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隔:月老你往哪里逃》 第1章 第一章:红线断裂 夏桥内,菩提树下,白檀小案堆着半人高的纸张。 月老赵钰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红线绕着他的指尖打转。 “让我看看,该轮到谁了?” 姻缘谱上密密麻麻,朱红墨迹将两个原本没有关系的人联系在一起。 “李烟和白行远,奇怪?他们之间的红线怎么断了?” 赵钰支起身子,让指尖的红线攀上纸页。 人间姻缘出错,他作为月老必然逃脱不了责难,得在上头发现之前把红线重新牵上。 红线穿过纸,红光透过云层掉落凡间。 水镜清晰地照映出凡间光景,在桥上,他们隔着人海相望。 赵钰指挥红线靠近,红线穿过人群系在两人的手腕上。。 李烟提起裙角步步跨上台阶,白行远站在原地伸出双手,等待她的到来。 眼神移向对方的一刹那,似有火花,李烟从怀中掏出一缕青丝,红丝缕缕缠绕在李烟的掌心。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是恩是情是爱意。” 就在白行远伸手欲接的同时,那缕青丝却被李烟尽数投进河中,随着烟波滚滚向远方流去。 红线从两个人手腕脱落,失去生命力般不听赵钰指挥。 赵钰试图故技重施,然而红线彻底失去生命力,散落一地。 有人在搞鬼?! 匆匆拿起姻缘谱,流光从周身溢出,上一秒还在月老殿的赵珏已经出现在人间,躲在暗处看着桥上的闹剧。 白行远拉着李烟的衣衫不让她走,“你还是不顾我们之间的情谊?” 回答他的只有李烟的沉默,和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那个为他红袖添香,会在灯下为他缝补衣衫的人一直活在他心里,而不是活在他眼前。 李烟重归自由,白行远猛然背身挤开人群离开。 他说过如果离开但是心中还存有爱恋,就会回头再望一眼;她说过如果到了离别的那天一定会在眉心贴一朵精致的花钿。 所有的誓言都不作数了,只有点点莹润白光闪烁在她眉间。 随着李烟的步子渐渐走远,细白腕子上的一截白丝若隐若现。 赵珏衣摆微动,隐身接近李烟,伸出的手还没有碰到那白丝,就被突然飞来的匕首打断。 “那边的老头,请你不要碰我的东西。” 娇俏的女声藏着说不清的阴狠,好似黏黏糊糊的的乌蛇从耳廓爬出缠绕脖子,周围的空气一瞬间紧缩。 赵珏银发根根炸毛,说谁老头呢?人家不过是一个几千岁的黄花小仙男! 红线绕住匕首,用力往来时的方向回掷,利刃划破风的声音在红衣女子耳边闪过。 女子一个侧身躲过,不料红线灵活转弯,竟然蓦地朝她脖子刺去。哪怕灵力急速运转,她自己的白丝终究还是落了一筹,皮肤出现一道小裂口,鲜血从中溢出,和血色罗裙融为一体。 “阁下是谁?你可知坏人姻缘留业障,就此收手,不然天道恐怕会对你降下责罚。” 赵珏面色严肃,言辞恳切,不过显然女子并不是能听进去劝的那类人。 白丝不依不饶靠近他的身体,如同密不透风的蛛网将赵钰围在中心。 他以为的利刃看似只有一把,实则每根白丝末端都坠满匕首,刀锋指向赵钰,只要女子动一动手,赵珏就可以瞬间变成刺猬。 蛛网越缩越小,眼看就要得逞,赵钰很平静,护好怀中的姻缘谱,银光乍闪之际,白丝悉数断裂,匕首敲击地面,仔细看,每把匕首的刀锋被整齐切断。 不需要多余的武器,爱情凝成的红线比一切都坚硬,红线拟作长剑,朝红衣女子肩膀劈去。 女子旋身朝江面飞去,立在江面上朝赵珏挑衅微笑。 “堂堂月老也就这点本事而已,真是无用。”她眼神嘲弄,居高临下地朝赵珏比起小拇指。 赵钰乘风追去,红色剑光和匕首相接,巨大的灵力波动搅动河水。 就在此时,李烟落水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红衣女子分神的瞬间,她的脖子边已经多了一把红剑。 “姑娘,小神劝告你最好不要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它的主人还没有允许。”一道血痕出现在女子脖子上。 “那就说不准了!” 骤然发狠的冲击力瞬间震麻赵钰的手臂,女子诡谲地并没有接着攻击赵钰,反而在留下一句话后逃走。 “我名唤玉红昭,以后有我在,你休想再牵出一根红线,他们都得给我死!” 赵钰想追,但是李烟危在旦夕,无奈只能先挽起袖子收回红线,怀着满心愤恨朝李烟的方向赶去。 玉红昭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想干什么? 第2章 第二章:烟随云远 李烟死了,在赵钰眼皮子底下死的。 明明昨日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今日白行远背着她来时,竟然已经完全咽气了。 月老只管姻缘不管生死,哪怕是神仙也不能挥挥手就让死人活过来。 她的掌心紧紧攥着一团乌青的东西,赵钰用巧劲扳开,拈起放在白行远手中。 “这是她临死前一直握着的,相必对于姑娘来说十分珍贵。” 是两个人的情意,那被丢进江河又被李烟找回的青丝。 白行远抱着李烟的尸体放声大哭,面目狰狞。 “烟儿,你回来!功名利禄我全都不要了,只求你能回来!” 赵钰不知应该说什么,此刻说什么都无法劝慰白行远。 再仔细看李烟的脸,苍白中带着死气,很正常的死亡状态,但他心中老是觉得不安,冰山只露出一角,平静之下波涛汹涌 必定和那白丝有关,真相却只有玉红昭那个女人知道,赵珏皱眉,恨不得立刻起身将玉红昭绑来。 李烟一死,那白丝自然就从手腕上脱离,忘川河中的玉红昭似有所感,扯出一抹阴狠的微笑,“真是个蠢女人,还是做了别人的挡箭牌。” “但是就算她这么选择了,白行远也必须死!” 白丝从周围向她身旁抽离,丝如利刃,丝丝缕缕割人性命。 夜晚褪去人烟气,只留下一尾清冷的月光投向卞京。 城郊偏僻的小院中,白行远守着李烟,从正午到月升,一动不动,只是抱着李烟,就像从前。 眼中无光,执拗地握着青丝,“烟儿,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我们离幸福只差一步。” 夜渐凉,红影逼近。 白丝从地底钻出,像藤蔓般缠上白行远的四肢,独属于白丝的寒凉侵入他的身体。 白行远如同傀儡一般,四肢被操控,眼神无光,但当白丝触碰到李烟时,他的身体一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护住李烟的尸体不让它们靠近。 玉红昭倚在树上,见状脸上的笑意全部消失。 “白行远,害死她的人是你,不要执迷不悟,不然李烟的尸体就会变成一堆残渣。” 白行远停止挣扎,僵在原地痴痴望着李烟。 白丝再次覆盖住他的身体,唯一不同的是李烟被他推开,远离白丝可触及的范围。 “烟儿,你等等我,行远立刻就来见你。”他闭上眼睛。 “不好意思,玉姑娘,这个人你带不走哦!” 天空轰隆一声巨响,月老华丽登场。 红线将李烟和白行远捆住丢到远处,赵钰代替白行远站在白丝中央。 手掌和白丝接触时冒出的白烟在空气中凝成冰晶,赵钰猛地拉住所有白丝,玉红昭生生被他从树上扯到地面。 空气一瞬间变得凝滞,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隔着红白丝对视。 玉红昭转身切断白丝,断裂的白丝汇聚成长鞭,素手挥动,在空中划出残影。 赵钰从刚刚的对视中清醒过来,银色的虹光在虚空中划出冷冽弧线,斜斜切向玉红昭。 玉红昭在即将要被一刀两段之前,身形忽然下坠,左脚重重踢向地面。爆裂声响中,地面碎裂,无数乱石飞起,迎向旋斩中的红剑,毫无例外地被分剖切开,但这势如破竹的一刀,也因此被拦挡下来。 长鞭趁赵钰不察缠上他的腰肢,猛然发力将赵钰扯到身前。 女子独特的温热气息在耳边拂过,下巴多了一抹冰凉的触感。 “小月老,你再多管闲事的话我就把你给阉了。” 屁股上传来一阵钝痛,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用她的爪子捏他屁股。 赵钰挣脱玉红昭钳住他的手,红剑迎风劈向她的左手。 可惜没有得逞,玉红昭一退三步远,意犹未尽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啧啧称奇。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月老拥有如此弹性,真是自愧不如。” 赵钰红着脸,手中的剑在红线和剑体中来回切换,真是奇怪的女子,刚刚还打得激烈,下一秒却又放肆地吃他豆腐,月老生涯惨遭滑铁卢。 他的红脸让玉红昭阴郁的心情好转,也不准备和他多废话,那边的白行远今天必须死。 赵钰察觉到她的意图,闪身挡在白行远身前。 “我是不会让你勾阳寿未尽之人性命的!” 话说完,身后的危险气息让赵钰的身体绷紧,侧身躲过攻击。 是白行远,全身布满尸斑,腐肉从躯干上剥离,嘴里嘶嘶出着恶臭的气息。 玉红昭惋惜地甩动长鞭,“哦呀,看来这个兄台是尸变了。” 赵钰崩溃了,怎么回事,死人是栓不上红线的,为什么白行远可以混在里面不被姻缘谱发现,连他都被骗过了! 面对白行远的疯狂进攻,赵钰只能先护住李烟的尸体,一边寻找退路,根本不指望玉红昭帮他,毕竟她是敌人不说,还是个老流氓。 在他护住李烟尸体时,白行远的眼眶蓦然赤红,面目恐怖的脸朝赵钰一寸寸逼近。 而玉红昭就站在原地看戏,根本藏不住幸灾乐祸。 没办法了,赵钰下定决心,李烟的身体被他推到玉红昭怀中。 “虽然玉姑娘你卑鄙无耻下流,但是姑娘你如此貌美如花,一定不会丢下可怜的李烟姑娘不管吧!!” 李烟稳稳当当地落在某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女子怀中,玉红昭瘪嘴,好一个祸水东引,月老小儿好算计。 不过正合她心意,已死之人不能逗留在凡间,这是规矩,李烟代替他死试图掩盖真相,本就是错。 白行远果真朝着玉红昭扑去,他的目标就是李烟,这具尸体就是烫手山芋,谁拿谁遭殃。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红光从他的胸口穿过,腐臭的尸水从口中喷出。 三昧真火点燃了他的身体,劈啪作响。 白行远看着李烟,看不出五官的脸露出释然的微笑。 “对不起了,烟儿。” “行远哥哥,你看烟儿给你做的荷包。” 腰间的荷包已经被血水弄得脏污不堪。 “行远哥哥,烟儿及笄后等你来娶我!”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掌心的青丝已经烧没了,被水浸泡过的红绳失去本来的颜色。 “行远哥哥,烟儿愿意和你一起死。” “下辈子,我们都要做堂前燕,岁岁常相见。” 三昧真火烧尽所有的邪祟,落得尸骨无存。 第3章 前因后果 骨灰被风扬起,等赵钰转头回望,玉红昭的身影早已不见,就连李烟的尸体也离奇失踪。 赵钰麻了,就当是一场梦,醒来心情异常沉重,收拾好红线打道回府,这两天真是为难他一个一千岁的年轻人了。 阴司内,骨灰被白丝聚拢,放置在黑色的香檀木瓶中,玉红昭坐在骷髅头上看着墨麒麟忙前忙后。 脚下的木棺装着李烟的尸体,和生前看起来一样安详,和嫁衣同样的款式,只是颜色换成了雪白色。 木瓶放进李烟交握的手中那一刹那,脑海中迅速浮现已死恋人的记忆。 俗套的青梅竹马,相知、相爱、许下诺言,前半生平淡而快乐。 “烟儿,你等我,待我取得功名定回来娶你。” 揣着李烟亲手缝制的荷包,伊人再不舍也只能目送马车远去。 哪曾想这一别会是阴阳两隔。 白行远落榜了,在回归的途中遭遇山匪,和花钿一同回来的还有他的尸体。 手脚筋脉俱断,俊朗的脸庞被刀摧毁得面目全非,若不是他腰间鸳鸯戏水的荷包,李烟根本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少年郎。 长达十数天的跋涉,白行远的尸体早已经腐烂,唯有木棺中的花钿还完好如初。 没人知道李家三娘是怎么在绝望和痛苦中反复沉沦,李烟甚至想过跟随白行远而去。 所以当有一根救命稻草出现在眼前时,李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把这颗种子埋进情郎的胸口,他自然会活过来。” “但是与之相对的,我需要你的灵魂,所有事物都需要代价,拿你换白行远值吗?” 李烟的耳朵只听见“白行远会复活”,眼眶湿润,重重地对着红衣人点头,签下了契约。 当种子埋进白行远胸膛的那一刻,李烟想了很多,或许这也是一种自私,行远哥哥至死都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但是很抱歉,烟儿要先你一步走了。 她的泪水落到黑色的种子上,在她没有看到的角落向下长出根茎。 白行远腐烂的尸体开始回温,长出鲜红的新肉,那副皮囊恢复如初,一如离别时的样子。 李烟扑进白行远怀中,也因此没有看到白行远漆黑无光的眼睛,他不是白行远,只是一具拥有白行远执念的行尸走肉。 他的执念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烟。 李烟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抓紧最后一个月时间和白行远相处。 一个月的时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没了。 这是个死局,李烟既然做了交易,就没有逃脱的机会,忍着心痛将结发时的青丝投入江中耗费她所有的勇气。 所幸,至始至终,白行远都没有回头看她,没有看见她泣不成声的模样。 幸好他爱得没有那么深。 青丝很快飘远,一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跳下去,跳下去,如果连她自己都彻底摒弃誓言,这段感情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江水保留着初春的寒,水漫过她的头,恍惚中看见熟悉的白影朝她奋力游来,李烟满足地闭上眼睛。 够了,这一辈子无憾。 两个人都愿意为对方而死,却不能在一起,没有今生也不会再有来世。 灵魂不入轮回,就没有转世续缘的契机。 烟随云远,同时死去会不会也是一种圆满? 玉红昭给不出答案,从白丝找上两人为宿主就无解,白丝过处,要么两亡,或是一死一生,死人的姻缘总会充满遗憾。 白丝在手中闪闪发光,玉红昭勾起微笑,“这么快又来新的活干了,虽然见到小月老我很高兴,不过这活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眉眼带笑,艳丽得如同开在黄昏中的大丽花,然而熟悉她的墨麒麟知道这是昭昭生气的标志,才刚回收完一个灵魂又要马上开始,大人这回确实很过分。 别说她生气了,赵钰也很累,刚回到夏桥屁股都没坐热,姻缘谱上的一对名字又开始闪光,这次墨水颜色没有变淡,反而呈现出异常的妖红。 “李常青季梦芸” 颜色浓到这种地步的都是三世情缘起步,赵钰觉得事情更加棘手了,这要是再被破坏,他这个月老就得下岗了。 不行,必须要在玉红昭那个女人搞破坏之前盯梢,想到这,赵钰立刻拿起鸡腿,朝凡间赶去。 两方都在赶路,究竟会花落谁家呢? 第4章 “十世情缘” “我才是明瑶啊,常青你还记得我吗?” 李常青甩开季梦芸扒住他的手,护着季明瑶往后退,“季家姐姐,请自重,我的未婚妻是季明瑶,而非你季梦芸。” 季梦芸没办法辩解为什么她的名字不叫明瑶,而她的庶妹却叫这个名字,就连那张楚楚可怜的脸都和前世的她一模一样。 她的眼神悲哀,凄凄泪光在眼眶中闪动,“常青,看人不能光靠耳朵和眼睛,你问问你的心,我没有骗你,常青,我没有骗你!” 如泣如诉,李常青刻意忽略心里的钝痛,别过眼不敢看她。 “不好意思,大小姐,我的心告诉我明瑶就是我要找的人。” 季明瑶在季梦芸拦住李常青时就垮下了脸,躲在李常青身后玩弄臂上的白玉手镯。 “姐姐,李郎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不死心,难道非要二女共侍一夫你才罢休吗?” “是,论身份我是比不过你,如果你非要和我争,我也只能当李郎的妾,好姐姐,你都让了这么多回了,这次也让着妹妹吧。” 季梦芸脚下踉跄着后退,这个世界她母亲身为嫡妻,掌握着整个季宅的权利,无奈痴心错付,父亲一颗心都落在岚姨娘身上,明着一碗水端平,暗里总是多宠爱季明瑶一些,就为这大度端庄的名声,让着季明瑶多回,如今连李郎都被抢走了! “明瑶,不是的,我们前世情缘未了所以……”季明瑶的笑声打断梦芸的辩解,“真是笑死人了,身为季家嫡女为了抢男人居然编出这种谎言,芸姐姐,你记住强扭的瓜不甜。” 季梦芸的眼泪模糊视线,两人相依的身影融成一片在眼前铺开,迫切想要得到李常青的答案,“常青,你也觉得我对你是在强求?” “是,李某心怡的另有他人。” 胸前的并蒂莲被泪水浸湿,原来是她在强求,从第一世开始他们就未得善终,确实是在强求,如果从一开始李常青就不属于她,那么上天让她想起前十世的记忆又是为何? 季梦芸不明白天道,又被李常青的回答刺伤,心凉了七八分。 不再多加纠缠,努力挺直腰杆离开两人视线。 她是季梦芸,从前是骄傲的季明瑶,就算换了一个身份也要活得有自尊。 李常青,是你先放开我的手,梦芸不要你了。 李常青看着远去的背影出神,为什么他的腿不听使唤想要跟着她走。 是错觉吧。 违背内心的悸动作出相反的行为是会受惩罚的。 赵钰堂堂八尺男儿窝在树上偷窥,要不是那张脸撑着,说小贼也说得过去 看见李常青作死,他比季梦芸还难受,兄弟,不要,现在多无情以后想起来就有多悲伤啊!我的神仙眷侣又要be了! 难受地捶打树枝,怎料凡间春盛,这一打,无数拥有长长绒毛的青虫从树叶上滚落,虫雨簌簌落下,正正落在李常青和季明瑶身上。 “救命啊,大虫,常青救我!” 季明瑶试图躲过,当发现躲不过时一把扯过李常青,用他的身体来为自己挡虫 虫毛带有微毒,触碰到肌肤立即见效,李常青**在外的皮肤冒出密集的红点,脓白色的水液从伤口流出。 瑶瑶变了,从前她不会只顾自己推我出来当靶子的。 李常青一时不知道身体和心哪一个更痛,掩盖不住的失落让他暂时忘记维护季明瑶。 大部分的虫虫攻击被李常青挡住了,落网的几只落到季明瑶的衣领中,刺得她生疼。 “李常青,你是废物吗?这点虫都挡不住!” 季明瑶早上特意涂了艳丽的口脂,因为表情狰狞而显出一分狠辣。 李常青笨拙地用衣袖帮她把虫丢到地上,即使他自己的脸也很痒。 高挺的鼻梁因为肿胀变成了猪头鼻,就连原本轮廓分明的嘴唇也变成了香肠嘴。 前世当自己孤身一人受尽天下人冷落时只有瑶瑶在我身边,可惜明白得太晚错过了她,这辈子我定不负你。 李常青说服自己,柔情驱散失落,瑶瑶是值得的,连同上辈子的份一起加倍对她更好才行。 赵钰没想到都这样了,那个李常青还跟个大傻子一样对着冒牌货季明瑶寒嘘问暖,体贴万分。 一个名字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忽略内心的感情? 木香被曼珠沙华香取代,开在枝头腐烂,暗黑到极致的味道。 “名字当然重要,如果月老大人你叫赵二狗的话我更喜欢。” 赵钰下意识抽出红线,做好战斗准备。 玉红昭檀口轻启,幽幽芬芳沁人心脾。 “不要紧张,游戏还没有正式开始,我暂时不想动你。” “你以为我会信,女流氓!” 赵钰梗着脖子,左手护向自己的屁股,他可忘不了这个女人趁着他分神捏他屁股,当真是臭不要脸的典范。 玉红昭挑起远山眉,这人是不是有点怂。 “哟,大人还记着呢,分明也是上了瘾,不止是屁股,其他地方我也很感兴趣哦~” 说话间,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指已经杵到赵钰的胸膛画圈圈,五指猛然成爪,长出来的指甲扎向赵钰。 可惜了指甲被红线绑住,而赵钰早就退开五步之远。 “姑娘,下次记得剪指甲,脏得很。” “而且普通的美人计对小仙没有用的。” 后来为了爬床使尽各种美男计的某人对如今的自己嗤之以鼻 红线发力,瞬间锋利,切断了玉红昭小指,断口处却没有一丝血迹。 手指断裂既消失,玉红昭看着新长出来的手指一脸惋惜。 “好的,下次一定刺穿你的心脏,将你的心活活剥出来。” 赵钰不想给她下一次机会了,这个女人一直阻碍他还纠缠他,好好的美人一天天地尽干些恼人事。 红线斩向玉红昭,从她的身体中穿过,那只是一道幻影。 “糟了,被这个狡猾的女人骗了,可恶!” 一定是刚才长手指的时候溜走的,玉红昭我赵钰记住你了。 赵钰燃起熊熊斗志,玉红昭我要和你奉陪到底! 第5章 宴会风波 其实两个人这么较劲也没用,不管是月老还是阴司,都不能随便插手凡人的交际,能做的只有在某些会导致感情生变的转机出用点心机。 恰好两个人现在陷入死局,李常青这一世意外觉醒上一世的记忆,只认人名和那张脸,季梦芸有前九世所有的记忆,苏醒后发现李常青钟爱她的庶妹。 这段感情想破坏容易修复却难,修复关键点在于怎样让李常青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依照季梦芸的傲气,让她去抢庶妹既定的未婚夫恐怕不太容易。 赵钰蹲在季府看池底的王八游来游去,抓破脑袋地想破局的办法。 王八在树枝上翻身,一不小心把所有王八都带入水中,全军覆没。 给赵钰提示,对啊,落水是个好机会。 昨夜他恶补李常青视角的前九世发现一个秘密,季梦芸不会水,包括在他唯一记得的上一世里,那季梦芸就是个纯正的旱鸭子,但是这个世界的季明瑶是会水的,如果两人同时掉进河里,李常青一定就知道真假了。 赵钰仰天大笑,好不容易爬上树枝的王八又被掀翻了,在水里乱游。 季明瑶和李常青不过是口头订婚,就凭着一个名字这个傻子就向季老爷求娶了季明瑶。 真正的订婚需要大摆宴席,只有向宾客昭告,这门亲事才算成,严格意义上李常青和季明瑶还算不上真正的未婚夫妻。 宴会人多嘴杂,正方便他搞事情。 嘿嘿,只需要多等几天就可,这期间要防备玉红昭这个女人来搞破坏。 季府上下一片和乐,红色的绸缎挂满全府,就连穿梭在人群中的丫鬟小厮都身穿红衣迎过往宾客,一个庶女的排场比嫡女排场还要更大。 季梦芸的碧玉轩比前院冷清许多,八哥瞪着眼睛在鸟笼中看着季梦芸。 “小姐,夫人叫你过去前院。”小竹小心抬起眼皮看自家小姐的神色,自从李公子上门提亲之后小姐一直郁郁寡欢,偏生夫人还要叫小姐去见证那两人的幸福,这不是拿刀子往姑娘身上扎吗? “小姐,要不咱们不去?” 季梦芸将鸟食全部投进小八的食笼中,收回目光。 “我如果不去,世人都会说我拿不起放不下,因为一个男人和自家姐妹生分,况且这一辈子我不欠他了,当然要去。” 故作淡定地让小竹为自己梳妆,铜镜中的脸和前世大相径庭,也怪不得李常青认不出来。 望着望着,季梦芸就想起第一世的李常青。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喜娘将抹着桂花油的木梳从发根梳到发尾,沉重的凤冠簪到发上,“娘娘,你是有福之人,定能和陛下白头偕老。” 门从外面打开,吱呀声惊醒了发呆的季梦芸。 “夫人在催了,小竹你手脚麻利些。” 眼看着小竹在催促之下要把所有精致奢华的发饰往她头上簪,季梦芸伸手拦住小竹忙不停的手。 “太多了,这些这些都麻烦小竹你帮我取下来吧,这只百鸟戏鸾红宝石簪子留着吧。” 没有凤冠,有个带鸟的也行,少年天子最爱看她戴红宝石了,就当是和过去道别吧。 “走吧,去见见他们。” “我听说啊,李家老夫人属意的是季梦芸季大小姐,拗不过李公子,偏要娶了这庶女。” “唉,张兄说得不对,这季明瑶楚楚动人人,也不算亏,搞不好那季大小姐貌若无……” “庄公子,你怎么不说了?” “喂,季大小姐来了。” “当真是貌美如花,山鸡哪能和凤凰比!” 季夫人年轻时就是明都城难得一见的美人,季梦芸完全继承了她的美貌。 世人的赞美传入耳朵,李常青却只看季明瑶一人,季梦芸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入座,一到前院她胸口就闷得慌。 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她的少年郎早就爱上别人,并且非她不娶了。 季梦芸只想看着江面,不想见到李常青的脸,烦人。 李常青看到她头顶上那支百鸟戏鸾红宝石簪时,心脏奇异地瑟缩,好熟悉,就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是在哪里呢? “常青,你在看什么,别人也就罢了,你难道也被季梦芸迷昏了眼!” 季明瑶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李常青的思绪,他只能忘记去想那股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转而开始抚慰生气的季明瑶。 季明瑶故意鼓起两腮,李常青却产生不了任何悸动,就像心已经死了。 好机会,赵钰就趴在树上等着呢,看出了李常青和季明瑶的貌合神离,他还能不出手? “嘿嘿,月老出手,恋人携手白头!” 季梦芸喝着手中的清茶,盘算着宴会还有多长时间结束,衣袖突然被人轻轻触碰。 “大小姐,二小姐想请你去碎月池一叙。” “知道了,去吧。” 化作小厮模样的赵珏深藏功与名,悄悄退回原位。 季梦芸放下茶杯,掸了掸衣领上不存在的灰。 笑话,这摆明了是个阴谋,她才不会去,搞不好又是她那庶妹在搞鬼。 季梦芸不好骗,季明瑶可是好骗得紧,一听说可以看到季梦芸出糗,她就按耐不住自己的脚步急匆匆前往碎月池。 看着季梦芸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赵珏无奈挑眉,就知道她不会上当,但是他还有一个办法。 一个人有了爱人,那就不仅仅是一件坚不可摧的盔甲,更是可以轻易捕捉的软肋。 “救命啊,李公子落水了!” 季梦芸从凳子上蹦起来,急匆匆往碎月池赶,周围的宾客听到呼救声居然没有一点反应,坐在座位上谈笑风生。 鱼儿上钩了,赵珏身形消匿,化作一抹青烟往池边窜去。 季梦芸慌神了,完全没有发现周围的破绽。 怎么会,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李常青从一开始就不会水,难道又要重蹈第一世的覆辙? 季梦芸只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到李常青的身边,全然忽略了现在她的身份和处境,一心陷入回忆。 “皇后,快走!” “我们来世再见!” 明黄的衣角消失在水中,血色的花朵从水中绽放。 不,不会的,哪怕他幸福也比死了好,陛下你不能死! 第6章 订婚破坏 她缺爱,需要很多很多的爱,而过去的九世里除了她的陛下没有人给过她那样赤城、纯粹的爱意,之所以现在还放不下李常青,不过也是贪图那一息尚存的温暖罢了。 她的理智告诉她,一切或许都是阴谋,但是哪怕有万一之一的可能李常青真的落水了,她就算被世人唾弃又何妨,季梦芸步履如飞,紧紧捏住自己的裙角。 眼前的景色仿佛裹上了朦胧的水泽,恍恍惚惚间可以窥见水池中那道熟悉的青色。 是真的,是真的李常青,他此刻面容青白,手奋力在水中扑腾试图,“救命…救命,来…来人啊!” 身体不断往下沉,透明的光圈从眼前一闪而过。 就在他呼喊声越来越微弱的时候,水波携着落水声传入耳朵,是谁朝他过来了? 乌黑的长发在水中如同曼丽的海藻,轻柔地将他笼罩,李常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捕捉她身上的信息。 没有,她头上没有那抹鲜红,他记得的,像鸽子血一样的鲜红色。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次醒来是三天以后的事情,很多人围在他身边,季明瑶见他醒来,使劲把大夫挤开,噗通撞进李常青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常青,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我们的订婚被取消了。”说到伤心处眼泪落得更加欢乐。 李常青只能抱住季明瑶的肩膀,柔声安慰“没事,我们可以挑个好日子再补办一次,绝不会委屈了我的瑶瑶。” 季明瑶垂在身旁的手都要掐青了,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眶。 “不,不是因为这个,爹爹说大伙都看到你和姐姐一起落水,说…要让你娶她,常青哥哥,你是我的,姐姐怎么能因为她喜欢你就从中作梗,使尽手段把你抢走呢!” 本来昏迷前还因为救他的人不是季梦芸而有些落寞的李常青听到季明瑶这一番话瞬间铁青了脸色。 那天,有个小厮说瑶瑶觉得太闷了,约他两个人去碎月池走走,不成想,走到碎月池不仅不见瑶瑶的身影,就连那个小厮也不见了,他正在愣神,突然一个大比兜就把他匡进水里,那天的水真冷啊,你永远想不到一个隐形的大比兜给人多大的心理阴影。 现在看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诡异,更何况,李常青看着季明瑶干干净净的脑袋,自嘲一笑。 更何况,救他的人根本就不是季梦芸。 呵,她还真是机关算尽反误卿。 “常青哥哥,明明救你的人是我,我不过是打算先去叫人将你带走,没想到这一回儿功夫就叫姐姐钻了空子,都是瑶瑶的错,我要是知道姐姐宁愿豁出脸皮也要和你在一起,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常青哥哥纠缠,可是瑶瑶真的控制不住啊,我那么爱你!” 李常青听完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瑶瑶说是她救的我,她上一世不是不会水吗? 李常青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第7章 为他还是为我 季府火红的灯笼依旧挂在檐角,订婚的主角却从季明瑶变成了季梦芸。 季老爷唯利是图,女儿可以是结两姓之好的工具,不是含在嘴里怕化的**。 一个庶女不行,那就换另一个,总归是殊途同归,他似乎觉得这样做没有半点不妥。 “你不是也喜欢那个小子嘛,这样也算是爹全了你一个心愿,你和梦瑶之间,我总归还是偏向你的。” 他维持着那股令人厌烦的虚假慈祥,嘴里说着狗屁不通的谎话,没注意到季梦芸攥得发白的手指。 “父亲,说话的时候还是低头看看吧。” “有的话别把自己都骗了,如果您直接说实话,我还尊敬您还有三分坦诚,真的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你自己?” 白瓷瓶猛然从她脸庞飞过,碎片落到她脚下。 “季梦芸!这就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对父亲有的态度?如此不识抬举,果真是不如你妹妹。” 季老爷双目狰狞,梗着脖子毫无风度,“你还以为你是那个抢手的季家嫡女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跳下水救人的是谁!话撂在这了,你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季梦芸反抗不了,事实上,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被囚禁在自己的院子里,最贴身的小竹也被其他人替代。 赵珏坐在墙头扣头,糟了,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这下别说拆穿季梦瑶了,恐怕天地间又要多出一对怨侣。 “有的人完蛋啦,我就说了你斗不过我的,他们之间的事不仅仅只关乎两个人。”熟悉的刺挠感从背后攀升。 又是她,阴魂不散的女人。 大刀威势极猛,赵珏一只手掌上下翻飞,如落叶般在空中舞出一道轨道,把这一刀的斩击威力卸散无形。 本以为就此可以躲过攻击,屁股突然被重力袭击。 赵珏应激了,一跟斗从墙上栽倒,“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玉姑娘可以去天庭换一份工作,我觉着扫把星就很适合你。” 雪白长发黏上了人间草芥,反而让他多了一份随性和柔软。 玉红昭突然靠近,单手成爪,似要偷袭,他抬手欲挡,却被女子温凉的手按住,略带几分薄茧,手腕处隐隐有些难言的痒。 赵珏疑惑抬眼,猛地对上了乌发遮掩下漆黑的眼眸,黑如子夜,清晰倒映出赵珏自己傻乎乎的表情,好像天地间除了他再无一物可入这浩瀚星辰。 手腕上的痒火烧般愈演愈烈,沿着手臂外侧前缘上达肩部,夹咽部两旁直达面颊。 “你…你突然靠这…这么近干嘛?难道是我今天洗脸没洗干净?”语罢,赵珏竟然真的蹲下身把自己埋起来,耳尖通红一片。 玉红昭掐住一根草叶愣神,刹那火花带闪电,明白了他羞囧的真正原因。 那根草被悄悄藏进衣襟。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一只红眼兔,现在我要去抢你的萝卜了。” 玉红昭闪身进入那季梦芸的闺房,赵珏想追,被玉红昭一句话钉在原地。 “女子闺房男子可不能随便进去。” 那个火红身影被纱窗吞噬,房里的情形无从得知。 他不知道的是,玉红昭曾回头望了他一眼。 神仙隐身不被凡人所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季梦芸房间门外,如果头上有耳朵,那肯定是耷拉着无精打采的。 “真是几百年都未曾变过。”也幸好你没有变过。 季梦芸倚在窗前,眼中无神。 余出的视线被红色占领,那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 “这位姑娘是如何进入我的院子?不知可否教教我,这里,我待腻了。” 玉红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静静看着这个传说中十世情缘的主人公之一。 她很冷静,哪怕是看见一个陌生女子突然出现在房间也不慌不忙,反过来询问她怎么出去,这样的人怎么会囚于爱的牢笼? 季梦芸稳坐在南桦木凳上,任由玉红昭打量,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位姑娘有能力帮她 ,而且一定会帮她,梦芸眼神坚定,决绝得不像是那个卑微的女人。 玉红昭脚步轻移,踱步到季梦芸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石墙外的流云。 “想要出去很简单,关键是,你的人出去了,你的心还困在那里。” 白丝顺着季梦芸的绣鞋往上缠绕,瞬间就到达她的脖颈,嫩肉勒出丝丝血迹。 “先告诉你吧,我不是月老那种老好人,我出手,总有死伤,你应该做的就是决定好,是你死还是他死?” 季梦芸平静的脸色崩裂,攥紧了衣袖,俏丽的嘴唇煞白。 “姑娘,在我做决定之前,可否让我出去再见他一面,就一面,一面就好。” 玉红昭噗笑“行啊,那就见一面吧,心死了事就好办了。” 季梦芸身体一软,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与此同时,李常青也被拉入季梦芸的梦境。 是前世时清清楚楚发生过的场景。 第8章 原来你从来都没有坚定地选择过我 一方四人抬的花轿,轿子的帷子用大红色的彩绸笼罩,并绣有富贵花卉并百子图,四周小角缀以金、银铸成的小巧石榴花。 十二对宫灯排着进来,礼乐欢庆,傧相请了新人出轿(1)他上一世名义上的妻子扶着喜娘的手走到他身前,身姿婀娜。 所有人都在恭喜,所有人都面带喜色,只有他—今天的新郎官,面上黯淡无光,无悲无喜地伫立在大堂之中。 “一拜天地!” 父母坐在高堂,笑得合不拢嘴。 “二拜天地!” 朱红大门外的天色晴朗,万里无云。 “夫妻对拜!” 红盖头上龙凤呈祥,他的余光瞥到默默站在人群背后的女人,瞳孔蓦地放大,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掌心的红绸却让他直起的脊柱重新弯下。 一滴、两滴,重重砸在桐油地板上。 “礼成,送入洞房!” “不、不,放我离开,放我离开!”李长青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疯狂呐喊,“放我走,不要,不要再让我重新经历那时的绝望!” “求求你!”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前世的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提着红绸被推搡着走进新房。 梦瑶,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隐藏在人群后方,看不清神色。 当所有人都在跟着他们后面欢呼时,梦瑶早已经背过身匆匆离开。 地上徒留一枚玉佩。 就在她步子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上一秒还仪表堂堂的新郎官瞬间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和身上的喜服毫无二色。 人群中开始出现尖叫,他的母亲急切扯着他的衣袖,有手帕在他脸上胡乱擦着,讨厌的香味因此留在了身上。 李长青清楚地知道这是前世发生的事情,依旧沉浸在其中,任由撕心裂肺的痛处击溃他的防线。 原来的他没有能力挣扎,在吐血后直接昏死过去,等醒来早已经为时已晚,梦瑶死了。 死在他大婚的那一天,这边的红绸还没撤下,那边的白缎在黎明前就已经挂起。 如果当时我能追出去,结局还会一样吗? 这么想着的同时,他的手指居然随着意念可以动弹,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生机。 李长青推开那双烦人的手,一股脑扯下火红的喜服,就着白色的里衣,不顾父母的劝阻冲向季梦瑶离开的方向。 “梦瑶,我爱你!” “我错了,爱不是自以为是,不是一味隐瞒,我可以解释的,给我最后一个机会!” 李长青气喘吁吁,他病了太久了,久到身体像是一截枯木,动一动心脏就难受得紧。 那个瘦弱的身影停住了,转过身扶住他的身体,拍打着后背为他顺气。 明明都是同一张脸,只有面对这时的她李常青心中的悸动才难以抑制,什么都听不清,耳膜快被激烈的心跳声震碎。 季梦芸眼眶周围赤红一片,眼神一如从前的清澈明亮,像石子打破了一汪平静的湖水,温柔中掺杂了无数的悲伤和怜悯。 “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 “常青哥哥,你的身体要撑不住了吧,虽然和别人成亲可能是为了不拖累我这种理由很让人难以理解,但是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所以,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我也从来都不是你坚定的选择。” 第9章 最后一次机会 李常青呆住了,她知道这一切,头脑清楚地看着他和她诀别,和别人三拜九叩,最后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死在湖中。 “不应该这样的,我以为那样做你会生活得更好,可能会伤心一时,但是当你遇到更合适的人后能够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李长青崩溃地捂住耳朵,他真的错了,错得离谱。 季梦芸,哦不,此时她是季明瑶,拿出本应该丢在地板上的玉佩,像以前一样亲昵地靠在他怀中,穿过长发,将玉佩重新系到男人身上。 “我可以有第二个选项,但有你,我不需要多余的人来代替你的地位,不是因为需要爱情才爱你,只是因为你在我才会去爱。” “你早早为我想好结局,那么我就亲手改写,我的选择和人生不是你能决定的。” 话落地,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闷闷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 “哪怕我们可能会分开,只要你过得好那都值得。” 