将衣服换了,借此来试图蒙骗使女已经将孩子带走。 种种行径以理所应当的口吻说出,蓝菏和蓝曦臣听得愈发手脚冰冷。 蓝菏压住内心渐渐浮起的杀意,冷声道:“那井里面的尸体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死了这么多人,还是带水的井,清河又并非什么很凉快的地方,尸体长期留在那里说不定都巨人观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一点不臭? “她们不是都已经到神女娘娘您的身边了吗?”村民一懵,“没,没有尸体啊。” “从献祭之后就一直没有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屠蟒 没有? 蓝菏眸光划过一丝锐利。 蓝曦臣望向死井所在的方向,紧紧蹙眉,一时健康红润的脸色都慢慢失去了血色,青涩俊逸的眉目间透露着几分隐忍的恶心。 吞云蟒吃人这件事并不稀奇,最让他厌恶且难以忍受的,是这些愚昧、肆意害人性命,并且在另一种意义上饲养奸邪之物的村民。 蓝曦臣忽然想起,少时在云深不知处与阿姐忘机在藏书阁共同学习时,阿姐便曾数次借着书籍典故与现实事件叮嘱他和忘机,用几乎耳提面命的方式告诫他们绝不能轻视人性的阴暗面。 父亲带着他处理宗务时亦对此十分郑重。 不过,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将其牢记在心,可除了兰陵金氏那位金宗主,他对于这一点的认知依然不算太清晰。 父亲也说,关于这方面的事,理论与教导只是提醒之用,对于人性多面的了解还是需要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才能真正理解并融会贯通。 没想到此次历练才刚开始便让他意外掀开了人性隐藏在背面的面纱,看见其中露出的冰山一角。 然而,仅仅是这点对于利益的贪婪与对骨肉血亲死亡都视而不见、甚至推波助澜的懦弱,便足以让他胃里泛起阵阵恶心,满身恶寒。 蓝曦臣垂眸看着鹌鹑般挤在一处,看上去无比纯良无辜,仿佛一群受害者般的村民。 如果不是方才他亲耳听见这些村民聊起活人祭祀,看见这些人聊起所谓纯血使女时理所应当的姿态和面对阿姐时讨好贪恋的丑态,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个村子里居然住着这么多视人伦颠倒为寻常,手染血腥还故作纯良的人。 恍若披着人皮,学习人语却笑着吃人的禽兽。 蓝菏察觉到蓝曦臣心神重荡,一转头便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怀疑这是巨大的信息量给孩子刺激得有点世界观崩塌,短暂死机了。 也对,平常他们出门夜猎都穿着校服,在姑苏这片地域,谁不认识他们家的校服?就算是个坏人,在他们面前也要老老实实地装成一个纯良无害的乖宝宝。 她家曦曦近距离接触过的孽畜除了金光善以及他的狗腿子们,好像也没碰上过其他的。 尤其是这种看着很弱势、很弱小,好似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可怜人骤然撕下披着的人皮,估计把曦曦吓坏了。 蓝菏幻想了一下自家可爱的弟弟挂着两个荷包蛋眼圈,抽抽搭搭又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她,被外面的人皮鬼吓得抓着她的衣袖一边往她怀里缩,一边委委屈屈地哭着说“好可怕”的模样,心中骤然涌起一阵对弟弟的怜惜。 她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仰头温柔安抚道:“阿涣,别害怕,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无论他们弱小或强大,他们都没什么同情心,因为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只要刀子不扎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是不会觉得疼的,甚至还有心情落井下石,推波助澜。” “不过,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包,等事情解决,把他们丢给聂大哥的时候就用上,让他们亲自体会那些使女们的一生,这也算是替使女们还有那些无辜的孩子报仇了。” 闻言,蓝曦臣心里的难受缓解几分,都来不及解释自己并不是害怕便被蓝菏后面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疑惑道:“阿姐的意思是……共情?” “差不多,不过现在还差最后一点,要等抓到那条大蛇之后才算圆满。”蓝菏笑了笑,悠悠看向死井,也是疑似那条巨蟒栖息之地。 毕竟,她没有被蟒蛇活活吞吃的经验,要想幻术用的好,她还需要去取点素材。 蓝曦臣点点头,暂时按捺住好奇心。 他已经用灵讯通知了守在村外的蓝淇规,想来很快对方就会前来与他们汇合。 安抚好了弟弟,蓝菏扬起的唇角再度垮下去,眼神冷酷无情地扫向地上披着人皮的两脚兽们,冷冰冰道:“继续。” 此时村民们已经察觉到了眼前这位“神女娘娘”的不对劲,但木已成舟,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反抗不了这些有着神异之处的世家修士,也怕真的被杀,于是忍气吞声又战战兢兢地继续交代。 村子里除了生井和死井,这两口井中间看似流动的小河其实并不存在,就是一个看得见,碰不到的样子货。 蓝菏没想到这个村子里居然还有幻术,便揪着这一点继续追问。 然而村子里都是凡人,对于是谁布下的幻术,他们并不清楚,只知道某天一觉醒来,忽然就有了这么一条奇怪的河。 一开始村民们对此很是慌乱,但很快,因为这条河碰也碰不到,又不妨碍他们的日常生活,便渐渐习以为常了。 问清楚了具体情况,这些人便失去了唯一的信息价值,恰好蓝淇规带着人匆匆赶回来,便将这群人交给了其中两名弟子,让他们带着这群杀人犯暂时离开这片战场。 然后,蓝曦臣又点了四人,从乾坤袋里掏出几根麻绳递给他们,让他们去将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带出去。 并认真叮嘱,对于不配合不合作的人,必要时刻可以用捆的。 蓝氏弟子们:“……………” 蓝淇规神色微妙,并委婉表示这种行为是不是不太雅正,也不太合适。 蓝菏啧了一声,取出早在审问这群两脚兽之前便准备好的留影符,灵力注入其中,挥至半空。 一道金光闪过,空中出现了一面云镜,忠实地将方才记录下来的事播放了出来。 片刻,云镜消失,蓝淇规等人泛滥起来的同情和顾虑也随着用过的留影符一起被烧得一干二净。 顾虑着两位蓝氏嫡系都在场,再加上蓝家多年教养,几人憋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于是一人拿起一根麻绳,干脆利落地各奔东西南北,将憋屈化为干活的动力,冷酷无情地开始绑人。 蓝菏自乾坤袋取了七根琴弦,准备现场做一把临时的琴用来问灵。 