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允,爱上你原来是命中注定。”
她贪恋地看着浑身是血的爱人,他何其无辜,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她的心魔残害至此。
“不用再替我寻找本命树了,我已经找到他了,他一直在我身边。”
梅子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高近允拉住她的手,不许她闭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如此虚弱,又是在哪里找到的本命树?”
梅子箐努力让自己的脸上出现微笑,手指指着东南方的小山洞。
“大师和师兄师弟们都在那里,幸亏那心魔还未下死手,只是将他们迷晕了,好好照看他们。”
“至于我,早就该在百年以前就死了,居然苟延残喘到现在,实在是上天垂怜。”
“求你,不要这么说!”他痛苦地低吼,紧紧抱住梅子箐的身体,“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是妖啊,一定会活很久很久的,我们不是说过要永远在一起吗?”
梅子箐眼神涣散,嘴唇干裂起皮,她费力地将指尖最后一点灵力点入爱人的眉间,那颗红痣瞬间消散。
过去的记忆瞬间涌入高近允的脑海。
“我本是众多石楠花中最普通的一颗,和我的同伴一起扎根于百奇林,但那时众多人类修士闯入我们的密林捕猎,抓完灵兽之后一把大火将一切燃烧殆尽。”
“它们都是两百年以上的老树,许多都开了灵智,在最后的关头里,所有灵力都汇聚于我一人身上,让我直接从一颗石楠花变成了人形。”
她絮絮说着,那些记忆在高近允脑海中上演。
极具破坏性的灵力在森林中流窜,火星四处飞舞,将天边染上刺眼的火红,无数树木在哭喊、咒骂,却阻止不了蔓延的火势将它们摧毁。
一颗普通的石楠花树树干已经被火苗掏空,下一秒就要坠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不清的灵光往她身上汇聚。
白光闪过,一个清秀女子取代了羸弱的树影,她在危难中诞生。
那时的梅子箐比现在更加青涩,脸上的魔纹却若隐若现,她一成精就已经入墨,满腹的仇恨让她的身上散发着极其强烈的恶意。
她捡起地上被烧焦的衣带,一路追着那些人类来到他们的栖息地,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人不多,区区几百口人罢了。
被仇恨淹没的梅子箐妖力大增,她招来无数幽鬼和异兽,伙同它们一起将宗门踏平。
一个活口都不留。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浴血,遍体鳞伤,脱力般倒在地上。
周围的尸体高高堆积在一起,她放肆地朝天笑着,天上的雷朝她劈过来,似乎要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一双小手将她推远,堪堪躲过那道雷击。
梅子箐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小孩儿,明明左臂已经没有了,整齐的切口还冒着新鲜的血液。
他已经奄奄一息,被鲜血染红的小脸蛋努力朝她看去。
“抱歉。”他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口型中看出他在说着抱歉。
“是大家破坏了你的家,这都是报应。”
那么小的孩子,眼中掺着数不清的歉意和悲悯,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快死了,被妖兽咬断了胳膊,那么小的孩子不可能在没有人治疗的条件中活下去。
梅子箐刚化形,在那场劫难来临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人类,恶毒残忍在她心里就是人类的全部写照。
包括攻打宗门时这个印象也牢不可破,他们只会责怪为什么她要报仇,而不是去忏悔自己做下了恶事。
哦不,他们是会后悔的,他们只会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赶尽杀绝,没有将它们杀得彻底。
他不一样,他好像是真的对人类做下的恶事感到抱歉,他的眼神清明而温和,就那么柔柔地看着他,一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梅子箐突然挣扎起来,她的指甲深陷进地面,慢慢朝他爬过去,拉住他的小手。
很小,不过她手掌的一半大。
天空上依然闪着惊雷,乌云压着山谷吹来阴冷的风。
她眉心天生的红痣已经失去了光亮,如同累赘一般缀在她的脸颊上。
“天道果然不公,好人都死了,坏人却可以活得好好的,我本意非如此,却一步步将我逼到绝境。”
她仰天长啸,火红的长裙一瞬间变回雪白。
梅子箐侧过头来又看了那个小孩一眼,她轻轻抹去孩子脸上的血水,指尖在他眉心一点。
“就当是我欠你的,反正我也活不了了,不如就让你活下去吧。”
她轻轻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他的眉心,刹那间白光浮现,她的妖丹落入凡子身上,她甚至拿出来自己的本命树来填补这孩子身上的残缺。
失去的双臂开始迅速生长,身上的伤口也渐渐复原,一直到他的呼吸慢慢平缓,梅子箐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一报还一报,因果自有循环。
她觉得自己内心的仇恨仿佛随着妖丹的抽离而消散,那时的她虚弱至极也不通晓道理。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心魔随着妖丹渡给了高近允,她的恶念全部转移给了这个孩子,成为他二十年来狠毒的第二人格。
后来,高近允就被姗姗来迟的吾休大师捡来了,那时他还年轻,脸上都还没有皱纹。
六十年,他消化妖丹用了六十年,到第六十年的时候开始生长,成为云隐寺最坚强的后盾。
梅子箐也沉睡了六十年,不知是谁想要留住她的性命,将她封印于画卷之中。
她只闻到了幽幽曼珠沙华的香气,时常脆响的铃铛让她的沉睡不太安宁。
苏醒前那一刻,有个女子在叹息。
“去吧,去结束你和他之间的羁绊。”
所以他们相遇了,也相爱了,相逢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开始不停转动。
相爱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高近允对她的吸引力无比之强,但是梅子箐知道,不仅仅是灵魂和本命树的吸引,他的存在本身就对她来说是最大的慰籍。
“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无关妖丹和本命树,从我看到的第一眼就早已经注定。”
她死了,却是没有一丝遗憾地死去。
徒留高近允一人抱着一捧枯木呆坐到天明。
“傻子,救我一次都还不清了,还救我第二次,我们合该一辈子纠缠不清,哪有只许我欠你,没有你欠我的道理。”
他消失了,天地间再没有高近允这个人。
“这是你想要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