季梦芸感受着强劲的心跳,顺着相贴的胸廓让她的心跳有了共鸣,自从重生以后再也没有从他身上得到过这种温暖。 对啊,这才是李常青啊,会爱她的那个李常青。 “如果,下一辈子我换了另一张脸,拥有另一个名字,你还会选择我吗?” 李常青,你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吗? 抓住她的手僵硬了一瞬,李常青嘴角怪异地**了一下,“明瑶,你怎么突然问起这种话,你这张脸就是变成灰我都认得你。” 季梦芸从怀抱中挣脱,退后到离他一尺的距离,正正直视着他的眼睛。 “所以是只认识这一副皮囊的意思?” 她的指甲圆润,戳在李常青胸口,莫名让他心脏紧缩,犹如一坨浓稠的芝麻糊糊在心口,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他急切地为自己解释,不停抚摸季梦芸过于苍白的脸颊,贪恋她活生生存在的温度。 慌乱只是一时,李常青迅速冷静下来,与眼前的爱人眉心相抵。 “皮囊是最直白的工具,但是我的心不会骗人,梦瑶,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们下辈子依然会在一起,所有失去的还会以另一种形式归来,老天眷顾。” 他很高兴,因病常年苍白瘦弱的脸颊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将季梦芸抱得更紧。 怀里的头颅埋得更深,雪白里衣开出一朵透明的花,露出里面的肉色。 “如果我说,下辈子我叫季梦芸呢?”微弱的颤音泄露,季梦芸用尽所有的力气询问出声。 回答她的是腰间猛然收回的手臂和向外推拒的力量。 石子深深凹进手心,不规则的边缘划破掌心,顺着小鱼际滑落到泥土里。 李常青疯狂拍打自己的衣服,避她如蛇蝎。 刚刚还温存着爱意的眼睛此刻全是恨意与厌恶。 “原来是你搞的鬼,季梦芸,你以为利用邪术将我困在这里,我就会爱上你?做梦!” 通体碧绿的玉佩被砸得粉碎,残存的一小块玉体眷恋着流苏,不肯离去。 “我告诉你吧,不止这辈子,哪怕就是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只爱梦瑶一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她勉强支撑起羸弱的身体,试图将所有的碎玉找回,最后一片被那双大红色的婚鞋径直踩住,在重力下碾成灰烬。 她徒劳拖住那人的裤脚,狠狠推开他的脚,“快挪开,你忘了你说过的誓言了吗?” “我李常青,玉在,人在,爱在,生当作磐石,此生唯爱不转移。”她一字一句念出声,嘴唇颤抖,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眼前人,眼前人看不清他自己的心。 她的模样和当时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第10章 不过是兰因絮果 “你好笨啊,你看,把扣往这里面一拉,这不就解开了吗?” 两小儿头靠头挤在一起摆弄着九连环,少女解开环扣后朝少年得意一笑,发梢天青色发带末梢缀着的小铃随着她仰起脸庞铛铛作响,阳光下白嫩的脸蛋宛如皑雪,柔润生光。 彼时,正年少的李常青暗自捂住胸口,祈求心跳的声音能够恢复正常,不要被旁边的姑娘察觉到他的异样。 “那是当然了,瑶瑶最聪明了,话说下个月你就及笄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话说着,手指拨弄耳边的黑发,将它们尽数遮盖着耳朵上。 李常青睫毛轻颤,看天看地看流云,就是不敢把视线长久停留于季梦芸的脸上,衣服上的盘扣都快被扣烂了,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他假装不经意地低头,和季梦芸的视线相对。 梦芸托着两腮,眉眼弯成两弯浅月,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微笑。 “终于舍得看我一眼啦?哎,哎,你别又抬头啊,那么害羞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李常青暗自附和,你是不吃人,你吃心。 不理她的调侃,费劲地在怀里掏东西,半天拿出来一只小小的木盒。 “你看看,可否喜欢?” 她伸手接过,木盒外表简陋无比,打开后却让目光无法转移。 那是一支镶嵌玉花及红宝石双珠纹金发簪,玉花莹白剔透,红宝石熠熠闪光。 好熟悉的感觉,她很少用这样通透的红,但是第一眼看到这簪子,内心除了欢喜竟然还多了一分难言的酸楚。 手指反复摩挲着那颗红宝石,李常青一时间无法分辨出她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能试探着开口。 “是…不喜欢吗?不喜欢也没关系,在你及笄之前我一定会找到你喜欢的。”虽然心中失落,但是依然打起精神在心中谋划下一次的送礼计划。 梦芸摇头,将簪子还回到李常青手中。 将背后放心地交给他,“你帮我戴上看看吧,好看的话我及笄后就一直戴着。” 她的头发柔软黑亮,像瀑布从头顶直泄到腰间,李常青回忆着家中大姊的模样,笨手笨脚地将发带取下,用簪子团成一个简单的式样。 头发太滑了,哪怕他急得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仍有一缕不听话的垂在梦芸耳后。 在他在和头发斗争,梦芸也在和自己的内心斗争。 头皮上传来轻轻的拉扯感,不痛,反而能从这点笨拙里面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温柔和珍重。 “戴好了,瑶瑶转过身来我看看前面梳没梳平整。” 他的手艺不好,整个发髻显得松松垮垮,少女正青葱,反而多了一丝慵懒,一分柔媚,红宝石未被黑发淹没光彩,相得益彰。 鬼使神差地将自己从出生就开始佩戴的玉佩塞进季梦芸手里,将他的心思尽数点明。 “待你及笄,你嫁我可好?” 梦芸双颊飞霞,慌张低下头玩弄手里玉佩的流苏,太突然了,常青怎么会突然向她求婚呢? 李常青豁出去了,闭着眼睛将自己的爱恋一股脑抖出来。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开始确实只是把你当成是最亲密的妹妹,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越来越关注你的消息,甚至偶尔看到你的身影就觉得开心;有男子打你主意心里就像灌了一坛子醋一样酸涩;看到你微笑,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喜你所喜,悲你所悲,我不仅想记住你风华正茂时的模样,也想要和你共霜雪,同白头。” 李常青竖起手指,郑重地看向季梦芸。 “我李常青,玉在,人在,爱在,生当作磐石,此生唯爱不转移。” 当时的季梦芸没有用言语回答他,只是将自己亲手做的荷包送给他就羞涩离去。 她以为他会明白自己心意的,但是世事难料,及笄时她戴着他送的簪子,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后来她又等了好久好久,拒绝了所有来提亲的人家,一心等着他兑现他的诺言,最后却等来被退回的荷包和他要和别人成亲的消息。 第11章 是谁害了她 其实她不是非要纠缠着别人的,但是她需要一个解释,至少是当面的坦白和道歉。 命中注定不算数,红线算什么,她只在意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或许因为他,自己会丧失爱的能力,但也绝对不会因为他而草率放弃自己的生命。 季梦芸本来就是这样坚韧的人,有爱的时候她是需要绿叶遮蔽的蔷薇,当爱流失了她就是可以扎根于墙角的野菊,肆意伸展自己的枝叶。 其实真实的场景和这场梦没有出入,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她上一辈子最后那段时光的缩影。 那场婚礼她去了,也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却恨不得让他肝肠寸断的男人,一身大红新狼郎服,眉目清朗,旁边的新娘子看起来和他异常般配,头戴凤冠,脸遮红盖头,上身内穿红娟衫,外套花红袍,脖子戴项圈天官锁,胸前挂照妖镜,肩披霞帔,手臂缠定手银,下身穿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 她还没有穿过喜服,若是他们能够成婚,今天的喜悦或许也能分一杯羹。 本来应该嫉妒和痛苦的,可她站在那里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并非她所爱之人。 是的,眼前人就像是一个硬生生装成李常青的木偶,只有皮囊,全无灵魂。 过于惊骇的她转身离去,慌忙间掉落了那块定情玉佩。 和这场梦不同的是,那个李常青没有追出来,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和新娘进了新房。 跑出来后事情就不受她的控制了。 她死了,死在了暮秋霜寒渐起的湖里。 太冷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四肢使力拼命挣扎,绝望和求生欲达到极致,耳朵、眼睛、鼻子被水挤压,窒息的痛苦让她眼睛渐渐看不清所有的事物,顺着呼出的水泡依稀可以看到水边那个尚未离去的身影。 碧绿的双鱼玉佩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是会水的,一直都会,但是李常青以为她不会,因为他自己不会,为了不让一向都骄傲的李常青难堪,她顺势就承认了下来。 所以不是没有力气浮出水面,是有人死死按住她的头,一步步将她拖进死亡的深渊。 花了整整一日的时间才被人打捞起,而那时她的尸体早已经发白发胀。 李常青凝望过无数次的那双似水含情目大大睁着,空留黑漆漆的诡谲,诡异的是她身上没有一丝伤口,如果赵珏当时在场就会发现她手腕上系着一根银白色的细丝。 再后来,她就成了季梦芸,重新经历新的人生。 等她恢复前面几世的记忆,想要再次寻找李常青时她的妹妹早就顶替了她的位置,挽着他的手笑意盈盈。 “姐姐,真是抱歉,这次就让着我吧!” 那枚双鱼玉佩明晃晃地挂在她的腰带上,季明瑶那双涂着鲜红寇丹的手指时不时将玉佩挑起,向她展示自己的胜利。 季梦芸耳膜传来水波震**带来的刺痛,呼吸越来越急。 居然是你,罗碧螺! 那个前世同李常青成婚的罗碧螺! 第12章 梦醒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转世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当时她脸上的疑惑和不可置信被李常青曲解成了愤怒和挑衅,往后的那些日子李常青更是帮着那个伪装成她的罗碧螺处处伤她心。 更可怕的是,这个顶替她的人居然将她和李常青上一世的发生的事摸得一清二楚,她早就抢先和李常青相认。 梦芸从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就处于被动地位,不管她再说任何真相,季明瑶就会从阴暗的地方跑出来朝李常青大肆哭诉。 “我同姐姐是亲姐妹,本以为她是真心待我,我拥有记忆后同她谈心提起了我们的过去,没想到姐姐她,她竟然就这么看上了常青哥哥,妄图将这些记忆变成她的,来阻止我们相爱。” 日子一久,李常青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怪异,不仅竭力避开和她单独相处,对她所有的解释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说过玉在,爱就在,玉碎了,爱就转移了,早该明白的,偏偏要等他亲手将她打醒。 那几根流苏穗子躺在她的掌心,她抬头望着李常青,嘴唇颤抖。 “我错了,我不该一世又一世和你纠缠不休,什么生生世世,什么天定爱侣!” “他们中的任何一种人格都不是你可以相比的,很遗憾,最后一次机会被你消耗完了。” 李常青神情陡然之间变得怪异莫名,可是还未曾出声,他已经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情,讲不出话来,只是用力摇头,试图伸手拉住季梦芸。 梦境开始瓦解,天地巨变,周围的景物碎屑一般崩塌,光亮渐渐熄灭。 李常青看着唯一散发出光亮的季梦芸,踩碎玉佩时的嚣张气焰全无,眼里失去了光,拼命朝着她的方向追赶,无奈距离越拉越远。 就像两条迂回相交的线终于在某一刻永远平行。 “小姐,小姐,快醒醒!呜呜呜,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 季梦芸是被晃醒的,习惯了黑暗光明就显得格外刺眼,身下是她柔软的床铺,被子上散发着兰花的清香。 她揉揉胀痛不已的额头,费力撑起因悲伤而绵软无力的身体,小竹适时上前将丝被塞到梦芸身后。 季梦芸稍微理了理自己被汗浸润的长发,在房间四处打量。 “小姐,你在找什么?” 小竹将桌上的茶水递给她润喉,季梦芸摇头,抿茶不语。 看来那位姑娘没被下人们发现,也对,拥有这样一手神出鬼没的功夫还有能让人在梦中相遇能力的人必定不是凡人。 “小竹,我睡了多久?”话说出口的同时,她自己都被沙哑的声音震惊到了。 “一月,小姐,你睡了一个月。” 梦芸眉毛高挑,“一个月,我还以为只过了一个时辰,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了。” 还好,距离婚期还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足够她想法子解除婚约了。 “小竹,去请我娘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她眼里闪烁着精光,是时候反击了。 第13章 父母爱情 那天季夫人从房里出来之后,梦芸的禁闭就废除了,季夫人亲自找到自己不待见的丈夫,要求让梦芸跟她进一步学习如何管家。 她年轻时被季钊和盈姨娘的事伤狠了,平日里除了正式场合会出场,其余时间都呆在自己的院子看书养花。 上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季钊季老爷像是被猫盯住的老鼠,小心翼翼把屁股朝季夫人挪近了一点。 “韵娘啊,你终于舍得出来见我啦,多日不见,你还是如年轻时一样冷艳。” 季夫人原名张韵苑,年轻时就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被父母嫁给了空有皮囊和家族势力的季钊。 她没有决定人生的权利,这是一个时代女人所拥有的悲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操劳半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角长出细纹,美貌新妾倒是一茬接一茬,从未断过。 不过可能是他福薄,除了自己的芸儿和盈姨娘的女儿外,竟然无一人生育,活该他命里无子。 最初时季钊看自己的眼神不是没有爱意的,只是到自己怀孕后就变了,怀胎三月,盈姨娘就入府,不出一月就传出喜讯。 后来知道生下的是个女儿时脸色更是差得出奇,对她虽然依旧温柔体贴,但一件表面光鲜内里全是虫虱的袍子她根本不稀罕。 自然现在看见季钊就觉得心情奇差无比,不理季老爷脸上的讨好和他悄悄越靠越近的小动作。 茶杯摔到桌上,盖子滚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季夫人毅然起身换了一个季钊绝对蹭不过来的位置,保养得当的双手弹了弹肩上不存在的灰。 “季钊,你是越来越不挑了,牙齿上有菜。” 趁着他尴尬低头疯狂剔牙的功夫,季夫人幽幽开口“盈姨娘,躲在背后干什么?老爷就是这样把你宠坏的吗?还不赶紧滚出来!” 季老爷气得眼睛冒火,她怎么会在那里,,自己刚刚的囧样不就被第二个人知道了! 盈姨娘扭着腰袅袅娜娜地走过来,茶杯里的茶都快冷了才走到季夫人面前随意做了一个并不标准的礼。 “哎呀,被夫人发现了,您一定不会怪我的吧?” “我就是好奇,姐姐你会和老爷说什么,毕竟在姐姐眼里你那些花呀草呀都比老爷贵重一万倍,今儿舍得出来了,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季梦瑶在这点上算是学了她十成十,只是姜还是老的辣,茶还是老的苦,盈姨娘这个人口蜜腹剑,偏偏是季夫人最讨厌的类型。 她慢悠悠吩咐丫鬟把冷茶端给季老爷,季老爷忙不迭往嘴里灌,心虚到不敢抬头。 “第一,我张韵宛上边只有八个哥哥,没有姐妹;二,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学那小儿夹着嗓子作语;三,老爷”她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下来,将低头装鸵鸟的季老爷叫起来。 “老爷,她说你低贱还不如一朵花。” 季老爷本来还开心她提到自己,一听这话立马瞪大眼睛怒视盈姨娘。 成功将祸水东引后季夫人就施施然站起身离开,临走前还是再次提醒了一遍季老爷关于梦芸的事。 “老爷,记得解除芸儿的禁闭,她也是你的女儿,我不想再对你失望了。”再失望一次,下一次就取你狗命。 潜台词她没说,但是心里已经开始谋划了。 第14章 两个捣蛋鬼 “想好了吗,需要我的帮助吗?” 玉红昭坐在树杈上,晃着脚看树下的季梦芸。 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投下一树光影,随着风四处流动。 梦芸抬手放在眉心,朝玉红昭温柔一笑。 “姑娘,好久不见。” “上次多谢你的帮助,我想我想好了,但是我可能不需要。” 玉红昭皱眉,嘴角弧度往下,黑灵灵的眼睛装满不悦。 “不需要,他辜负了你,你就不想让他死吗?” 季梦芸没有回答,斟好一杯碧螺春放到自己对面,“姑娘,下来喝杯茶吧,我们慢慢细说。” “切,真是麻烦。” 口嫌体直的人轻盈落地,端起茶一饮而尽。 “好了,喝了,快说!” 梦芸无奈摇头,这位玉姑娘还真是直率得可爱。 “我们前世的事情你也清楚吗?” 玉红昭来不及点头,门外的喧闹打断她俩的对话。 “让我见见瑶…芸儿吧,就一面,一面就好。” 一红一青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位是话被打断的烦躁,一位是惆怅加释然的洒脱。 小竹浑身颤抖,依李常青的身份她得罪不起,她脑子一向很笨,也知道小姐每次哭都是因为他,小竹不想让梦芸继续伤心,哪怕这位可能会成为她们的新姑爷。 “小竹,让他进来吧。”是小姐的声音,小竹暂时放松对李常青的警惕,规矩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李公子请进,希望您不要再做任何让小姐伤心的事。” 李常青点头,快速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在衣服上拍了好几下才走进小院。 梦芸就坐在树下,不肯回头望他一眼。 李常青自从那天梦醒就一直精神恍惚,他不敢相信自己信错了人,伤错了心。 其实季梦芸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过那些事,但有季梦瑶也就是罗碧螺话术在前,他下意识地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活该虚度了两世,竟然还是无法参破假象。 梦芸让他问问自己的心,对了,他的心,怎么不跳了? 就这么拖延了好几天,听说季家大小姐解除禁闭,他才敢登门拜访。 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李常青一时不知道从哪说起。 踌躇许久,才懦懦开口,“你身体好些了吗?” 这个问题倒是季梦芸没有想到过的,她以为这位会一上来就质问她,没想到迎来的是一句近似于关心的问候。 她终于肯转过身直视李常青,同样拿起新的茶杯为他斟了一杯。 “请坐。”是重生以后第一次平静对话,没有眼泪,也没有红了眼眶。 坐下的一瞬间凳子腿吱呀叫出声,就在季梦芸眼前,断了。 李常青一屁股坐在地上,翩翩佳公子形象一去不复返。 换了新凳子后,刚想喝口茶掩饰尴尬,茶杯就像有自己的想法,全部倒扣在他脸上。 季梦芸不经意地轻咳一声,一手握拳抵住溢出的微笑。 玉姑娘真是位妙人。 “喂,不要抢我的活啊,月老老头儿!” 玉红昭看着来得晚几步使着红线将茶水泼在李常青脸上,正玩得不亦乐乎的赵珏一脸黑线。 真幼稚。 其实你俩乌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 第15章 脑中疑云 “行了,再弄别人就要起疑心了。”白丝及时将搞鬼的红线缠住,顺着赵珏手背牵住他的手腕。 白丝没有温度,勒在手腕上挤出一道红痕。 赵珏莫名地就想起玉红昭手指的触感,那时贴着他的桡骨茎突,散发着它主人的温度。 立马鸵鸟一样把手往自己衣袖里藏,眼含警惕地盯着玉红昭,满脸写着“流氓,我看透你了。” 玉红昭不想理这个大傻子,虽然他逗起来还挺有趣,不过兔子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她示意赵珏专心看那边两人的情况,他们之间的恩怨先放一放。 赵珏果然注意力又放回到他的“顾客”身上,这一看不得了,牙关都给他吓掉了。 过于劲爆了。 李常青赖皮狗一样贴在季梦芸身上,用力汲取她身上的温暖,柔软的唇轻轻地触上她的额,而后落在她的唇上,温柔地摩挲,辗转流连。 他的气息太近了,近到季梦芸可以清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到心底,让她的心弦颤动不已。 颤动归颤动,理智回笼,尖锐的小虎牙猛地向下咬,决绝推开还痴迷于心动里面的李常青。 狠狠将唇上的水渍和鲜血擦干,季梦芸怒视着他,在梦里和他道别的时候没哭,这些日子里面遭受了苦楚没哭,此刻她的眼眶却包不住一滴眼泪了。 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嘴角尝到了一点咸涩。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仗着以前那些时光对你的依恋肆无忌惮!” “李常青,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你私有的木偶,凭什么你想要靠近我的时候就可以不讲一点分寸,而推开我的时候又可以毫不留情?” “你是真的爱我吗?还是在爱一个幻影,爱一个假象,爱一个名字?” 李常青用大拇指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低头大笑,肩膀随着他的动作震颤,额上的头发遮住他半只眼睛,剩下的半只眼睛偏执而疯狂,似是势在必得。 “如果不爱,我追寻你而来的意义是什么呢?瑶瑶,哦不,现在是芸儿,我是为了你而诞生的啊,你怎么可以丢掉我?” 梦芸将耳发撩至而后,指节动作间抹去不断下落的泪水。 闻言心中一冷,到现在他都还在纠结是她要放弃这种问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先放弃先背叛的人明明就是他! “凭什么,就凭你为了季明瑶把我推开,一次又一次伤害我,和别人订婚,和别人成亲,一世又一世,我们从来没有过好结局!”奇怪,不对,不对,成亲,成亲时的那个人是…… 季梦芸太阳穴一阵刺痛,好像有东西在阻止她回想起一些很重要的细节,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就像有虫子在脑髓上面滚动。 赵珏一眼看出季梦芸的不对劲,化作轻烟钻进她的耳朵。 玉红昭紧随其后,这个女人老是要在这种方面和他争来争去。 红白两道烟前后进入她的耳中,却在某个地方停滞不前。 那是一个黑黝黝的东西。 第16章 除掉他 因为过度滋养被形体肥胖、浑身水滑的蛊虫藏于骨肉之下,此刻正不安地四处翻滚。 玉红昭挥着匕首使劲往蛊虫上砍,刚碰到蛊虫甲的时候,季梦芸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 “好痛!是谁,是谁在我的脑子里?” 玉红昭只能停手,用蛮力剥去蛊虫的方法看来是行不通,物理攻击不行,用法术试试呢? 灵力从赵珏指尖泄出,朝着蛊虫飞去。 这是一个催眠的法术,只对活物有效,眼看着蛊虫昏昏欲睡,紧紧抓住季梦芸皮肉的爪子似要松动,变故徒生。 那蛊虫竟然反过来吸收了这股灵力,化作自身力量,在周围形成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结界,这下就连玉红昭的匕首都突破不了了。 赵珏:哦豁,被利用了。 他停止灵力的使用,心虚地不敢去看玉红昭,堂堂月老活了一千岁头一次怕被一个姑娘看扁。 玉红昭看着愧疚的赵珏,没有发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加油,没用的废物。” 但也得益于赵珏灵力的滋养,蛊虫不再挣扎,懒洋洋地爬在原地,季梦芸的疼痛也消失了。 她脱力后险些栽倒在地上,幸亏李常青一把拖住她的腰,抱住她的头,闷声安慰。 “好了,睡一觉吧,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以前她是随风舒展的向日葵,现在她是浑身竖起尖刺的蔷薇,睡着了尖刺收起,又回到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李常青眼睛闪着红光,冰冷的手指在梦芸脸上游移,最后停在她禁闭的眼睛上。 “没关系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就像那个人所说的一样,我永远不会放过你的。” 赵珏没有注意到他的怪异,脑子里的警铃却一直轰响,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查看命薄。 命薄明姻缘,天地连一线。 硕大的一本书实际上只有一页有名字,每牵完一次红线,名字才会改变,看只有短短几行字,实则书写了两个人的一生,那些爱恨情仇都掩藏在朱笔红墨下。 最开始注意到这对时已经是十世中的最后一世了,红线在每一世结束时都会断裂,全然依靠月老的动作让红线续牵。 本来只是俩人间的红线变淡,这时才发现李常青整个名字都闪着诡异的红光,一闪一闪,朝着季梦芸的名字越靠越近,隐隐有要吞噬掉对方的倾向。 赵珏猛地睁开眼,如寒冰般锐利漫凉的眼神射向李常青,不行,现在不是撮合他们俩的时候了,再这样下去,越撮合恐怕越要出问题。 红线牵不成,神仙又不能攻击凡人,这可如何是好? 对了,他不行,但是某个人可以啊!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看起来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也没有夺人眼球的浓密睫毛,像水墨画一样淡,眼睛大而眼尾略微向下,可怜巴巴地看着玉红昭。 不开口说话表情就全部把他的小心思暴露了。 玉红昭拖着他的衣领粗暴地离开季梦芸的身体,重现回到刚刚那个树杈坐下,赵珏被她摔到树干上,落了李常青一头绿叶。 李常青对此亳无反应,顶着满头绿油油的叶子,头发凌乱,浓眉大眼的脸上还有可疑的血迹,抱起季梦芸将她送回房中。 赵珏把自己从树上扣下来,搓着手殷切地对玉红昭笑。 “我们谈谈呗?” 第17章 合作 第十六章 “呵呵”玉红昭竖起自己的小指狠狠戳向赵珏的额头。 “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是怎么把我虐成那个样子的?啊,无事打我,有事就谈谈?” 赵珏睁大眼睛,呆愣着看了玉红昭现在已经完好如初的小指起码一刻钟。 又低头看着自己宽大骨节分明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把小指掰折,神仙也是会感觉到疼痛的,赵珏的眉头却皱都没皱一下。 不是权宜之计,只是欠了债终究是要还的,伤害了人自己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 他是男子汉了,才不痛—才怪,好痛,一脸平静的赵珏在心里悲鸣。 玉红昭叹气,果然是傻子,连幻象都看不出来,她堂堂地府最强阴司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人削掉手指,他这一下可是扎扎实实地折断了手指,不痛才怪了。 这人肯定又在心里面絮絮叨叨了。 “伸出手,注意这不是请求,是命令,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赵珏乖乖把手伸出去,痛觉短暂麻痹他的神经,掌心正中一触即离的柔软让他另一只空闲的手一瞬间收紧。 像小鸟的喙试探着轻啄,蜻蜓点水一般撩拨了就离开。 充沛的灵力涌向歪到一边的断指,循着经络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汹涌而来的清凉代替刺痛,赵珏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手,没惩罚到自己也就罢了,还又麻烦她帮我治疗,真是,有点小挫败。 玉红昭意识到这个人脑子里面的筋可能直通到脚,不能拐弯抹角地去跟他暗示。 索性也懒得装了,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 “听好了,我们是敌人,该打就打,该竞争就竞争,不用刻意让着我,我说那句话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你用同样的方法去伤害自己,用伤痛去弥补过失,说实在地,这样做还不如让我打你一拳。” 下一秒她举起的手就被软绵绵的东西蹭上,那个人傻乎乎地将自己的脸摆在她拳头nbsp;她常年苍白的脸像是喝了清醇的酒,嘴角也露出了笑,真的把拳头往他脸上使劲一锤。 留下一个小小的拳印。 既然他有这种要求,她当然会满足他。 赵珏差点被打懵了,龇着牙倒吸一口凉气。 等他回过神来,树上只剩一个纸折的小鸟,哪里还有玉红昭的身影。 “你的事我答应了,无非就是给李常青栓一根白丝罢了,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没有你往也一样会去干。”小鸟的嘴里传出玉红昭的声音。 赵珏咧嘴一笑,扯到伤口又匆匆拉下嘴角,用白发遮住自己的伤口悄咪咪溜回月老殿。 “那个谁,月老,最近下凡的频率有点多啊,我看你这活是不想干了吧?” 完蛋了,要被发现了! 赵珏头发放在嘴上,活像一个贼,傻站着转过身吹口哨。 “啊,拜见启源真君,真是好久不见,你越来越俊朗了。” 一把年纪胡子拉碴的启源真君满意地摸了一把自己沟壑纵横的老脸,笑眯眯朝赵珏点头。 “”赵仙君亦然,你最近干事勤勉些,最近天帝心情不好,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跑出来了,你可要小心些啊。”说到小心些的时候,启源真君大力拍了拍赵珏的肩膀,不知为何透露出一副阴险的模样。 第18章 拆穿 赵珏深以为然,确实最近是有东西跑出来了,而且还屡次和他作对。 老者说完就双手放在身后乘云离去,赵珏偷偷摸摸回到自己的住处处理伤口。 天上人间,这点功夫的时间人间已是月明星稀,蛐蛐在草丛里鸣叫不休。 梦芸已经醒了,左右摇动脑袋,白天脑仁里的剧痛完全消失,就像是做了一场会醒的梦,醒来一切都恢复原样。 昏暗的灯光将她的卧榻晕出暖暖的橙光,墙上的人影斜靠在床头。 人少了终于可以静下来想事情,白天的事处处透出怪异,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会因为李常青成亲而流露出除了伤心之外别的情绪。 但再三回忆都只能想起成亲这两个字,其余的竟然半点都回想不起,玉姑娘给予她的那场梦境里回忆也只有和李常青对峙的部分还依稀可以记得,再多的就不行了。 她抱着双膝,下巴靠在手臂上静静思索,可有人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她。 黄梨花木做的房门突然从外面推开,趁着小竹不在季明瑶带着侍女大摇大摆走进她的房间坐下。 不等梦芸开口,那套着她庶妹壳子的罗碧螺就伸手掐住梦芸的下巴,冰冷的手镯冻得她浑身鸡皮疙瘩冒起。 “姐姐,你现在高兴很高兴吧,常青哥哥要跟你成亲了,他还亲自跪到父亲面前,求他你们早点成婚,更可怕的是,父亲也疯了,他答应了,你知道吗,他居然答应了!” 季明瑶的指甲越发用力,在梦芸的下巴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红痕。 季梦芸听了这个消息并不比她畅快多少,李常青这个疯子,明明都告诉过他他们已经不合适了,还一意孤行背着她去找季钊。 季明瑶将她的错愕理解成了高兴,嘴角的微笑瞬间消失。 “你是在嘲笑我吧,原本我才是嫁给常青哥哥当正妻的女人,后来你不要脸地去救人,害得正妻变成你,没关系,到这都没关系。” “可是现在,他宁愿往自己身上捅一刀都不愿意让我进李家的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季梦芸,你怎么不去死?” 她的神色癫狂,留着长指甲的手使劲摇着季梦芸的肩膀,瞪大眼睛将脸蹭到她眼前,那双眼睛里全是红色血丝,眼白露出大半,似是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季梦芸一出手就揪住她的后颈,将这个女人拖离到安全距离。 她脂粉未施,乌发半挽,身上只着单薄里衣,大气秀美的脸上依然平静。 “说够了吗,这张脸可用得还习惯?罗碧螺。” 季明瑶惊慌失措,惊惶间直接退到桌旁,一屁股跌倒在凳子上,靠着桌子勉强直起身,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冷笑。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季梦芸,你不会是疯了吧!” “我就叫季明瑶,我出生就是这张脸,先喜欢李常青的人是我!这块玉佩,你看啊,这块玉佩也是李常青先送给我的。” 季梦芸掀开被子,穿上鞋走到她面前,打量着那块玉佩。 第19章 心虚 “李常青这辈子从来没有拥有过这块玉佩,那么他又是怎么送给你的呢?” 季明瑶没想过这一茬,从罗碧螺这个名字被提起的时候她就已经慌了阵脚,此刻听见季梦芸的责问只能颠三倒四死活不承认自己刚刚说过这句话。 “哦,我没有说过是常青哥哥送我的啊,这是我出生就有的东西诶,你怎么又在污蔑我!” “可是刚刚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诶。” 屏风外走出三个人,季夫人被小竹搀扶着走到季梦芸身前帮她挡住季明瑶。 季明瑶步步后退,褪去那副狰狞的模样,又开始抹泪,楚楚可怜地辩解,“姐姐,夫人和小竹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她们当然偏向你啦,这也不能证明我刚刚说过什么吧?” 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努力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她可耻就可耻在每次干了坏事后不仅不承认还会仗着没有证据反过来挖苦,哪怕到这个时候她眼里都还深藏着得意和挑衅。 “是吗,那他呢?” 上午捅了自己一刀身体虚弱的李常青从屏风后走出,同样选择了挡在季梦芸面前。 “我也听见了,你口口声声说玉佩是我送给你的,但是不管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我都没有送过你,你这辈子更是不可能得到这块玉佩,除非…” 那块双鱼玉佩还系在她腰间,让季明瑶坐立难安,她只能再次生拉硬扯试图转移话题。 “姐姐,就算你要和常青哥哥成亲,也不该让他进你的闺房,这不合规矩,孤男寡女,平白败坏季家家风。” 梦芸觉得她真的很神奇,她一天粘在李常青身上时就没想过家风不家风的问题,何况她可能是把她老娘和小竹不当人看。 李常青本就因为季明瑶横叉一脚害得他和自己的爱人多走了好多弯路而痛恨她,听到她这么说,直接上前揽住季梦芸瘦削的肩膀示威。 “再过三月我们就成亲了,芸儿才是我即将明媒正娶的妻子,除了你应该没有人会有异议,还有,请叫我姐夫,我也不是你的常青哥哥。” “姐夫,好一个姐夫,好熟悉的话语,这话你也对姐姐说过,姐姐,你看他朝令夕改,就不怕他再次反悔投入我的怀抱?” 李常青立刻单膝跪地宣誓自己的忠心,“芸儿,过去是我自己心盲,这种事定不会发生你二次,你信我,她要不是顶着你的脸和名字,还提前得知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我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的。” 事到如今,李常青一心想要改过自新撇清和她的关系,旁边的季夫人和小竹虎视眈眈,季梦芸又知道她最大的秘密,季明瑶咬住指甲盖,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了。 见状,她果断放弃,脸上挂起讨好的微笑。 “姐姐,都是因为我太爱他了,爱情哪分什么先来后到,你看没有一个人受伤,妹妹也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而已,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先走了。” 第20章 就此斩断 季梦芸让她逃了,看着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李常青确实是受伤了,此刻身体有些虚弱,那双眼睛从开始到现在就没从季梦芸身上移开过,眼神粘稠到季夫人咳嗽一审打断他的注视。 “李公子,时辰也不早了,虽然你们确实有可能会成为夫妻,但是大晚上留在我女儿的闺房传出去总归还是不像话的。” 意识到自己的话语过于冰冷,季夫人努力将表情调整得柔和一些。 “当然我也感谢你刚刚愿意挺身而出替芸儿说话,这伤硬要扯的话确实也和我季家有干系,你放心,我已经给你爹娘传过消息了,明日他们就可来接你,小竹,送李公子去厢房。” 李常青还想再说些什么,迫于季夫人的**威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季梦芸没忍住多看了他背影一秒,这一眼被眼尖的季夫人捕捉到,那个端庄冷艳的中年美妇单手一挥,变成了红衣妙龄女子。 她当然不是季夫人,转世重生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天下岂不大乱,至于那个小竹更好办了,朝她吹一口气就行了。 心思越单纯的人催眠起来越简单,相反像这三位转世还保留着前几世记忆的人催眠难度极高。 不然她吹一口气就直接解决了,哪还用费力搞这些手段。 “醒神了,不会还对他抱有什么不该有的期望吧,所以你是确定他非你不可,我看他之前不还是挺喜欢别人的嘛。” 季梦芸收回眼神,眼中黯淡了一瞬,她是在笑,但笑容里面没有一丝欢喜。 “多谢玉姑娘,我知道的,如果不是姑娘你的帮助,他恐怕现在都还是对我异常厌恶,一个人如果囚于固定的思维,单纯依靠一副皮囊、一个名字去判断爱与不爱,这爱就是浅薄的、是廉价的。” “而之前的那些事情也很清楚地证实了这一点,更何况,我已经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愿,他还是去找父亲提前了婚期,企图把我绑在身边。” 长睫上凝结出一滴清泪,滴在她纠结在一起的手指上。 “这不是爱,他真的好陌生,和之前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这真的是我喜欢过的人吗?” 玉红昭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只能将衣袖扯长囫囵给她擦擦眼泪。 “别哭了,我明白这种感觉,我喜欢的那个人也丧失了记忆,把我当成死敌,他一点都记不得了。” “当初拿着花眼神真诚地问我“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明明是他。” 两个同样失意的人对视一眼,季梦芸破涕为笑,对啊,失去爱情又如何,她们现在不都好好活着,并且努力改变现状嘛。 玉红昭本来只是本着抢走赵珏的业务顺手捣乱一波的,此刻倒是真正有了想要帮助她的念头。 “我想现在的你应该做好了决定,李常青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梦芸闭上眼睛点头,对不起了,李常青我们就此彻底扯平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十辈子的爱恨就到此结束吧。 第21章 无用的讨好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这三个月以来他每天都准时报道,手里不是吃的就是玩的,再不然就是女儿家那些胭脂水粉。 梦芸拿着那串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红色糖衣包裹住均匀的果实,是她从前最爱吃的玩意儿,没想到他还拿她当小孩子看待。 在李常青期待的眼神中,那串糖葫芦碎成了渣,就像那块玉佩一样,狠狠摔在地上,糖衣破碎,露出里面红色的山楂果肉。 李常青蹲下身用手帕将果子全部捡起来,和着泥一口口吞下,“浪费不好,收拾地也麻烦,我能吃,能吃。” 吃着吃着眼泪从眼角偷偷滑落,他顺势用宽大的衣袖抹干,没事的,只是花了七天找师傅学又花了一天做的,芸儿不喜欢是他自己没本事。 她又拿起一盒胭脂,食指轻点一抹红,将它抹到李常青的脸颊上,慢慢画出一个王八。 “喜欢吗?” 李常青不敢说不喜欢,强撑着点头。 她同样满意地点头,她也觉得自己这王八画得很好,“既然喜欢,你李大公子今天就带着这妆回去吧,挺衬你的。” 李常青前几世也有过落魄的时候,但没有一次遭遇过这么幼稚又令人丢脸的事情。 但是夫人喜欢,丢脸又算什么。 就那天,京城中风度翩翩的李公子头顶着一个胭脂画的王八,李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隔天,李常青又悄悄咪咪地趴在窗上,神秘地朝季梦芸招手。 灯芯刚减掉一半,屋里的灯光不甚清明,季梦芸看着拿自己闺房当他闺房的人内心十分无语。 一般人是有自尊的,他就像一只赖皮狗,说让退婚不退,任凭她怎么打击,第二天又笑眯眯地拿出新玩意儿来哄她。 不过她绝不会心软。 原以为这次又会是什么吃的喝的,李常青拿出来的东西却让她攥紧了衣袖。 不是什么桃花糕,也不是碎玉枝最新的口脂。 那是一枚玉佩,双鱼形状。 粗看相差无几,细看就能看出做工粗糙青涩,玉佩是谁雕刻的显而易见。 李常青一直将玉佩捂在怀中,确保玉佩不冻手才交给季梦芸。 真正的玉佩早就遗失在上一世被罗碧螺所有,梦境中的也被他摔碎。 午夜梦回,每当李常青从噩梦中惊醒,不止一次后悔过自己的愚蠢行径,如果那时他选择相信,或许芸儿就不会将他拒之千里。 一想到她的眼中不再藏满爱意,心口疼痛到想有钝刀一刀一刀将他凌迟致死。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再次被拒绝,玉佩和糖葫芦一样被摔碎的结局时,事情似乎又有了新的转机。 季梦芸收下了,没有摔到他脸上,也没有冷言冷语,除了那扇被放下的木窗外一切都很合他心意。 昏暗灯光下,她的身影投射到极薄的纸上,淑女窈窕。 李常青隔着窗痴痴地望着,久久不愿意离去。 从那天起他就没有再触碰她的勇气了,此刻竟然像一个痴汉一样再三抚摸着那道倩影,给了他一种两人贴得很近的错觉。 月上柳梢头,他收回手,将手贴近自己的脸颊,视若珍宝地捧住,这是季梦芸曾对他做过的动作,就连这样的一点温暖对于他来说都很奢侈了。 他走了。 季梦芸打开窗户,嘴里吐出一口浊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命运向他们开了好大一个玩笑啊! 距离婚期不远了,她们有自己的计划,这婚自然也要用心准备。 季梦芸摸着那身并蒂莲合金合欢绣纹的大红喜服百感交集,有的东西错过那个最想要的时间点就永远错过了。 前世最想拥有的东西今生就算用十倍来偿还也是徒劳。 衣服上特意用兰花熏过,鼻尖浅浅萦绕着兰花香,用的也是最好的纻丝,尤记得昨天李常青小心翼翼捧着礼盒让她打开的场景。 第22章 大婚 华衣流光溢彩,但不及少年将军破烂的披风。 在所有记忆里,她总共成过三次婚。 经历过帝后大婚时的凤冠霞帔,百里红妆。 也经历过一壶浊酒,一个见证人也没有的简陋婚礼。 这一次,不动魄惊心,也不细水长流,平白多了几许遗憾,几许惋惜。 有时候她在想,拥有前世的记忆到底是神的惩罚还是恩赐。 会不会神磨灭人的记忆再让他们转世也是一种幸福? 一个人经历的事成长环境背景性格不同,变成完全不同的人,没有相遇的记忆,还会爱上他吗? 执着于灵魂宿命转生论,仿佛在画地为牢自欺欺人一样,我们都是月老笔下的傀儡,收到爱的指令必须相爱。 但凡没有那些记忆,她这辈子会永远都是季家骄傲的大小姐,李常青不会执着地追寻前世的遗憾而迷失自己。 他们的相逢从一开始就是个注定的悲剧。 当然这场悲剧里面少不了季明瑶的参与。 玉姑娘说过“很奇怪,我查过地府亡灵投胎的命薄,上面没有罗碧螺,甚至无法确定这个人是否死去过,如果她真是从那时就活到现在,问题就大了。” 季梦芸掌心握着一根白丝,目光悠远。 紫陌风光好,绣阁绮罗香。 相将人月圆夜,早庆贺新郎。 先自少年心意,为惜殢人娇态,久俟愿成双。 此夕于飞乐共学燕归梁。索酒子,迎仙客,醉红妆。(1) 喜娘今天可高兴了,这等大户人家出手最是阔绰,这下可以捞得好多油水,一想到这她就笑得直不起腰,一低头看到新娘手上满手的寇丹。 心里还纳闷,“这新娘指甲盖前几日都是白素干净的,果然人成婚了就是不一样。” 佳人在侧,李常青满面红光,用尽了毕生运气,才换来一个她。 也算是了却他的夙愿了。 今日的风格外温柔,新娘子盖头上的流苏随风忽上忽下飘动。 隔着那扇小小的窗,李常青伸手替她按住飞舞的布脚,顺势将藏在大袖里的芙蓉糕塞进盖头里。 转头骑上高头大马,在唢呐声中伴着花轿游遍全城。 最终目的地在李府,两宅隔着大半个京城,所以唢呐也吹响了大半个京城。 长长的队伍像一条红色的游龙,蜿蜒曲折着 盘旋过青色的砖瓦巷子。 今早下了一点小小的春雨,地面还保持了一点潮湿的水汽,青苔厚厚积在墙角,折过最后的巷脚,前方会有彩虹。 彩虹的尽头会有宝藏,李常青猛然回头四处打量,半晌后才跟着花轿继续离开。 奇怪,刚刚那道桃红色的身影好熟悉,看见她时心脏都跳漏了一拍。 摇摇头甩去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的梦芸就在身边,这次谁都夺不走她。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接到新娘,顺利来到李府,顺利跨越火盆,走进大堂。 李家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之前季梦芸每天把李常青弄成那个熊样,他们都只是笑笑,心里并没有什么芥蒂,自己家儿子这次做得确实过分,更何况梦芸是他的救命恩人,就凭这这一点两老口就对未进门的儿媳妇异常感激。 她那渣爹也来了,死皮赖脸贴着她的貌美娘亲,还算帅气的脸庞笑出一道道褶子。 所有人都很高兴,她也很高兴。 咦?她不是不想和李常青成亲的吗,怎么还会高兴? 那是当然了,因为盖头下的新娘子不是她啊! 第23章 各取所需 那是一件各取所需的事情。 她需要一个可以和李常青解绑的理由,而有个人恰恰是最合适的人选。 前朝也不是没有狸猫换太子的事,等生米熟成熟饭,谁又会在意这里面的故事和龌龊。 她预判了这个人的预判,当那碗桃花羹端上来的时候,看似没有一点警惕直接喝下,实则尽数倒进自己的衣袖。 床铺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从床底钻出来走到她面前用手指试探她的反应。 见季梦芸纹丝不动,她才放下心来将她拖到**用喜被遮掩起来。 脚步声一直不断,她应该是走到了挂着嫁衣的木架面上。 耳边传来女人的喃喃自语,她的声音尖利,一向很有辨识度。 “上一次我们没能入洞房,这次大人说了只要我们拜堂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李常青你是我的,是我罗碧螺的,你不爱这张脸,那我就换一张脸,你一定会重新爱上我的!!” 季梦芸内心震惊,是她,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以她对李常青的执念和占有欲来看,很像是她会干的事。 她就不怕入洞房时被拆穿吗?李常青是爱自欺欺人,但是他眼里揉不进沙子,两个同样偏执的人在一起就像是养蛊,谁更疯谁胜出。 她决定按兵不动,看看罗碧螺究竟要干什么。 罗碧螺看着镜子中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眼角流下红色的泪水,“你看啊,我这张脸可是活生生从季梦芸身上拔下来的,怎么会不像呢?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拜完堂你就只能看见我了。” 她最爱穿的桃红色外衫落到地板上,穿上那件做工繁复的嫁衣。 涂上季梦芸的口脂,猩红的嘴唇对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影咧嘴一笑。 很快,喜娘过来催促新娘子上花轿。 季梦芸一直装睡到她们都离开才敢睁开眼睛,刚睁开,门又是吱呀一响。 她脑仁疼,又是谁啊,当这里是集市谁都能来是吧! 这次的脚步声不像是温柔的女儿家了,贼咪咪的,动作粗鲁得很。 “这就是季家大小姐,果真是貌美如花,那小娘皮果真是没骗我,哈哈哈,这等美人落入我掌中,还能当季府姑爷,我王二麻过去想都不敢想啊!哈哈哈!” “小美人,我来啦!”恶心的腥臭味一股接一股往她脸上喷洒,长而尖的指甲边缘还有可疑的毛刺,将季梦芸的手臂划出一片鸡皮疙瘩。 “季姑娘,你没事吧!” 玉红昭和赵珏一人踹开一扇门,刚刚他们就来了,但是在门口打了一架,赵珏还顶着熊猫眼,玉红昭头上的木簪都歪了。 两个人急匆匆赶来,生怕季梦芸受到伤害。 内心的愧疚在看到歹徒眼睛上的暴雨梨花针后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手里的榔头甚至还没来得及挥下去,被突然到来的开门声惊得一下子掉到了歹徒的命根上。 那一阵杀猪般的叫声最终还是没能吼出声,赵珏给他下了一道封口咒,徒留他一个人痛得在地上打滚。 玉红昭看着这败类,白丝将他捆成毛毛虫丢在一旁。 第24章 我朝你奔去只为了更好地离开你 她抄着手看向季梦芸,难得打趣道“没想到季姑娘还有这种身手,不错,女儿家也该有点自己的手段和魄力,就能够…” 她目光移向赵珏,挥了挥拳头。 “就能把有的人揍得屁滚尿流。” 赵珏害怕地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魄力指的是在床头随时放一个榔头吗?太可怕了,好想回家啊,呜呜呜~ 季梦芸不好意思地捡起自己的榔头,看向熊猫赵珏,心中一下子就知道这是那位玉姑娘总是提到的月老。 朝赵珏恭敬地行了一礼,“月老大仙安。” 赵珏矜持地点头,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如果不是过于年轻的面貌和破相的面皮,还真有些仙人风范。 “现在你想干掉这个混混,还有罗碧螺,需要我们的帮忙吗?”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在帮罗碧螺,或许她也像自己一样有大仙的帮助,小竹和其他的仆人都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早跟在假新娘后面去李府的路上了。 季梦芸点头,请求他俩将这个混混带去李府。 她脱下自己的红衣,换上了罗碧螺的衣服,骑上黑马疾驰而去。 之所以不选择马车或者小轿,自然有她自己的原因。 一个是让城里百姓都知道,这桩婚结错了人,负心人是那俩人而不是她季梦芸,这场婚礼声势浩大,既然要做一开始就要站在制高点。 二来嘛,比起马车,自然是骑马来得快些。 季家大小姐当然不会骑马,对于曾经的女将军老说骑马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她骑马奔驰,马飞如箭,在马上挺直身子,一手甩鞭,一手挽缰,架势风流倜傥,那势从容洒脱,红衣飘逸,如同桃红色流云。 李常青那一眼不是错觉,真是是季梦芸,可惜有的人这一生就只能错过。 比起慢悠悠的车队,季梦芸的速度还要更快一些,她到李府,并没有急着直接闯入,而是趁乱混入其中,淹没在人群里面。 好戏还没开始,她这个主角可不能登台唱戏。 唢呐吹吹打打从远方而来,刺眼的红铺满整个视野。 终于来了。 这一幕幕都是曾发生过的,可笑的是就连主角也是分毫不乱。 季梦芸低头苦笑,可能对于罗碧螺来说自己才是那个恶毒女配吧。 新人正要跨过火盆,本来温吞的火焰高高窜起,迅速爬上罗碧螺的裙角,火星四溅,轰隆一声炸开,浓烟从中心散开。 那件华美的嫁衣毁于一旦,罗碧螺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是这样她也要死命护着盖头,生怕在此被人揭穿。 宾客中胆小的已经开始叫喊,混乱中那两人提着小混混闪亮登场。 当然鉴于凡人一般看不见他们,是小混混闪亮登场。 遭了,罗碧螺心里一咯噔,坏了,王麻子被发现了。 她立刻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拉住李常青,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往李常青怀里缩。 李常青下意识地想要揽住她安慰,内心的不安一波又一波涌来,那只手僵在半空中不动。 他朝着反方向看去,人影攒动处。 第25章 哭哭哭,比哭我不输 反手一把将还在往他怀里拱的人推开,朝那边奔去,被去反应过来的并客和家仆拦住。 隔着人海,他徒劳地伸出双手,腿却无法迈出一步。 “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求求你们了!” 天之骄子不复存在,只有一个涕泗横流新郎在人群中挣扎。 李家父母急忙从高座上下来拉住几近疯狂的李常青,嘴里劝说道“别闹了,常青,梦芸不是你自己跪在我们面前求来的吗?怎么现在又要反悔了?” 李常青来不及说话,李母已经拉着他的手放在罗碧螺手上,怒视着他,“今天这亲,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不然我李家的脸面往哪搁!” 李母嘴巴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叭叭叭在他耳边怼个不停。 再往那边看时,红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丧失了精气神,木偶一样被母亲拉着往前,将断成两截的牵红打成一个死结重新交回两个人手中。 “这只是一个意外罢了,你们天赐良缘,快快快,别误了时辰,不然不吉利。” 李常青他的脸像蜡一样的黄,嘴唇都发白了,灰白的眼周肌肉一颤一颤地,全身都在瑟瑟地发抖.一双深陷在眼窝的眼睛,想一对珠子一样,直盯着那个红盖头。 他遽然将那个死结解开,一把将红盖头揭下,“这算哪门子的天赐良缘,除了梦芸谁都不能成为我的妻子!” 红盖头掀开后露出罗碧螺青白交错的脸,她慌张捂住脸颊,浑身颤抖。 全场哗然,闲言碎语从四处涌来。 “啊,这季李两家的关系也太乱了吧,简直就是把婚姻当儿戏。” “是啊,先是妹妹再是姐姐,最后还是妹妹,我看这个李常青还是更喜欢妹妹一些吧,就是可怜季大小姐了。” 罗碧螺颤抖的身体一下子定住了,对,没错,他一定是更喜欢自己的,肯定是季梦芸这个臭女人,使了什么邪术迷惑了他! 对了,三个月前,常青哥哥突然昏睡了几天,而季梦芸也同时昏迷,她有大人帮忙,难道季梦芸就没有吗? 任督二脉突然被打通,罗碧螺混乱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转眼间就镇定下来。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泪花以极快的速度在眼中闪动。 “没错,常青哥哥不止一次说过要娶我为正妻,我就那么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他来提亲,没想到对象却变成我最爱的姐姐。” 声泪俱下,大家怜悯的眼神已经开始聚向她了。 被鼓励到的罗碧螺接着混淆视听。 她用手帕拭泪,暗中使劲搓红眼眶,欲言又止地看着李常青,谴责的眼神存在感愈发强烈。 “从小到大大家都因为我是庶女而看低我,我自己也明白自己配不上常青哥哥,但是常青他不嫌弃我,还一如既往地照顾我。虽然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我也不怪他。” “只是姐姐,姐姐她…在这段时间有了新的爱人,她还告诉我就在今天她要和别人私奔,我一时情急,为了不让常青哥哥伤心,只能出此下计。” 季夫人听了这话,鬼火从脸颊烧到脑门,她的芸儿绝不会干出这种事,头一次,她对女眷动了手。 那个步调绝不会快一步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女儿像一阵风吹去,将罗碧螺从地上扯起来。 “季明瑶,我自认待你不薄,可是你是怎么回报季家的,说尽谣言败坏姐姐的名声,不顾季家的脸面使尽阴招暗中顶替你姐姐的位置。” 罗碧螺再次垂眼抹泪,“母亲,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看到了,不信你现在就派人回府捉拿那奸夫,他们一定还没出府。” 话音刚落,一袭红衣的季梦芸就装作匆匆赶来的样子进入大堂。 四角对峙的情况,各自都剑拔弩张。 不就是流泪吗,谁不会啊! 季梦芸霎时间红了眼睛,聚集起一汪眼泪,扑扑的眼睛里,跟着她忍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 “我拿你当亲妹妹啊,从小我有的你都要,我在努力学习的时候妹妹就坐在父亲怀里吃糖,我也爱吃甜食的,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给我一点甜头。” 她又开始呜咽,并再一次试图用手掩盖痛苦,她那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眼睛紧闭着,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 “是,常青一开始更加喜欢你,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能怎么反抗呢?你嫉恨我,我认了,可是妹妹,你为什么要造谣我和混混私奔毁我清誉?” 第26章 幕后真相 “要不是老天待我不薄,恐怕母亲你只能见到女儿的尸体了。” 她一边哭泣一边飞奔到母亲的怀里,瘦弱的肩膀不断**,仿佛哭得快要昏死过去。 季夫人经历过数不胜数的宅斗阴司,哪还能不明白自己女儿遭遇了什么,不过这丫头平时也不爱哭,今日哭成这样,当真是受了委屈。 她犀利的眼神杀向罗碧螺,看来容忍和后退并不能让人知道收敛,反而会让人得寸进尺。 季梦芸见时机差不多成熟,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玉簪。 这是她和玉姑娘约定好的信号。 变成普通人的玉红昭压着王麻子挤开人群走到风暴中心。 她决定再往上面加一把火。 “我今日游历到此处,本想蹭蹭喜气,观瞻一下新娘子的美貌,不想遇到如此歹人,竟想谋害他人性命。” “梦芸,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常青从刚刚的震惊的走出来,拉住季梦芸的手臂询问,眼神上下打量,确保她身体安康。 眼里再次涌出一波泪水,她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 “我喝了一碗桃花羹,然后昏睡不醒,恍惚间好像有人把我拖着往外面走,那个人身上有一股好大的烟酒味,后来的事我不知,多亏了这位女侠。”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玉红昭,她姿态优雅,拉下锥帽,脚下生风一镢头将王麻子踢到人前。 “这贼人手段不算高超,迷晕小娘子然后搬运出府送上马车,我就是在他拖着人送上马车的时候将他拦截下来的,” “偌大一个季府,大小姐被人迷晕无人看管,一路上守卫也行踪不明,是他一个人就算算计到整个季府吗?” 也算是多亏了罗碧螺,要不是她把所有人都弄走,她撒谎都不好撒,反正没人见到,事实怎么样不就是空凭她一张嘴的事。 不少家里有女儿的宾客都想到了如果季大小姐没被救下来的后果,买到窑子都算轻的了,重则失去性命。 最阴毒的地方在于,只要伪装成私奔,就可以让受害者的可怜之处变成可恨之处,这事要是真成了,季家小姐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若是真要私奔,也不会选在大婚当天,更不会赶过来阻止这场闹剧。 王麻子浑身是伤,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暗光闪过,他竟然幽幽转醒,一醒来就看到红色的衣裙。 身上的疼痛让他想起来那段被痛殴的记忆,不顾身上的绳索,扭动着爬向玉红昭。 “姑娘,我错了,都是在下一时鬼迷心窍,使出这等阴招,你别送我去见阎罗王,我王麻子上有老下有小,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 打他的明明是季梦芸,这傻子眼睛只剩一只,眼神不好使,看到一袭红衣就认错了人。 锥帽下的女子唇边露出微笑,很好,这个慌算是圆起来了。 话刚说完,背后就挨了窝心一脚,顿时栽得人仰马翻。 李常青提着他的衣领,生生将人提至半空。 墨色的眉眼阴沉至极,满眼戾气。 “说,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王麻子哆哆嗦嗦,刚刚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会死在这个人手里。 裤子上留下一道水渍。 可是他不敢说,缩头一刀伸头一刀,他确实下有小,要是说了他王家可就断后了。 见他嘴硬不肯说出幕后主使,李常青冷笑一声,在他耳边低语。 “现在说我可以保你一命,不说的话包括你的家人全部都得死!” 王麻子惊呆了,谁说这位是风光霁月的公子来着,这明明就是魔鬼吧! 心里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儿子虽然重要,但是哪有自己重要。 米粒大小的老鼠眼一转,他还敢提出要求。 “那我说了之后公子记得再给我些报酬。” 他的沉默被王麻子当成默认,噗通一声他的衣领被松开,骨肉和地面来了一场亲密的碰撞。 “那个人就是…” 第27章 中风 王麻子眼球暴突,嘴角吐出白沫,四肢粉条一样瘫软抽搐,在地上动弹几下,竟然就这么死了。 李常青甚至来不及掐住他的虎口,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断送在他们眼前。 证人一死,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主使是谁,也没法让她付出代价。 罗碧螺在王麻子被揪出来的时候就悄悄拧紧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困兽在做最后的斗争。 王麻子一死,她松开鲜血淋漓的手,露出一截断了的玉镯。 笑话,她做事一向谨慎,早知道这种地痞流氓做事不靠谱,所以事事留一线,包括那碗桃花羹她也用喝到一半的正常桃花羹替代,有问题的那碗早就不知所踪了。 嘴角得意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扬起,李常青飞速朝她走来,穹劲有力的大掌死死紧箍住她的脖子。 气息梗在喉管,被人压住无法上供大脑,眼前长出一团团反复闪动的黑花,她试图掰开其中一根手指的行为失败了,只能徒劳地用受伤的手抽打李常青的脸颊。 鲜血在他脸上流下几道爪印,从眉梢蔓延到嘴角,宛如地狱恶鬼,想要索她性命。 “别以为没有证人,我就奈你不得,只有杀了你,才能彻底除掉后患,还记得退婚当日我说了什么吗?” “你胆敢再伤她一次,我定会让你挫骨扬灰!” 可惜他这个念头还没能实现成功,季老爷眼睛一翻,活活晕死过去。 不知是谁叫了捕快,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 还保持清醒的只有三人。 玉红昭靠着赵珏化身的假山在高处静静看着这场闹剧,季梦芸擦着眼泪从季母怀里抬头。 那么下一个计划开始吧。 发生了这么多事,这婚是成不成了。 季老爷怒急攻心中风了,季家一众人只能带着他打道回府,包括临死被救下的罗碧螺。 宾客们今日受了这么多冲击个个按着眉心,内心却兴奋地回味今天的闹剧,上京城终于出事了,寡淡如水的日子又有新唠头了。 李家这边急着去衙门捞人,李家势力不小,李常青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一句话一点钱的小事情。 人世间就是这么丑恶,谁都无法逃脱。 季夫人安慰好受惊又伤了心的女儿(她眼中的),实际上季梦芸只是哭了一场觉得眼睛痛。 就来到了季老爷的房间。 这房间还是他们成亲时的那个,几十年了也没变过。 季夫人坐在床头,冷冷打量那个口角歪斜的男人。 往外呸了一口气,真是活该,这么多年的忍耐重终于要到头了。 他可不仅仅是简单的中风,这里面少不了她的手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她第一次发现盈姨娘的存在开始的。 十几年如一日地给他下毒,每次只米粒大小,就参在他每天要喝的茶水中。 可笑的是,他真的中招了,也不动动他的脑袋瓜想想,他们几近决裂,为什么她还会每天如一日地给他泡茶。 这一手他爱的泡茶手艺最终还是将他送上了断头台。 “季钊,别怪我,谁叫你那么狠心地对待我和芸儿呢?这个家只能是属于芸儿的。” 季钊口角歪斜,面部抽搐。 季夫人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他眼角划过一滴泪睡。 第28章 逼问 季夫人用茶水沾湿衣袖,故意搓红眼睛走出房门。 迎面对上管家,管家年过半百,胡须花白,陪着季钊走过他的整个人生,自然对季钊是忠心耿耿。 管家焦急地鞠躬,不放心地往门里看了又看。 “夫人,大夫一会儿就来,不知道老爷现在是否还安好?” 季夫人眯着眼睛,迟疑地摇头,故意露出自己湿透的衣袖。 “老爷还未苏醒,不过他一定可以渡过这次难关的,苏伯你也不要太担心。” 今天女儿大婚,季夫人脱去常穿的烟柳色长衫,换上了一身枣红色长袍,衣袖处那片更深的暗红色夺人眼目。 再端详着她红肿的眼圈,老管家心下哀戚更甚,老爷和夫人一向关系都不好,如果连夫人都悲伤至此,那老爷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真正悲伤的人还要去安慰假悲伤的人,等季夫人一走,老管家藏了很久的热泪才得以宣泄。 只能把希望寄予到大夫身上了。 可惜他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季夫人谋划了十几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药是从西域得来的,不仅没有解药而且一般大夫根本没有见过,更何况,能进来季府的大夫只能是为她所用的人。 旁人只知道她窝在院落中养花,鲜少有人知道她早已暗中掌握了季家的命脉,笼络了大半人心。 不然就凭季钊那个猪脑子,季家也不能发展成现在这样。 要不是季明瑶威胁到了她的女儿,这一家三口说不定可以继续将他们的荣华富贵延续下去,她不介意从手指头缝里面漏出点东西养着废人。 幸好她的女儿随了她,失我者永失,当断则断,那么她也就不再避讳了,这辈子也该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咚咚咚,季梦芸房间门传来沉重的敲击声。 “是谁?” “芸儿,是娘亲。” 门打开,小竹连同其他的婢女齐齐退下,留给母女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他还好吗?” 没提一个字,但都知道问的是谁。 季夫人不紧不慢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斜靠在扶手上。 眼皮轻抬,斜睨着季梦芸。 “死不了,暂时还没到他死的时候。” “与其说这个,不如我们来谈谈更有意思的话题。” 梦芸脊背不知不觉中挺得更直,将姿态做得更加谦卑。 自她恢复记忆以来,和她这位母亲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上次二人商议让她在三个月内掌握季家生意是一次,这是第二次。 “母亲请讲。” 季夫人眼眸略带一丝灰色,如同蒙上一层碎玻璃,当她俯过身认真望着你时,那层迷蒙就会褪去,转而增加几分能看透人心的清明。 “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我一方面觉得你很熟悉,一方面又觉得你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梦芸是我一手养大的,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一清二楚,就在你摔坏脑子后多了很多我没有了解过的地方。” “譬如,会骑马这件事。” 第29章 第一世 “季大小姐当街赶马只会参加自己的婚礼” “百姓们现在是这么谈论这件事的,你的事我一清二楚,先前追着李常青跑,我只当你是情窦初开,最终还能成婚也算有个好结局;但这骑马,我不相信你一下自己就学会了。” 季夫人移开双眼,掰碎桌上多子盘中还未撤下的花生酥,小口小口吃起来。 “坦白也可,不坦白也罢,你只需要告诉我,陪我渡过那些艰难岁月的人是不是你就好。” 季梦芸不是突然重生过来的,准确来说她是转生投胎成为母亲的女儿,她们之间是真正血浓于水的亲人,是深厚的缘分。 是坦白还是隐瞒? 她咬唇思索,脸色晦暗不明。 一小块花生酥递到她嘴边,甘甜的花生味在舌尖绽放,她叼着那块花生酥,表情呆呆的,就像一只塞满腮帮子的花枝鼠。 季夫人拍拍指尖的碎屑,捏住梦芸的脸颊不放。 “那么为难做什么,跟着你的心回答即可。” 她自嘲一笑,“不要像我一样,口是心非错过了很多。” 季梦芸艰难地咀嚼着糕点,内心百转千回。 很久,久到季夫人眼皮子都在打架后,梦芸开口了。 “这件事很复杂,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 视线拉回千年前的蜀国。 李常青是蜀国的新皇,既是一个国家新的希望,也是亡国的最后一代君主。 统治者只记得怎么打下来江山,得到了江山后却又肆意挥霍百姓的信任,历代君主残暴无道,传到他这里已经是无力回天。 硕大高楼看似华美,实际上内里满目疮痍,在风沙中摇摇欲坠。 她和李常青年少夫妻,一起走过三载春秋。 父皇死后,李常青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他书房的烛火往往是一亮一个晚上,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是她作陪,书房深邃的墨香刻入她的骨髓。 皇朝覆灭是必然的结果,但是李常青不甘心,不甘心一个国家败落在自己手里。 他努力过了,而季梦芸是唯一见证人。 连年战火纷飞,军中粮饷武器无一俱全,将士们士气低迷,又恰逢旱宅,城外粮田欠收。 内外都是困境,李常青困在里面苦苦寻求一线生机,他努力节省开支,鼓励生产,兴办商业。 结果是什么呢? 结果就是波涛汹涌的江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看似有转机,实则一踩就会掉进深渊。 从太子妃变成皇后只在一夕之间。 没有登基大典,李常青默默接替了父皇留下的烂摊子,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发挥最后的余热。 今天又再次拒绝了大臣请求选秀的建议。 “众位爱卿,朕登基一年有余,一没有做出任何光宗耀祖的实迹,二国家并不安定,朕不想独自贪图享乐,选秀的建议不要再提。” 丢下一枚炸弹将大臣们炸得外焦里嫩后,他再次放出令大臣们不满的消息。 “朕的皇后,与我成亲三载,贤良淑德堪为国后。” “登基以来没有举行过封后大典,我对她亏欠了太多,于是朕昨天晚上决定为她补办一个封后大典,不需要铺张浪费,只要让天下人知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就好。” 底下开始**,刚有大臣想要反对,太监看懂皇上的脸色,急忙上前宣布退朝。 “退~朝” 季梦芸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替他缝补寝衣,错愕间针尖扎破手指,顿时出现了一个圆溜溜的血珠。 下一秒,手指被温热包裹,耳边是他熟悉的心跳声。 第30章 第一世(2) 他一边吸允着她的伤口,食指尖端能够感受到软软的湿热,一边抬起眼睛虔诚地望着她的脸颊。 待伤口不再出血,他才停止动作,从怀里掏出手帕细心地将伤口包扎起来。 梦芸害羞于他的呵护,有些不自在地把手往怀里缩,大手却将她猛地一拉,位置对调,他坐在刚刚的座位上,而梦芸坐在他的腿上。 房间里早就只剩他们两个人,气氛寂静得有些可怕。 寝衣被扯到一旁,李常青圈住梦芸的腰身,下巴挂在她的肩上。 整个人被笼罩在檀香中,温暖透过彼此的衣物传递给对方,强劲的心跳在背后鼓动,每一次震颤梦芸的心都跟着跳动。 “夫人,你是我的妻子,都三年了还是怎么害羞,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磁性而低沉的声音不依不饶揪着她的耳朵往里钻,说话间肩膀感受到喉结上下滚动带来的摩擦。 他既无奈,又觉得自己的妻子分外可爱,手下的力度不禁又加重一分,但又不会让她觉得不适。 指尖在他指甲盖上跳动,安心地往后靠去,汲取好闻的气息。 她整个人就像熟透的粉果番茄,掌心、脖子、脸蛋都散发出热意。 “我就害羞了,哼,反正你也拿我不可奈何!” 看着语气有些小小的娇纵,下巴扬起的女子,他心底柔软到没边。 真好,他的瑶瑶现在被养得很好,一点看不出原来的怯懦和冷漠,三年,整整三年终于把她的融化了。 不是每一对父母都爱他们的孩子的,嗯至少季梦芸的父母不爱。 生下来的时候她母亲就难产去世,家中孩子众多,能分给她的爱寥寥无几,她在这条冷清的人生路上走了很久才遇到一颗星星。 李常青愣神的片刻季梦芸一口咬住他的下巴,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暗自使劲。 她的眼睛在微笑,被咬的下巴当然不痛,反而激起他的胜负欲。 一只大掌拖住小脑袋往自己唇边压,五指穿过她耳边的黑发,感受过于顺滑的柔软。 嘴里绽放出的柔软想要抵抗,被他轻轻化解,引起一阵啧啧声回**在耳边。 呼吸变得缓慢,佳人用同样的热情回馈他的动作。 一吻罢,咸鱼季梦芸摊在李常青身上,看不出半点身为皇后的威严端庄。 她是被生生宠坏的,而罪魁祸首就是她深厚这个一脸饕足的男人。 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双手捧住那人过于红润的脸,不让他有逃避的机会。 “我听说你要给我举行封后大典?” 李常青不闪不避,拥住她的后背诚实回答。 “是,我们刚成亲的时候条件就很简陋,登基一年了都没给你一个像模像样的婚礼,所以就想补办一个。” “可……” 嘴唇被他的手抵住,更多的话堵在口中说不出。 “我知道,所以我们才更要珍惜,时间不多了。” 不是爱有期限,是国家存亡有期限。 季梦芸瞬间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更多话语,悲伤一下子注满胸中。 “好啊,你是亡国之君,我是亡国之后,本就是天生一对。” 第31章 第一世(3) 大典如期举行,说是大典也就比家宴豪华一点。 宫里能找到的所有红色黄色缎带都挂起来,灯笼被擦得干干净净,就连大殿上的柱子都闪闪发光。 那是冬天到来的一天,从早晨开始就积起来浅浅的一层白雪,红灯笼里的烛光投下一道道光影。 李常青在生命的尽头时每每想起这个场景,都还记得雪光与烛光之间,她是我生命里面最后的一道光。 当时成婚成得急,也没有过像模像样的婚礼,就连当时的喜服都是匆匆赶工而成的粗糙品,身上这一件也不繁复,但是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凤冠上的东珠还是前朝孝仁皇后的。 李常青专门请了民间的梳头嬷嬷来给她梳发,取的就是喜庆吉利的一个意思。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喜娘将抹着桂花油的木梳从发根梳到发尾,沉重的凤冠簪到发上,“娘娘,你是有福之人,定能和陛下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季梦芸摸出自己的私房钱递给嬷嬷,国库空虚,她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这一颗金瓜子算得上是能赏赐出去的东西了。 “借你吉言,若我和陛下真能白头偕老…就好了。” 嬷嬷高兴地收下金瓜子,还想再说些喜庆话讨娘娘开心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房门嘎吱一声打开,初冬的寒风吹散一室温馨。 烛火在风中垂死挣扎,最终还是不敌酷寒,啪地一声熄灭。 “不好了,益州郡守叛变,都城将领和他里应外合,已经快要抵达皇宫啦!” 霎那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季梦芸强撑着站起来将报信的宫人迎进暖和一点的室内,她需要知道陛下现在的情况。 “陛下呢?