蓝曦臣也带了琴弦,但没有蓝菏带的那么多,他讶异道:“阿姐,你怎么带了这么多琴弦?” “哎呀,我那会儿不是想着万一用弦杀术的时候这琴弦断了还有备用的嘛。”蓝菏左右看看,挑了块看着还算顺眼的门板,几剑将其削成合适的形状,将惊鸿收入剑鞘,拎起木板前后瞧。 “阿姐......这做不成琴的,真的。”蓝曦臣看着蓝菏的动作,嘴角微抽。 蓝菏啧了一声:“你说咱们家先祖当年怎么就没想过给问灵出个吹箫或者笛子什么的版本,这一天天的背着琴飞来飞去多累啊,况且琴体脆弱,背着它夜猎都得增加风险和压力。” “这下可好,咱俩都没带琴,本来我还想试着问灵,看看此地是否还存留有她们的魂魄,用锁灵囊装了,找个风水宝地超度了算了,也免去了往后她们若失去吞云蟒的压制,化为厉鬼为祸一方,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阿姐思虑周全。”蓝曦臣弯了弯唇,眉眼愈发温润,“至于琴,或许我们可以借灵讯发信往不净世。” “嗯——”蓝菏思索两秒,果断拒绝,“不要,不净世可没有人会乐器,白姨即便是临时为我购琴也一定是选的最好的,我们用了这一回,往后两个多月难不成都一路背着?无论是放在不净世还是拜托人送回云深不知处都太委屈那把名琴了,毕竟我有自己的琴,也不可能日日造访它。” 她不由苦恼:“雨露均沾都不一定能做得到呢——” 蓝曦臣:“......阿姐,这话是不是太有歧义了。” 就在这时,身上染血的苏涉匆匆赶来,神情严肃:“大小姐,少宗主,出事了。”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蓝菏将御水珠塞进乾坤袋:“发生什么事了,边走边说。” 三人来到村长家,李氏兄妹和梁玫都在,床上躺着一个已经失去声息的年轻女人。 她的小腹隆起,看上去已经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 那是李耀和李升的母亲,一个没有名字的上一代使女。 蓝菏蓝曦臣从苏涉口中得知,使女的位置被村长转移过,以至于一开始他们都没找到对方,而李升的生父则不知所踪,看关押地窖里的痕迹,对方大概率已经遇害。 李耀沉默地跪在床前,握着她枯槁般的手,目光空洞无神。 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在脸上留下一条又一条干涸的痕迹,面颊肌肉稍一抽动,干涸的河床便开裂成生机流逝的模样。 蓝菏站在原地,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来慰藉对方的丧母之痛,只好闭上嘴,不忍地看向坐在床上无知无觉的李升。 李升年纪尚小,又生来有耳疾。她不懂何为死亡,甚至不明白母亲和哥哥的定义。 她只知道,她今天见到了喜欢的人。 只是这个人一直没有动,身体凉凉的,就那一点一点变大的肚子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轻轻地动。 她想像从前那样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可无论她怎么触碰对方,甚至主动钻到对方怀里,都没能捂热这个从前暖乎乎的人。 李升不明白,是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今天没有抱抱了? 屋内的氛围无比凝滞,眼看着天色渐晚,等到入夜,也许那只吞云蟒便会从井里钻出来,届时蓝菏等人诛杀它的难度会大大提升。 虽说他们都是修士,自保不难。 但这里还有一个村子的老弱青壮年,即便其中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好人,都应当为那些死去的女子偿命,那也应该走正规程序,而不是平白葬身蛇腹。 蓝菏看向窗外一点一点被黑色吞噬的天色,算了算时辰,温声道:“李小公子,我们要准备对付那条蛇了,为了你和你妹妹以及令堂尸身的安全,不如你们现在先离开村子。” 闻言,一直跪在原地一动不动,恍若化作另一具尸体的李耀终于有了反应。 “小升,对,还有小升......” 他撑着床边,狼狈地爬起来,跪到麻木的双腿颤颤巍巍,险些站不起来。 蓝曦臣看向梁玫,后者会意,主动走上前抱起李升,低声对李耀说了句“得罪”,随后用与苏涉一模一样的姿势环过李耀的腰,收拾包袱一般将人拎起来,转头对蓝曦臣点点头,直奔村口。 那对可怜的兄妹被带走了,可被感染到压抑的情绪却没有那么快消失。 看着难过的蓝曦臣和满脸唏嘘的苏涉,蓝菏没有说什么煽情的安慰,她也不觉得好像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救下那位使女是他们的错。 说到底,不过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故作轻松道:“诶,阿涣,悯善,你们说咱们等会儿要打的那条蛇是不是以前被别人打过脑袋?咱们在上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刚刚还有血腥味,结果这蛇居然直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还真是活该最后的蛇粮都让咱们搬走了。” 蓝曦臣&苏涉:“......” 笑话很地狱,也很冷,但却成功驱散了屋内阴霾的氛围。 苏涉干咳一声,对蓝菏幽默地将村民称作“蛇粮”的话语不予置评,甚至勇敢追随:“敢于杀吞云蟒的仙门修士实力皆非常人,应当不会让它逃窜至今,也许是别的妖兽打的。” 蓝菏摸摸下巴:“好有道理,听说刺猬吃蛇,你说会是刺猬精吗?” 苏涉老实摇头:“不知。” 蓝曦臣:“......这个话题好像不是很重要吧。” 就在三人随口贫了两句的功夫,太阳已彻底落山,只剩一丝鱼肚白还在冥顽抵抗。 蓝氏捕蛇小队在死井处会和,蓝淇规留了四人在外边盯着那群被绑起来的村民,而梁玫则被蓝菏传讯做着单人任务——看住李耀,别让他一时冲动做不该做的事。 手刃仇人确实很痛快,但送渣爹去给母亲陪葬这种事蓝菏精神上支持他,行动上却不能让他这么做。 至少,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凭着一腔怒火做出这种事。 如果有朝一日李耀安置好了妹妹,自己在头脑清醒冷静的情况下依旧心存死志,打定主意要拖他的渣爹下地狱。 届时,那便是个人有个人的命,无论这样的情况是否出现在蓝菏眼前,她都尊重李耀的决定。 * 死井处,修士敏锐的感知让他们察觉到地底正在一点点传出细微的动静,就像是里面的什么东西刚刚睡醒。 “看来我们的猜测没错,那条蛇就在井底。”蓝菏从乾坤袋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崭新小巧的阵盘,随即拔出惊鸿,御剑飞至井口上空。 “阿姐!危险!”蓝曦臣伸手捞了个空,便跟着拔出朔月御剑飞至蓝菏身边。 直径足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井口宛如深渊巨兽张开的嘴,极致的黑看得蓝菏浑身汗毛生理性竖起,忍不住吐槽:“真搞不懂这井他们到底是怎么挖出来的,还是两口,就为了所谓的祭祀做这么高量的工作,那些村民居然也没有异议?” “御水珠妙用奇多,想来他们从前应当只挖了个雏形,其他皆用御水珠冲刷形成。”