陛下在何处?” 那位年老的瘸腿宫人满头大汗,大家知道这个消息走的走,散的散,宫里面现在乱成一团,要是有别的更好的传信人,陛下也不会叫他一个瘸子来了。 他用袖子擦干头上的汗,祈求季梦芸赶紧跟着他离开。 “娘娘,陛下让你不要担心,你先跟着老奴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季梦芸狐疑地看着她,似乎是不信。 老宫人急得团团转,拿出陛下给的锦囊递给她。 锦囊里面有一张字条和一个玉坠,笔迹虽然匆忙凌乱,但那确实是陛下的,玉坠也确实是陛下常佩戴的。 她意识到了什么,手颤抖得厉害,逆风吩咐周围被吓坏的宫人和梳头嬷嬷。 “趁现在还能逃走,你们都快走吧,皇宫不需要活人来殉葬,能走多远走多远,保护好自己。” 掏出她所有的金瓜子分给众人,包括那个瘸腿宫人。 “抱歉,你辛苦过来帮我,但是我不能离开,陛下在哪我就在哪,求你,告诉我陛下所在的位置。” 一国皇后第一次用了求这个字,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活命稻草一样抓住老宫人,苦苦哀求。 老宫人脸皱成一团,我的姑奶奶这不成啊! “娘娘,你听我的,快走吧,那些御林军抵挡不了不久的,之所以叫我来也是因为我认识宫里的小路,你不走,我亏心啊这!” 季梦芸眼神决绝,取下自己的凤冠欲跪,被老宫人拦住。 “使不得,使不得啊,娘娘,我告诉你,告诉你总成了吧,陛下现在在御书房,正急得焦头烂额呢。” “多谢,你走吧,皇宫欠你了太多了,后面的日子好好活着。” 她拔腿就跑,长长的凤袍过于碍事,被她扒开丢在一旁。 长长的黑发上只留了一根血红色的凤簪,在雪地里尤为扎眼。 等等我,陛下,瑶瑶马上就能找到你! 泪水连成线随风散去,季梦芸抹泪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艰难奔跑。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被滚烫的泪水灼化。 义无反顾地奔跑着,即使路途的终点是死亡。 参天火光照亮整个皇宫,御书房被熊熊烈焰包裹,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热意滚滚而来。 恍惚中看到一个人影,背对着她正伫立在火光中央,烈火灼烧他的头发,那张熟悉的脸正是她的陛下。 “陛下!李常青!”用尽全力吼出李常青的名字,她没有考虑后果,冲进火海。 其实从大典前夕他就很不安,但喜悦麻痹了他对危机敏锐的感知,人总是有侥幸心理,在坏事没到来之前总是得过且过。 听到叛军已经攻破京城的那一刻,从出生就有的宿命感和焦虑真正落到实处,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只可惜他的瑶瑶,他们还没有过正式的婚礼,还没有白头偕老。 要是还能再和她一起去逛一次花灯节、吃一次糖葫芦就好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吧,上天保佑,一定要让瑶瑶平安喜乐,安稳渡过后半生。 就在他决心赴死时,耳边突然传来瑶瑶的呼唤。 是幻觉吧,她不能在这里跟他一起等死。 随着呼喊声越来越近,他终于回过头向她的方向望去。 脸上的震惊和悲痛火光都遮不住。 “不要过来!快走!” 季梦芸动作不停,咳嗽着朝他靠近,浓烟熏得她睁不开眼睛,哪怕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弃。 李常青咬牙,真是拿她没办法。 眼看着季梦芸头顶上的房梁即将要断裂,他飞扑过去将她扑倒在地,正好躲过那一劫。 门经过刚刚那一次已经被封死了,现在唯一一条路就是窗户。 他抱着季梦芸跳下窗,落在未结冰的湖里。 两个人劫后余生地相视而笑,紧紧拥抱在一起。 李常青故作生气地将她脸上的水抹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回来做什么,跟着我一起死?” 季梦芸嬉皮笑脸地点头,冬天的水汽不断往她身上钻,冻得她一激灵。 李常青没好气地抱着她打算上岸,远处传来的骚乱让他们停止了动作。 盔甲和刀剑撞击的声音一路从远方而来,眨眼间叛军就到达御书房。 李常青用眼神示意季梦芸,两个人悄悄咪咪地潜入冰冷的湖水离开。 季梦芸是会水的,也幸亏她会水,不然两人都得死于刀下。 皇宫的湖泊有一个排水口,顺着排水口可以出去。 别人或许对这个地方不了解,李常青从小在宫里长大,对此一清二楚。 他先钻出水面四处查看,确定没人后用力撬开排水口的盖子,让季梦芸先出去。 季梦芸成功钻进去后他心里松了一口气,本来他的计划是自己死在御书房,御书房里还有一具穿着宫裙的女尸,就让他们以为帝后都死在火里,保全瑶瑶的。 但是都走到这里了,他也想活下去。 想和瑶瑶朝朝暮暮,想再吃一次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他刚要进去,一支箭直接射向他的心口。 血色在湖水里开出一朵火红的花,放射状向四周蔓延。 他呆滞地转过头,是那个提议选秀却被他拒绝的大臣,原来背叛他的不止一个人。 身体好冷,透骨的冷意让他困得睁不开眼睛。 幸好,先让瑶瑶逃走了,好好活下去,我爱你。 “后来呢?他死之后你成功逃走了吗?” 季梦芸摇头。 后来,李常青临死前死命挡住排水口,所以叛军没有看到她,但是她还是没有活下去。 当活着李常青鲜血的湖水流进她嘴里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沉到水底握住他的手,静静依靠在他怀里。 那个伤口,她怎么堵都堵不上,只能看着水从清澈变得赤红。 还好,常青,生不能同裘,至少我们死还能同穴。 第32章 第二世(1) 第三十二章 第二世他是新科状元,而她只是一个小小七品芝麻官的女儿。 世人都说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熟人都说她“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听起来很般配,但事实就是他们甚至没有相遇的机会。 他一入朝廷便入了翰林,年华双十就文采斐然,得皇上青睐也实在正常。 她有美貌,只略微知道几个字,日常诵读的是女德,父母只让她读这些,美貌有时候不是优点,反而成为她的负担。 像早已经标好价格的商品,只待及笄便将她推销出去,从此锁在高门之中,成为笼中鸟牢中雀。 这样地位悬殊的两个人遇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命运的红线注定要将他们绑在一起。 春日踏青,公子小姐们都会出门到河边赏柳做诗,本朝男女大防没有前朝严重,有看对眼的往往会折一支花送给对方。 季梦芸也被母亲勒令着出了门。 父亲一生勤勤恳恳,但是家世一般又没财力,花费了十几年依然在七品职位上打转。 他们希望的是什么呢,希望有一个门第比她高的公子看上她,可是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一个人如果突然走大运,那么这件事多半是有鬼。 她明面上听之任之,出门前换上自己最漂亮的衣衫,梳了京城最时兴的发型。 一出母亲可以看到的范围就迅速换上了平时里穿的极为普通的衣裙,头上也只用了一根柳枝盘起来,故意用脂粉将自己的美貌隐藏七分。 就是这样,也能感觉到她的清秀可人。 她挑着最边缘的地方走,路过的男女青春洋溢,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像含苞的花骨朵,在春日的微风中各自舒展。 手中拿着的是柳枝,而不是绣花针不是厚重的女德,她静静看着浮光跃金的江面,惬意地眯起双眼。 多希望生活就停在这一刻。 咔嚓,一个人的到来让她梦想幻灭。 那是一个满脸面粉的公子,衣着普通,头上同样以柳枝为冠,跌跌撞撞将她撞飞。 听到女子的痛呼声,面粉公子急忙将她扶起,“抱歉,姑娘,我这眼睛被面粉糊住了,看不清路,身体可有大碍,一切问题小生愿意一力承担。” 他的态度良好,季梦芸也不好朝这白扑扑的脸蛋发难,他说话间鼻子和嘴唇上的面粉扑簌簌往下掉。 这很难不让人笑,她眉眼弯弯,白净的手拿出一张手帕,示意他擦擦自己脸上的面粉。 呆头书生腼腆一笑,也不扭捏,接过了她的手帕。 很神奇的一件事就是就算厚厚的面粉糊了他一脸,脸上的红晕都能透过面粉传达他此刻的羞涩。 这是个极为腼腆温吞的人,季梦芸想。 她捡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柳枝,摆着手继续朝远方走去。 徒留李常青一直在原地站了很久,只见他小心地将手帕叠得整整齐齐塞进怀里,面粉依旧挂在脸上。 手足生风地往家里赶。 那天李常青有了一个小秘密,他有喜欢的人了。 第33章 第二世(2) 谁都不知道本朝的状元郎本人高度近视,老是因为看不清而出丑。 上次好好在河边吃馄饨,不知怎么地一下子栽进老翁的面粉缸中,落得那副狼狈模样。 也辛苦他是近视眼,看不清脸但是能够很清楚地记得别人的身形,不会被区区外表所迷惑。 自从上次桥柳一别,李常青一直没有找到那位姑娘。 他看不清她的具体容貌,一切事物都像打了一层马赛克般的模模糊糊。 然而他很有自信,年轻的书生意气风发,折下书房窗前的柳枝在空中乱挥,柳叶打得脸飒飒作响。 季梦芸的身份出席不了太多宴席,不过她正处于议婚的年纪,季夫人也只能厚着脸皮带她多参加这种场合。 月色朦胧,人间灯火通明,霓裳羽衣从她鼻尖溜过,阵阵香风吹得她头晕脑胀。 耸起鼻子多吸了几口,心都醉倒在歌姬的身上了。 她捏起桌上的小点塞进嘴里,仗着自己座位偏僻,偷偷左右摆着脑袋,头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晃动,灵动可爱。 绝对是她,远处的某人看到那个身影的第一刻就知道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眼神变得灼热起来。 后背灼灼,有人在盯着她! 是谁?糕点一下子顺着食管滑到肚子里,哽得她猛捶胸口。 一杯茶水如雨后春雨出现在桌上。 茶汤清亮,将喉管残留的糕点粉粉都洗刷干净,季梦芸被憋红的脸慢慢恢复了正常,她感激地回头看这位恩人。 啊,好俊俏的儿郎。 头发用绣着竹纹的发带高束,一袭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衬得他唇红齿白、身姿挺拔,唯一奇怪的一点就是他情绪过于激动,月色皎洁都比不过他眼中繁星万点。 季梦芸身体往后倒,默默和这张脸拉开距离,头一次将男人和祸国殃民联系在一起,她不敢看,不敢和他面对面。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一直关注着她的李常青却没放过这些小动作,心里有点沮丧,喜悦的大狗狗耳朵耷拉下来往两边撇去。 修长指尖摸着脸颊,暗中思索,难道是最近看书熬夜太多了气色不好吗?可恶,早知道就借阿娘的脂粉遮一遮了。 他在纳闷,她在害羞,气氛冷凝至冰点。 季梦芸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想要道谢后赶紧离开,她刚开口一道声音就和她重叠起来。 “谢谢你。” “谢谢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默契地别开眼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你先说。” “姑娘先说。” 梅开二度,季梦芸以手作扇,扇得耳边的头发到处乱飞,奇怪,今天的空气真热啊! 李常青时不时偷偷望她一眼,看了自己又脸红,夏天的晚风有些凉,凉意让他的理智回归,克服自己的羞涩率先开口。 “姑娘,我心悦你!” 说完他就弯腰鞠躬,手里高高举着一块手帕。 季梦芸被这直球打得昏头昏脑,脸红到爆炸。 同时她也认出自己的手帕,宕机的大脑咯噔一声开始运转。 那天那个面粉男不会是,他吧? 可是她今天和那天的打扮完全不同啊,她的贴身侍女都认不出来,这人居然第一眼就将她识破了。 水面的泡沫啪地炸开,李常青再次打破沉默,将自己准备好的腹稿一口气和盘托出。 “姑娘,世不遇你,生无可喜,小生对你一见钟情,家中双亲健在,现入翰林,良田…” “姑娘,姑娘,我话还没说完。” 季梦芸扑上去把他的嘴捂住,生怕自己动作慢了,这个人就把他的户**代完了。 本朝男女大防再怎么不牢也不能一上来就这么莽吧,她活了十五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直白的人。 掌心蹭着他软软的唇瓣,独特的墨香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每说一句话长长的睫毛就一眨一眨,季梦芸一时间心跳得很快。 男色惑人,害人不浅啊! 她极快地收回手,提着裙角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等等,姑娘你的手帕!” 书呆子看不懂年轻娘子的羞涩,追着她要还手帕,最后对着手帕一脸舍不得的人也是他。 “我用了很香的胰子洗了很多遍,保证它是香喷喷的,姑娘你不要嫌弃。” 纯粹的胰子香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纯粹。 后面的发展就很自然了,初夏的月夜,两人互换了姓名,只记得那天湖泊波澜不惊,而他们的心湖惊涛骇浪。 假山旁衣着华美的女子死死盯着气氛正好的他们,涂着鲜红寇丹的手指甲硬生生折断。 没有人可以抵挡那样赤城的爱意,他满腹经纶,为人却迟钝真诚,这样的人不适合官场,但很适合当恋人。 季梦芸一边清醒地知道自己和他最终会走向悲剧,一边沉浸在他的爱里。 因为这份爱她想要更好地活着,也因为这份爱葬送了她的一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文华殿大学士礼部侍郎李常青,辽东绅宦之后,才德起于翰林,忠正廉隅,品貌修正,近而立之年无有妻室。朕有一女,行端仪雅,礼教克娴,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 钦此” 李常青成了驸马郎,而她成为了最大的笑话。 他曾拉着她的双手许诺,今生唯爱她一人,定会凤冠霞帔、三书六礼,娶她为妻。 她当时眼含热泪,李常青只当她是感动,将她抱得更紧,只有季梦芸自己知道这就像一场梦,是梦就会有苏醒的那一天。 终于梦醒了,漫天的雨将她溢出的血冲刷干净,翻滚的马车消失在悬崖p; 李常青疯了,那天御林军看着他在崖底疯狂呐喊,绝望地寻找马车的踪迹,手上全是伤口和淤泥,脏兮兮地活像个乞丐。 季梦芸的身体是被他一步步抱回家的,两个人身上的血泥混杂在一起,看不出人形。 她的父母虽然势利,但对这个女儿是真心爱护,对着她的尸体嚎啕大哭。 李常青跪在她的面前,那个单纯腼腆的近视眼一去不复返。 他和公主的赐婚不知怎么地告吹了,只知道那天李常青找到了三皇子谈了一场。 他依然好好地活着,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还活着是为了什么。 报仇成为他唯一的信念。 公主嚣张跋扈,老皇帝还在的时候她千娇百宠,老皇帝一死,新皇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立刻将她送去给可汗和亲。 可汗年过四十,足足比公主大了十五岁,为人行事放纵,性格暴虐。 她穿着嫁衣,被绑住手脚恨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李常青此时已位极人臣,他刻薄地拿着匕首比划,尖利的刀刃在她脸上轻轻滑动,看着她害怕到颤抖,才停止动作。 “公主,如果你不动瑶瑶,你这一生都会平安顺遂,可惜你是个十足的蠢货,我恨不得亲手杀死你,不过我又想到一个好办法,你不是恨嫁吗?我送你一个如意夫婿你可得好好给我享受了。” 周边的婢女只当没有看见这一幕,新皇对这个妹妹很是厌恶,更何况据说公主害死了首辅未过门的妻子,也算是罪有应得。 “上路吧,可汗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马车启程,一路上女子的呜咽声不断,很快就被抹布堵住了嘴。 一切都结束了,天空下起小雪,李常青穿着单薄的婚服立在天地之间,任由泪水滑过脸颊。 他提着一壶酒,在季梦芸墓前絮絮叨叨了很久,墓碑上挂着一根枯柳。 棺材上的土早已经被清理干净,一壶酒喝完,他红着眼睛摇摇晃晃地搬开棺板,看着那具白骨粲然一笑。 “瑶瑶,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常青来陪你了。” 棺木合上,锁上人世间最后一缕微光。 千禧年结千年缘,百年身伴百年眠。 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1) 空气耗尽之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拥住那具白骨。 第34章 第三世 第三世他是将军,她也是将军,从一开始就是对立面的两个人,在一次次战争中彼此憎恨又惺惺相惜。 边塞的风总是很大,旌旗飒飒,山边的乌云笼罩着大地,人心紧绷。 兵家胜败都是常事,潜入军营想要放火烧掉对方营帐的季梦芸被抓住了。 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蓄谋已久的一场无用牺牲。 女将军的名头说响亮也响亮,她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这里,斩杀了无数敌人的头颅,也得不到别人的认可,所有歧视的不服的来源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 双方因为连年战乱早就是强弩之末,胜负单靠谁坚持得更久。 决定是她自己下的,也是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来到敌营偷袭。 说她爱国爱家也好,鲁莽轻视生命也罢,生命在无休止地流失,她是个普通人,没有能力率领姜国所向披靡,那么就用这条生命献祭,换百姓安宁。 她季梦芸从来都不是院子里的蔷薇,她是钢炮,是边塞凛冽的寒风。 手臂被一只小箭扎穿,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抖动,远处的男人手里拿弓,再次将箭头对准她的头颅。 季梦芸相信他下一箭一定会射穿她的脑袋,手里的火把噼啪炸出一串火星。 现在就算点燃所有的粮草,也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损失了,她只要再动一下,血花就不会只在她肩头绽放了。 “是你,季将军好巧啊,我以为我们再次见面会是在战场上,没想到会是在我们的军营里。” 季梦芸难受地低下头,是的她不讲武德,但是百姓可等不到她慢慢打仗了。 火花在她眼里闪现,晶亮的黑瞳倔强而悲伤。 士兵们靠近,锋利的刀刃全部对准她的身体,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她就会变成流血的刺猬扑向大地。 季梦芸手里的火把被泼过来的冰水浇灭了,水贴在她的衣服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她闭上眼等待自己既定的命运,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始终没有到来。 “将她绑起来,带回营帐。” 绳子一圈又一圈将她的手脚绑住,有些大胆而**邪的目光往她湿衣服上面扫,季梦芸咬紧牙关,因为耻辱而气得发抖。 带着体温的宽大披风倏地落在她的肩头,将她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缝隙。 身形高大的男子走到她的旁边,挤开压着她的士兵,单手将她押回营帐。 手腕上的疼痛突然减轻,她抬眼看向旁边沉默寡言的男人,嘴唇张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能开口。 他是个好人,季梦芸一直都知道。 和别人都不同,他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子就轻视她,在场站上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放水。 每次交手他们都全力以赴,怀抱着同样的信念对对方下死手。 不过这样的日子往后再也看不到了,心里难免惋惜。 他的营帐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套简陋的桌椅,季梦芸被他安置在椅子上,李常青转身拨弄着火盆让火势更大一些。 温暖驱散身上的寒冷,虽然姿势很不方便,也不耽误季梦芸尽力往火盆的地方挪,哪知道不用她自己去够,火盆自己就来到她的脚边。 “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拿着一根木棒戳着火苗,刀削般硬朗的面颊明暗交错,目光如炬将她杀的得片甲不留。 季梦芸咬住下唇,连他的眼睛也不愿意看了。 “是的,我一直是这样的人,卑鄙无能,靠不入流的手段维生。” 李常青叹了口气,钳子住她瘦小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的双眼。 “骗我行,别把自己也骗了,你若是废物,那你军营的那些更是废物。” 头一次得到别人的认可,这个人却是敌国的将领,季梦芸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怅然若失。 “要杀要剐随你便,我不会透露任何消息,李将军动手吧。” 她闭上眼睛,脖子高扬,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 黑影闪过,她的发带被取下来了。 干燥的衣服掉在她头上,顺着头皮的方向来回摩擦。 这个人竟然在给她擦头发,季梦芸不可置信地看着升级为男妈妈的李常青,嘴巴震惊到合不拢。 这是敌人应该有的行为吗?季梦芸搞不懂他的脑袋在想什么,亦如她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变成一副面红耳赤的样子。 她乖乖坐在椅子上,双手双脚不能动弹,一只大手在她头皮上游走,空气粘稠到化不开。 “我不愿意杀你,季梦芸,不是身为宋国的将军,是作为李常青这个人来说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你自己决定吧,要不要活下去?” 本来必死的决心开始松动,国家的命运需要她战亡,百姓的希望要用她的伤口换取,功勋荣誉都在透支她的生命。 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才听到一个人希望她活下去这种话,也还算幸运。 泪水蕴在眼眶中,将她的眉目渲染得烟雨朦胧。 “李常青,谢谢你。” “是的,我想要活下去,比谁都想。” 手腕上的绳索骤然一松,银光闪动,她脚上的绳索也全部断开。 “走吧,你的为人我还是相信的,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 “我也相信,我们的军队有能力打败你们。” 临走前她披着那件不属于她的披风,深深回头望了他一眼。 空气里的迷香味道很浓郁,地上鲜血淋漓,他正在努力装晕,没有看到看到她回头。 也不会知道那一眼里面包含了多少遗憾和爱恋。 喜欢上他一点都不丢人。 风云压城城欲摧,战鼓打响。 呐喊声与惨叫声交织,血光与刀光辉映.战场上空的羽箭在来回穿梭,士兵们一个个红着眼愤怒的将刀砍向敌人的脑袋,断臂残肢分散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两军将领隔马对峙,长枪在空中挥出无数残影,刀刃相接,强烈的震颤感震麻了整个手臂,巨力同时向对方袭去,季梦芸灵巧闪避,一缕发丝落在李常青的长枪上。 胜负立见分晓,季梦芸的刀刃抵在李常青脖子上,稍微一动就可以取他性命。 李常青释然放松眉眼,一向很少笑的面颊露出笑容,看得季梦芸心里一紧。 “你赢了,这场战争是时候结束了。” 他自己主动撞上刀刃,一瞬间鲜血暴流,失去支撑的身体摔落下马。 眼看马蹄就要踏上他的身体,季梦芸抬手斩落马头,迅速下马将他的尸体护住。 不是这样的,她没想过要杀死他! 将军已死,敌方士气低迷,姜国军队乘胜追击,一举击溃敌人,取得了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 大家欢呼着,互相挤在一起拥抱,在这布满鲜血的山谷中,有的人在放声大哭,有的人在感恩命运的眷顾。 季梦芸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双手紧紧贴着李常青温度不再的脸颊,悄声哭泣。 是的,战争停了,她很高兴,很高兴自己守住了国家和百姓,守住了那么多人,也守不住自己喜欢的人。 这个骗子,骗子!还要她好好活下去,自己却一个人走了!骗子! 心口剧痛,长枪从她的胸口穿过,狠狠转了很多圈。 是还没有死去的小兵,他一边高声叫着“为将军报仇”一边再次将长枪刺得更深。 季梦芸不是没有察觉到空气的流动和异常,但是她不想躲。 如果不是没有他,她早就死在那天晚上了。 这条命有借有还,很公平。 我们不愿意因为爱情放弃自己的国家,但我们从未放弃过彼此。 这场战争最终平息,可笑的是两个互相敌视的国家最终还是决定议和,往日的愁怨在利益面前就是浮云。 他们一个葬在南方,一个葬在北方,隔着高大的山岭遥遥相望。 甚至没有一句喜欢或者一句承诺,所有的爱意都在每一次眼神交汇之中。 第35章 第四世:驯养小狼 第四世的她是被李常青养大的,明明占尽了先机,还是抓不住幸福。 李常青不是个正常人。 四肢着地,贴着地面爬行。 头发凌乱不堪,拖在地上,他的眼睛不像人类的眼睛。 那双眼睛,有一种既勾魂又凶野的味道,在任何人的眼神里是无法找到的,如同狼盯住猎物一般,被他的目光扫到身体就会变得僵硬。 不过这是大人的事情了,她一个三岁小女孩可不懂这些,无视他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小梦芸缓缓靠近。 他炸毛了,露出白花花的牙齿,面目狰狞。耳朵快速充血,耳背向前,做攻击状。 那双比他耳朵大不了的手眼看着就要伸到他的嘴里,黑暗中他的眼睛散发着冷光。 来吧,小孩儿,老子一口把你吃了! 没想到小孩儿手突然转了个弯,他的嘴扑空,牙齿和牙齿撞在一起。 喉咙里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这个小混蛋她居然在挠他的下巴! 李常青震惊了,这么几秒钟的停顿让小梦芸越来越得寸进尺。 他堂堂狼大人,居然被一个小屁孩挠下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刚想把这小孩儿的手指咬断就听见她奶声奶气地开口说话。 “大…狗狗…开心,喜欢…大狗狗。” 是小孩子独有的断句方式,李常青的牙还是咬下去了。 他没有使劲,叼着那只小手,闷闷不乐。 你才是狗,我可是狼诶! 李常青是被人类抛弃的,养育他长大的是一头狼,他虽然不通人事甚至快要忘记人类的语言,但也还记得狗是什么意思。 可恶啊!这个小屁孩,我咬死你! 虎牙在女孩的手指上磨了几下,她不仅没哭,还咯咯咯地乐了。 那么小的一张苹果脸,就挨在他的手臂上,笑靥如花。 “大…狗狗,可…可爱。” 李常青心软了,就像将他养育长大的那头狼一样心软了。 一只手可以盖住小女孩的整张脸,他捏住软肉,心里恶狠狠地想,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惹到一头恶狼的后果。 具体的后果就是他给她当了十三年的保姆,每天任劳任怨给这个小祖宗找吃的,她冷了李常青就去打猎照毛皮,渴了不远千里给她找干净的水源,饿了有最新鲜的肉和果子。 十三年了,当时十岁的李常青二十三,而季梦芸才16。 他们没有名字,也不需要讲话。 一个短暂的眼神,一个简单的动作,彼此都能心领神会。 就像此刻,季梦芸小脸一扬,他就自动过去帮她舔干净脸上的水渍。 狼族是会这样互相帮对方舔舐的,他们两小无猜,李常青又当爹又当哥的,也没觉得不对劲。 季梦芸突然侧了一下脸,李常青感觉到舌尖触到不寻常的柔软。 甜甜的,蜂蜜味。 刚刚季梦芸在吃他打下来的蜂蜜。 李常青抿唇,他不懂自己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就像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卷起舌尖回味那一丝清甜。 像幼兽一样蜷缩成一团,收敛住爪子,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从未有过的心动击溃了小狼的防线。 恍惚间,嗡鸣声近在耳前。 抱着季梦芸就往水里冲,怎么回事,还有蜜蜂? 来不及想那么多,他憋气往湖里面沉。 沉着沉着他忽然发现季梦芸怎么没有动静了,一看,直呼遭了,她好像溺水了。 李常青急得吐泡泡,不管三七二十一,捧住季梦芸的脸,给她渡气。 唇齿相依,气体在彼此之间流转。 季梦芸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朝着他皎黠一笑。 上当了,嘴唇来不及撤离,被她一口含住。 软软的,滑滑的东西溜进来了。 李常青眼睛瞪圆,不敢相信自己反被人“吃”。 很快,他抱住季梦芸的脑袋反客为主,柔柔的水波在他们之间**漾,激起几颗水泡浮到水面。 两个人钻出水面,都是气喘吁吁,面颊通红。 此时无声胜有声,爱意缠绵,名为爱情的东西在他们之间诞生。 该说不亏是有着天定姻缘的人,不管他们的距离有多远,不管彼此在一开始有多不喜欢对方,最后都会因为彼此对对方的吸引,重新走到一起。 驯养大灰狼(大狗狗)成就达成。 和大狗狗永远在一起目标达成。 死在一起,所以永远在一起了。 谁能想到一个狼孩还会是当朝皇子呢,李常青自己都想不到。 更想不到他那些“神通广大”的兄弟想要将他置于死地,起因只是因为皇帝临死前提了一句他母妃的名字,让这些人感觉他是一个威胁。 其实他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出生就克死皇帝的宠妃,钦天监更是算出他和皇帝的八字犯冲,本来是一出生必死的命格,因为下手的人多了一丝善念苟活至今。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这些人都要破坏。 他恨! 当刀剑在他身上一刀刀割去血肉时,李常青依然在庆幸自己将她藏起来了。 不要看,我的姑娘,不要看我现在的样子,好好捂着你的嘴巴,闭上眼睛,明天的太阳照样会升起。 季梦芸就躲在树上,亲眼看着他们将他凌迟致死,落得尸骨无存的地步。 人悲伤到极度,甚至连流泪都是一种奢侈。 那片孤林从此不再是她灵魂的栖息地,而是肉体的牢笼。 第36章 疯疯癫癫 世世如此,世世都是悲剧。 说好的天定良缘,却没有哪一生能够善终。 罪恶的种子早就在第一世埋下,把他们的爱情当成养分,随着一世又一世的转生,力量不断壮大。 只有一个办法,中途让情缘斩断,这样其中一个人才能拖离这生生世世的痛苦。 至于那个决心放弃自己的人,会灰飞烟灭。 季梦芸讲完所有的事,惴惴不安地等待季夫人的宣判,是选择相信她还是把她当成妖魔拆穿她? 任何一种方式都不是,季夫人端着冷茶小口小口吮着,转手给季梦芸倒了一杯热茶塞进她冰冷的手中。 “怪不得,突然对李常青一往情深了。” “但是你就那么确定你所见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吗?” “既然罗碧螺都能装成你,那么李常青也可以被别人假装。” “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我打算把季家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你,你永远是我张韵宛的女儿,接受与否都是你的自由。” 脑子突然豁然开朗,一切的疑问似乎都迎刃而解。 如果李常青不是她命定的爱人呢? 她眼神的一瞬间,白丝瞬间缠上还在牢狱之中的李常青。 他无知无觉,颓唐地靠在墙角。 眼中红光显露,口中不停喃喃自语。 “季明瑶,瑶瑶,你在哪?” “季公子,你可以走了,都是小的们没有眼力见,让您在这种环境里待着。” 狱吏把牢门打开,谄媚地把李常青放出来。 他的父母冲上去将他死死抱住,嘴里不住念叨着“神仙保佑”“我儿终于出来了” 李常青神色冰冷,呆若木鸡,愣愣地跟着他们的步子往外走。 只有在听到婚礼和季梦芸的时候表情变得生动起来,才真正像个活人。 “父亲、母亲,我和梦芸的婚事?” 李母眼神乱瞟,不敢看过于期待的儿子,这件事自然是告吹了,他们两家除了季梦芸全员恶人,这桩婚事早就成了全城的笑柄。 她和老爷出门脸都是红的,被臊的。 活了大半辈子了因为儿子晚节不保,李母苦涩地摸了一把心酸泪。 “唉,常青啊,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季府那边已经把彩礼和帖子都退回来了。” “不过你不要气馁,虽然你没有芸儿,但是还有个季家二小姐,她人品待定,鉴于你之前对她如此欣赏,爹娘也不过多干涉了。”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常青大拇指一痛,隐隐又有要发疯的前兆了。 “不,我讨厌那个女人,我只要芸儿,其他的我都不要。” 两老更加为难了,这可咋整啊? 那天拜堂可是一大堆人看着的,女儿家的清誉已经毁了,若是他们家不接着这个烂摊子,恐怕罗碧螺只能去庙里修行了。 他们为人和善,自然是能劝就劝,可是李常青哪是听劝的人。 他停下脚步,猛地上前抢走狱卒的刀,自个儿往自个儿肚子上捅了一刀,捅得鲜血直流,吓坏了两人。 傻孩子,怎么能逮着一个地方使劲捅啊,上次就是这个地方受伤,惊人的是每次还都是为了甩掉罗碧螺。 两老口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无奈叹气。 虽然名声要紧,但都比不了自己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孩子。 大不了多补偿季家一点,生意上官场上多照顾点,至于套着季明瑶名字的罗碧螺,如果她不愿意当姑子,那么就收她为干女儿,给她找个好点的亲事。 相通了之后事就好办了。 受了重伤的李常青被小厮抬去医馆治病,李母则带着嬷嬷去了大门紧闭的季府。 第37章 怀胎?! “季夫人啊,事情就是这么回事,犬子顽劣,真是对不住你家季二姑娘了。” 季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和对方客套。 “哪有的事,这件事本就是明瑶顽皮闹出来的事,现在老爷也被她气倒了,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 “可是女儿不愿意。” 罗碧螺抱着肚子,步履蹒跚。 好你个老虔婆,如此歹毒,明明没有证据还是认定所有事都是她干的,李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把她当球踢来踢去,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不讲情义! “我肚里已经有了常青哥哥的骨肉,除了嫁给他明瑶再没有其他退路。” 两个女人同时看向她正小心护着的肚子,目光俱是惊骇。 李夫人哆哆嗦嗦站起来,语气里既恼又喜。 “你说的当真?” “句句属实。” 她说的当然是假的,孩子当然不是李常青的,是她自己封印许久的孩儿。 罗碧螺低垂着头,瘦小的身体完全看不出她肚子里揣着一个孩子。 她们一问一答,气氛和谐,季夫人冷冷不语,只在丫鬟耳边低语。 很快,府上大夫就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在手腕上搭上一块手帕,大夫两指触碰到她脉搏搏动处,眉头紧皱。 额上生出冷汗,这位二小姐他是知道的,前一阵子发生的事情他也清楚,就怕自己说了实话会被夫人迁怒。 他悄悄眨眼请示夫人,见夫人点头才擦着冷汗开口,“二小姐脉象圆滑有力,确实是喜脉。”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罗碧螺揣着孩子就像有了一块免死金牌,安心待在她自己的房里等着嫁进李家,她捏碎那位大人留给她的保胎丸。 孩子算什么,她根本不想怀着别人的孩子一天,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和他长相厮守了,都是你! 她愤恨地捶打着肚子,又神经质地摸着肚子安慰。 “如果再失败,我就没有机会了,就看你的了。” 季梦芸得知这个消息,脚步踉跄了一瞬。 孩子?他给她了? 她很快坚定地摇头,不对,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既然决定要放下,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对他的事情忽视到底。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铲除不了罗碧螺,她的存在时刻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就像是躲在暗处的蛇,随时趁你不备一口咬下去,防不胜防。 正为难呢,银色发丝在眼前一闪而过。 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那缕发丝,捉到一枚正在偷工耍闲的月老。 赵珏没好气地瞪着她,心疼地看着自己那缕被揪掉的头发,在心里给它们上了几柱香。 本来压力就大,他每一根头发都来之不易,这个小姑娘真是莽撞。 季梦芸看着手里如同天蚕丝的银发不知所措。 她迟疑着,居然又把那些头发和他还完好的头发绑在一起打了一个死结。 气氛僵住了,路过的乌鸦都不敢乱叫,冲天怨气吓死鸦了! 赵珏抱住自己的长发,决定不和她计较。 “我掐指一算,你可能遇到一些小麻烦,所以本月老决定来帮你一把。” 说话间以手为盾,挥出一道光波迎面击上漫天落下的光雨。 第38章 你用伞打我 赵珏本来想调笑两句,空气中的陌生气息让他警铃大作,不对,不是玉红昭。 他立刻撑起光波,迅速把这股恶意隔绝在季梦芸身外,恶意没有实体,从天空掉落下来,落在光盾上敲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可怕的是,他用神识查看了整个李府,这片恶意竟然只朝着他们这边下,摆明了是针对他们。 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凡人可以碰到的东西。 光点渗入地面消失不见,一点点汇聚起来,从地面浮出一个巨大的光点,参天恶意从里面跑出,绕着光盾来回打转。 红线从掌心冒出,结成密实的茧,围在季梦芸周围,他离开光盾的庇护,浑身金光。 恶意遇到红线瘫软一瞬,赵珏反手放出更多丝线,精准将每一个光点束缚起来,防止地面的光点聚集,众多的红线来自于他背后,有的连向空中,有的伸进地面。 赵珏就像一架无情的织布机,红线来回穿梭,织成一副奇怪的图案。 隐约可以猜出来是一个凤凰图腾。 