这座井给蓝曦臣的感觉亦十分不好,他皱着眉抓住蓝菏的手臂,“阿姐,此处危险,还是离远些好。” “等一下,我给这条蛇送点好东西。”说罢,蓝菏手中阵盘徐徐升起,她一手做托举状,另一手迅速凌空绘制咒文。 “嗡——” 随着一声轻响,一圈浅蓝色纹路繁复的幻阵自阵盘中心展开,足以将整座井包围。 头顶柔和的月不容置啄地吞噬最后一丝白天遗留的亮色,温和静谧地注视着她偏爱的孩子们,为他们撒下一层朦胧又清晰的月光纱。 阵法铺设后形成的强大灵力波动以阵盘为中心扩散,御剑而行的姐弟二人雪白衣襟与墨发无风自动。 仙姿玉貌,晔兮如华。 这是所有看见他们的人不由自主产生的想法。 然而惊艳众人的两人却没有这个自觉,蓝曦臣一直死死盯着脚下,全身紧绷,随时准备拉着身边的姐姐跑路。 蓝菏则迅速变换手势,控住阵盘,不让它立刻落下,头都未偏,大喝道:“这是幻阵!你们都离远一点,以免误伤!” 井中盘踞的巨物似是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动静愈发大,好似下一秒就要探出头来。 蓝菏目光一凛,立刻收起阵盘,抬起控制阵法的右手,狠狠挥下! 随着她的动作,巨大的阵法被拍在井上,完完全全覆盖住整座死井。 与此同时,蓝曦臣忽觉后背汗毛倒竖,危险的警报器在他脑中发出尖锐爆鸣。 他猛地将蓝菏拽到朔月上,一手扶住姐姐,一手精准接住惊鸿,以最快的速度御剑直奔大部队。 事实证明,蓝曦臣的感觉一点都没错。 就在他们刚刚飞离井口,一只蛇头闪电般自井中探出,直直奔着两人的方向张开大到足以吞云的巨口。 然而蓝曦臣速度太快,反应极快的蓝氏弟子们也迅速对其展开攻击,让它那一口落了空。 吞云蟒十分愤怒,它扭动硕大的身体,试图将这些小飞虫通通吃进嘴里。 巨型蛇类威胁般的吼叫声响彻云霄,惊动了不远处树林里的鸟雀,转眼便飞离了自己的巢。 两人跑到安全距离后,蓝菏从蓝曦臣手上接过惊鸿,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这条吞云蟒,啧啧道:“长老们可真看得起咱们,这条吞云蟒这么大,按年份来算绝对有好几百年,不可能一点名声都没有吧?” “应当是混血。”蓝曦臣握住朔月,双眸紧盯那条反应愈发狂躁,但行动毫无章法,还会咬空气的蛇,“阿姐什么时候做的幻阵?效果竟然这般好。” “上个月,就做了个底盘,内容可以后期往上加,我用的是这个村子里使女们的故事,现编的。”蓝菏挽了个剑花,足尖一点顺着最近的柴禾堆几步跳到房顶,“本来是准备给那些村子里的村民用的,这下先便宜了这条蛇,倒也不亏!” 说完,她执剑加入战局,动作快准狠地往吞云蟒的眼睛扎! 蓝曦臣一呆。 他的大脑开始自动翻译蓝菏的话。 所以,他家这位曾四岁深度剖析金宗主对叔父和父亲不可见人的心思,八岁写出《父子情深》这种逆天剧情的阿姐编了使女们在村子里的生活放在幻阵里。 依照他对阿姐的了解,幻阵里的“使女们”生活比拟现实,不说一模一样,但绝对添油加醋。 而现在,中了幻阵的吞云蟒其实不仅肉体正受着实际伤害,并且精神上还被迫体验他家脑洞清奇的阿姐编出来的凄凄惨惨戚戚的使女生活? 想到这里,蓝曦臣都不由对这条蛇产生了几分同情。 惨! 实在是太惨! 这大概是世上第一条长这么大,却拥有两种死法的蛇。 —— 吞天蟒:蛇蛇我呀,也是有人类对象,生下人类幼崽的蛇了呢(爆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叔父抑郁了? 大约半炷香后,这条吞云蟒小山般的一半身躯重重砸下来,直接砸坏了小半个村子的房子。 蓝菏踩在井边高高隆起的蛇尸上,低头往井里看了一眼,啧啧称奇:“这吞云蟒是混了量人蛇的血吗?居然能长这么大,这露在外边的都这么长一条了,里面还有多长啊。” “应当不止量人蛇,它似乎还会用幻术。”蓝曦臣示意蓝菏看那条自吞云蟒重伤后便消失的河,“这条吞云蟒的血统倒是难得,只是不知,它刻意布下这条河究竟是何用意。” 蓝菏闻言双眸微亮:“难道是藏了宝贝?不是都说那些天材地宝的附近都有妖兽守着吗?要不咱们也找找!” 蓝曦臣点点头:“嗯,先把这条蛇处理了吧。” 说着,他拿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自吞天蟒布满了细小且形状奇怪的鳞片缝隙处插了进去,动作略显生疏地掏了吞云蟒藏于灵台的内丹。 除了这颗妖兽内丹,这条蛇其他的部件蓝曦臣和蓝菏都不太感兴趣,便让弟子们自己按照功劳把这具蛇尸现场瓜分。 虽然吞云蟒在仙门不算多珍稀的妖兽,但它全身上下除了内脏没什么用处,其他鳞甲血肉都是炼器炼药的好材料,若是放在拍卖场,虽然卖出去的价格相比起别的珍稀妖兽比较一般,但也低不到哪里去。 刚好卡在一个蓝菏蓝曦臣比较满意,但也不至于另眼相待的价位。 云深不知处更是不缺吞云蟒身上的的材料——即便这条蟒蛇身上混了多种血脉,比起寻常吞云蟒,尸身也具备更广泛的应用。 但对弟子们而言,尤其是对于苏涉、梁玫这类背后无家族支持,全凭天赋与努力的外姓弟子来说,分到的那一截蟒蛇尸身却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被掏出的妖丹呈现粉紫色,正一点一点往外逸散妖气,逸散出来的妖气带着流沙般细碎的微光,就像不世出的艺术品。 若是不用特殊的容器收起来,只怕要不了多久这颗妖丹便会消散。 蓝菏看着被装进垫了两片蛇鳞的玄铁盒的妖丹,不解:“曦曦,这妖丹的价格还比不上玄铁盒的价值,你专门挖了这个作甚?” 蓝曦臣盖上盖子,眉眼含笑:“它的颜色很好看,正巧我的新作还缺了一样最重要的珍珠,有了这颗妖丹,我便不用找珍珠了,等带回云深不知处处理一二便可直接装上去。” 看着蓝曦臣开心冒小花花的样子,蓝菏忍不住笑了下,随即从乾坤袋里掏出清河聂氏的信号烟花,点上。 咻——啪! 清河聂氏的兽首家徽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趁着等人的功夫,蓝菏和蓝曦臣接了梁玫还有其余四人的班,让他们也赶紧去分赃……呸,合理分配任务奖励。 修士的夜视能力都很好,蓝菏一眼望去,人人脸上都挂着恐惧的底色,神态萎靡不振,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还是单纯求饶喊叫叫累了。 不过这不是很重要。 在这座粗估几十上百人的村子里,女性只占了十分之一二左右,蓝菏甚至瞥见一个身材瘦小,宛若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像妇人那样包起了头发,怀里还抱着一个呼呼大睡的婴孩。 且对方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绑住双手,只缠住双脚的人。 被迫的早婚早育,虚岁文化吗? 蓝菏抿唇偏移视线,不愿再看。 她转过头,看向李耀李升兄妹,道:“一会儿会有人来处理你们村子的事,仙水村大概率要被一锅端,李耀小公子,你和你妹妹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李耀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蓝菏和蓝曦臣,像是认定了什么般,忽然双膝下跪。 蓝菏&蓝曦臣:!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啊!”蓝菏吓了一跳,下意识上前去扶他,却被李耀抢先阻止。 “别!您别扶我,就让我跪着吧。” 他的嗓音因为痛哭变得沙哑低沉,像砂纸在地面上摩擦。 他仰起头,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充满哀求道:“两位仙人,我想请你们将我妹妹带走,可以吗?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很冒犯,但是我妹妹她才五岁,耳朵也听不见,没了村子,她活不下来的!” “只要您能让她活下来,您让我做什么都愿意!”说着,李耀重重磕了个头。 蓝菏和蓝曦臣连忙躲开,李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下意识想要去摸摸李耀的头,难得着急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这……”蓝曦臣看着这对兄妹,有些不忍心。 家规规定,出行在外须行善事,但是同样规定不可以随意将外人带进云深不知处。 蓝菏同样目露不忍,并且被人当做救命稻草般跪拜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她坚定拒绝道:“不行,家族有规定,不能随意带外人回去,如今这个村子里的恶人们已经被解决,你们两个都还只是孩子,不如我让人给你们两个寻一处好人家,继续做兄妹。” 恰逢此时,几道灵光自天际划过,聂明玦中气十足的声音由远至近响起:“曦臣!月珧!” 二人一转头便瞧见了聂明玦那张喜形于色的脸。 如今距离他们离开不净世不过半日,想起不净世发生的大型催婚现场,蓝曦臣忍着没有笑出声,蓝菏的定力没他强,忍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偏头笑了两声。 看来蓝菏的猜测一点没错,单看聂明玦的脸色就知道,他们这一走,聂家的催婚与反催婚活动果真很精彩。 聂明玦远远地便瞧见这地上被捆了几十上百个人,还都被下了禁言咒,鹌鹑般缩在一起,仿佛身旁站着的曦菏二人是什么恶霸一般。 “聂大哥,你来的正好。”为了防止被聂明玦瞧出他们两个方才心照不宣的取笑,人刚一落地,蓝菏便立刻拿出备用的几张留影符,开门见山直击重点。 “这个村子里的人作孽繁多,都是黑心肠,这些年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如今那些被害者连尸骨都没了,其行实在当诛!” 聂明玦及他身后的十几位聂氏弟子先是惊叹于留影符这从未见过的符箓所产生的效果,片刻后便被影像里的供词激怒。 “畜生!通通带走!” 聂氏弟子们握着拳,满面怒容地接过捆人的绳子,在一众惶恐害怕的村民循着绳索力道爬起来时,其中两个弟子忍不住踹了村长一脚,黑着脸低骂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蓝曦臣对此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蓝菏向聂明玦简单介绍了一下李耀兄妹,并道:“此二人出淤泥而不染,心怀正义,我的想法是想请聂大哥帮忙为他们兄妹寻一个好人家,若是他们兄妹二人有慧根,聂大哥亦可收入聂氏门下做弟子。” 聂明玦最喜此等光明磊落,坚贞不屈之人,再有蓝菏做说客,他一双虎目注视着李耀李升兄妹,豪迈道:“若是你二人有修仙的天赋,我现在便带你们回不净世!” 李耀万万没想到天上竟然真的会掉馅饼,怔愣两秒后,欣喜若狂地跪地磕头:“多谢聂宗主!多谢蓝小姐!” 若是能进聂氏,修仙世家仙草灵药繁多,只要他忠心为宗主做事,说不定有朝一日小升就能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了! * 仙水村的事就此告一段落,姐弟二人传信回姑苏,请示诸位长辈御水珠一事。 也不知云深不知处内部讨论出了什么岔子,最终,原计划准备各家子弟三月听学教材的蓝启仁被蓝祈璟毫不留情地丢出了云深不知处,负责运送御水珠。 不仅如此,蓝菏还收到了一封来自小师弟的急信,言明最近蓝启仁愈发沉郁的状态,很多时候甚至连羡羡耍宝都难以被撩动情绪。 蓝菏和蓝曦臣对着这封信研究了半天,最后抬起头大眼瞪小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震惊。 叔父抑郁了?! —— 小剧场:关于叔父出门 蓝爹(惊讶):忘机、无羡、阿瑶,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罚抄? 被牵连罚抄的受害人一号汪叽(死鱼眼):…… 夜半偷溜出云深不知处接应某江姓少宗主隔空传送云梦特产辣酱的“罪犯”一号羡羡(哀嚎):师伯!最近师父总是在生气,您救救我们吧! 监管者·闲着没事干顺手抄一抄·阿瑶(伸手捂住嘴):三师兄,你可小声点,别教师傅听见了! 蓝爹(不解):你们这般乖巧,启仁这是在生什么气?我去找启仁聊聊吧。 * 蓝爹(关切):启仁,你最近怎么不开心啊? 叔父(抿唇):兄长,我无事 蓝爹(语重心长):启仁呐………(巴拉巴拉) 叔父(无奈):兄长,我真的无事。 蓝爹(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蓝菏(死鱼眼):像这种明显心里埋了一大堆事,又锯嘴葫芦不肯说的,多半是宅久了憋的。】 所以,几日后,蓝菏传信回来,蓝爹灵光一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温柔地将弟弟赶出云深不知处接应御水珠。 蓝爹(语重心长):弟弟呀,出了门要多交些好朋友,不要总是闷在家里,该带的药要记得带好,这次出门干脆玩个一两个月也挺好的,不过要记得绕过兰陵呀…… 古妈(忧心忡忡):启仁呀,出去交朋友要记得擦亮眼睛,学学阿菏留个心眼子,要是被骗被欺负了,回家一定要和家里告状,不要憋着,你兄长和我都会去给你讨个公道! 叔父:……我就去接个御水珠,不出远门…… 第一百五十章 历练小队成员+1 一日后,蓝启仁孤身一人来到了蓝菏先前传回姑苏的落脚地。 这些日子他瘦了不少,当初送蓝菏蓝曦臣出门历练时又清减许多,但最开始家中都未察觉异样,只以为是他前些日子闭关,过分沉迷修炼辟谷导致的。 为此,古静珝还特意嘱咐小厨房变着花样做些食补,隔三差五便寻借口往格室送。 这样既解了两个馋嘴的小师侄在格室跟着蓝启仁上课,天天食堂吃药膳的痛,又能嘱咐三个小朋友借孝心把他们清瘦的师父好好养一养。 结果没想到,一段日子过去,蓝启仁是一点没长,宽袍大袖披在身上越发瘦得好似一缕风就能吹跑。 他底下的两个弟子倒是脸都圆了一圈,直把青春期正爱美的魏无羡吓得拉着孟瑶和蓝忘机加练,长胖的二人组直把不重口腹之欲的蓝忘机的食量都练得间接提上来了。 