赵珏看着那只豆豆眼,居然诡异地想起一个人。 玉红昭,虽然她眉眼如画,老是眨着眼戏谑地看着她,和这只滑稽的豆豆眼一点都不一样,但是赵珏第一眼就觉得两者像极了。 他甩掉脑子里的废物,打起精神专心对付这些恶意。 别看他现在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只有他知道手里的红线颤动幅度有多大,有的光点顺着红线的缝隙溜出来,一波接一波往季梦芸那边溜去。 分神的片刻,手臂背侧蚁噬般疼痛,他低头一看,有个恶念在啃食他的身体,咬出一个小缺口。 恶念被他逮住,居然小小地打了一个饱嗝,没有表情的东西,赵珏硬生生从上面看出来一丝挑衅。 恶念感受到威胁想跑,被先一步捏碎,脆弱的光点在空中飘散,有女声在他耳边叹息“终于解脱了。” 是李烟的声音!怎么会? 顷刻间,所有光点都原地消失,留下点点白光四溢,不再包含恶念,是温暖的明澄的光线。 红线飘落,鲜红与莹白交织,视线像被切割成折扇的每一道褶子,在那些缝隙里面有人撑伞从远方走来。 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 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1) 铃铛声一步一响,酷似女子笑声,清脆悦耳。 玉红昭慢慢走近,光点落在她的红伞上,如同红梅上的白雪,极其吸睛。 赵珏忘记了动作,迎面就被伞柄的风刃击倒,将他的俊脸划出一道血痕。 玉红昭用伞帽抵住他的胸口,俯下身将他打成结的头发解开。 “不要大意啊,我想取你命的话你已经死了。” 解开的那一缕银发不知所踪。 赵珏借伞柄站起来,脸上和手臂上的伤口早就痊愈了,只是脸色还有点苍白。 被吓的,玉红昭这个女子真的脑回路非常清奇。 季梦芸从头看到尾,一直没有出声打扰,兴致勃勃地隔着光盾看着两个人互动。 玉姑娘手下不留情,心里还是柔软的,那缕头发全部进了她的衣袖。 果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第39章 传说中的修罗场 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你会放过罗碧螺吗?” “不会,伤害过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赵珏和玉红昭对视一眼,来活了。 “那么现在那个孩子就成为关键点了。” “据我所知,地府孟婆未曾看到过一个叫罗碧螺的鬼魂,我查了生死阴阳薄也没有看到有关于这个人的存在,我猜她是个活死人。” 季梦芸脚在地上画圈,活死人,难道罗碧螺从那时起就一直活到现在吗? 未免过于光怪离奇了! “活死人是不会再自然受孕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成为活死人之前肚子里就已经有了孩子,用咒术封禁胎儿就可以长久保存下来。” 三个人心里虽然震惊,但同时也明白了些什么。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得靠他们自己去探寻了。 “溯洄到过去也不是不行,就是不能改变一点点历史的轨迹,命运的齿轮有它自己运转的规律。” “月老大人,小女有个不情之请,让我回到过去。” 季梦芸恭敬地朝赵珏行大礼,向来挺得笔直的腰弯得很低。 赵珏挠头,掐着下巴思索这样做的可能性。 按道理来说让他去是最合适的。 玉红昭和他毕竟还是对立面,季梦芸心中有怨,难保她不会想借着回到过去改变些什么。 见他犹豫,季梦芸神色变得急切。 “月老大人,我定不会改变过去,一切都有因果,我既然已经决定放弃李常青,就绝不会耍心眼试图和他再续前缘。” 赵珏幽幽叹气,悬,人心难测,但他赵珏今天就赌一把,结果如何,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长袖一挥,时空被扯出一个漩涡,季梦芸的身体消失在漩涡之中。 “玉姑娘,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难得正色,眼神严肃,修长如玉的大手做出一个握手的动作。 “你能够在这段时间里装做季梦芸,帮她守护好她的东西吗?” 红色发带追风而去,她乌发飘逸,与赵珏握手的瞬间一个崭新的季梦芸出现在他眼前。 手掌被她大力捏了一下。 “当然可以。” 为了确保玉红昭行为败露,赵珏弱化五分容貌,成为她的贴身侍卫。 “我说,你不是贴身侍卫吗?离我那么远,害怕我吃了你?” “季梦芸”侧身耸肩,神态娇憨,手指朝着他勾了几下。 “过来,不然我就一剪子把你心爱的头发剪喽!” 赵珏只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隔着一个巴掌的距离挨着。 “季梦芸”没骨头似的往旁边一靠,两个人的肩膀正好依靠在一起,夏衫轻薄,赵珏甚至能够感觉她小巧的骨骼硌在他的肩头。 从背后望去就像是男人把女子佣在怀里一般。 “他是谁?” 暴呵从身后传来。 头发凌乱,腹部裹着厚厚绷带的李常青眼睛通红,牙关禁闭。 醋味四溢。 他像是当场捉奸的丈夫,而赵珏自然是那个“奸”。 偏偏玉红昭是个爱惹事的,她不仅没有避嫌,反而往赵珏的方向多走了一步,这下子真的是“贴身”侍卫了。 “怎么,你有意见?” 第40章 男人的嫉妒心 表情之挑衅,之狂傲,赵珏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收敛着点,没看到那个李常青表情黑得都快滴墨了吗。 没想到李常青看到他拉着“季梦芸”的衣袖,脸黑得更厉害了。 拳头紧缩成一团,眼尾发红,细看之下还有泪光闪动,整个人哀戚又愤怒,笼罩在黑色怨气之下。 “你喜欢上别人了,你不要我了,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他能干的我都可以干,而且我会做得更好!” 说着说着,一个大老爷们儿声音都带着哭腔,他飞奔过来,可怜巴巴地拉住“季梦芸”另一只衣袖。 “你不要嫌我脏好不好,我发誓我从来没有碰过她,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 “他们不相信我没有关系,我只在乎你,芸儿。” 如果是真的季梦芸在这可能还会稍微怜悯一下他,但是现在在这的是玉红昭,“怜悯”是不存在的。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就算你真的碰过她又与我何干?” 李常青脸色苍白,伤口仿佛被撕裂开来,一点点往外渗血,支撑不住似的往后退了半步。 赵珏还想留着他对付罗碧螺,害怕玉红昭说狠了把他气死,急忙上前搀扶。 没想到一记铁拳咚地砸向他的脸,嘴里铁锈味蔓延开来,李常青目光阴冷,看来是真的把他当成情敌了。 赵珏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季梦芸”,故意龇牙让她好好看看自己牙齿上的血渍。 他们的互动全被刚刚使阴招的李常青看在眼里,心中妒火熊熊燃烧。 好你个男狐狸精,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勾引芸儿! 不顾腹部的伤口,又是一纪拳头往赵珏脸上冲。 “你这个小白脸,看我把你脸打烂,芸儿的目光只能停在我身上。” 语气倒是磅礴,他那三招两式几下被赵珏轻松化解,方才是不小心,他要是动起真格,十个李常青都得挨锤。 赵珏没打着,自己的脸色越大越差,李常青还在逞强出招,娇俏的女声让他停止了动作。 那天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你们不要再打了!” 李常青充满希翼地看向“季梦芸”,在情人滤镜的加工下自动翻译成芸儿是在关心他,心中有些甜蜜。 他挑衅地看着赵珏,忽然退后一步捂住伤口,装成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赵珏下巴掉了,不是吧,兄台,雄竞也不用这么认真吧!这样显得他刚刚很呆诶。 赵珏不满地用舌尖顶着被打的腮帮子,赌气地也转过身看着“季梦芸”。 玉红昭,你如果敢去安慰他,我们就一刀两断! 不对啊,呸呸呸,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啊,都怪这该死的男绿茶,把他都给带偏了。 玉红昭顶着两个人的目光压力山大,不过她还是走过去隔开了两人。 当她伸手抚摸着赵珏还泛红的脸颊,李常青眼里的光全部熄灭。 原来这就是被人放弃的感觉。 原来在你心里,我比不上这个狐狸精。 李常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过去也是这么对待季梦芸的,那时她也是这么心疼羡慕的吗? 心脏被一只大手捏住又揉得稀碎,一个人站在冷风里,像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也不动,“季梦芸”每摸赵珏一下,心就被扯动一下,牵得他心阵阵作痛。 李常青那一下下了死手,他又碍于现在的身份不好让伤口消失得太快,所以现在都还是肿的。 “不是很能打嘛,居然被人打成了这样,我的人被别人**成这样,所以我现在很不爽。”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第41章 我错了 李常青的脸被扇向一边,很快脸颊开始充血。 “季梦芸”打完就转身回到赵珏身边,一个眼神都没给李常青。 赵珏有些不安,用神识询问玉红昭。 “喂,你这个扮演得太差劲了,万一被李常青认出来怎么办?” 玉红昭白了他一眼,“废话,我早就有准备啊,他一来我就用了点小法术,认不出来的。” 赵珏心放回肚子里,玉红昭办事简单粗暴,没想到意外地靠谱。 他们两个站成一线,和单独一个人的李常青形成对峙。 李常青吃了一巴掌后,就彻底变成木偶了。 手缓缓贴向被打的脸颊,下齿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的哭声漏出来让季梦芸更看不起他。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来挽留她的,但是反而把她推向别人怀中。 “芸儿,我错了。” “对不起,公子,是在下鲁莽。” 李常青自尊心强,此刻却捂着脸低下头向两个人道歉。 泪水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 哦豁,哭了,这咋整? 咋整,你整的你哄回去! 一个月老一个阴司,弄哭了一个男人,月老还要阴司去哄人。 “季梦芸”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让李常青起来。 “别哭了,道歉有用要衙门干什么,既然做错了那就用行动去弥补,别光说不练假把式。” 李常青擦擦眼泪,眼眶通红。 “我知道自己的错无法弥补,芸儿你现在也喜欢上了别人,如果我按你说的做,可不可以至少让我待在你的身边。” 如此低声下气、伏低做小,甚至愿意三个人在一起,玉红昭一时间都找不出理由来拒绝。 小伙子玩得挺花啊,所以说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无论用什么方法伤害了别人,都会出现另一个伤害你的人。 不过,这是个好机会。 玉红昭眉梢一挑,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我可不会接受别人的父亲陪在我的身边,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还想来吹我的。” “除非…” 李常青追问,只要能继续守护她,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除非你自己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好,我可能会考虑考虑。” 考虑=不接受。 玉红昭给他画了一个鲜美的大饼,就等着李常青上钩了。 “好,我答应,季明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都会解决的。” 这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季梦芸那边正遇到一些小麻烦。 一个时空明面上不能存在两个人,她是直接附身到过去的自己身上。 时间节点恰好是在李常青承诺娶她的第二天。 这一次,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季梦芸换上男子的装束,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用发带简单束缚。 怀里抱着一把折扇,大摇大摆地翻墙而出。 她要去监视李常青,看看那个罗碧螺到底是何方神圣。 花钱买的消息称今天李常青会出现在南市的药房,季梦芸雇了一辆马车,往南市赶去。 路人行人纷纷扰扰,集市热闹非凡。 穿过熙攘的人声,保和医馆的牌匾高高悬在头顶。 到了。 她来的巧,李常青正坐在大夫面上号脉。 第42章 再见 季梦芸走进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方让药童抓药,乘机离李常青近一点,好听清他们的对话。 “身体”“大好”“家人”只断断续续听到零星几个词汇。 她隔着折扇偷窥李常青,发现他的脸色竟然苍白如纸,听完大夫的医嘱后更是神情凄怆。 突然那个被偷窥的人朝着她这边走来,季梦芸强装镇定,没事的,没事的,今天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那道视线久久停留在她背上,却没有再靠近,转身离开了。 他身上清新的草木香还留在原地,季梦芸拎着药急匆匆追他而去。 李常青身边没带仆从,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街头晃**。 他今日穿着一身青衣,远远望去像是一根翠绿的青竹,修长挺拔,但比青竹多了三分病态,随时像是要摇摇欲坠。 他走着走着,走进一条巷子。 季梦芸见他和自己的距离拉开,急忙去追,却迎面撞上一堵人墙。 被人完全抱入怀中。 “抓到一只小跟屁虫,瑶瑶对我很感兴趣?” 挣扎的动作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停止,真是尴尬,跟踪被正主发现了。 他的怀抱宽厚有力,草木香中带着常年不褪的药香,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幸好她早有准备。 “常青你说什么,我不过是遇见你想要打个招呼而已,谁知道你走得那么快,我腿都走酸了还是跟不上你。” 李常青将她梳得板板正正的发型揉乱,一下又一下在她后脑勺抚摸。 “哈哈哈,好,都是我的错,下次遇见我直接大声叫,我不用你追,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头和你并肩同行。” 骗子,我追了你那么久,你不仅没有回头还走到别的女人身旁,大骗子! 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久违的委屈油然而生,对着那个李常青无法诉说的委屈在这个人面前全部跑出来了。 就像是回到灵魂的栖息地,心脏砰砰砰跳动。 那个念头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眼前人真的是彼时人吗? 李常青最爱摸她的婴儿肥,将她凌乱的长发整理好,也不问她去药房和跟踪他的原因,就轻飘飘揭过。 “瑶瑶乖,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做完你就可以永远活得开开心心的。” 他的语气很欢快,眼神中却暗藏悲伤。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李常青要做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正面刚是不行的,季梦芸眼珠一转,决定采用迂回战术。 她揪住李常青衣服上的盘扣,将自己从药房买的药交到他手中。 “最近入秋了,天气冷,我给你买了点驱寒的干姜、肉桂、丁香,你回去熬点来喝,千万不要生病了。” “我一定会好好喝的,回去吧,我们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角。 季梦芸搓动指尖,将残留的白色粉末搓干净。 她早就在拥抱的时候在他头发上涂了一点香料,没有人知道她有着异常灵敏的嗅觉,别人闻不到的她却可以闻到。 对不起了,常青,我们就这么互相欺骗隐瞒下去吧。 第43章 交易 她认得这条巷子,罗氏罗碧螺的家。 眼睁睁看着李常青走进大门,她虽然会武功,但是难保不会被家丁抓住,只能在墙角发霉。 奇怪,难道这两个人从现在就开始勾结在一起了吗? 刚刚的心跳变成了一个笑话,季梦芸神色冰冷,自嘲地低头扣手。 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啊?昨天今天都还在说爱她,今天就进了其他人的家。 难不成这狗东西是想二女共伺一夫,那孩子不会真是他的吧? 季梦芸越想越气,狠狠踹了一脚罗家的墙,看来这件事不能急躁,还是先回去吧。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要好好利用才行。 “好了,她走了,这下你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一团黑影从罗家的墙壁中走出,浑身漆黑,看不出任何五官。 李常青和他隔着一张书桌对望,无力地握紧拳头。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保全瑶瑶,让她挣脱命运的钳制?” 黑影打开大门,让等候在门外的罗碧螺走进来。 “很简单,两个选择;” “一:娶她为妻。” “二:…” 李常青直接选了二,甚至连二是什么都没有听。 他不可能娶除了瑶瑶之外的第二个人,哪怕这样做很自私,他也不愿意。 黑影表情怪异,桀桀桀怪笑。 “这久做好决定了,我们的男主人公?” “行,不要后悔哦!” 黑影化作一群蝙蝠,从窗口飞出,书房内只剩李常青和罗碧螺。 “李公子,为何你如此厌恶小女子?” 罗碧螺还是那个罗碧螺,一贯的矫揉造作,捏着手帕哭哭啼啼。 “是不是嫌弃小女子并非完璧之身,若不是我身体虚弱,一旦打胎再无怀孕的可能,我誓死都要把这孩子堕了。” 李常青觉得莫名其妙,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罗姑娘,我想你可能是得了失心疯。” “一:我们素不相识,在下对你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二:我钟爱瑶瑶一人,除了她我谁都不想娶。” “三:你和那胡俊生的过往怎样你自己知道,如此自私,不如从一开始就谨言慎行,他负你可恶,你对这个孩子残忍,果真是天生一对。” 李常青不欲和她多说,仿佛是嫌这个屋子空气不好,急匆匆离开此地。 罗碧螺留在房中泪流满面。 说那么多,不就是嫌弃她嘛,没有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是,她之前是和胡俊生互许终生,但当她看到李常青的第一眼,心就偏移了。 所以在黑影找上她的那一刻,罗碧螺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宁愿悔婚,舍弃爱她的胡俊生,也想和心中另有他人的李常青在一起。 这个孩子是个意外,等她和李常青成婚后,他一定不会介意他的,他们可以一起养育这个孩子。 罗碧螺眼神疯癫,大笑着捧着肚子,心脏处黑光闪动。 哦,如果有人问那个胡俊生的下落。 罗碧螺痴痴笑着,咬住手指,直到鲜血流出。 当然是死了,被她杀死的,那个傻子,临死都要给她递刀。 血泪从她眼中流出,灵魂在内心深处哀鸣。 第44章 要回去了 从李常青那里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季梦芸整整跟踪了他十天,每次都被精准发现然后被打发回去。 季梦芸只能换一个方向下手。 “陈五,去找个靠谱的人帮我查一件事。” “大小姐,您要查谁?” “城西罗氏罗碧螺。” 陈五惊诧地抬起头,又恭敬地低下去。 虽然很惊讶大小姐突然要他查一个并不想干的女人,不过身为下人照做就是了。 不问缘由,忠心耿耿,这就是季梦芸挑中他的最大原因。 李家和罗家结亲的消息是一夜之间传来的,婚礼也很急促,因此现在城里面没有任何消息。 “究竟有什么秘密呢?罗碧螺,你欠我的是该还了吧。” “就是这些,大小姐。” “退下吧,自己去领奖赏。” 季梦芸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李常青这个臭家伙和曹贼无异啊,禽兽啊这是,觊觎有孕之人,玩得真花啊! 受到刺激的季梦芸有些惆怅,她真傻,真的,单知道李常青脑子不正常,没想到连孕妇他都能下手。 不过这样一来,如果李常青说他没有碰过罗碧螺的话是真的,那么这个孩子就很可疑。 她又想起玉姑娘说的话。 “罗碧螺可能是活死人。” 也就是说她变成季明瑶后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她和胡俊生的孩子。 毕竟活死人是不能受孕的,罗碧螺的身体应该也禁不住打胎再次受孕了。 事情搞清楚就好办了。 季梦芸心生一计,但是必须到这具身体死亡她才能离开。 所以只能在这里干熬。 而且说她没出息也好,愚蠢也罢,她有些留恋和现在的李常青相处的日子。 记忆中的少年还是那个模样,是她爱的模样。 如果他真的一直这样,季梦芸想,自己是会一直爱着他的。 可是后来的事情太多太杂了,哪怕是他拼命弥补也挽救不了了。 错过就是错过,弃我去者不可留。 等回去,或许玉姑娘就要动手了吧,所以季梦芸反而格外珍惜这段时光。 过了几天,李常青直接连门都不出了。 甚至连她递帖子都无法进入李府。 小厮们口径统一,“抱歉,季小姐,我们少爷说了在下月十五之前不会和任何人见面。” 季梦芸讪讪抚了抚自己的鬓角,一步三回头。 青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大门内走出一个消瘦的人。 是藏在门内停了很久的李常青。 他无神地看着季梦芸刚刚站立的位置,缓缓蹲下去将自己埋起来。 “对不起,瑶瑶对不起,我爱你啊,可是我的爱对你来讲一件不幸的事,为什么偏偏就是挑中我们了呢?” 后来的事情,和梦中的场景如出一辙,该死的人活不了,该留的人也留不住。 她在过去挣扎的日子里,这边的三个人都不好过。 李常青一如既往地拒绝和罗碧螺的婚事,同时还兼顾着雄竞和吃醋的活计。 赵珏也很疲惫,玉红昭飙戏飙得很开心,他可是要被李常青的眼神射成筛子了。 心累,突然觉得回天庭卷事业也挺不错的。 第45章 庙会 他有理由怀疑玉红昭把李常青放进来就是为了让他们两个打起来,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 碗里突然多了一块姜,“季梦芸”笑嘻嘻地给他夹菜。 对面的李常青嫉妒得脸都绿了,嘴里扒饭的同时用眼神疯狂扫射。 臭小子,什么福气,居然敢让芸儿给你夹菜,可恶,我也想要。 赵珏脸也是绿的,他现在是侍卫,不能违抗小姐的命令。 姜入口,脸上是笑着的,心里却在流泪。 可恶,这种福气给你好了! “季梦芸”满意点头,她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就是赵珏想要弄死但她又没有办法的表情。 火烧得够旺了,她还在往上面添柴。 “多吃点,你现在都瘦了。” 李常青筷子一摔,今天这饭是没法吃了。 抱着手一个人生闷气。 “季梦芸”不慌不忙地盛了一碗汤,一瓢一瓢地塞进赵珏嘴里。 “多吃点,别像某个人面容憔悴,容色尽失。” 李常青一听,气得牙齿咬得嘎嘣响。 憋屈地拿去筷子往嘴里使劲塞,等我养好身体,我一定要比你更帅,臭男狐狸精! “别光顾着蹭饭,答应我的事情至今没有着落,还有脸来见我。” 玉红昭顶着那副皮囊,没好气地数落着李常青。 李常青放下饭碗,脸上还粘着一颗米饭,不像公子,像呆子。 “放心吧,她身边侍卫众多,不能鲁莽行事,十天过后就是药王菩萨圣诞的日子,季李两府都有去寺庙上香的习惯。” “那天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行,那我也去,你办事不牢,我不放心。” 李常青本想反对,迫于“季梦芸”的**威,委屈巴巴地同意了。 不同意又能怎样,玉红昭可不是你叫她不去就真的不去的乖宝宝。 十天,差不多了,那天季梦芸应该就回来了。 玉红昭在心里盘算着,偷偷在桌下踩住赵珏的脚。 “别吃了,听到没有,一定要及时把季梦芸弄回来,老娘懒得在这跟这个李常青周旋下去。” 赵珏面上波澜不惊,背地里吐槽她的表里不一。 懒得周旋,我看你玩得十分开心。 庙会的日子转眼就到,罗碧螺当然不想节外生枝,第一次让她随同的请求就被拒绝了。 还是李母亲自邀请她,罗碧螺才不情不愿地同意。 李常青这一招走得对,罗碧螺不惜祭出她前世的孩子都要嫁进李府,又怎么会无视未来婆母的一点点小小要求。 更何况,这次出行季梦芸、季夫人、李常青都在,谅他们也不敢动手。 马车晃晃悠悠,窗外景色正盛,山坡上清风习习,零星点缀着几朵野花。 景色太美又有何用,除了李母之外没有一个人心情是轻松的。 暴风雨来临前越是平静,毁天灭地的威力就越是强大。 寺庙石阶的缝隙有一点点青苔,每日撒洗磨平了石头上凹凸不平的痕迹。 青砖红瓦堆砌成的寺庙就矗立在石阶的尽头,寺庙规格不大,但香火旺盛,大门外的香炉里香烛林立,袅袅青烟上升到空中。 第46章 冒牌货 夫人们跪坐在蒲团上,虔诚地祈祷。 罗碧螺怀胎四个月,因为季明瑶这具身体较为娇小,还不太显怀,她也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辞。 “大仙,保佑我能够顺利加入李家,我都把灵魂给你了,千万不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自以为很小声,实际上她的话全被赵珏和玉红昭听在耳里。 果然这罗碧螺背后有人在帮助她,不过这代价挺大啊,交出灵魂这种手段好熟啊。 赵珏目光默默移向玉红昭,意味不明。 和玉红昭拉开一步距离。 是啊,他差点都忘了,这个女人之前就是这样收割掉别人的灵魂的,不会这些都是她干的吧? 玉红昭有些心虚,卷住自己鬓边的长发绕来绕去。 这些事和她确实脱不了干系。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一东一西找个了蒲团跪下。 神象慈眉善目,下垂的眼睛悲悯地望着众生,嘴角挂着和蔼的微笑。 旁人眼中,神象依旧庄严肃穆,只有赵珏看到他嘴皮子一动。 “月老赵珏,你为何来到人间?” 赵珏手指在地上写上一个“孽”字。 他身为月老,姻缘红线出了问题是他自己的“孽”;痴男怨女负了对方是他们的“孽”;有人在主导这些悲剧,这也是“孽”。 犯了错就得偿还,因果都有循环。 神象不再开口。 赵珏起身跟着众人离开,他写的那个字突然被火焰燃烧,在木板上留下一个深邃的痕迹。 上完香他们并不打算各回各家,众人一致决定在寺庙多停留几晚,感受一下佛香的熏陶。 罗碧螺心中有一种的强烈的不安,她拉住李母的衣袖,恳求她让她先回去。 “伯母,我感觉肚子不舒服,可不可以让我先回去?” 李母为难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这次上香是他自己提出的,也是他提出带着季明瑶的,说是为了培养一下感情,减少抵触感。 这么快就走了,一个女儿家不仅不安全,培养感情的事也得落空。 李常青却朝她点头,自动肩负起护送罗碧螺回季家的责任。 “我护送她回去吧,听说最近山匪猖狂,小心一点总是对的。” 玉红昭身后跟着赵珏,两个人姗姗来迟。 一踏入寺庙的厢房就听到李常青自告奋勇要送罗碧螺回去。 玉红昭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怎么回事,这个李常青说好的要下手,结果竟然要亲自放跑她。 不对啊,山匪? 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匪徒。 哦~,她明白了,这个李常青心是真黑啊。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看来他是打算亲自动手了。 罗碧螺心生欢喜,他,是对自己有所改观了吗? 果然虎毒不食子,棋虽险,但至少奏效了。 天色渐晚,茂密的树林里阴风阵阵。 树叶、枝丫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除了鬼鸣一样的风声外,没有任何声音,寂静的空气在风中流动。 “常青哥哥,你终于愿意接受我了吗?” 李常青侧脸冷硬,禁闭着唇一言不发。 “我们好不容易经历了一世坎坷,走到现在,你看这枚玉佩我可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她拿出那枚双鱼形玉佩,晃动上面的粉色流苏。 “我不喜欢青色,所以换成了粉色,粉色娇嫩,衬我正好。” 李常青一把夺过玉佩,解下那条粉色流苏丢给她。 玉佩则被他收进自己的怀里。 “别装了,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季明瑶,你只是个冒牌货,配不上这枚玉佩。” 第47章 血战 “一定是姐姐给你说了什么,她在挑拨离间啊,你不要相信她,我是季明瑶,你的瑶瑶。” 罗碧螺护着肚子,试图扑进李常青的怀中。 马车颠簸,她一不小心滑跪在地上。 双目含泪,楚楚可怜。 如果她真的是季明瑶,李常青可能会心软将她抱起来好好安慰。 但是她不是,这个冒牌货到现在都还在狡辩,李常青心里涌上名为暴虐的情绪。 不想和她说话,手伸出窗外丢下一个小炮仗。 炮仗落地,一时间他安排好的人都从树林里面窜出,乌压压一大片,瞬间将马车围住。 马儿受惊,车夫控制不住地往地上滚,马车侧翻,李常青和罗碧螺都被甩出车门。 歹徒浑身漆黑,带着面罩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罗碧螺看到他们竟然被吓得浑身发抖,她本来精神就不太正常,看到漆黑的人影,眼前出现了幻觉。 她又回想起被那个黑影支配的日子。 “不,不要靠近我,滚开,你们都是坏人!” 他们带的侍卫都被打趴在地,刺鼻的血腥味蔓延开来,遍地开出血色的鲜花。 李常青眉头紧蹙,不对劲,他警惕地扫视全场,可惜所有人都穿得根本看不出面貌,严重影响他的判断。 该死,恐怕真的有其他人混进来了,今天搞不好连他自己都要搭上。 刀剑无眼,很快护着他们的人都倒下了。 李常青武功不差,他夺过一人手中的剑,挥手挡住一剑,反手转换方向,一剑刺向背后想要偷袭他的匪徒。 见他这边久攻不下,有些人朝着罗碧螺的方向奔去。 李常青用余光瞥到了这一幕,但是他不为所动。 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装成有山匪打劫,乘机除掉她。 罗碧螺拼命朝李常青的方向跑,奈何她身子又重,体力也弱,没几步就被人追上了。 脚踝被石子打青,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艰难地向前爬行。 “救我,常青,救我!” “只要你救我,我就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死后季明瑶的下场是什么吗?” 她的命李常青不感兴趣,但是他确实对她口中的秘密很感兴趣。 看在她还有用处的份上,李常青足尖点地,身体轻盈无比。 瞬间到达她的身边。 为她挡住头部的攻击。 刀刃相接,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 他肩上突然一痛,还有一个人躲在暗处,趁他不备,猛地刺进他的肩膀。 李常青忍着疼痛,手上剑花挥动的同时左手握拳锤向匪徒的脸颊。 一颗金牙像流星陨落一般坠地。 他一刀一个,暂时解决掉了罗碧螺身边的匪徒。 经历了场上的混战后,加上他和罗碧螺一共还有十个人活着。 一对十胜算本就不大,再加上李常青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血液几乎将他的衣服染成红色,头发上都在滴着血珠。 罗碧螺也没好到哪里去,就算有李常青护着,她也是伤痕累累,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她明明很讨厌这个和胡俊生的孩子的,但是她的手一直在护着肚子,手上的白骨都露出来了也没有挪开。 最后的十个人一起冲上来。 第48章 罗碧螺之死 李常青单膝跪地,勉强用断剑撑住身体。 他只有一成力,如果不能杀死这十个人,那么他今天就得和这个讨厌的女人一同死去。 怀里的双鱼玉佩散发着余热,灼得他心口发烫。 “还没有再好好看看芸儿,她身边那个狐狸精还没有赶走,我不能死在这里!”他怒吼着向前冲去。 刀刃碰撞中胜负已分,他赢了,奇迹般地赢了。 虽然都是玉红昭的手笔。 季梦芸在他们下山后回来了,她自然不能再顶着那张脸到处乱晃,只能揪着赵珏去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前面李常青被打个半死,她都没有出手,现在却突然出手让他们活了下来。 赵珏表示自己也摸不懂她是怎么想的了。 难道除掉这两个人不是她的目的吗? 李常青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全是被内力震出来裂口,血液一波一波往外涌,这样一双手竟然还能把歹徒全部干掉,实在是不可思议。 放松过后,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眼前有黑色的星团在不停跳动。 他杵着断剑走到罗碧螺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是时候说出真相了吧,你已经无力回天了。” 罗碧螺歪头一笑,吐出一口血水。 “确实是无力回天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叫罗碧螺,是你上一世被逼着娶的妻子,我肚子里的是我和胡俊生的孩子。” “我嫉妒季明瑶,所以和那位大人做了一个交易,可是我杀死她之后你竟然也跟着去了。” 她痴痴地笑起来,捂住肚子上涓涓流出的血水,泪水糊了一脸。 “我不甘心,又用我的灵魂为代价,求他把我变成活死人,偷来季明瑶的名字和皮囊,破坏她原本幸福的家庭,然后出现在你面前。” 李常青心里有一种弑杀的冲动,这个女人作恶多端,原来瑶瑶身上的苦难有这么多都是她造成的。 不再犹豫,一剑刺向她的心脏。 她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呵呵呵的声音,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衰老,变回她本来的样子。 肚子失去养分,空瘪凹陷呈舟状。 她的孩子早就没有了,那不过是她的妄想,是她的执念。 瘦弱如枯木柴一样的手腕上拴着一根白丝,白丝的尽头一个人影出现。 赵珏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什么情况? 难道这罗碧螺和谁也是一对被破坏的恋人吗? 那是一个长相普通非常憨厚的男人,比不上李常青剑眉星目,也比不上赵珏仪表堂堂。是宽厚下深藏的温和。 那是胡俊生。 赵珏脑子像是被雷击中一样,是的,这段姻缘也是他亲手签上的,但是姻缘薄上竟然没有一丝异常。 红线早就断了,而他现在才发现,已经太晚了。 玉红昭也发现了那根白丝,她急忙解释。 “这个不是我干的啊,先说好了不准把这件事扣我头上。” 那么一切都能说通了,为什么他们明明两情相悦,罗碧螺还怀上了胡俊生的孩子,后来的结局会那么悲惨。 都是有人在搞小动作。 “碧螺,我一直在等你。” 罗碧螺闭眼痛哭,“对不起,俊生,我不仅害了你,还害了我们的孩子。” 那个孩子早就陨失在数十年以前,化作一抔黄土。 胡俊生摇头,在她头上留下一个吻。 “没关系,我都知道,我全部都知道,这些年你活得太痛苦了,我们走吧。” 罗碧螺闭上眼,呼吸停止,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慢,最后彻底停止。 她已经没有灵魂了,无法跟着胡俊生走。 白丝的一头空了。 胡俊生被鬼差强压着带走,他甚至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玉红昭没拦着他们,鬼魂留在人世间太久本就是不对,他也该去属于他的地方了。 如果不是那位大人的介入,不管是罗碧螺还是季梦芸都应该活得很快乐才是。 可惜,佳偶变怨侣,究其一生都不圆满。 第49章 不要再遇见我了 李常青帮罗碧螺合上双眼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地。 “你不去给他补一刀吗?这样你的任务就结束了。” 玉红昭黑发掩住黑眸,她只是摇头。 “季姑娘回来后找到我说了一句话,她说,能不能把李常青的命留给她?” “我答应了。” 这下赵珏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能化身成樵夫去寺庙里通知什么都不知道的季夫人和李母。 李母差点急得晕倒,听到李常青没死,又一口气缓回来。 季夫人倒是一直保持着她的作风,只是眼眶红了一些。 “可曾报了官府?” 赵珏点头,他负责报信,玉红昭负责报官。 季夫人闭眼,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强行塞进赵珏怀里。 “多谢你赶来告诉我们,这就当作是你的报酬了。” 她之所以这么大方,不过是因为她现在很开心而已。 就是有点可惜,居然没有除掉那个李常青。 季夫人转过身吹了吹指甲,嘴角缓缓扬起微笑。 山匪和死士的滋味如何,敢伤害她女儿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耳边李母的哭声一直不断,她地拿着一块手帕快速地给李母擦泪。 “别哭了,李家夫人,你要振作起来,令郎一定会停过难关的。” 两个女人搀扶着坐上马车,往山下赶去。 李常青被救下来了,但是因为受伤过重而命悬一线。 官府给他们的回答是那座山确实有山匪,而且山匪的聚居地就在寺庙之中,不少人扮成和尚,杀人灭口后藏于寺庙的后山中。 相当于一群人直接入了狼窝。 玉红昭也很惊讶,怪不得她没有山匪的聚集地,原来那些歹徒好好伪装在佛光之下啊。 她光明正大隐身藏在房梁上看着镇定的季夫人。 这个季夫人真是不简单,官府都不知道的事情,她竟然知道。 这样的女人囚于内府之中真是可惜。 季梦芸咬住下唇,双目含水,看向季夫人。 “去吧,做个了结。” 夕阳下,少女的裙角飞扬,她一如既往地坚定向前奔去。 李常青已经很虚弱了。 他甚至连呻吟的声音都很微弱,断断续续地,进气多出气难。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眼仁中倒映出她的模样。 “芸…儿,我做到了。” 季梦芸知道,他说的是他答应解决好罗碧螺的事已经做到了。 一道刀伤从眉头到嘴角,贯穿了整张脸,他每多说一个字,嘴角就裂口一次,血珠就溢出一次。 