蓝菏迎面见到蓝启仁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家叔父怎么瘦成这样了?! “叔父!”蓝曦臣忧心地将人迎进门,伸手隔着宽大袖袍搀住蓝启仁的手臂,“叔父近日可是身体有恙?怎么会瘦了这么多?” “无碍,你们不必忧心。”蓝启仁神态一如往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摇摇头,对此不愿多说,直奔重点,“你们这些天可有遇上什么麻烦?在外过得可还好?” “我与阿姐一切都好。”蓝曦臣素来报喜不报忧,下意识便接了这一句。 蓝启仁放下心来,摸了摸胡子:“那就好……” “既如此,我便要带御水珠回去了,你们行走在外还需多加小心。” 蓝曦臣伸手握住御水珠,看着蓝启仁明显不太对劲的身体状况,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交出去。 叔父若是现在拿到御水珠定是会立刻返回云深不知处的,可是父亲忽然专门叫叔父出门,连带着还有阿瑶提前送来的那封信,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让叔父跑这一趟。 蓝菏想起孟瑶信中的话,再对比自家叔父的状态,大致猜到了父亲特意把叔父送出来的真实用意。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没两秒便从记忆中掏出了一个绝妙的理由! 接下来就是演技派出场的时候! 蓝启仁疑惑从莫名犹豫的蓝曦臣手上取过御水珠,转眼便瞧见明显不对劲的蓝菏。 只见他一向优秀可爱活泼伶俐的大侄女微微抿唇,一双黛眉轻蹙,右手不自觉轻轻握拳抵放在胸口,肩膀微微收缩,纤细的骨架让她端得一派弱柳扶风,浑身散发着幼兽般不安的气息。 就连那双浅色琉璃眸中也渐渐漫上了一层水雾,好似受了欺负般眼巴巴地瞧着他。 见他看过去,蓝菏这才张了张嘴,犹犹豫豫地小声道:“那个……叔父,您能不能先别走?” 蓝启仁一怔,随即立刻上前两步,一双与蓝菏无比相似的琉璃瞳上下扫过蓝菏周身,语气沉郁:“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一切顺利吗?可是谁欺负你了?叔父定为你讨个公道!” 蓝曦臣见自家姐姐那眼眶说红就红,心知对方这是准备套路叔父了,一边暗自佩服自家阿姐这炉火纯青的演技,一边悄悄降低自身存在感,默默打腹稿,随时准备做捧哏帮阿姐圆话。 若是早知道阿姐要卖惨把叔父留下来,他就不说那句一切顺利了 。 蓝菏眨眨眼,眨一下就抽泣一下,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不安和惊慌:“这些日子我们确实历练得还算顺利,可是……可是昨天一直有人跟踪我,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他们假扮成百姓混在人群里,我甚至不知道每一个路过我身侧的百姓是不是那个对我心怀不轨的人。” “这几日我一直与阿涣他们在一块,那些人许是顾及人多,容易暴露,这才没有下手,可是距离回云深不知处还有两个多月,万一那些人耐不住对我下手,我们又打不过可怎么办?” 蓝菏好似实在怕得不行,睁大那双漂亮的眼睛,吸了吸鼻子,不顾礼节直直地扑到蓝启仁怀里,泫然欲泣:“叔父,月珧好害怕,您帮月珧把那些坏人抓起来再回去好不好?” 骤然被蓝菏抱住,蓝启仁身体微僵,条件反射想将人推开,却又在抬手的一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亲侄女,僵持几秒,轻轻落在蓝菏微微颤抖的后背上,不甚熟练地轻轻拍了拍。 心疼、生气,与沉郁许久,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搅合在一起,让他一时大脑空白,不知所措。 虽说美人垂泪总是惹人怜惜,但在蓝启仁眼里,此时已经十四岁的蓝菏好像在这一刻忽然缩水成了三四岁时的模样,正泪眼汪汪地喊他“叔父”。 就如他十四年前第一次将襁褓里的小姑娘拥入怀中,看着那张嫩生生的脸,不由自主地担忧这乖乖软软的一团往后是否会受欺负。 若是受欺负了,又是否会像他幼年时那般红着眼眶咬牙硬扛着,受委屈了也不愿对长辈诉苦,坚强得令人心疼;还是会像兄长年少时那般委委屈屈地跑去抱着长辈的腿,哭着要长辈撑腰。 ——当然,他没想到的是,蓝菏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委屈就来自蓝氏家规,并且从小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除了生来一口伶牙俐齿,满脑歪理邪说,若是遇到意图搞霸凌的人,不当场打得对方满地找牙都算是蓝家教导有方。 蓝启仁带孩子经验丰富,纵使蓝菏三姐弟受罚后从来不会对他哭唧唧撒娇喊“减刑”,这些年魏无羡和孟瑶也让他在面对孩子撒娇装可怜时能无情地硬起心肠。 但这么多年来,他却是第一次见蓝菏攥着他的衣袖,满面委屈地寻求叔父的庇护。 蓝启仁满脑子回荡着一句话: ——他家活泼聪明漂亮伶俐的月珧在外边被人欺负了!!!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只一瞬间,蓝启仁便放弃了立刻回云深不知处自闭的想法,连带着心里对某人的幽怨都被熊熊燃烧的保护欲压制。 在蓝菏看不见的角度,蓝启仁脸色阴沉,握住御水珠的手不自觉加大力道,白皙手背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然而他一手拍着蓝菏后背的动作却无比轻柔,熟练得一如当处数年深夜挑灯哄睡几个弟子,语气也较平时放缓了许多,好似在安抚蓝菏的情绪:“莫怕,叔父在。” “嗯……”蓝菏发出一声依赖的鼻音,将脸微微偏了点,正好对上蓝启仁身后叹为观止的蓝曦臣的目光,眉梢轻轻一挑,微红眼眶里的双眸哪里还有一丝恐慌,全然是计划成功的得意狡黠。 蓝菏冲蓝曦臣使了个眼色。 看见没?学着点! 蓝曦臣:“…………” 原谅他吧,即便家里养了三只戏精,蓝氏少宗主的威严和过分低下的羞耻度让他实在无法如阿姐一般对长辈如此丝滑地卖惨哭唧唧。 做戏做全套,蓝菏趴在蓝启仁怀里“害怕”了好一会儿,大脑飞速运转,确认自己将话语中能补的漏洞都统统补上后,这才心满意足地从蓝启仁怀里退出来。 随即好似这会儿才终于头脑冷静,意识到自己方才多么失礼一般赧然低下头,低声朝蓝启仁告罪。 相较往日,这时的蓝菏简直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完美从找叔父撒娇诉苦的小姑娘形象转变为礼节满分的大家闺秀。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蓝菏,都狠狠戳中了蓝启仁心中的保护欲与对未知敌人的无限警惕。 于是,当天下午,一封来自蓝启仁的告假信便被传往姑苏,同时送来的还有蓝曦臣的信件,言明御水珠暂时交由叔父保管,还有通气蓝菏所遇神秘人一事,直言虽然他们并没有找到这些人的踪迹,但其实对方的实际实力并不如蓝菏忽悠蓝启仁时那么夸张。 特意提醒父母,不要因叔父的信过分担心,一切都是戏。 而在云深不知处内,蓝启仁一走便自觉接过带孩子重任的青蘅君夫妇看到这两封信后,嘴角双双不由轻轻抽搐,下意识抬眼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好笑与无奈。 “你说月珧这性子究竟是随了谁?”古静珝看着信上十分委婉地说明蓝菏为了把蓝启仁留下来,抱着人装哭,还说了一堆瞎话的操作,一时好笑又百思不得其解,“我古家可没有这种性子的。” 她这个女儿呀,明明是在最规矩不过的蓝家长大,结果年纪渐长反而愈发古灵精怪,活泼开朗得过了头,还不知何时有了戏精属性,那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也是怪哉!明明是双胎,月珧这性子不知像了谁,而随着曦臣一天天长大,除了对出门夜猎十分热衷这一点像她,其他无论是对外表现的性格还是其他诸多爱好倒是像极了她身边这位。 温其如玉,皎皎君子。 蓝祈璟看着古静珝,微微笑着接茬:“嗯,随蓝家,像蓝翼前辈。” 她们都是姑苏蓝氏嫡系女修,都有着一样强大的精神内核、叛逆的性格和绝世的天赋,从生来命运便注定光辉灿烂。 古静珝这些年也听说不少蓝氏先辈的故事,闻言思索片刻,随即忍不住拍两下手表示赞同:“好像还真是!” 像蓝翼前辈好啊!若真是像了蓝翼前辈那般遇到挑衅立刻便凶残的性格,以后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受欺负了! 这边,云深宗主夫妻俩的话暂告一段落,总而言之,蓝启仁就此正式加入蓝菏蓝曦臣的历练小队,成为编外保护人员外加“家规监管员”。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着调不靠谱的藏色 队伍里骤然增加一名成员,还是族中积威深厚的掌罚,历练小队内所有经受过家规爱的教育的人在对上蓝启仁犀利目光的一刹那心尖一颤,下意识挺直了腰背,目光变得清澈纯良。 队内气氛也瞬间从轻松愉悦转变为稳重自持。 让路过的无形时间瞧见了都忍不住“啧啧”两声,仗着无人能听见,光明正大留下“没出息”的评价,就像是电视机前看到自己讨厌的剧情的小孩子,只抬抬手指便任性地滚动了电视人物十几日的光阴。 在这短短的十几日内,清河境内久居山林,时不时下山骚扰一波普通人的妖魔鬼怪们于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猝不及防地遭受了来自某蓝姓少宗主大小姐和某聂姓在逃叛逆期宗主的大清洗。 要么说实战就是最好的战斗老师呢。 短短十几日,以蓝淇规为首的十几位蓝氏弟子们比起刚来时狼狈了不少,但实力却是稳稳提升了一大截。 就连剑法陷入瓶颈期的苏涉都在第五日绞杀一群趁着夜间偷袭蓝家营帐的银狼群时,为了挡住扑向蓝菏后背的银狼王,情急之下突破瓶颈,于月色中领悟属于自己的剑意,只一剑便削去了银狼王的一对前爪,拿下全场MVP! 而后有了蓝启仁在一旁兜底,还有聂明玦这个人形杀器,蓝菏和蓝曦臣领人杀邪祟时几乎完全没了顾忌,只要看见邪祟便是双眼一亮,仿佛看见了人间绝味般拎着剑就往前冲。 若不是习惯了针对邪祟,应实行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的行事规则,只怕是看到邪祟的第一步两人就要准备动武。 毕竟打服了之后就不用浪费多少口舌了! 并且两人收费极低,甚至遇到家境贫寒者不仅不收费,还会顺手往门上贴两张驱邪符,权当日行一善。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蓝菏这些日子再未孤身一人出行,又与蓝曦臣、聂明玦渐渐在清河打出了名气,尽管队伍里有了蓝启仁,但一直到清河及其周边的任务挑挑拣拣地做完,他们也依然没能将蓝菏口中的“黄雀”揪出来,甚至对其踪迹毫无头绪。 然而,蓝曦臣何其敏锐,即便至今并未抓到任何一人,但在人群中偶尔感受到的一瞬间的窥伺也让他非常清楚,“黄雀”的确是真实存在的,TA绝不是阿姐的多疑与臆想。 而作为被盯上的对象,对方一直没动手,蓝菏本人反而一天天淡定下来。 由于一直没有收获,在清河的邪祟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名声也打响后,众人决定离开清河,在清河边界处的某家客栈暂住最后一晚。 清河某客栈 入夜后,蓝曦臣就着烛火将孟瑶送来的信件看了又看,无比珍惜地将其折起来,妥帖放在贴身之处,抬眸的瞬间,无意瞧见半开的窗外漆黑的夜色,一瞬间,眼底泛起的温柔又被焦虑覆盖。 他总感觉今夜会有什么事发生。 从小到大,他的直觉一直很准,即便心知自家阿姐手段良多,若是那些人真找上门来,他的阿姐也不会吃亏。 但这种模糊的,不知是好是坏的预感依然让他难以坦然入眠。 于是,深更半夜,躺在床上无比清醒焦虑的蓝曦臣认命般爬起来穿好了衣裳,推门而出,直奔对面还亮着灯的房间。 果不其然,当蓝曦臣推开门,一眼瞧见的便是自家姐姐懒懒散散地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捏着点心,一手拿着话本看得不亦乐乎的模样。 甚至瞧见他走进门时还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哟,不睡觉啦?是准备和我一起熬通宵吗?” 蓝曦臣走近两步,打眼一瞧,是《许娘子三过阴关智斗负心汉》 蓝曦臣又看看没有任何防御布置的房间,道:“……阿姐好生闲适,真就一点都不担心有人夜袭么?” 亏得他还担心花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那些人的踪迹,自家阿姐会不会防御过头心绪难宁…… 现在看来,完全是他想多了。 蓝菏将挡住半张脸的话本放下,抬眸笑道:“担心什么?我可醒着呢,他们要是敢夜袭那可真是再好不过,那群‘黄雀’身上抹了油,滑不溜手的,我正愁抓不到这群小喽啰。” 蓝曦臣惊讶:“小喽啰?” 蓝菏道:“毕竟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咱们也不是没进过那些适合杀人越货的深山老林,结果那些人居然一直没动手,说明对方实力不济,只是幕后黑手手底下的小喽啰而已。” 蓝曦臣蹙眉道:“若真是如此才麻烦,底层下属都有这等逃避修士探查的能力,说明对方真正的势力不简单,不可掉以轻心。” “你说的有道理。”蓝菏赞同了蓝曦臣的观点,又道:“不过,人杀人不一定需要理由,但一个大势力杀人,尤其杀的还是属于另一个势力的高层,总要有动机和理由的吧。” “这些年我干过的事别人也许不知道,但阿涣你肯定是知道的。我长这么大以来,除了某几个实在给脸不要脸又很惹得起的,可从来没有主动在外边结过仇。” 说着,她翻转手腕,用握着话本的左手手背支撑脸颊,长发顺势自肩头垂落,掩盖大半脖颈,姿态慵懒而随性。 