那张俊俏的脸犹如罗刹,丑陋不堪。 季梦芸恍惚间却从这张脸上看到了那个真正爱她的李常青,连忙上去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再说话。 李夫人从昨天哭到现在,眼睛就没有休息过,血丝在她眼中纵横交错。 “梦芸,你能来看看常青,他一定很高兴。” 李老爷虽然一句话不说,但是他的衣袖早就湿透了。 两老口就这么充满希翼地看着她,在她耳边悄声说出真相。 “我们找了整个京城的大夫,老爷甚至去宫里求皇上派了御医来给常青看,但是大家都说他恐怕活不过今晚。” “他现在很痛苦,你多去陪陪他吧。” 季梦芸点头,拿起桌上的鸡汤踱步到床前。 鸡汤包裹着浓郁的鲜香,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可李常青,他现在是一点都喝不下去了。 人之将死,鬼神难救。 这样的认识让人揪心,季梦芸温柔地帮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李常青动动嘴皮子,手指费力地抓住季梦芸的手。 “太痛苦了,芸儿,你杀掉我吧。” 哭声爆发,李老爷和李夫人泪如雨下。 “能死在你手里也是一种福气。” “我们错过太多了,下辈子…不,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 “杀死我吧。” 第50章 好好活下去 汤碗摔在地上,砸得稀碎。 李老爷胡子气得发抖。 “你这个逆子,我和你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有什么资格提死这个字?” 李常青眼眶被泪水糊满,他不再说话,只能用被砍断一根手指的手抓住季梦芸。 仿佛她是他的止痛药。 “老爷,妾身求你,常青他太苦了,我们让她解脱吧。” 李夫人实在不忍心看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生不如死,噗通跪在李老爷面前。 “我们把他从那么一小点养到这么大,我们如珠似玉养大的孩子,你就忍心看他在痛苦中熬到生命结束吗!” 季梦芸弯下膝盖,她倒是一句话没说,靠过去让李夫人有个依靠。 李常青面色苍白,鲜血浸湿了纱布,大夫在不停给他换着,一块又一块血红的布落在床脚,很快堆成一座小山。 他目光涣散,已经无法再开口说出一句话,他在忍着痛苦,不让一句呻吟漏出。 整个人被死气笼罩。 李老爷终于背过身去,不再看自己悉心养育长大的儿子。 “梦芸,常青希望是你送他最后一程。” “我们,就拜托你了。” 季梦芸神色凄怆,手甚至握不紧刀柄。 打起精神来,季梦芸,你可是曾经的女将军,只要动作就快,常青就不会感受到痛苦。 她这么想,手下却再三迟疑。 可是这是他啊,她的夫君,她灵魂的情丝,这要她怎么能下的去手! 李常青使劲扯动嘴角,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动手吧,我们是时候有一个完整结局了。 刀落气断,李常青永远阖上了眼。 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仿佛赴死对他来说是解脱,是恩赐。 他死前,季梦芸一直强忍着没哭,他死后泪水才敢自由地滑落。 她满手鲜血,抱着刀倒在床边哀鸣。 “李常青,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甚至差一点就心软想要原谅你了,可是我们终究是差了一点,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六月,是李常青下葬的月份。 白纸纷飞,尸首装入棺材钉起来,助葬的人把棺材放在柩车上,长长的白龙从城里爬向城郊。 季梦芸算不上是李常青的亲人,不能送他出殡。 季夫人为了了却她的心愿,决定和李家一同办丧事,都葬在胡俊生墓碑的那一片地区。 罗碧螺被葬在和胡俊生很近的地方,隔着一颗枇杷树互望。 李常青的棺木在不远处下葬,季梦芸远远地望着。 黄土不断堆积起来,将黑色完全淹没。 砌砖修坟,雕花燃纸。 天人永隔。 季梦芸手腕上的白丝寸寸断裂,她不再受这段漫长感情的束缚。 玉红昭出现在李常青墓碑前,手变得很长,伸入棺材中。 玉瓶就等着灵魂将它填满。 可惜,玉红昭什么都没有勾出来。 反而指甲盖里有许多木屑。 她搓掉指甲里的木屑,捏爆玉瓶。 有意思,这个李常青竟然是一具木偶,里面只有一点灵魂碎片,早就随着木偶死亡而消失了。 呵呵呵,这叫什么,叫干白工,废了这么老半天劲一点收获都没有,玉红昭拼命忍住内心的暴虐。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她抚摸着手腕上用赵珏头发编成的手链,多少觉得安慰了一点。 至少和他更近一步了,很快,赵珏我一定要让你重新爱上我! 玉红昭一向对自己很有自信,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季梦芸。 你应该也会拥有不被爱情绑架的人生了吧。 如她所料。 季老爷很久就药石无医,撒手人寰。 偌大的家业全部落在季梦芸一个人身上,季夫人是这么说的: “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我替你争取到了机会,剩下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季梦芸以为季钊死了季夫人会很高兴,但是好像也不见得。 她经常望着天边的夕阳发呆,用茶杯压住一封信。 不过她自己也很忙,一个女儿家要守住这些家业很难,所以她凭尽全力想要干出一番事业。 常年的拼搏让她身上那些脆弱和端庄一去不复返,一种名为生命力的东西滋生。 她在亲自去郊外的路上,搭上了一架牛车。 天空湛蓝如洗,白云悠悠飘过。 她现在很少会去回忆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了,但是李常青这个人她永远不会忘记,她会就这么好好活下去。 带着所有人的希望。 第51章 番外:卦卦不吉利,吾命换吾妻 “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先不说这个,和她的一切经历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李常青汲取着苦涩的药汁,闻言一饮而尽。 前世种种走马观花地在他眼前掠过,她的痛苦,她的悲哀一一在他面前展现。 “看到了吗?你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不幸。” “还想将这种悲剧延续下去吗?或者说是及时止损,让她一个人逃出去。” 没有犹豫,“让她逃出去。” 黑影在他身边环绕,“很好,把你的灵魂交给我,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的红线就此断裂。” 李常青避开他尖利的五爪,看着窗外。 “给你也无妨,反正我也时日无多,等我死的那一天你自己来收吧。” 黑影不爽,屋内蝙蝠到处乱飞,把李常青的房间扇得一团乱。 “行,我等得起。”黑影最终妥协。 终于走了,李常青呼出一口浊气。 遇到这个奇怪生物和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是一天之内发生的。 怎么就偏偏是在他对瑶瑶做出承诺的那一天呢? 一行泪从眼角滑落,如果再早一天知道不能带给她幸福就好了,至少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这具身体突然开始快速衰落,就连大夫也说了“他是将死之人。” 梵音伴着钟声在耳边回响,惊起青砖上的白鸽。 浓厚的檀木香托起他的身体,李常青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阿弥陀佛,李施主,好久不见。” 方丈须发皆白,长长的胡须围住脖子,就像是一圈白毛围巾。 他双目失明,平静的面容上带着笑意,佛珠拔得虎虎生风。 “方丈,我……” 老方丈胸前的手轻轻摆动,“我明了,施主请跟我到禅房细说。” 前院佛音缭绕,庄严肃穆;后院却是生机勃勃,小沙弥们边挑水边诵读佛经,他们年龄不大,还带着初生的朝气。 李常青望着这一切,眼神柔和。 “施主请进。” 他脱鞋找个了蒲团坐下,禅房内装饰简单,只一扇山水屏风,一张樟木桌子,一张木榻。 “施主因果未了,断不该就此离去。” “老衲能力有限,无法保住施主性命。” “方丈,我来不是为了救命,是想要拜托方丈一件事。” 李常青将来意说明。 “我支撑不了多久了,连明瑶的及笄我都等不到了;我答应过要娶她为妻,所以特来求方丈帮助。” 白胡子方丈摸摸寸发不生的光头,有些不解,占卜人心他也不会啊! “南海曾有一书,书上说:以一傀儡注入半缕精魂,傀儡自若能代主人言行。” “我知方丈人脉广,知百事,这件事的可行性有多大?” 佛珠捻动的声音停止了一瞬,似在迟疑。 “十之八九,但这是邪术,老衲并不精通。” 李常青光是得到这个办法可行的消息就足够让他高兴了,天下之大,总能找到擅长此束之人。 方丈不忍心给他泼冷水,但还是忍不住多劝说了一句。 “施主,想好了吗?灵魂撕裂之痛可能会加快你死亡的速度,值得吗?” 李常青定定地挺直腰脊,眉目舒展,认真回答他。 “值得,不管是轮回千万遍,我的答案都是值得。” “这是我的承诺,是我们唯一可能拥有的好结果。” 方丈叹气,因果循环,佛渡众生,不渡痴儿。 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通晓此束的人少,但或许是上天眷顾,还真给他找着了。 病痛已经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型了,整个人如同一副骨头架子躺在**,皮肉紧紧贴在上面,药味浸透他的骨骼。 “大师,开始吧。” 灵魂被撕裂,彻骨的疼痛从天灵盖蔓延到整个身体,比病痛还要更痛千万分。 他旁边躺着一个木偶,与他没病之前如出一撤。 淡蓝色的灵魂碎片落入木偶眉心。 随着木偶关节开始活动,僵硬的躯体变得莹润有力,气体从鼻腔呼出。 李常青看着那个“自己”,憔悴地露出一个微笑。 “好好替我爱着瑶瑶,千万不要辜负她。” 瘦成干柴的手掌握拳,和木偶还没有知觉的手碰了一下。 整个世界突然变暗,心脏也变得异常沉重。 他闭上眼睛,带着最后一丝遗憾永远离开人世间。 卦卦不吉利,吾命换吾妻。 木偶师早就带着拥有意识的傀儡离开这座小木屋,将他送去李家。 而李常青的尸体一直留在这张小榻上,只剩下五分之四的灵魂被收入玉瓶。 黑影心知自己被摆了一道,整座小屋瞬间化为灰烬。 “好啊,你不是那么想和她在一起吗?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木偶李常青心心念念娶到的人不是季明瑶,是罗碧螺,李常青的灵魂碎片没有受到蛊惑,他眼看着自己和别人成亲拜堂。 念力反噬,这具身体吐出一大口血水。 没能完成任务,木偶再次变回木偶。 黑影仔细端详着,桀桀桀怪笑。 “灵魂碎片,找到了。” “那么就继续吧,谁都别想逃!” 本该终止于第九世的情缘被诡异地续上,本该拥有的唯一的好结果也成了泡影。 都是孽障。 第52章 圣僧与花妖 空气中飘来一股臭味,夹杂着让人羞耻的声音。 仔细一听是女子娇俏的哭泣声。 “圣僧,快来帮帮我,我被卡住了。” 高近允不动如钟,手里的佛珠上下律动。 “那边的秃驴,你不过来我就要叫了!” 高近允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定地掐着自己的宝贝佛珠。 “你叫啊,反正是在我梦里,把我叫醒了正和我意。” 梅子箐下半身卡在树洞里,像只毛毛虫一样乱动,想求那个秃驴帮一下都不行,小气鬼! 她鼓起腮帮子,费劲地收腹。 可恶,早知道就少吃一点烤鸡了。 她堂堂一个花妖,居然被卡在树洞里,相煎何太急啊! 更离谱的是那个那个男人,她这么美艳的一个妖精,居然对她的请求无动于衷。 好你个高近允,我诅咒你一辈子孤家寡人,喜欢的女孩子都不喜欢你。 她也不想想,人家都出家了,难道还会在意什么儿女情长吗?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花妖越想越伤心,开始抽抽搭搭地哭泣。 她的泪落到泥土里,散发出阵阵异香。 高近允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呼吸极其不顺畅。 他快步奔向梅子箐。 和梅子箐脑海里英雄救美的场景吻合,他披着佛光,义无反顾地奔向她,然后温柔地劈开树把她公主抱… 个鬼啊,像拔萝卜一样被人往外扯的梅子箐险些发出猪叫。 “秃驴,你轻点啊!老娘的腰要断了!” 高近允不管不顾,他向来讲求高效率,怜香惜玉?不存在的。 “救命啊,有人谋杀亲花了,高近允我跟你势不两立!” 随着树干咔嚓一声脆响,萝卜.石楠花精.梅子箐一下子被拔出,好好的一个娇俏美人满头灰尘,脸上全是她的泪水。 “快把你眼泪擦干净,贫僧我都快被熏得出不了气了。” 柳下惠—高近允面无表情地拍拍手上的灰,毫无感情地用自己的粗布衣衫给她抹泪。 “别哭了,都变成花脸猫了。” 他的手腕还来不及收回,就被梅子箐一口咬住。 手腕上传来的刺痛直接让他拖离梦境回到现实。 “咬死你,大秃驴!” 高近允浑身冒着寒冰,动一动就掉冰碴子。 墙上的水墨画无风自动,仿佛在嘲笑他。 那上面赫然画着一大株石楠花树。 高近允不甘示弱,取下脖子上的佛珠,一圈圈缠绕在手上,嘴里念着又臭又长的经文。 “忏悔偈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八十八佛大忏悔文大慈……” “停!和尚,我们放过彼此,本妖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今天晚上的事了。” 她说得又快又急,画纸在墙上刷刷作响。 没有给她回答,高近允迅速丢开佛珠,一秒进入梦乡。 太困了,太困了,果然经书是助眠的一大神器。 幸好梅子箐阻止的快,不然他自己给自己念睡着就丢人了。 用世俗的眼光来看,云隐寺的高僧是不会和妖精产生联系。 怪就怪他那个酒肉俱沾的师弟。 他和梅子箐相遇,是在一家青楼。 第53章 三尾狐狸 “师兄快来,里面的酱板鸭,啊,我的天啊,那叫一个美味,是师弟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红衣花和尚头顶光光,肠子却花花。 宋师弟一年以前因为受不了寺里一点油水都没有的斋饭,毅然叛逃师门。 说来草率,他们就不该放这个家伙到处乱逛,因为他的事,现在寺庙人人自危,一大帮老和尚晚节不保,被人耻笑。 高近允没什么羞耻心,反而遇见曾经交好的师弟还能打个“友好”的招呼。 一棒槌捶向宋师弟,为那张俊美的脸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桃花眼最是多情,熊猫眼则可笑。 自知自己犯了错的宋继扬不敢反应,用衣襟遮住大花花敞开的胸膛,端端正正地坐起来。 “师兄,我错了。” 高近允收起拐杖,拿起手帕把自己的光头擦得锃亮。 “错在哪了?” 宋继扬食指对食指,扭扭捏捏地自我检讨。 “错在侮辱了师门,忘记师兄是出家人。” 另外一只眼睛惨遭暴打,这下一左一右两个熊猫眼分外对称。 “错,错在有这种好事你居然不提前告诉我。” 高近允夺过酱板鸭,大口大口吃起来。 香、辣、甘、麻、咸、酥、绵适中,醇香可口,色香俱全,低脂不腻,回味无穷。 筋道的肉丝在嘴里回弹,宋继扬一不注意,大半只鸭子都被他师兄吃完了。 顾不上自己的眼睛,加入激烈的抢食中。 美人被冷落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 是不是有病啊!来青楼吃什么鸭子,她这么大一个美人蹲在这,看着他们为了酱板鸭打得头破血流真的很尴尬啊! “客官,要不要霜儿为你们舞上一曲?” 高近允吐掉鸭骨头,朝她招招手。 霜儿面露期待,今天的业务要来了! “那个小二姑娘,可以再给我们一盘酱板鸭吗?都记他账上。” 莫名其妙地,宋继扬的钱包就被人惦记了。 霜儿姑娘努力保持微笑,袅袅娜娜地端来一盘酱板鸭,重重放在桌上。 “客官请慢用。”不难听出她在咬牙切齿。 但是who care,高近允表示反正他不care。 把人忽悠走,高近允用水盆里的水洗干净手。 翘着二郎腿,捻动自己的佛珠。 “阿弥陀佛,真是罪孽,佛祖请一定要把罪孽算宋师弟头上,贫僧都是被他蛊惑了。” 宋继扬“……” “好了,师兄,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高近允抬起眼皮,他的眼里没什么情绪,望向你时仿若月光下的暗影,平白让人出了一身冷意,细细看去,又好像只是地上的麻木树影。 “说吧。” 窗户上的红色轻纱被晚风吹开,露出一影夜色。 红色花和尚眼波流转,五官在人形和狐狸之间切换,猩红的眼珠贪婪地望着高近允。 “嘻嘻嘻,圣僧,我觊觎你好久了。” 他的身形不断变换,逐渐变得凹凸有致,声音雌雄莫辨。 身体是女人,头却是一个硕大的狐狸头。 三条狐狸尾巴在月色下展开,投下三条阴影。 一条阴影代表一条人命,幸好这只狐狸作恶不久,不然可就不只三条人命了。 高近允双手结印,食指闪着蓝光在眼前划过。 “结鬼神,识精怪,开!” “原来只有二尾,多出来的那一条尾巴是专门靠吸了功德圆满的人得来的吧。” 第54章 初识恶鬼 “啊欧,被你发现了,我好…怕啊!” 尖锐如刀的利爪在空中伸长,弹指之间竟已经逼近高近允的胸膛,如果是一般人此刻早就被她得手,心脏不保了。 他双足轻一点,身轻如飞,霎时退开数尺,轻飘飘地落在了矮桌之上,衣袂飘然,猎猎作响。 血红长爪不断朝他袭去,高近允左躲右闪,轻松化解危机。 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暗中潜藏到他身后,准备给他来个致命一击。 妖气裹上柔软的狐毛,狐火烈烈燃烧,在妖气和妖火的加持下,狐尾攻击力直线上升。 破风一击从三个方向同时而来,前方是她淬了毒的利爪,后方是狐尾,高近允被包围了。 火焰的热度灼热他的后背。 他下颌微微扬起,一贯地镇定冷静。 风从四面八方来,将他的宽大的袈裟和佛珠扬起,嘴唇不断往外吐着梵语,组成一个又一个圈包绕在身体周围。 金色佛光从他身体里面溢出,整个房间犹如进入进入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那么,是时候该解决你这种小杂碎了,有的肉你想吃就别怕它烫嘴。” 高近允挥动着简陋的木棒,直面迎上一条狐尾,镀上了佛光的攻击径直将那条狐尾打断。 房间里回**着狐狸撕心裂肺的叫声。 “我的尾巴,你这个臭和尚,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第三条尾巴,你该死!” 利爪带着罡风全力一挥,尾巴趁机缠上他的手臂,阻止他转身。 高近允右手成拳,狠砸向那条尾巴,硬生生将它撕裂,然而还是躲闪不及,纵然有佛光护体,胸口依然被抓出三道长长的血痕。 他的血和狐狸的血混在一起,黏糊糊地糊在他的脸上,顺着脸部阴挺的轮廓滑下。 舌尖从嘴角伸出,舔去嘴角的嫣红,唇角微勾,原本冷静自持的模样消失。 清正的眼睛开始变得漫不经心,划过一丝玩味,轻挑眉目,浅笑吟吟,向前踏出一步。 “小狐狸,这是你自找的,何必惹怒我呢?” 鲜红的眉心痣刻在眉间,越发妖冶。 抓住那条伤痕累累的尾巴,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克着梵文的匕首,将它牢牢钉在地下。 身影如风,俯仰之间来到了狐妖的面前,抓住她柔软的后脑勺,像砸地鼠一样狠狠往地面上撞。 咚咚咚 狐妖还想反抗,爪子还没来得及张开,就被人狠狠踩住,随着他不断用力,骨头发出断裂的声音。 “还是不长教训。” 此刻圣洁的袈裟就像恶魔的外衣,他纯洁的微笑也让人不寒而栗。 梵文将狐妖四肢捆紧,高近允一刀一刀,割下她的皮毛。 光滑的毛皮被学液弄脏,直到狐妖的呼吸彻底停止,高近允才停手。 将这妖收入葫芦中。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得就有失,都是因果罢了。 结界消失,身后传来异动。 像是纸页在墙壁上滑动。 他整个人浴在烛光里,嘴角似笑非笑地弯着,天生就是这幅慈面菩萨脸,如果忽略掉眼神中暴虐的肆杀之气和脸上的血珠,会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还有一个,怎么?要我请你出来吗?” 下一秒,画就飞到他手中。 第55章 石楠花妖 一颗普普通通的树,高近允不知道石楠花,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拿得这么近,还用手在上面描摹它的形状。 “树妖?” 画中传来一道怯懦的女声,“是花妖。” “好的,树妖。” 梅子箐拳头硬了,好可恶的大魔头,要不是打不过这个妖僧,她也不用这么委曲求全。 需要生活的梅子箐只能放低姿态,谄媚地夸奖他的英姿。 “圣僧啊,你降妖除魔时的样子那叫一个风流倜傥,你如此心善的人一定不会和我一个小小花妖一般计较对不对?” “心善?你也是妖,哪有放过你的道理呢?” 高近允成心逗她,故意把画捏得更紧。 梅子箐瑟瑟发抖,彩虹屁不管用! “可我是好妖,从来没有害过别人,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害别人的”。 咔嚓,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道闪电。 给梅子箐弄卡壳了,不带这样的,这样不是显得她很呆嘛。 高近允笑了,不是戏谑的笑,是真的开怀大笑。 “哈哈哈,你这妖还挺有意思的,有趣,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梅子箐抱紧自己,默默抚平每一片鸡皮疙瘩,真油你的。 大手一抓,直接将还在恶寒中的梅子箐抓出画面,从二维空间来到三维空间。 猝不及防地人逮出来的梅子箐呆呆坐在地上,长发如瀑从头顶一直垂到腰际,遮住她的脸颊。 如斯美人,高近允却不为所动,“赶紧从地上起来,脏。” 梅子箐腹诽,再脏也不会有你脏。 一袭白色曳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绿萝色花纹,臂上挽拖着丈许来长的烟罗柳色轻绡。 唯一不足的一点就是,她的细腰上没有腰带,衣服松松垮垮地笼罩着她的腰身,反倒显得臃肿。 高近允只瞥了一眼就很快挪开目光,他浑身是血,唯有里衣还干净清爽。 从中掏出一根织锦发带,式样有些老旧。 “他未出家前戴的,把你的衣服扎好。” 梅子箐不敢违抗,上一个违抗的已经去见阎罗王了,只能乖乖把自己的芊芊细腰束起来。 “唉,圣僧我…” “圣僧,醒醒,快醒醒!” 高近允是被吵醒的,对方好像是个女子,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不耐地用佛珠把那东西捆上,扰人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他咂咂嘴,准备继续睡,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一个鲤鱼打滚从地上坐起。 他记得自己在打狐妖,对了,狐妖呢? 目光移向被佛珠捆成粽子的梅子箐,高近允默默亮出木棒。 “你就是那狐狸的真面目吧。” 眼看着他快要把自己当成那只狐妖干掉,梅子青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急得快要掉眼泪。 她单薄的肩膀轻轻**着,纤细白嫩的脖颈皮肤紧绷,下齿咬紧唇瓣,不断溢出呜咽声,如幼小兽在苦苦哀鸣,声音微弱。 高近允持棒的手一顿,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忍心。 “别哭了,空气有点臭。” 好你个高近允,原来不是对她不忍心,是对你自己不忍心啊。 梅子箐哭得凄凄惨惨,心里骂骂咧咧。 佛珠突然间有些松动,她用尽全力大喊,“死秃驴,老娘跟你拼了,你好好看清楚了!我是美丽的花妖,不是狐妖!” 高近允狐疑地开眼查看,还真是个花妖,就是这花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有点臭臭的,还散发出那种味道。 他一下子捂住自己的鼻子,匆匆退开几尺。 “那那个狐妖呢?我又怎么会浑身是血?” 梅子箐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自己做事自己当,你又是扒皮又是砍妖的,她早就紧你那葫芦里了,还在这跟我装蒜。” “我算是明白了,男人心海底针,昏过去之前说我有意思、给我送发带,醒了就要捆住我,还要杀死我。” “好狠的臭秃驴。” 圣僧她都不叫了,实在是气得狠了,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让他痛快点好了。 想到这里,梅子箐眼神越是挑衅,高高扬起自己的下巴,用鼻孔瞪他。 高近允懵了,那张儒雅清冷(大雾)的脸上透出一丝可爱的呆萌。 这才注意到她腰上那条熟悉的青碧色发带。 对,确实是他的,难不成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高近允活了十八年,一生顺风顺水,佛门佛子,哪里懂得这些。 可是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和狐妖对打,然后好像就不记得了。 高近允在这边努力回想,试图重建起自己崩坏的记忆。 梅子箐趁他不注意,像毛毛虫一样滚地越来越远。 差一步就能离开这个房间了。 她咧开嘴角,下一步就被人提起衣领。 “想往哪逃?” 第56章 月色美,人更美 梅子箐小小的梨涡挂在脸上,手爪子讨好地作揖。 “就是有点尿急,你知道的,人有三急。” 高近允:你看我像傻子吗? 梅子箐说的他不信,想跑也跑不掉,索性做一颗摆烂树,缩在墙角等死。 高近允背对着她检查自己的身体。 奇怪,背上的伤应该是狐妖抓的,其余的地方都是好好的,这个花妖确实没有伤害他。 但是为什么他一点后来的记忆都没有了? 高近允第一次遇到这种棘手的情况。 决定好了,带着花妖回云隐寺吧。 他努力将表情放得温柔一些,企图诱拐妖精少女。 “那个,什么,小石楠花,你叫什么名字?” 梅子箐圆溜溜的大眼睛咕噜咕噜转,哼! 没有理他,小石楠花脾气还挺大。 高近允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要是青楼老板发现了,他们可能会被送去官府。 留下自己最值钱的东西,他直接扛起梅子箐从窗户跳下。 “喂,疯和尚,你带我去哪?” “我的卷轴,卷轴要记得拿啊!” 高近允叹气,又飞身回到房间拿回她的卷轴。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高近允也不是那么保守的人,梅子箐是妖,更不会在意这些了。 反而她还很高兴,乐得轻松,有人扛着她走,不用走路了,不错不错。 月明星稀的夜,微风轻抚山林。 她柔软黑亮的长发盖在他的肩上,几绺俏皮的头发落到衣襟里面,一呼一吸间**着他的脖子,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几番。 她身上的香味和眼泪不同,不是石楠花难以启齿的味道,是山野间青草和雨后的芬芳。 高近允只要一偏头,气味就往他鼻尖钻。 躲不开,防不了。 “你叫什么名字?” 梅子箐趴在他肩上正数星星数得高兴,猛然被打断也不生气。 往他偏着的耳边俯去,“我叫梅子箐,芜菁的箐,你呢?” 少女呵气如兰,一波接一波的热气袭来。 高近允觉得很奇怪,不是厌恶,但很难说清。 “高近允,允许的允。” 交换了名字的梅子箐心情意外很好,不怕生的她甚至哼起了小调。 清脆的歌声让他想起了佛塔檐下的铃,风吹过时,恍如月色的裂纹,脉脉如流水。 红线悄然系在他们的手腕上。 是谁先心动,暂且不知。 赵珏坐在云端,远远地注视着他们。 飘落的那一截红线拥有了新的主人。 他只衷心希望这次不要再出任何岔子,偏偏这一次的有缘人身份过于特殊,似乎很难走到一起。 一个妖精,一个圣僧,在世人观念里本就对立,要想超越世俗走到一起实在是太难了。 火球从他耳边飞过,烫得赵珏直接从地上蹦起。 “是谁在玩火?” 火球降落到云层上,一蹦一跳地飞到他的掌心。 “当然是我了,我还说是谁在月亮之上遥望,原来是你这个偷窥狂。” 赵珏一听就知道,又是她,比起和她斗嘴还是澄清自己更重要。 他对着掌心的火球据理力争,“胡…胡说,月老偷看怎么能叫做偷窥!” 玉红昭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傻子。 “你要不要转过身对我说话,偷窥型选手?” 第57章 雨后甜杏 “我刚刚只是在排练应该怎么说话,对,就是这样的。” 玉红昭选择揭过不谈,收回自己的火球。 刚刚没仔细观察,赵珏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火球,是一只冒着火焰的墨麒麟。 “你的朋友吗?” 玉红昭点头,将墨麒麟放在她头上。 “很多人第一次看见她,都说她是坐骑,只有你会问她是不是我的朋友。” 赵珏很自然地顺了一把墨麒麟的毛,“这有什么,万物有灵嘛。” “就像我跟你,虽然是敌人,但是从一开始的见面就打到现在还能和和气气说几句话,万事万物都很奇妙的。” “话是这么说,这次我依然会破坏他们的。” “我知道,看谁能力更强吧,这次不会出现像上次一样互相合作的场面了。” “下次见面,我们一决雌雄。” 赵珏看着月色中远去的红影,蓦然捂住自己的心脏。 “好奇怪,刚刚有一瞬间心脏很痛。” 玉红昭,你真的很奇怪。 上面的气氛不和和睦,bsp;好像一开始的融洽只是一种错觉。 高近允想要回寺庙弄清自己失去记忆的原因。 而梅子箐拉着一颗大树的树干死活不肯撒手。 “不,我不要跟你去云隐寺,去到那里的话,我一定会像你葫芦里的狐妖一样,被干掉的。” “求求你,圣僧,我为我所有不知深浅的试探,所有不知所谓的辱骂和放肆道歉,你就放过我这个小小花妖吧!” 高近允拇指和食指拉着她的衣角,遇到这种事情也还算耐心,他一向都是管他*的,干了再说,这次倒是好好和梅子箐说话了。 “不会的,如果你没有干恶事,云隐寺是不会这么对你的,你看我,就算我现在就想把你收了不也没动手吗?” 梅子箐发抖的频率赶得上羊癫疯病人了。 “兄台,你自己听听你这话像人话吗?肯定是要把我骗到哪里,你们一起杀我!” 高近允很想说不是,但是他说不是有用吗?把狮子放到老虎堆里,告诉它不会被咬,狮子也不会相信。 “那么你原本的归处在哪里?精怪以自己原型为寄托,哪怕是修炼而成之后也不会脱离自己的原型。” “而你已经化不成石楠花了吧,所以才需要这个卷轴里的画为栖息之地。” 卷轴被他展开,画着石楠花的画一览无余。 “可恶,一下子都被你看穿了,那还要我说些什么啊!” 梅子箐抱着树干的手无力地垂落,她自己也很失落的好不好! 哪一颗花会不喜欢自己的泥土和枝叶呢?可是这些都已经成为她遥不可及的东西了。 “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本命树。” 她惊慌失措地瞪大圆溜溜的杏眼,眼神呆滞,抬眼看他,因为太过于震惊或者说是感动,目光迷蒙,甚至带了点水汽。 高近允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枝头上一串串挂着的杏子被雨水打湿,橙黄中稍微点缀几许粉色,水珠粘在细小的绒毛上不肯滑落。 第58章 不会丢下你的 “你都不问为什么我会离开树吗?” 佛珠在他手上转了几转,高近允冷漠垂眸。 “你要愿意说的话早就说了,我没空去八卦别人的心思。” “那你又怎么会帮我?” “因为想帮,所以就帮了。” 梅子箐被这个人打败了,很好,他很强。 但是,意外地让人讨厌不起他来。 “我很感激你帮我,但是你的事怎么办?” 高近允也思考过这个问题,那个“他”残暴无情,若是不早点解决可能会多出很多事端。 他略一思索,很快得出结论。 “不急,途中我自然会注意着点。” “你身上的灵力已经很微弱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 他两个拳头一碰,很快做好决定。 大步迈向前,气势雄赳赳。 “不亏是圣僧,居然已经知道我的树在哪里了!” 梅子箐捧脸做崇拜状。 高近允步伐一顿,倒着走回到她身边。 “不是,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天快亮了应该找个地方吃饭,走吧,你请我。” 梅子箐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请你?!” “有没有搞错啊,秃…圣僧,我只是一个小妖精诶,哪里会有钱!” “没钱就把你抵在那里洗碗。” 三十七度的嘴说出了零下五度的话,梅子箐严重怀疑他帮她就是为了路上多个苦力。 但她能反抗吗?她不能。 一路上苦哈哈地强颜欢笑,坐在面摊的小凳上边吃面边流泪。 高近允淡定无比,夹起一夹子肉臊面,拌着热汽送入口中。 梅子箐眼睛藏不住事,有如实质的疑问甚至印在了她的脸上。 从没见过哪个和尚是边吃肉边念佛经的,昨天也是连吃了两只酱板鸭。 高近允斜睨了她一眼,将碗里的姜丝挑出来喂给桌下的流浪狗。 不知道该说他是残忍还是仁慈。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什么都拘泥于规矩,反而束手束脚。” 梅子箐似懂非懂地将面条搅成一坨。 她是花妖,不需要吃人间食物,比起面条她还是更喜欢甜甜的糖水。 不喜欢不意味着浪费,梅子箐味同嚼蜡地吃完了一整碗面,吃得脸都绿了。 一想起自己要被留在这里抵债,不禁悲从中来。 “走吧。” 梅子箐神情紧绷,呼吸步步沉重,额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这个人像是弓上的箭。 “要被打了吗?还是现在就开跑?” 裙下的两条细腿打颤颤,抱歉,第一次吃霸王餐没什么经验。 高近允愣了下,随即歪着脑袋低笑几声。 “走吧,我付了钱的。” “真是单纯的小妖精。” 梅子箐揪着手,“好巧,鸡皮疙瘩,你们也来吃早饭啊。” 高近允人高马大,一眨眼就拉开了老长的距离。 梅子箐两步并作一步,在后面努力追赶。 到后面不用迈那么大的步子也可以跟上他的步伐,原是他放慢了脚步在等她。 男子的尾音上扬,声线干净,有一根小羽毛在梅子箐心上挠了又挠。 “就算是没钱也不会丢你一个人在那里的,贫僧做事贫僧当,就是真的要洗碗也会和你一起洗的。” 第59章 即将启程 小鹿在心头砰砰乱撞,梅子箐赶紧一掌拍向自己的脸。 清醒一点,刚刚这个秃驴还想要把你留在哪里当洗碗工呢,可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啰。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高兴的,哼!” “阿弥陀佛,你高不高兴与我何干,我只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罢了。” 表面圣洁的高僧说话一板一眼,看起来意外地真诚。 梅子箐抓紧心脏,裂开了,怎么反而心里更痒了。 “圣僧,不会是我的本命树里长虫子了吧,我心口突然很痒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高近允抵住太阳穴认真思索,“可能是真的,介壳虫是很喜欢食石楠花的。” 看着梅子箐瑟瑟发抖的样子,高近允心里涌起一种变态(?)或者类似于发现乐子的快乐。 有意思。 “听说那种虫会把叶子啃得坑坑洼洼,钻进你的树干吸食你的脑髓,把你榨干,变成一颗再也不漂亮的树。” 成功看着梅子箐眼泪汪汪,高近允抱着手神秘微笑。 和他那些小徒孙一样可爱,果然还只是个单纯的小女孩罢了。 高近允暂时卸下心房,将自己珍藏好久的桃子果脯塞进小姑娘的嘴里。 “吃,是甜的,心情会变好。” 两个圆滚滚的腮帮子莹润可爱,伴随着咀嚼的动作上下滚动,莫名地很想让人戳一戳。 高近允浅咳一声,抑制住自己邪恶的想法。 “刚刚都是骗你的,我们赶紧找到它,这样你的心就稳了,嗯?” 甜甜的桃子香在口腔里来回冲撞,她跟着健步如飞的高近允慢慢走向初升的朝阳。 “下一站去哪?” 高近允长手一挥,佛光在空中凝成一副地图,九州百城,无一不晓,无一不知。 梅子箐闭上眼睛仔细感知,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 金色的佛光顺着她的额心注入,脉络一般笼罩全身,乌黑如瀑的长发在空中飘散。 霎那间,杏眼圆瞪,灵力聚集在一处。 “幽都,在幽都!” 梅子箐顶着满脑袋佛光,兴奋地拉着高近允的袈裟,“圣僧,我们立刻出发吧!” 幽都鬼城,百鬼夜行,七月半正值鬼节,更是危机重重。 幸好他有佛光庇护,梅子箐本为精怪,应该问题不大,吧? 没有工具,他们一人一妖只能步行到幽都。 自从他怜悯她不能切身接触自己本命树而让她进入自己的梦境后,高近允的噩梦就来临了。 每次不断地调整,不断听她叙述,竟然真的在梦境中出现了一颗一模一样的树。 跌跌撞撞进入梦境的梅子箐像个热情的小狗,拼命往树上贴,“啊,我的树,好想你,一日不见君,如隔三秋。” 高近允坐在不远的地方打坐,有些嫌弃她这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是真的嫌弃吗?还是因为某些奇怪的躁动而对自己感到生气? 咚,一声巨响吸引了他的目光。 树上有个洞,洞里有个人。 那个傻花,居然因为过于痴迷把自己埋到树洞里,现在出不来了。 第60章 佛庙蜘蛛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脑子昏昏沉沉的,他从睡梦中醒来。 未被掩实的门破入一道暖光,空中的尘埃飘落不定,正好射在他的眼上,照得眼眸如同琉璃珠,熠熠闪光。 她看起来很小一团,缩在他旁边,肚子上盖了一小片袈裟。 高近允轻手轻脚卧起,把袈裟全部往她那边倾斜。 粗糙的布料为她遮挡住早晨的微风和阳光,梅子箐嘴角梨涡隐现,亲昵地蹭了蹭袈裟。 高近允不再看她一眼,合上废弃寺庙的破旧房门。 这是一座废弃的荒庙,屋檐上爬满蜘蛛,落下的蛛网密得都能网罗下一个人。 大门正对处,有一块光滑的青石板,棱角全无。 天地灵气汇聚于晨,白衣僧人单手立掌,佛珠捻得刷刷刷响。 梅子箐打开窗,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阳光下的他不染纤尘,眉心一点红痣散发着柔润的光,圣洁是圣洁,就是这气势似乎过于凶狠了些。 身体骤然一重,针刺般的压迫感袭来。 梅子箐打了个哆嗦,她赶紧收回目光,以免高近允继续拿眼神刺她。 “看一眼都不行啰,小气鬼!” 闷闷地抬手合窗,被被一股强压掀翻。 高近允径直朝她飞来,白衣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佛珠擦过她的脸颊落到后方,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 恍然间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握住她的脚踝,梅子箐身体僵硬,低头查看。 那是一只不算爪子的爪子,通体黑色绒毛,腥臭的血肉味道从脚底升起。 一只巨大的六眼蜘蛛瘫在地上,爪子却还不死心地禁锢住梅子箐的脚。 