她弯了弯唇,开玩笑般逗着蓝曦臣:“除非……是队伍里哪位小公子生得太过美貌,无意间撩动了谁家小辈的芳心,所以对方的长辈准备抓我这半个长辈用权势金钱威逼利诱,然后让我答应对方的提亲……” 见蓝菏又开始胡编乱造逗他玩,蓝曦臣来时心中尚存的焦虑也霎时被磨光了,不由无奈笑道:“阿姐你别打岔……还有,能少看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吗?” 时隔多年,尽管蓝曦臣如今已经对蓝菏时不时逗弄揶揄他的话产生了不小的免疫力,至少已经不会立刻变成一块结巴的漂亮木头桩子。 但真被姐姐花式调侃时,那双掩盖在长发下的耳朵还是会害羞地泛起粉色。 “才不要,话本子多有意思……而且,谁让市面上稍微写的好点的话本子都是这种的呢?”蓝菏翻了个身,仰躺在美人榻上,偏头斜睨他,“再说了,家里又不止我一个人看,你不也看吗?” 对于家中藏书阁内那些总会神秘出现,还特意包上正经书皮的“经典名著”,家里除了蓝小湛始终和叔父统一战线,谁不瞧上一眼? 就算是端方雅正的青蘅君,不也为了能增加与夫人孩子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将收缴来的话本藏在书房,监守自盗?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小接受的文化程度较高,很难瞧上一般作者的文笔。 尽管从小到大蓝曦臣没少陪蓝菏一起看话本子,但他对待此类事物的态度却一直兴致缺缺,少有能让他沉迷其中的经典内容。 蓝忘机则对此嫌弃至极。 但其实这并不能怪他,毕竟从他幼时第一次碰到兄姐扎堆看话本,碰上的就是超级重口味的金光善同人文。 彼时六七岁的蓝小湛本是在寻借口捉迷藏想要躲懒的魏小婴,结果路过藏书阁时意外瞧见了鬼鬼祟祟蹲在一起看书的兄姐。 当时的蓝涣还是个有些好奇,有些腼腆的好孩子,面对弟弟疑惑好奇的目光,想想自己手上的“教材”,欲言又止,恨不得立刻烧了了事。 然而蓝菏却好似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手,并十分慷慨地将这本同人文分享给了彼时心里还未对金光善的恶心形象具象化的蓝小湛。 自此以后,单纯的蓝忘机对金光善和话本这两样东西产生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并对此深恶痛绝,小小年纪便与蓝启仁一拍即合,将以蓝菏魏婴为首的话本党的存货清洗一空,提前展现未来姑苏掌罚人冷酷无情的一面。 至于最小的师弟孟瑶,他亦受姑苏文化熏陶良多,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性格原因,他对于话本的态度比起蓝曦臣接受度稍高一些。 毕竟此狐狸从小到大都过分强烈的好奇心和掌控欲让他每每看到一本新书,即便通过名字大致猜到故事情节,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掌控了解其中剧情走向是否与自己想象的一致。 而得知某狐狸的心路历程后,蓝菏称其为——过分热爱吃瓜的发展期帝王做派。 蓝曦臣闻言又凑得近了些,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糕点捏走,摇头道:“说的也是,也不知何时能寻到一些新的正经话本。” 忽然,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女声笑吟吟地自窗边传来:“正经话本?那你们可有的等了!” 出现了?! 蓝菏腹部用力,一个弹跳便丝滑地从美人榻上跳下来,顺手拔下架在兰锜上的惊鸿,一个优雅转身,同朔月一并剑指窗外的不速之客。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下一秒,窗台上冒出了一根呆毛,一张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脸从下往上冒了出来,笑嘻嘻地对着里面警惕的二人打招呼:“月珧,曦臣,好久不见啊~” 蓝曦臣不认识这张脸,对方熟稔友善的态度让他心中迟疑一瞬,但朔月的剑尖始终对准来人,未有一丝动摇。 而蓝菏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后目光集中在那根有点熟悉的呆毛和眼前女子过分阳光灿烂的笑容上,迟疑道:“你是……晓初弦?” 用了变形符或者幻形符的藏色散人? “月珧好聪明!”藏色散人晓初弦惊讶又高兴地夸赞一句,随即惊奇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月珧叫我本名呢。” 说着,她一边用一只手扒拉着窗台,一边用另一只手兴奋地掰着手指碎碎念道:“以往都是散人、藏色散人、藏色姨……怎么客气尊敬怎么叫,今天居然直接叫我本名耶!” 蓝菏嘴角一抽,收起惊鸿,道:“藏色姨,这里是三楼,您要不先进来说话?夜里虽然人少,但挂在这里也实在不像样。” 晓初弦这单手扒拉窗户的姿态,简直和采花大盗夜探姑娘闺房似的,蓝菏自认她丢不起这个脸。 然而晓初弦却不着急,她潇洒一挥手道:“不急,我还要等等你魏叔叔呢,挂在这有灯的地方方便他找到我。” 说着,她又高兴道:“不过还真别说,我就是随便找了个客栈趴着,本来还担心会吓着这里的住户,连赔礼都备好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碰上你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蓝菏:“……” 蓝曦臣:“……” 很好,这种熟悉的不着调也不靠谱的性格,绝对是抱山一脉的独特风格没错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东瀛之人 蓝曦臣的预感从来没有错漏的时候,今夜确实有事发生。 只是不是他想象的黄雀,而是跟在黄雀身后的猎人。 魏长泽披着一件兜头黑袍,从某个角落的巷子里绕出来,打量了一圈,很快发现了正趴在某个窗口的妻子。 见晓初弦无声冲他招手,魏长泽后退几步,助跑上墙,动作利落地两下扒上窗户,抬眼一瞧,里头的蓝少宗主和蓝大小姐正笑着同他打招呼。 “魏前辈。” 魏长泽一怔:“蓝少宗主,大小姐。” 他们怎么也在这里? 蓝菏后退几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二位要不先从窗户翻进来吧。” 晓初弦道:“那可不成,这是你的房间,你家管得那么严,我和长泽翻进来事小,可不能让你因这事罚抄家规。”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可听阿婴说过,蓝家女修出门在外若被冒犯,可酌情先斩后奏,自有家族为她们撑腰。 虽然他们两个当然不会对蓝菏做些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但魏长泽翻进蓝菏房间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失礼和冒犯。 “好吧,那就多谢藏色姨了。”蓝菏笑眯了眼,她猜到了晓初弦的顾虑,笑着调侃道:“没想到当年为我家家规贡献良多的藏色姨如今也会遵从男女大防的世俗规则,若是叔父知晓,定会感慨良多。” 晓初弦想起蓝菏那个非要糟蹋那张美人面的叔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真是怕了他了,十万分不愿意在他跟前挨骂。” 她想起前两年魏婴新年假期回去后,在外边玩疯了性子,没两天便在云深不知处闯了大祸,深更半夜玩符箓,结果没控制住在明室点了把火,烧了小半个明室才灭掉。 蓝二……现在是蓝长老勃然大怒,不仅狠狠打了魏婴一通,禁足罚抄一条龙,还将他们两个叫到云深不知处,为着他们将魏婴教坏的事狠狠训了他们一通。 他们二人自知理亏,老老实实挨训,结果被蓝启仁抓着连骂了三天,全程没有一个脏字,但各种典故加之乎者也却把两人骂得云里雾里又心理阴影。 晓初弦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她和魏长泽两个好歹都是当年顺利从云深不知处毕业的听学弟子,尤其晓初弦没下山之前可没少看她师父抱山散人浩如山海的收藏,结果有朝一日,他们居然跟金光善那货似的听不太懂蓝启仁骂人的话?! 蓝启仁,恐怖如斯! 晓初弦回过神,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松手从三楼跳了下去。 而魏长泽早在听晓初弦提醒这是蓝菏住的房间时便立刻松了手,从三楼跳下去,扭头就走了客栈正门。 此时已过了亥时,蓝菏和蓝曦臣都有点本能的犯困,但尚能坚持,他们更想知道为什么晓初弦和魏长泽会突然出现在清河境内。 四人修为皆不差,动作悄无声息地来到蓝曦臣的房间,没有惊动其他房间任何一人。 蓝菏关上门,将隔音符从门上撕下来,压低声音吐槽:“这些客栈的门是不是都该抹油了?” 还好她什么符箓都不缺,空白黄符更是尤其多。 蓝曦臣动作熟练地用阵盘在房间内布下隔音阵,浅蓝色灵力如流水化作丝线,在屋内缠绕成特殊的法咒花纹,将内外声音隔绝。 “好了。” 蓝曦臣将阵盘收入乾坤袋,对晓初弦与魏长泽温声道:“如今已过亥时,我与阿姐明日便要动身离开清河,时间不多,我已在屋内布下隔音阵法,二位前辈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晓初弦哑然失笑:“曦臣太客气了,我们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何况你们才多大,这话应该由我们来说才对。” 蓝曦臣礼貌地保持微笑,算是默认了晓初弦的话。 蓝菏拍了拍手,吸引三人的注意:“既然大家都时间紧张,那就都先别客气了,咱们谈正事。” 她将历练以及最近在清河逗留的原因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我原先以为那些人的目标是我,想要对我下手,但我后来又想了想,觉得不太对。” “那些黄雀若是会一直跟着我离开清河,那他们最开始是怎么知道我如今就在清河?因此,还有一种可能,我遇上他们完全就是一个巧合,但他们却认识我,或者认识我身上姑苏蓝氏的校服,所以他们应该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想盯着我们,怕我们发现什么。” 晓初弦打了个响指,斩钉截铁道:“不用猜,肯定是后者。” 蓝菏和蓝曦臣微讶,下意识对视一眼,又看向晓初弦,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何?” 魏长泽沉声道:“因为盯着你们的人,很可能与这些年我们追查的那批人是同一批人。” 晓初弦,双手抱在胸前,重重点头:“我们查这批人查了很久,玩躲猫猫都不知玩了多少回,直到半月前才从其中一人口中挖到他们大本营的线索,位置大约在清河周边。” “这范围也太广了。”蓝菏微微蹙眉,“而且您二位查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他们的位置,这个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告诉你们了,会不会有诈?” 蓝曦臣概括道:“瓮中捉鳖。” 晓初弦本也起了两分怀疑,但想起那个人的惨状,忍不住嘴角一抽:“......其实,也不是特别轻易。” 蓝菏:? 蓝曦臣:? 魏长泽也想起了那让他三天没敢碰荤腥的一幕,沉默两秒,轻咳一声道:“那人没打过我和江宗主,结果逃命的路上不巧冲撞了江大小姐,把江大小姐熬的汤打翻了,于是江大小姐气恼之下抽了他一顿鞭子。” 蓝菏一挑眉:“厌离性子温和,最是讲道理,不会随便打人,那个汤是不是很重要?” 二人面面相觑,随即摇头:“不知,应该吧,她当时看上去是动了真气。” 晓初弦摊手道:“反正阿离动怒后惊动了虞紫鸢,当时虞紫鸢刚和我比试到一半,被打断了心情正差着,刚好这人凑巧闯到她跟前,又暴露了身份,可不就差点被她扒一层皮下来。” 蓝菏好奇:“这些人看上去很寻常,又很会藏,你们当时是怎么认出来的?” “其实也是巧合,我们发现当年那些想要抓我的人,其实并不是中原人,他们其实来自东瀛。” 说着,晓初弦忽然正色道:“在山上时,师父便曾告知过全体师门弟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尤其与中原人相貌上有一定相似的东瀛人,他们惯会做白眼狼,遇强则奴颜媚骨,遇弱便小人得志,与之谋皮,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亡族灭种。” 蓝曦臣听得紧紧皱眉,蓝菏神情惊愕。 东瀛?! 那不就是东边小日子过得不错,原著她家瑶瑶差点就东渡过去称王称霸的那批?! 不是等等!针对抱山一脉的居然是小日子?!! 怎么哪哪都有他们?! 比起蓝菏头脑混乱的内心抓狂弹幕,蓝曦臣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未知,对待这件事的情绪也冷静许多,他不明白自家姐姐忽然激烈起来的情绪,但他发现了一处矛盾点。 众所周知,抱山一脉从不出山,一旦出山便等同于逐出师门,就是死,此生也不得回山,更不可将外界纷扰带入师门之中。 虽然逐出师门这点对于外界来说有待商榷,但抱山散人当前出山的两位弟子确实再也没回过抱山,当年为了大师兄的事,晓初弦尝试回山寻师父帮助,奈何她被结界拦住,最终无功而返。 蓝曦臣紧蹙着眉:“不对。” 晓初弦看向他:“哪里不对?” “若是晚辈没记错,抱山一脉的入门规矩便是决不允许弟子下山,否则便逐出师门。” 晓初弦想到将自己拦在山脚下的结界,眼神微黯:“是。” 蓝曦臣沉声道:“可若抱山前辈真不允许弟子下山,那她为何要提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何要特意将这些外族人的特点告知您?” 就好似知晓早晚有一日自己的弟子会不顾门规,不顾被逐出师门的威胁,凭着一腔意气坚持出山。 晓初弦愣在原地,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可能。 或者应该说,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