六只眼睛闪着红光,滴溜溜往不同方向转,巨大的口器来回蠕动,粘稠如果冻般漆黑的口水从它的口器里流出。 六眼蜘蛛从刚才的攻击中缓过神来,它的额角流出赤红的**,被佛珠灼伤的部位隐隐约约透露出一张人脸,正呻吟着往外挪动。 被粘液腐蚀的五官早已经模糊不清,红色的肉砰砰鼓动,不断朝梅子箐所在的方向嘶吼。 高大的蜘蛛立起身来,足有三个梅子箐那么高,剩下的爪子将梅子箐包围起来,灭顶的恐惧从她心中产生。 花草类精怪终究还是比不过有血肉的动物精怪,虽然对方只是一只蜘蛛,但它显然已经在此处盘踞已久,吃过不少人肉了。 手臂一紧,她被人护到了身后。 “我给你的袈裟呢?” 梅子箐想起自己刚起床身上盖着的布,有些心虚地指着蜘蛛后方,“我放在那里的。” 高近允又有一种想要叹气的冲动了,本就是借着那缕佛光保护她的东西,现在直接落入敌人后方了。 蜘蛛颇有人性,听到他们的对话直接将一只爪子挪到袈裟旁守着,不让梅子箐有拿到它的机会。 骨节分明的手摊开,地上的佛珠自动回到他手中。 他无视梅子箐亮晶晶的眼睛,无情泼冷水。 “哦,只对佛珠有用,袈裟是死的没有感应。” 梅子箐还来不及失望,脖子上突然多了一分重量。 “好好照顾好自己。” 第61章 小心背后 他把自己的佛珠挂到了梅子箐的脖子上。 “上面有佛光,这种吃了人肉的邪物应该不敢动你。” 说完,就飞身往蜘蛛飞去。 高端的猎物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武器,他素手持棒,那条抓住梅子箐脚踝不放的爪子被横空打断。 红色的汁液从断脚处飙出,其中一滴溅到蛛网密布的佛像上,形成一道长长的血泪。 魔音贯耳,六眼蜘蛛被彻底激怒,身上的绒毛逐渐褪去,一张张人脸在它身上显露。 这都不能说是蜘蛛上有很多人,只能说是人组成的蜘蛛。 他们猛然一起张嘴,一股接一股的酸水从口中喷出,射向高近允。 他灵活下腰,几个来回间移到远离梅子箐的地方。 繁复法印在空中流动,只来得及看到几抹手的残影,佛光照亮整个寺庙。 梅子箐再睁开被闪瞎的眼睛时,高近允身上已经多了一层薄薄的结界。 他快速冲击,利用结界挡住酸液的同时,踩住蜘蛛的脚往上一跃,轻松站在蜘蛛的头顶。 一只眼睛赫然出现在他脚下。 漆黑的瞳孔就像漩涡,企图把他吸入,不住地左右晃动,他的脚都能感觉到眼球的滚动。 木棒迅速在空中滑动,“妖魔鬼怪快离开!” 带着法印的木棍狠狠向眼睛戳去,下一秒高近允就感觉到地面剧烈的震动。 不对,不是地面,是眼睛在疯狂惕动,ta在不断分裂从人形大变成蹴鞠大、巴掌大,密密麻麻的涌动,齐齐朝他看去。 就算是高近允,也被这种场面激得鸡皮疙瘩直掉。 “很能长嘛,那一个个挖出来好了!” 他嘴上说着狠话,心里在仔细观察。 有一只眼睛听到要挖掉它们,晃动得很快,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足够他把握住机会了。 雷霆万钧的一击,就落在心虚鬼头上,所有眼睛都流出血泪,像花瓶一样碎成无数瓣。 蜘蛛受不了这样的疼痛,在地上翻滚,人脸上的粘液糊了一地板。 梅子箐看着在蜘蛛身上艰难保持平衡的高近允,掌心汇聚起灵气,一根细幼的花藤从中冒出。 “拜托你了。” 花藤虽细,尖端却形如尖刺,趁其不备蓦地钻进蜘蛛的身体,在血管和人脸间游移。 找到了,梅子箐眼睛一亮,捧着佛珠凑到嘴边轻语“拜托你啦!” 用尽十分灵力,朝着心脏狠刺。 布满尖刺的花藤一圈圈将心脏包裹起来,活生生地捏碎了这个罪恶之源。 蜘蛛的眼睛从血红恢复到黑色,身上的人脸也凭空消失,身体不断缩小,缩小至苹果大小。 这是一只快要修炼成精的蜘蛛,只差一点点它就可以变成人形了。 它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高近允收起木棒,拿回自己的袈裟披在身上。 “为何要犯下如此罪孽?” 蜘蛛不能说话,只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们俩。 “你犯下了罪,自然要为此付出代价,明明就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又为何要踏上邪路?” 蜘蛛用它最后的生命在地上吐出蛛丝。 “小心身后!” 第62章 诱惑 身体不能动了。 那是一种熟悉的力量,高近允掐住虎口,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的,怎么这里会有仙的气息! 残破不堪的神像缓缓睁开眼睛,削去了一半的头颅嘎吱嘎吱转动。 寺庙的房梁抖动,灰尘扑簌簌往下掉落,过于老旧的木头直接断裂,漫天碎屑中鬼佛降临。 诡谲的诅咒爬满全身,宽大的手掌捏起高近允。 高近允被重力挟持,五脏六腑被挤得难受至极,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脸色青紫。 “圣僧,现在是什么情况?” 梅子箐潜意识里觉得这尊神像很诡异,但她没想到高近允居然连反抗都没有就被抓住了。 心里慌张得要命,手忙脚乱地取下脖子上的佛珠想要还给他,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摆脱危机。 “别过来,这是堕神,你过来就是给她加菜。” 堕仙?仙竟然也会堕落吗? 她急忙躲到桌子刚刚击杀蜘蛛就已经耗尽她为数不多的灵力了,高近允都解决不了的东西,她一定很强。 梅子箐有过不管高进允的死活自己逃走的念头。 脑海里刚浮现这个念头,她就赶紧掐断。 不行,高近允是为了她才会一路上冒险,窘迫至此,她虽然平时挺没良心的,但是绝对不会抛弃他自己离开的! 许是听到了她的心愿,有人在她耳边低语。 “想要救他吗?” 梅子箐瞪大眼睛,慌忙查看自己四周。 没有人,难不成是鬼? “你可以向我许愿,如果事情成功了的话,就要付出你的灵魂,是要救他,还是找到本命树,又或者是忽略我,一个人逃走?” 佛珠硌得她胸口生疼,梅子箐内心在极限拉扯。 要不要试一下? 玉红昭隐身和她一起缩在桌子底下,看着她万分纠结的样子也不催促,白丝从她手腕分出,准备随时将那碍眼的红线取下。 不是她太自信,赵珏红线的宿主本来就有感情基础,在红线的蛊惑下他们更愿意为彼此付出。 “快答应吧,你的小情郎快死了哟!” 本来还在犹豫当中的梅子箐听完这话,瞬间变得果断。 “不要,他才不是我的情郎,我可以出于他给予我的恩情、善意和他一起死,但绝不会因为这些就牺牲我自己的灵魂。” “你走开吧,给我们找个合适点的墓地。” 玉红昭懵了,这个走向不对啊,赵珏你的红线是假的吧! 梅子箐做好心理建设,毅然爬出桌子。 趁着没人管她,偷偷溜到神像背后。 高近允额上全是密密的汗珠,他的身体还是不能动,余光中好像有个东西在鬼鬼祟祟地移动。 他这时候还笑得出来,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身上的僵硬感顿时减少了几分。 她笨拙的样子看得玉红昭都有些无语,这,真的是一只妖精吗? 她的无语心情梅子箐试图用佛珠去把佛像绊倒时又上升了一个调。 不是,这哪行啊! 轰隆,石块倒地的声音响起。 玉红昭面摊。 还真的行。 第63章 犯贱小狗 年久失修的石块脆性大大增加,神像倒下时抓住高近允的那只手碎成几瓣。 高近允的手脚这时候终于恢复正常了,奋力从石块里挣脱出来。 “圣僧接着!” 木棒和佛珠一股脑地飞向他,高近允左手拿棒右手拿珠,耍帅的同时还不忘给梅子箐点头。 石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融合,一个崭新的石像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无悲无喜,只知道机械地重复抓人的动作。 高近允看准时机,脚垫点地,腾空而起,木棒直击石像头颅正中而去。 石块再次破裂,她头颅中心有一个东西,未等他看清,石块又迅速融合在一起。 这么一来二去,高近允不断躲闪大手的攻击,不断攻击她的头部,木棒在空中一直呈现残影状态。 终于弄清那个东西的真面目了。 里面是一只并蒂莲。 “并蒂莲,那有什么用?” 梅子箐帮不上忙,听到他说话只能干着急。 高近允躲过擦身而过的手指,一个后空翻跃到房梁上。 “这座庙的佛像原本是主姻缘的,你看那桌上只剩半个的同心结,还有寺庙门口的石榴树,按道理来说香火不应该凋零至此,看来中途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突然跳下房梁,“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等会会再次打破她的头,你用花藤把那支并蒂莲抢走。” 得到梅子箐的许可后,手包着袈裟揽住梅子箐的细腰。 尽管他已经非常努力地不去冒犯梅子箐,但是他的心跳和温度都不可避免地传递到她身上。 她的侧脸贴着撑起白色僧衣的胸肌,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同频。 她掩耳盗铃般地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又忍不住将指缝张开,从缝隙里偷偷看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不得不说,只能用很干净去形容,没有一点青色的胡茬,轮廓简洁,喉结也很… 停,打住,你在想些什么,现在可是生死攸关之际,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玉红昭在远处干站着,内心复杂。 她是来捣乱的,没想到反而吃了一嘴狗粮,那红线不仅没断,甚至更粗了三分。 某人嘻嘻哈哈地拍着手,喜悦溢于言表。 “偷鸡不成蚀把米,谢谢玉姑娘帮我一把。” 手曲肘向后攻去,捶在赵珏心窝上。 “啊,我的心,它碎了!” 玉红昭忍不可忍,雨点般的拳头落地,地上瞬间多出好几个坑。 “是嘛,我剖开看看,不碎的话就让它碎!” 赵珏见好就收,戴上儒雅面具,仙风道骨地整理自己的衣领。 “玉姑娘,年纪轻轻,火气不要太大,按道理来说地府的**是管够的,有事没事多喝点。” 第一次反将一军的赵珏就像只嘚瑟的小狗,拼命在猫咪面前摇尾巴。 没错,刚刚就是他出的手,高近允奈何不了那个石像,不代表他不行。 虽然同为主管姻缘的神,但这位同事早就不干了,没想到在凡间混成了这样,真是男默女泪。 赵珏想到这,难得沉默下来。 她变成这样,其实也是一个神最无奈的结局。 第64章 关键时刻 有的神不是天地化身而成的,他们需要依赖凡人的信仰而生存,信仰也就是香火越旺,法力就越旺,越是心诚,所许的愿也越有可能成功。 两者相互依存,就这样平衡了数百数千年。 时光之轴在不停转动,神明的兴衰也是常有的事。 就是她的衰落才导致了赵珏的诞生,接替掌管姻缘一事,唯一不同的点在于,赵珏受天庭庇护,有选择的权利,而她没有。 人的欲望是沼泽,哪能填满呢? 人们一方面厌弃了供奉她,却又因为她没有供奉不再灵验而彻底舍弃她。 神明坠入泥池,堕神自然也就产生了。 这一切都不归他管,随意插手替高进允和梅子箐解决堕神只会让他自己招来天雷,用些小手段可以,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了。 高近允身轻如燕,带着梅子箐动作也丝毫不迟缓,木棍重敲出露出一道缝隙,花藤迅速伸入,圈起并蒂莲。 快了,马上就成功了。 梅子箐正高兴,余光突然瞥到神像的眼神。 脱色的眼睛只剩下惨白的轮廓,居然还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出冰冷和蔑视,以及对世间深切的憎恶。 “本来只是想吃掉你们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把你们做成石像留在这里一起陪我吧!” 她说话了!她竟然还保留有原本的意识。 高近允心知不妙,抱起梅子箐也不管什么并不并蒂莲的了,以石像头为基点,木棒作跷,安稳落地。 梅子箐眼睁睁看着花藤断裂成粉末,并蒂莲依然完好无损地躺在头颅里面。 高大、极有压迫感的石像低头俯瞰,抬起大脚,正正朝他们压去。 两人同时狼狈一滚,堪堪躲过攻击。 高近允原本洁白无瑕的僧衣现在一团黑一团白,脸上也多出许多灰尘。 梅子箐就更不用说了,头发乱糟糟的,活像是去打劫的土匪。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我建议圣僧你下次还是穿点经脏的衣服吧,看着实在是太像斑点狗了。” 高近允不痒不痛地给了她一脑袋蹦,再次脱下袈裟披到梅子箐身上。 “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与你无关了,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梅子箐心里一咯噔,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告别,他不会是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应付堕神吧?! “你呢?” 高近允避而不答,又把佛珠也挂在她脑袋上,连同卷轴也还给了她。 “秃驴,看着我的眼睛,我再问一篇,你呢?你想一个人赴死?” 梅子箐捏着高近允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肌无力的眼皮,深深望进那双时刻波澜不惊的眼睛。 “死倒不至于,我虽然没有多大的道德感,但是除掉为祸人间的妖邪也算是我职责所在,而你不死,也是我的职责之一。” 梅子箐身体开始不受她自己控制,四肢摆动,一股脑地冲出寺庙。 高近允指尖灵力熄灭,他转过身望着那具高大的佛像,眼神明暗交错。 “喂,上次都出来了,这次不出来的话岂不是孬种?” “说谁呢你,无事梅子箐,有事就我!” 第65章 愿望 剩下的事,高近允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石像已破,并蒂莲已经被踩得稀巴烂。 身上剧痛无比,没有一块好皮,要不是有一片树叶在他胸口散发着绿光,恐怕他早就死了。 虽然结果是糟糕了一点,但起码他活下来了。 赌赢了的高近允躺在地上,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所以他身上其实有另一个自己吧,那个他更残暴、更强大,他不放纵自己对方就不能掌控身体。 高近允难耐地张大嘴呼气,像只溺水的鱼。 一枚朱果就这么巧地落进他嘴里。 小小一枚,又红又亮,舌尖顶破果皮,甜蜜的汁水从柔软的果肉中迸发。 那股熟悉的怪味又来了。 高近允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她落在裙角的青色腰带。 是她,她回来了。 下巴挨上一片嫩白如豆腐的肌肤,嘴巴被强制打开,朱果小小的果核被一根花藤缠住。 梅子箐默声做着一切,从头到尾既不开口,也不给高近允一个正眼。 “她生气了”,大脑判断出事实。 整个寺庙因为激烈的打斗大半都已经坍塌,只剩几根残破的柱子顽强立在空中,佛像东一块西一块到处散落着,地面上全是蜘蛛的粘液和高近允自己的鲜血。 赤红的、暗红的,交错着。 破砖烂瓦间,灰尘漫天,石榴树也只剩一朵花开在枝头,遍地是凋零的花瓣。 这样残破的地方,高近允有些担心她白色的衣裙也会沾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别生气。” 声音嘶哑如失去铃舌的铛,那样自持俊秀的人,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浑身的皮肉往外翻,手臂上的白骨都清晰可见。 失血过多带来的困倦感让高近允很难集中精神,但是他还是努力地向梅子箐道歉。 “抱歉,别生气,下次不会丢下你了。” 梅子箐手里抱着袈裟,动作缓慢地蹲下。 手高高抬起,高近允闭上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击。 按照小花妖爱憎分明的个性,给他一巴掌的确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脸上除了干涸的血液外又添了几分湿润,顺着他的下颌流淌。 傻姑娘怕丢人,匆匆从衣袖挡住脸,背影落寞地坐在他身边。 “我不是生气,我是觉得自己有时候挺没用的,灵力在不断衰弱,也帮不上你的忙。” “那些伤,很疼吧?” 两只眼睛红红,镀上一层朦胧的水光,长睫上泪珠未消,圆圆的小脸湿漉漉的。 高近允很想潇洒地告诉她,“不痛”,但是身体上的疼痛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逞强比较好。 “痛,不过也还好,痛得麻木了反而没有一开始痛了。” 梅子箐听罢,眼泪再次哗哗哗往下落到高近允的衣袖上,渗入血水中。 悲伤着悲伤着,之前那个女声再次出现蛊惑她。 “怎么样,要不要许愿啊?” 梅子箐这次看见她了。 美貌的红衣少女快步走向他们,衣诀翻飞。 一张银白如雪的脸上挂着美艳的微笑,偏生看不出多少温度,只一双眼睛顾盼生姿,亮晶晶恍如明星。 不似神仙的淡然脱俗,反倒像玉面罗刹,美丽下藏着危险。 梅子箐警惕地将高近允护在身后。 第66章 嘴一个 “之前的也是你吧?执着于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玉红昭避而不答。 反而当着梅子箐的面,绕着高近允走了几圈。 边看边摇头。 梅子箐心里一紧,高近允伤得很重这她是知道的,但这位红衣女子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她不会是看出来高近允还有什么暗疾吧? 梅子箐承认自己刚刚声音是太大了点,想开口询问,又有些害羞,无措地将手伸到背后揪住发尾。 “那个,美人儿,我们圣僧他还好吗?” 许是被她的称呼取悦到,女子犀利的眉眼变得柔和了一点。 “不好,很快就要死了,都用不着我收魂,他自己就得死。” 玉红昭也没想到这次收工这么快,都不用动手猎物自己就撞到她的枪口,等他魂魄一离体,就控制住这个小花妖威胁他好了。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正响,就见一道红光唯独避开她朝着高近允游去。 “赵珏,别来坏我好事!” 一脚踩断灵力供应,还没等她放松,灵力从她脚踝爬上去。 竟然就这么将就着将她倒挂在空中。 一团火焰在她眼里熊熊燃烧,玉红昭露出洁白的牙齿阴森森地干笑,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赵珏,老子数到三,给我放下来!” 赵珏手里拿着一瓶东西悄悄塞进梅子箐的手里。 “用这个,剩下的交给我,你别信她的话,这个女子坏得很!” 话刚说完,一记铁拳就把他揍飞。 梅子箐愣在原地,看着两个不像人的人互相扯头花。 怎么办?要不要相信? 赵珏灵活走位,双手屈曲挡住攻击,见梅子箐没有反应,急忙大喊“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吗?相信我吧!” 梅子箐一咬牙,一跺脚,拔开塞子就往高近允嘴里倒。 拜托了,你一定要好起来。 高近允现在很虚弱,药水灌是灌进去了,可是他根本没用办法自己咽下去。 不少药水都被他呛出来。 瓶里叮铃咣啷只剩半瓶了,梅子箐急得掰断一只指甲,手指抚摸上他刚刚被浸湿的嘴唇。 鬼使神差地,她含了一大口药水,嘴对嘴贴上那片柔软。 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凉,她忍着羞涩撬开他的牙关,小舌趁着对方意识模糊肆无忌惮。 推开阻挠着她的舌头,将**往深处推入。 高近允还保留有一丝意识,手脚下意识想要反抗。 梅子箐生怕他伤口又崩裂开来,强势地按住他的手高举过头顶,用肩膀抵住他的肩膀,彼此间呼出的热气都打在对方身上。 身体严丝合缝,她还在一口接一口地喂食,全然没有意识到身下之人眼神逐渐开始清明,身上的伤口也在渐渐愈合。 高近允从接触到她嘴唇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又破戒了。 现在有些心如死灰。 或许还有一些奇怪的感觉,但是他不敢承认,害怕承认了就此掉入更深的漩涡。 不敢面对,又不愿意挣扎,进退两难的他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长长的睫毛一直在轻轻颤动,每一口药水的渡入都伴随着喉结的吞咽,手安稳地躺在地上,旁边却是十个爪印,深凹进土里。 药喂完了,事情本该就到这里结束的。 梅子箐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的心狂跳不已。 第67章 尴尬 她伸手触摸自己跳动的眼球,高近允很努力装睡,可是越紧张越控制不住眼球的运动,直接将他出卖地彻底。 “圣僧,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幸好单纯的小花妖没有拆穿他,高近允难得羞涩,玉面上一片粉红,下意识地想要捻佛珠,突然想起来佛珠还挂在梅子箐脖子上,脸一下子红得彻底。 “阿弥陀佛,我真是罪孽。” 他对天面壁思过,心中泪流满面。 压根不敢和梅子箐对视一眼。 梅子箐刨去发现他转醒的喜悦后也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 耳尖很烫,把自己的头埋进臂弯里,顿了顿,又手忙脚乱地扒拉下来几缕头发遮住通红的耳夹,才再次趴下去,将自己藏起来。 老天爷啊!这下让她以后怎么和圣僧说话啊!早知道她就把他打晕了再喂的。 赵珏扇扇空气里的粉红泡泡,心想:我也没有让你喂他喝下去啊,这是外用的! 管它是外用还是内服,反正起效了就行。 成功说服自己的赵珏敏捷一跳,避开玉红昭的拳头,随手向空中一洒,羽毛做的飞剑被红线控制着扎向玉红昭。 哐嘡一声,匕首落地。 一把大刀凭空出现,三下五除二就将羽毛斩断,片片失去生机掉落在地。 “赵珏,少用些雕虫小技,别让我看不起你。” 赵珏抄手,指尖在自己肩膀上点动。 “雕虫小技又如何,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看,高近允不是被我救活了吗?” 玉红昭猛然转身,看到那边冒着粉红泡泡的两人。 面色骤然一黑,可恶,被他摆了一道。 恨恨用目光剜了他一眼,负气离开此地。 赵珏掐指一算,两个人的危机暂时解除,他也是时候该离开去处理堕神的事了。 地上的并蒂莲花瓣全部飞回他的大袖内,赵珏留下一颗种子,将二人空间留给他们。 高近允过了这么久,脸上的红晕终于消下去了。 “那药是哪位高人送的?” 不行,一看她脸又开始发烫了。 高近允一手握拳抵住脸,试图用手掌的冰冷让热度降下去。 “我也不是很清楚,是一位白头发的男子,也是他送我回这里的。” 梅子箐将药瓶捡起来递给他,手指不小心和他触碰到,急忙缩回将手埋到胸口。 那药瓶十分普通,街上十文钱一个,仅剩的药液无色无味。 高近允用手沾了一点,神奇的是,他手上细小的伤口一下就痊愈了。 梅子箐和他都惊呆了。 这原来是外…用的。 糟了/哦豁,便宜白占了。 淡淡的尴尬在空气中流淌,梅子箐头皮发麻,脑子发胀,根本不知道脑细胞应该怎么运动了。 怎么办,他不会以为我是在故意吃他豆腐吧! 高近允有过这样的怀疑,但是他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梅子箐根本不喜欢他,也犯不着牺牲自己就为了这么一点点不算利的便宜。 看出女孩的尴尬,高近允贴心地不出声打扰,心里默念清心经。 余光看到她掌心破了皮,高近允冲动之下拉过她的手。 第68章 石锁村 倒出剩下的一点点药液均匀涂抹上她破皮的地方。 “它破皮了。” “我知道。” 对话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营养。 涂完药两个人又立刻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高近允主动开口,此刻他的脸色已经冷静下来了。 “走吧,事情解决了,此地不宜久留。” 梅子箐暖心地幻化出一根拐杖让他杵着。 黄沙被风拂起,朦胧了他们的身影。 两个人的距离拉得不远不近,远没有之前那样自然。 梅子箐刚想追上他的脚步,距离立刻又被拉远。 不是错觉,高近允真的在默默疏远她。 赌气般地也往左边走一步,心里有些委屈。 梅子箐入人世不久,虽通人性,但对人类复杂的心思还不太了解。 她突然羡慕起还是一颗花树时的自己,从来不会悲伤也不会烦恼,除了暴雨和干旱,什么都不足为惧。 鼻头渐渐有些发酸,她小心翼翼地吸了一下,不愿意暴露自己的难过。 散发着皂角香味的手帕凑到眼前。 她错愕地凝视着对方,高近允依然不肯直面她,却固执地给她手帕。 梅子箐满头雾水地接过,既没有用来擦鼻涕,也没有用来擦汗水。 将手帕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腰包,心情由阴转晴,小步小步跟上他。 穿过风沙,就是平原。 他们一路向南行进,在到达幽都之前还需经过一个村庄—石锁村。 村庄很大,几乎可以算作一个镇,之所以叫做石锁,缘由就在于满村庄栩栩如生的石雕。 刚到村口,就看到一块石碑。 “石锁村,村锁石,石中藏阴阳,阴阳隔人心。” 苍老如枯木的声音与梅子箐的声音一道响起。 很近,蓦地在他们身后出现。 和她脑海里出现的形象完全不同,老人声音枯哑,须发皆白,但神采奕奕,眼神清明。 就连脊背也挺得笔直,让人只觉得如沐春风。 梅子箐眼睛一亮,急忙上前套话。 “奶奶,您知道村庄里有哪一户人家可以借住的吗?我们来这歇歇脚,需要住几晚上。” 老年人哈哈一笑,露出完整洁白的牙齿,就是不知怎么的,脸上的皮像被钩子拉扯住,笑得有些紧绷。 “当然有了,如果姑娘和这位大师不嫌弃的话可以来老身家里。” “姑娘眼睛真漂亮,这位师傅的也很不错,要是这些石像有如此美丽的双眼,一定会更加栩栩如生。” 她没头没脑地夸奖着两人,梅子箐笑眯眯地回到高近允身边,像只小蝴蝶到处飞来飞去炫耀。 “嘿嘿,有人夸我眼睛好看诶,圣僧你会这么觉得吗?” 高近允拿出木鱼,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力度不大连刘海都没乱。 “有人夸就翘起尾巴摇来摇去,收敛着点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他示意梅子箐躲他身后,指着那块石碑皮笑肉不笑。 “老人家,我妹妹年纪小怕她唐突了你,我有一件事不明白,这块石碑是什么意思?” 老人并没有回答,只是打开村口的大门,想让他们进去。 “进来吧,进来就知道了。” 第69章 老人家 乌鸦在天空盘旋,看见来客,停在干瘦的树枝上转头。 夕阳脱去刺眼的阳光,险险挂在枝头,过不了多久天就会完全黑下来。 “有什么好犹豫的,进来吧!” 连梅子箐这种神经大条的人都感觉到不对劲了,更何况是高近允。 就地折回也不是不可,但通往幽都必须要通过此地,就算来回折返无数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高近允率先踏进去,让梅子箐抓住他的木杖。 “怕吗?” “不怕!”她眼神坚定,几缕碎发落下,“万一我们运气真的很好呢!” 高近允眼眸微张,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对啊,我们运气会很好。” 人户四处散落,零零散散并不紧凑,反而是那些石雕,家家户户都有,石林林立,个个神情生动,活灵活现。 他们的衣着、样貌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在于都是一男一女,或痛苦或喜悦,深情地望着彼此。 梅子箐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被一声暴斥呵住。 “别碰,当心你的爪子。” 那副慈祥的模样一去不复返,并没有多少皱纹的脸死死盯着她伸出的手,眼睛血丝密布。 “姑娘,不该碰的别碰,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白天你再碰也不迟。” 她这么一提醒,梅子箐才发现天空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月光白中透青,洒在大地上,树丛仿佛披上了黏腻的细纱,一阵阴风吹过,地上的树影幽幽晃动,如同狰狞的恶鬼欲从地狱爬出。 她打了个寒战,散发着竹香的袈裟就披到她的头上。 “夜凉了,暂时穿着,到了幽都给你买新衣服。” 刚刚的害怕被他一下打散。 梅子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拉紧袈裟用力点头。 他真的很让人安心,就像一个守护神。 老人提着灯在前面走,昏暗的灯光只能照亮一小片路。 梅子箐夜视能力很差,恍惚间踢到一块石头,差点摔跤,幸亏高近允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不然她今天肯定会摔倒。 “怎么了?” 梅子箐摇头,沉默不语,手指弯曲扣着自己的指甲。 不是的,她刚刚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就是踩到的那块石头发出的。 “快走!”,声声急切。 老人转过头盯着他们,灯笼里的火光忽闪忽闪,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 “怎么了,小姑娘?你是听到或者看到什么了吗?” 她阴鸷的眼神让梅子箐有些害怕,她急中生智拉住高近允的手来回晃动。 “我哥哥一天都没给我吃东西了,刚刚饿得站不住脚,踩到了他的脚,奶奶,你家里有好处的吗?” 老人收回目光,继续打着灯往前走。 如枯枝一样嘶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会有的,会有很多。” 梅子箐悄悄用手在高近允背后写字。 “有诈,有人叫我快走。” 后背被她挠的得很痒,高近允有些不自在地用手覆盖住她写过的地方。 这些他当然知道,但已经入了阵想走恐怕不容易,不如搏一搏,兴许还能找到一条出路。 他们走神的时候,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到了,这就是我家。” 梅子箐脸色一下子剧变,身体开始颤抖,高近允也默默后退了一步。 第70章 孤男寡女 “祭亡妻张氏,仙命吉年吉月吉日时,享年福禄岁。” 一座坟静静躺在那里,老人面带微笑,白晃晃的牙齿看得人胆寒。 “这是你家?” 梅子箐哆哆嗦嗦,拉住了高近允的衣摆。 老人摇头,他们这才注意到离墓十米的地方有一间小木屋,只是刚刚过于惊骇没有看到。 两个人同时呼气,心里一松。 “走吧,天色已晚,只有家门内才是最安全的。” 高近允转动佛珠,略一沉吟手腕反手一动。 地上落下一粒石子。 他们跟着老妇人绕过坟墓,走向木屋。 高近允不断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木屋旁石雕众多,都紧闭双眼双手抱于胸前。 坐南朝北本是极好的风水,但门又正对墓碑,是不吉之兆。 心里升起浓烈的不安。 反观梅子箐,她已经不是不安了,踏出每一步都需要勇气。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比起已知的危险,未知的威胁才更让人恐惧。 哪怕就是现在拒绝她,不入家门,可能也无法在这个怪异的村庄里活下去。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梅子箐暗暗咬紧牙关,掌心甚至出现了一个深邃的指甲印。 没事的,圣僧在这里,我们可以解决难题的。 推开陈旧的木门,踏进破败的院落,枯草荒叶满地,茅屋的廊檐下挂着透明的蛛网,蛛网串成一缕缕随风摇**,窗楣上落满了灰尘,冷风透过破损的窗户纸发出阵阵簌簌的声响。 “抱歉啊,家里平时只有我一个人,有些不脏乱了。” “你们先住着,老身明天再好好撒洗。” 她推开最大的那间房,在一张土炕上铺好被褥棉絮,点上蜡烛,光亮瞬间照满整个屋子。 “老人家,只有一间房吗?我与我妹妹共处一室恐怕不妥。” 老人的腰背挺得笔直,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到土墙上,块块堆砌的粗糙土砖将影子的边缘切割得凹凸不齐,不知道是本就佝偻还是因为土墙的扭曲。 “抱歉,老身家里一共三间房,另一间放着一些杂物,恐怕不能住人。” “大师、小妹妹,先暂且将就着住下吧。” 这下,高近允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只能点头看着老妇人提着灯离开。 灯花“啪”地炸开,一室寂静。 “圣僧,我们现在是睡觉还是?” 梅子箐自觉地将床让给他,自己则打算缩回画轴。 “不必,你睡床吧,隔墙有耳。” 梅子箐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这房子是老人的难保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监视他们,她是妖这件事暂时还是掩藏起来比较好。 但是这样一来就麻烦了,总不能她睡床,让高近允睡硬邦邦的地板吧。 她坐到**,歪着头看向高近允。 “那么,哥哥,我们一起睡吧。” 她说这话时想得很单纯,床够大,她缩成一团一定就不会影响到他了。 她身穿淡色纱衫,不过盈盈十六七年纪,标准的杏眼微弯,明眸皓齿,歪头间一缕头发从颈后滑向前胸,清纯娇憨。 高近允别过头不看她。 自顾自找了张椅子打坐。 第71章 梦境 “你安心睡着,我打坐为你守夜。” 看她迟迟不动,高近允忽然起身走到床前。 “妹妹,需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薄阳晒过的凛冽皂香一触即离,似乎只是很短暂地挨了一下她的鼻尖。 高近允将被子覆盖在她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 “以后不管遇到任何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要提防着点,不可向现在这般大意。” 他锃亮的光头在烛光下实在有些打眼,背对着她的时候就更明显了。 许是察觉到这一点,高近允弹指一挥,烛光顺势熄灭。 “我不是对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我,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不会伤害我。” 暗夜中,高近允睁开眼睛,梅子箐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些别扭地揪住被角。 “而且这一路上我们应该会一直在一起的吧,等找到本命树我可能就会一直待在树里了,不会再遇见其他人了的。” 梅子箐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脸颊。 “所以其实能遇到圣僧,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高近允始终不发一语,垂下眼睫,轮廓冷硬。 良久只能听到一句叹息。 “睡吧,你需要休息。”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她的瞌睡开关,梅子箐打了个秀气的呵欠,将头埋进被子里。 平稳的呼吸声在屋内回响,待她睡熟。 高近允转个不停的佛珠才停止运转。 幸运吗?那么遇见她对自己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身为佛门弟子,忌讳良多,他是肆意洒脱,酒肉都不曾放下过,但是感情这种事碰不得。 他无法舍弃自己的职责,那么在有苗头冒起之前就要赶紧掐断,于她于己,都好。 你会遇见更好的人,梅子箐,你值得。 月色漆黑如墨,乌云片片遮住天光。 “这是哪里?圣僧,你在吗?” 梅子箐在一片混沌中清醒,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就连熄灭的白蜡烛都别无二致。 只是那个人不见了。 周围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白雾,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圣僧,你在哪?” 梅子箐推开房门,小院里依旧杂草丛生,院门**裸敞开着,那座孤坟正对她的前方。 “过来吧,过来吧!” 有人在召唤她,是高近允的声音。 她脚步刚想往前跨,突然又顿住。 不对,如果是高近允本人,他才不会一句话说两遍。 梅子箐依然走过去了。 砰,大门被她关上了,她甚至还锁上了门栓。 “哼,想骗我,我才不会上当。” 她冷静下来好好观察四周,看着自己失真的手,渐渐明白过来这里是哪里了。 这是她的梦境,只是有其他的邪祟钻了空子。 梅子箐打了自己一巴掌,想要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很可惜,她失败了。 见她不上当还想立刻醒过来,梦境突然变换。 这次不在茅屋里了。 是她踩到一块会说话的石头的那个地方。 “你来了。” 石头在极有频率地跳动,像极了一颗心脏。 第72章 头 “快走!” 地底突然伸出无数双血手想要拖住她的脚,梅子箐足尖轻点,身子轻盈一纵,飞身而上,抓着树枝在空中飘**。 那些手不像正常人的手,血迹斑斑,皮肉像是墙皮不断往下剥脱,泥土地很快被软绵绵的皮肉堆满。 失去了皮肉的掩护,那些上肢都只剩下森森白骨,骨头磨蹭的咔嚓咔嚓声音一直在向她靠近。 梅子箐手腕使劲,往上一**,稳稳落在树干上,向下俯瞰。 奇怪,怎么突然一切都不见了,无论是白骨还是血肉都全部消失不见,就好像一瞬间全部转移了一样。 咔嚓咔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脖子僵硬,慢慢地往头顶上看去。 瞳孔突然变大,表情变得惊骇。 脸部肌肉残缺不全,仅存的肉也被绳索勒得很紧,舌根拼命伸出嘴巴,眼眶空洞幽深,圆凸的眼球盯着她,脸色青紫。 她长发飘飘,不知是水还是油,黏糊糊地甩在梅子箐脸上。 没有身体,用绳索挂在她头顶上的树枝上,树叶里的阴影伸出无数双手似乎想要拥抱她。 “叫你逃,你不逃,那就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吧!” 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声音从头颅里面发出。 梅子箐这才注意到她的嘴,用钉子深深钉住,钉子末端嵌进牙齿,血水顺着缝隙喷出。 白骨就要抓到她了,可是梅子箐根本不能动。 她低头一看,地上也长出无数白骨,一层堆一层往上攀爬,两只脚踝都被白骨抓住。 难道今天真的要命丧当场了吗? 就在她身体被白骨淹没之际,一道光照亮了她。 柔柔的佛光破开乌云,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白骨化作粉尘,随风逝去。 那颗头颅崩溃大叫,嘴里的血水一直在往外流淌。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有人护着?而我只能被囚禁在这里!” 她的痕迹渐渐开始消散。 梅子箐脱力地跌到地上,梦很温柔滴接纳了她的陨落。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帮你,因为你一开始也劝我赶紧逃跑”。 “害人,非你所愿,对吗?” 血泪从硕大的眼眶中流出,明明她的眼球已经被白翳覆盖,梅子箐还是从里面看到了一丝丝委屈。 那颗头重重点头,那一刹那,所有东西都化为虚无,梦境再次一片混沌。 “求求你们,救救石锁村。” 梅子箐满头是汗,大梦初醒还有些恍惚。 她想要挣脱被子的束缚,被高近允及时拦住。 一道法咒飘在她前额,金色的光辉徐徐撒下。 “别动,给你安神用的,你衣服湿了,我去给你找新的。” 梅子箐乖乖躺回去,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头发上,久违的温暖让她放松下来。 才过了一晚上,可她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从一开始陷入梦境找不到高近允的害怕和失落,到被抓住时的绝望和恐惧,再到得救的释然和安心,一晚上经历了数次的大起大落。 梅子箐觉得自己的精神都不太好了。 她虚弱地躺在**,内心有些不甘。 如果我能变得再强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更加顺利? 第73章 只做自己 想要变强的念头就像一颗种子,深深在她心里扎根、发芽。 “这是拜托那位老人家找到的衣服,我这就出去,你先换上吧。” 他放下一身棉麻布衣,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房间。 衣服很干净,和战损风的房子一点都不搭。 梅子箐将额上被汗打湿的碎发都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摸着身上的衣服,内心的疑惑满溢出来。 她说自己一个人比较邋遢,茅屋内也确实荒凉无比,可无论是她自己身上穿的,还是这件衣服都非常干净,不像是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保存下来的样子。 圣僧他,察觉到这些了吗? “圣僧,我好了,你进来吧!” 少女明媚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抄手斜靠在门框上的高近允睁开眼睛,推开结着蛛网的房门。 她的刘海梳了上去,没有了碎发的遮挡,五官的精致更加突出,原本清幼的可爱稍微减弱,多了一分大姑娘的爽利。 高近允目光短暂停滞,很快又恢复如常。 “你这样,还不错。”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赞美,梅子箐摸摸自己的头发,又摸摸自己简洁的打扮,决定以后就走这样的风格了。 “圣僧,你觉得这样好看吗?那我以后都这么打扮了。” 高近允目光深邃,取下脖子上的佛珠缠在手上,捋动颗颗圆润的木珠。 “梅子箐,我希望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自己喜欢,而不是别人喜欢,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改变你自己的风格,你就是你。” 梅子箐就是一张白纸,想要染上什么颜色都可以。 她就算变成什么样高近允都觉得没有问题,但前提必须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变成那些样子,不然这样的蜕变毫无意义。 梅子箐似懂非懂,眼神迷蒙。 见她还是不能理解,高近允只能离她更近一步。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讨别人喜欢,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她或许还不懂,但是只要今后她再次遇到这种情况能记得一点这些话,那就足够了。 高近允的眼神她看不懂,他好像在克制些什么,如同寒冰下冰封的喷泉。 总有一天会融化冰的禁锢,一朝喷涌;或者被冰同化,再也无法得到发泄的机会。 她读不懂,但是她觉得现在她应该高兴才对。 眉眼绽放融融的笑意。 和谐的气氛被人打断,老人端着猪头饭走进房间。 “昨夜姑娘不是说饿了吗?老身也是糊涂,竟然忘记给你们准备饭食了,家里没有别的东西,将就着吃吧。” 腊猪头肉整齐码在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油润金黄的光泽不难看出她的用心,就连上面点缀的葱花也散发着不可思议的香气。 看起来是很诱人的,但是梅子箐只要一想到昨天那颗头就食欲全无,隐隐有想吐的冲动。 高近允看她脸色不对,瞬间挡住她的身体,接过老人手里的食物。 “我妹妹比较害羞,平时都要我喂她才能吃,老人家麻烦你了。” 老人打趣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打转,识趣地退出房间,甚至主动给他们关上房门。 “所以你的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4章 石鬼 “所以那时候你突然摔倒是因为听到了她的劝告?” 高近允本以为她只是做了个噩梦,没想到事情这么棘手,眉头紧皱。 “我们今天就赶紧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等一下,我们恐怕走不了了。” 梅子箐颜色苍白严肃,她的小圆脸上从来没有过这么严肃的表情。 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他顺着梅子箐方向望去。 头顶上,老人的头正挂着房梁上盯着他们。 咔咔咔,颈椎转动的声音唤醒了呆滞的梅子箐,她猛地拉住高近允,冲出房门。 “走,赶紧离开这!” 怪不得她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但脸上皱纹稀少、牙齿完整而洁白,都是假的。 皮是别人的,牙也是别人的。 褪去伪装的老人,脸上爬满皱纹,松弛的肌肤深凹进骨骼,扒光了的牙龈里塞满钢钉,尖利的一段朝外支着。 “跑吧,你们试试,能不能跑出去!” 屋外的坟堆开始往地底下陷,干瘪的尸体从坑内源源不断的爬出,石雕也开始僵手僵脚地活动,慢慢将整个茅屋加院子包围住。 震天的呜咽声和吼叫声连绵不断,天气瞬间灰暗下来,尸体潮湿的血腥味挟风而来。 梅子箐和高近允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石雕如此逼真了,那根本就是把活生生的人用陶土封起来,然后用化石水喷洒而成的。 来得及风干的就做成石雕,来不及的就直接活埋进坟墓里。 这个村子真的还存在活人吗? 来不及多想,眼看着它们要破门而入,身后的老妇人又伸长头颅直追他们而来。 高近允眼睛紧闭,嘴里念念有声。 “暂借一缕精魂入你身,替我引来他们。” 他当时落下的小石子体积不断膨胀,慢慢变成他们两人的样子。 浓烈的活人气息吸引了一部分石鬼的注意力,他们跌跌撞撞地奔向石子。 “趁现在!” 高近允抄起一把流星锤砸开大门。 流星锤? 原来是赵珏当时走的时候给他们留下的,高近允一直没有拿出来,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破门的瞬间他还递给梅子箐一把小巧的弓,上面雕刻着“梅”。 “你可以用枝丫为箭,我在弓上用了一颗舍利子,可以射杀妖魔。” 梅子箐没想到他连舍利子都拿出来,急忙接过,转身射出一箭。 从背后偷袭高近允的石鬼被一箭封喉,尾端带着绿叶的枝箭金光闪闪,瞬间它就变成粉尘。 高近允甩出流星锤,砸倒一路石鬼,武器在空中滑出一道银光又回旋着回到他的手中,素白手指稳稳接住。 他负责在前方开路,梅子箐抵着他的后背在后方辅助,防止有人偷袭。 这样猛烈的攻势下,小院周围的石鬼都被他们解决了。 被流星锤砸碎的石鬼露出里面的人形,泥土堵住他们的鼻孔,是活生生窒息而亡的,早就死去的人还要沦为工具在凶手门前站岗。 梅子箐一时有些唏嘘。 老人头追来啦! 背后发凉的高近允拉过梅子箐,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里,拥着她跳开原地。 第75章 夺命狂奔 泥土飞溅,那颗头摇摇晃晃地立起来,在半空中摇晃。 “有几分能耐,和那几对恋人的确是不同。” “不过,入了石锁村,你们就别想走了!”地面开始剧烈震动,石鬼从四面八方涌来,黑压压如同一大片蚂蚁,让人呼吸不了。 这么多硬碰硬是肯定不行了。 高近允拉着梅子箐的手开始狂奔。 “跑,能跑多远有多远!” 每当他们朝左边跑时,右边就会出现一群石鬼堵截;往右边跑也是同样的结果。 梅子箐在逃跑这一房面反而比高近允还要擅长,她是花妖,体力比人类强了一倍。 到后面已经是梅子箐拖着他跑了。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再怎么能跑,也是在别人地盘打转,石鬼没有体力限制,早晚会追上他们。 梅子箐可不想自己成为别人的食物,只有别人成为她花肥的道理。 她看准时机,凝出一柄巨大的枝箭用尽全力射出,暂时阻截了他们的追赶。 梅子箐气喘吁吁,高近允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都是都冒着大汗,心脏因为过于紧张而砰砰乱跳。 “圣僧,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梅子箐有些焦躁,那箭阻挡不了它们多久,一旦被追上两个人就会尸骨无存。 那个老人是会吃人的,梅子箐早就注意到有的尸体连头颅都没有,看来她不吃每个猪头饭是正常的,谁知道自己吃的会不会是人肉。 高近允一路上被她拉着,看似亳无作为,实则一直在用佛气感受这边的山川草木。 他们入石锁村之时感受不到一丝邪气,现在邪气大涨,这些邪孽甚至不怕阳光,将石锁村的空气染得混浊无比。 “有一处灵力纯粹,只能赌一把了!” 高近允牵着她的衣角朝北方奔去,有一个奇怪而高大的歪脖子树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腥风阵阵,梅子箐小指不停颤动,她感知到自己的枝箭已经被啃食殆尽,脚下的步伐迈得更开。 “圣僧,快,他们又要追过来了。” 什么东西划破空气朝他们袭来,高近允猛地和梅子箐对换位置。 巨大的光盾在他们前面铺开。 光盾透明坚硬,梅子箐透过这层屏障,清晰看到那个“导弹”—石鬼脸上的纹路,奇怪的鸟图腾。 石鬼受佛光攻击化为灰烬,下一个石鬼又冲上来,丑陋狰狞的脸正好挤在光盾上。 它们已经学会了梅子箐射箭的方式,把自己的同伴当作箭投过来。 灵力输出十分耗体力,高近允恐怕也不能一直支撑下去。 “大师,照我们的速度还有多久可以到那个地方?” 高近允手在前面支撑着,不断输送灵力。 掌心分出一股灵力,估算着距离。 “不远,不足一个半个时辰。” 梅子箐得到答案,又根据自己枝箭被啃食的速度算了算。 做下一个决定。 “不行,不能这么做,这样你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住。” 高近允一向冷静的脸鲜少出现怒色,这次他竟然想都没想都驳回了梅子箐的建议。 第76章 绿树 “那么我们是要一起死吗,高近允?” “允许你牺牲,不允许我牺牲吗?我们除了实力之外没有什么不同,你要明白现在不是在商量一件小事。” “你能顶多久,一天、一年?我们不赌一把都会死,让我试试吧,我们还不能倒下。” 一连串的提问从她嘴里溢出,眼神充满坚毅。 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那个会拱进树洞的傻姑娘好像成熟起来了。 高近允深深意识到这个事实。 对啊,他们是同伴,一起并肩作战,既然她确信自己可以办到一件事,他就不该多加阻拦。 “我明白了,你要把自己安全放第一位。” 梅子箐头一次干这么浩大的工程,紧张地搓搓手,准备大干一场。 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整个人不断拔高,露出树的幻影,花叶繁密,小小的白色花朵缀满每一根树枝。 高近允不是第一次看这棵树了,但以往都是在梦里。 这次是她活生生幻化出来的,虽然不是真的本命树只是一个幻影,但是它带来的味道绝对是一等一的真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当花香扩散出去后,那个老人头的表情好像很怪异,长长的舌头掉出嘴巴,颧骨高突,恶心到发呕。 他暗中记下这点,看着梅子箐不断向外输送灵力,顺着大地的脉络一波波滚动。 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一不小心就会输送过度导致自身虚弱。 高近允分心伸出一只手,抚在树干上。 成为她坚实的后盾。 树上的花一时间开得更加灿烂,浓浓异香像海浪,差点给他拍死在岸上。 灵力到达鼎峰,十米厚的木墙从地面窜出,直径囊括了整个村庄,将这边与那边隔绝开来。 如此浩大的工程将梅子箐的灵力榨干了个彻底,她变回人形,虚弱得马上就要倒地。 得益于她的帮助,高近允得以解放双手。 他如一道闪电,飞速来到她的身后,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尽力了,圣僧,拜托你了。” 她话说完,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高近允食中二指触碰她的动脉搏动处,虽然虚弱但至少和缓有节律,他放下心来。 远远地望了望木墙那一边,背起梅子箐就跑。 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或许不足一个时辰,他必须要赶紧找到那个地方。 一路上偶尔也会有些慢半拍的漏网之鱼来攻击他们,高近允没功夫陪它们周旋,一脚一个很干脆。 从一开始就应该先毁掉这些石像的,他眼神冷漠,从眉梢到下巴连成一道利落的线。 平原连山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得到这么多石头做雕塑。 不少人肯定也忽略了这一点,从而大意踏入石锁村,成为这些石雕中的一员。 越往歪脖子树那边走,路上的石雕越少,而且岁月的痕迹也更新。 他们表情充满希望,似乎是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嘴角还带着微笑。 梅子箐嘤咛一声,幽幽转醒。 “你睁开眼看看,我们到了。” 一个冒着绿光的树就在眼前。 第77章 残酷真相 充沛的生命之力在翻涌,以树为圆心,十米的半径内看不到一尊石雕。 他们相视而笑,找对地方了。 “从这棵树我们就能出去石锁村了吗?”梅子箐眼睛发光,紧张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放松起来。 没想到的是,高近允居然老老实实摇头了。 “不确定,或许只是石鬼接近不了这颗树,出去还要另行它法。” 话音刚落,那股熟悉的腥臭味又来了。 一路上最苦的就是高近允了。 身边人的花香,尸体的臭味,蜘蛛的黏液,各种复杂的臭气在几天之内全部集齐了。 闻多了这些味道,他突然觉得眼前人的花香都亲切起来了。 正如他所料,石鬼不敢接近这棵树,纵然有新鲜血肉在前方吸引着它们,它们也在原地踌躇着不敢上前。 老人头不再只以头颅示人,她弯着佝偻的身躯从一群石鬼中挤出来。 “你们是第一个能到达这个地方的人,老身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现在连妖都可以和佛门佛子在一起了。” “你们这一通闹,可真是折损了好些我的孩儿啊!” 梅子箐无情噗笑,“孩儿?它们不是你的傀儡吗?死了也不得安息,要沦为你狩猎的工具。” 老人挑高眉毛,神情倨傲。 “我可是帮他们摆脱了世俗的禁锢,这些人全是私奔到这里的恋人,我将他们杀死做成石雕,日日夜夜彼此对望,难道不是实现了他们永远在一起的心愿?” 高近允嘴巴抿紧,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鼓动。 就为了这杀害了这么多人! 他目光扫向那片黑压压的石鬼,它们经过长时间的活动,外表的石壳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陶土。 它们中的很多人到现在都是紧紧拉着对方的手不曾放开,手腕呈现不可思议的扭曲弧度,好像是临死时有人试图把他们分开但没有成功。 人是有温度有思想的动物,这老人却将他们当成自己圈养的宠物,照自己的心意去残害生灵。 他们要的是光明正大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拥有挣脱媒妁之言的自由,而不是看着对方和自己一起惨死,到头都不能相拥。 一股热血从他的身体往脑门上窜,极致的愤怒让他赤红了双眼。 温温凉凉的触感攀附上他的手腕,让他从内心的愤怒中暂时冷静下来。 “圣僧,她在故意激怒你,出家人慈悲为怀,她知道你听到这些话一定会生气,我们偏偏就不能如她的意。” “我也很生气,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到办法阻止更大的悲剧发生。” 眼里清明占了上风,高近允抬手从胸口往下压,呼出一口浊气。 “我明了,多谢你。” 见他又变回冷静时的模样,梅子箐才放下手。 那灼热的温度却久久停留在她的指尖上,和她温凉的体温形成明显反差。 难耐地搓着指尖,她藏在乌发下的耳朵再次红了个彻底。 老人本想激怒他们,让他们生气、愤怒,如果能激得他们主动走出大树的庇护圈就更好了,没想到梅子箐三言两语就把她的计划打破。 她冷笑一声。 “二位还说是兄妹,我看是情哥哥情妹妹吧?” 第78章 老树 “那正好,加上你们就有一千人了。” “我就不信你们能一直在树nbsp; 说罢,她就带着石鬼坐在地上,黑压压一大片围在他们四周,俱是虎视眈眈。 高近允都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在给别人传教一样,bsp;“圣僧,怎么办啊!它们好像认定了要弄死我们诶,难道我们要一直待着这里?” 临近中午,已经两天两夜没吃饭的高近允,当着梅子箐的面肚子响了。 “咕~~,咕~咕。” 他呼吸一窒,脑子里的弦绷紧到啪塔一下断裂,整个人从内而外的泛着热意。 嘴唇嚅动几番,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又无力地抿紧。 腮边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逃避般地闭上双眼,耳垂红得滴血。 毒舌直男的高近允她还可以调笑他几句,看起来如此纯情羞涩的高近允她反而不好打趣了。 梅子箐托着下巴,欣赏他的美貌。 一个大男人,日日风吹日晒,皮肤还如此白皙紧致,睫毛也很长,眉心一点红痣更是如同一颗圆润的红豆泛着柔柔的光晕。 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高近允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一睁眼又看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只能背过身去阻隔她的视线。 佛珠转得跟风火轮一样,在他手里发出哀鸣。 他清楚地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想用力掰正奇怪的走向。 “我去好好看看这颗树。” 像背后有鬼在追一样,急匆匆躲到树干后。 远离梅子箐,他狂跳的心脏才慢慢恢复正常,狂奔的脑子终于追上了它的主人。 树干十分粗壮,树皮粗糙厚实,看起来至少有百年树龄。 这么老的树虽然未成精,但多少有些灵识,更何况它灵力如此充沛,一定可以从它这里得到一些消息。 “梅姑娘,你过来一下。” 梅子箐正无聊地和石鬼大眼瞪小眼,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一跃而起,裙角飞扬如同蝴蝶向他飞去。 “圣僧你叫我?” “你们都是同类,想请梅姑娘你试试能不能和这颗树对话?” 梅子箐兴冲冲答应他,手贴在树皮上却又尬住了,她好像没有和别的树说过话。 怎么会没有呢,她变成妖精之前应该是和大家在一起的啊? 越想记忆越模糊,好像记忆从她被带到青楼以后才开始,以前的事情呢? 她的思绪被掌心传来的震动打断。 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听起来很慈祥,和那个老人头的声音一点都不像。 “小石楠花,你好啊!” 好奇怪,脸上凉凉的,泪水从眼眶里面滑落下来。 好熟悉啊,好像有人曾经一直都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呼唤她。 她聚精会神地将手掌贴得更近,回应老树的话语。 “你好,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爷爷?” “哈哈哈,当然可以,我也很震惊,你不过百年竟然已经修炼成精了,果然是后生可畏,不像我,五百年过去了依然还是一颗老树。” 它的笑声如钟,震得梅子箐掌心发麻,那是一种名为生命力的东西。 “树爷爷,你知道怎么解决石锁村现在的问题吗?我和圣僧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还有很多人可能会葬身在这里。” 老树叹气,枝叶有一瞬间的枯萎。 “原来的石锁村并不是这样的。” 第79章 入魇 “……” 它只是叹了口气,却不知道从何讲起。 “被人当枪使罢了,都是执念惹的祸。” “石锁村不是没有出路的,出路为魇守着,而魇就在我的身体里。” “我可以将你们放进去,能不能破阵,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梅子箐将老树的话都转告给高近允,他听了过后立刻答应了。 但是条件是“你不需要吃饭排泄,在这里应该暂时没有危险,前路未知,我去试探吧。” 梅子箐不赞同地撇嘴,瞪着圆眼。 “高近允,一直以来你都是单打独斗的吗?为什么所有事情你都要一个人解决,我们是同伴,我是石楠花,不是菟丝子。” “我不愿意一直受他人庇护,而自己毫无付出。” 见她不愿意,高近允无奈挑眉,眼里闪过一丝波澜,如蜻蜓点水**开一圈圈波纹。 “非你不可?” “对,非去不可!” 高近允颔首低眉,什么也没说,默默把袈裟披到她身上。 老树树干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黑黢黢一片,深不见底。 她拿出换下来的发带,将两头分别系在自己和高近允的手腕上。 “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强大的吸力将他们牵扯进去,像是坠入没有水的海,空气将他们的身体托起,在空中沉浮飘**。 脑子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灌了一公斤的白酒,眼皮沉重到睁不开。 梅子箐丧失意识前,耳边唯一的声音就是“不要怕,我会找到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努力撕碎黑暗时,天色竟然已经大亮,但这个地方繁华,来来往往都是老百姓,和村里人烟稀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她随机逮住一个过路人询问。 “你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路人很年轻,约莫十四五岁,被她抓住后羞羞怯怯地掩面回答,“姑娘,这是瓷板镇。” 瓷板镇?不该是石锁村吗? 等等。 “这里原来也不叫石锁村。” “盛产瓷器。” 她脑海里反复播放老树说的话,顿时醒悟过来。 没错了,这里应该就是以前的石锁村了。 她手腕上系着发带,发带另一头应该在的那个人却不见踪影。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吆喝的、有嬉笑的,唯独没有一个捻佛珠的,她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心底猛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沉重到几乎要将她打翻。 见她神情失落,那个姑娘虽然难改羞涩,但还是鼓起勇气安慰她。 “姑娘,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梅子箐收起发带,脸上的梨涡因为没有精神都失色三分。 “我初来乍到,很重要的人也找不到了,有些失落。” 梅子箐看着这姑娘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没指望她能帮到她些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安稳她的人已经算是个好人了。 “那姑娘你有歇脚的地方吗?今日我们镇上最德高望重的老翁要娶新妇,可以去沾沾光。” 梅子箐听到吃席,兴趣被勾引起来,而且婚礼浩大的话,说不定圣僧也会出现在那里。 第80章 另娶新妇 “那就带我去见识一下吧,多谢姑娘了。” 梅子箐一路上都在观察,小镇的占地确实和石锁村对上了,但是繁华程度比一百年后的村落还要更高。 这种反差式发展的出现一定是因为什么重大变故,她既然在今天出现,这变故会不会和今天的婚礼有关呢? 锣鼓喧天,红绸彩缎,大红灯笼高高挂。 待她们穿过长长的人流,找了个僻静的座位坐下,桌上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上菜了。 红烧排骨和清蒸鱼的味道已经窜到鼻子里了,梅子箐努力挪开视线,咽了咽口水。 偏布的红绸将她的脸上印上红光,显得她的苹果肌格外圆润。 “这位姑娘,这老翁怎么这么大年纪才娶妻啊?” 那位羞涩的姑娘急忙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说话声音小一点。 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周围才敢凑到梅子箐耳边说话。 “不是的,钱翁他早年就娶过妻了,周婆婆陪他半生风雨,可惜你也知道,男人嘛,总是爱那些亮眼的颜色,周婆婆一死,他就立马娶上了新妇。” “周婆婆?她长什么样子?” 那姑娘歪着脑袋仔细回想,突然眼睛一亮,手指在空中比划。 “花白的头发,残缺的牙齿,脸上总是笑眯眯的。” 几乎是一瞬间,梅子箐就想起来那个老人头,她急忙拉过女子的手询问。 “是不是手上有个心形胎记,爱穿玄色衣服?” 姑娘瞪大双眼,兴奋地点头。 “没错,就是她。” 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姑娘你不是说你第一次来吗?怎么会知道周婆婆的长相,她可是三天前就死了。” 梅子箐心乱如麻,还要绞尽脑汁编个理由回答她。 “来的路上听到有些人在讲,我当时就觉得世事难料。” 那姑娘天真地相信了她,梅子箐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汤。 她这才注意到那瓷碗通体雪白,不染纤尘,热汤一冲,碗底居然徐徐绽放出冬天的腊梅花。 她一脸惊讶,而那姑娘早就见怪不怪,笑眯眯地将一碟梅菜扣肉推到她面前。 “这是钱翁的独门手艺,只有他会,可能是周婆婆死后他性格大变,也就不爱烧这种瓷器了,现在生产的都是些普通的白瓷。” “希望钱大哥能够把这门手艺发扬光吧。”那女子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念着。 “钱大哥?” “钱大哥就是周婆婆的儿子,马上就到娶妻的年纪了,可惜得再等三年了。” 梅子箐若有所思,那老人墓边确实有一个更小的墓,不过上面既没有名字也没有生平,很有可能就是她儿子的。 所以她的儿子也会惨死? 梅子箐脑海里渐渐脑补出一个狗血故事,还未成型就被突然响起的唢呐声打断。 “哎呀,钱翁出来了,今天难得精神啊!” “是啊,就是这新娘还是周婆妹妹的孙女,她看着自己守着长大的侄孙女有依靠也会开心吧。” 梅子箐差点呕了,这些人有毛病吧?如果她是周婆婆,可能恨不得干掉这两个人吧,怎么还会开心? 一身火红,满头花白的老翁牵着年轻的新妇走了出来,获得满堂掌声和喝彩。 第81章 负心汉 梅子箐现在对这两个人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索性一心一意吃席。 排骨酥烂入味,酱香浓郁,肉质软糯,鱼肉清淡鲜美,夹起一口白肉在汤汁里裹上一裹,那股鲜美的滋味一直在舌尖上跳跃。 喜庆的唢呐声戛然而止,悲乐响起。 钱家儿子单手抱着一个木盒,身穿白衣,一步一洒,纸钱飘飞。 风带着纸钱落满婚礼的每个角落,几张落到喜烛上瞬间化为灰烬。 “钱家郎,钱家郎,杀妻害子娶新娘。” “昔日恩爱一朝尽,小人终负我的娘。” “丹青妙笔借你手,只能同苦不同甘。” “我的娘亲啊,你死得好冤枉啊!” 他的一只眼睛哭到不能睁开,空****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摆动。 作为手艺人,他竟然断掉了一只手!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眼看着底下已经传来人们小声的议论,钱翁立刻推开新娘,亲自上前阻止他。 “停,不准奏乐,钱壮飞我是你老子!你就是这么拆我的台?跟你说了,你娘是意外死亡,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呢?” 他气得上蹿下跳,脸上怒气蒸腾,眼角的肌肤拉得要裂开了似的,两颗混浊的眼珠子好像要迸发出来。 “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别一天来批判你的老子,你娘亲看到你这样颠倒黑白也会难过的。” 钱壮飞梗着脖子,眼含热泪,他酷似母亲的那张脸紧绷,黝黑中带着一股子倔强,眼神冷厉如刀,恨不得把这个伪君子拉下去给他母亲陪葬。 他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一个牛高马大的男儿倔强地用自己的肩膀擦泪,因为他不愿意放下娘亲的尸骨。 “我小时候你老是出去干活,挣那么一点钱根本吃不饱,是母亲省吃俭用让我吃饱,后来母亲会了那一手做瓷的技艺,日子才慢慢变好。” “你现在卸磨杀驴,杀死结发妻子,将你亲生儿子的手打断,自己转身和新妇恩恩爱爱!” “钱多多,你根本就不是人!” “我话撂在这了,你要结新妇,可以;从我和我娘的尸体上踏过去。” 场面一时闹得很僵,钱翁六十岁,面对自己年近四十才生下的儿子,他打断他的手本就是冲动之举,真要叫他打死唯一的儿子,他舍不得。 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做出了钱壮飞不愿意看到的决定。 “家丁都是死的啊,老子付那么多钱养你们来吃白干饭?还不赶紧把少爷带回去!” 闹剧暂停,之前的热闹都成为水中泡沫,一戳就破。 梅子箐看不起钱翁,倒是挺同情那母子俩的,看到这种结果她难过同时又有点高兴。 活该,负心汉就应该背负骂名! 她好心情地伸筷子去夹小酥肉,抬眸间筷子定在原地不动。 是他。 一眼望进一潭寒水,那谭寒水因为看见她而迅速融化,烟雨淬进他的眼眸,梅子箐突然就想把小酥肉塞他嘴里。 她摔下筷子,朝他飞奔而去。 好像无论何时,我见你都是用奔跑的。 第82章 相逢 果然皂香稳稳地托住了她。 虽然下一秒就轻轻推开了她。 梅子箐嘴里的排骨要掉不掉坠在嘴边,她双眼细看之下竟然还带着润泽的水光。 “圣僧,你去哪了?” 高近允无暇顾及自己袈裟上的污渍,掏出手帕蒙在她脸上。 “我还以为你成熟了,没想到还是个贪吃鬼。” 梅子箐无语地指着他身后那只手,小声控诉。 “圣僧,你说这话之前可不可以先把你的鸡腿藏好?” 见自己偷吃行径被发现了,他也不慌,老神神在地啃了一口鸡肉。 “吃鸡肉不算偷吃。” 将双标提现得淋漓尽致。 梅子箐懒得和他斗嘴了,拖着他的衣袖回到自己的席位。 刚刚的姑娘看梅子箐一不留神就带回来个光头和尚,顿时又拘谨起来。 急忙放下筷子,双手含胸合十,面色讪讪。 “圣僧安好。” 高近允鸡腿还塞在嘴里,只朝她点了点头,梅子箐夹在中间还不觉得尴尬。 她有什么好尴尬的,该尴尬的人应该是那个钱多多。 整个宴席,除了梅子箐和高近允吃得高兴以外,其他人一边觉得尴尬一边又想看戏,桌上的菜都鲜少有人动筷,白便宜了他们。 蹭完席,梅子箐就和高近允赶紧溜走了。 他们并肩走在街道上。 “卖糖葫芦嘞!两文钱一串,又香又脆的糖葫芦嘞!” 梅子箐目视前方,只是听到吆喝声之后手指对着扣了两下。 不行,我已经是大人了,要控制住自己。 她暗自忍耐,高近允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思索片刻转身离开。 梅子箐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举着糖葫芦回来了。 糖葫芦又大又饱满,晶莹剔透的糖衣裹在山楂球上,梅子箐吞了口口水,食指指着自己,语气有些不敢置信。 “给我的吗?” 高近允微微颔首,将糖葫芦举得更近。 甜脆的糖衣爆开,流露出果子的酸。 她满足地眯眼,头上的发丝都在一颤颤地闪光。 高近允在想事情,突然自己的衣袖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他不得不停下来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姑娘。 “怎么…唔…” 嘴里突然多了一个球体,甜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 梅子箐用手帕包着一颗糖衣球,踮起脚喂到他嘴里。 她眉眼弯弯,笑容灿如春花,高近允舌尖顶着山楂球,心跳快了几分,悄然移开目光。 “好吃吗?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高近允嘴里包着东西不好开口回答她,只能像只呆头鹅一样不住点着下巴。 春光灿烂,暖风习习,大家都眯着眼睛在努力生活,小街上弥漫着人间烟火气息。 他们一路走到钱家后院的围墙,梅子箐还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就见某个道貌岸然的和尚公然翻墙。 “愣着干嘛?快跟上我的脚步。” 不得已,她也只能成为那个檐上贼,跟着高近允偷偷摸摸溜进钱家。 “不是,圣僧,我们有必要和贼一样吗?再说了我们进来他家干嘛?” 高近允淡定地拉扯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朝她一勾手,飞快地在别人家里游走。 “我们要去见一见钱壮飞。” 第83章 盖世英雄 “见他有什么用呢?” 高近允一边观察路线,一边躲躲藏藏。 “不知道,跟着直觉走。” 梅子箐看着他在一个假山旁边饶了三回,终于忍不可忍地揪住他的衣领。 “停,你所谓的直觉就是在花园里躲猫猫吗?你看看,钱壮飞的房间不就在外面前面吗?” 高近允难得呆萌地歪头,眼神里的迷惑藏都藏不住。 “你怎么知道?” 雕花木门上**裸地刻着三个大字“钱壮飞”,他们甚至还贴心地画了一张人像贴在上面。 刚才无数次从这里经过了,结果高近允愣是不抬头。 梅子箐突然有种灵魂互换的感觉,自己和他的角色好像对调了似的。 她拖着自己没用的男人,闪身打晕在房门前打瞌睡的家丁。 “门上有锁打不开。” 她刚想去家丁身上找钥匙,咔嚓一声,门锁打开了。 高近允拿着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捣鼓几下就成功了,梅子箐严重怀疑他付糖葫芦的钱是靠不正当手段得来的。 无视她的表情,高近允抬脚踹开房门率先进去。 “我钱壮飞命怎么这么苦啊!娘死爹不爱,还被关在这里,老天爷!你开开眼啊!” 陷入绝望的钱壮飞对天哀嚎,突然一阵白光照在他的身上,强光刺激下他眯着眼睛,用力看向自己的盖世英雄。 “难道上天真的显灵了?” 他眼泪汪汪地扑倒在地,朝他们蠕动着。 “梅子箐,够了,别再往我头上照光。” 高近允的光头一瞬间失去光泽,钱壮飞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你们是谁?是来救我的吗?” 高近允无视他,自顾自地找了跟凳子坐上去。 “不是,我们是开套你话的,不说实话就做掉你!” 比土匪还土匪,那身雪白的僧袍穿在他身上都屈才。 梅子箐默默出现在他身后,高昂着头,自动带入小弟的角色。 “听到没,不说实话的话我们就…”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将钱壮飞吓得不轻。 “我…我明白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梅子箐嘴角往下撇,目光震惊。 “圣僧,我想我们应该含蓄一点。” 高近允摸着下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再度开口。 “你父亲都做了些什么?” 说起这个,钱壮飞化悲伤为愤怒,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的,他看上了我的堂妹,然后合伙害死了我娘,我这手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他将那根空****的衣管在空中晃着,神情苦涩。 梅子箐咬唇思索,确实有这样的仇恨在是可以成魇的,但是这和瓷板镇成为那个人间地狱石锁村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死了,就有可能。” 看穿她的想法,高近允一语道破。 “石锁村有一个结界,我猜是由怨念所构成,外面的人需要里面的人邀请才能进去,里面的人又不能出来。” “而很显然,那个老婆婆就是主导人,恐怕石锁村只剩她一个有意识的人了。” 第84章 超度 “解除魇最好的办法就是祛除心结,而那老婆婆的心结…” 他们两人的目光顺势移向悲愤的钱壮飞。 不难猜出钱壮飞的结局,若是他好好活着,恐怕老婆婆的怨气也不会那么大。 “所以我们要保护好他,顺便为周婆婆申冤吗?” 高近允上前扶起钱壮飞,他因为缺了一只手臂连自己翻身都难。 “是的,不仅是他,还有全镇百姓。” 梅子箐想到什么,明亮的眼眸蒙上一层阴翳,“可是现实里他们都已经死了,即使在魇里救下他们,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高近允随手一砍,将钱壮飞放倒。 他朝梅子箐这边倾斜,隔着自己的衣袖将她按到木椅上,他的神色平静,眉眼舒展,流露出久经风霜雨雪后的成熟稳重。 “所以就更要去做了,只有超度他们的灵魂,解放他们的身体,才能让他们真正安息,不再产生新的伤亡。” “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它独特的意义,不能因为已经失去的东西而害怕迎接要到来的事。” 梅子箐略微一垂头,壮似不经意地用脸颊上的软肉去蹭他的衣袖,神色安宁。 “我明白了,谢谢你。” 他像被火烧到了似的抽回手,将手背到身后,故作淡定地念起自己的清心经。 “等他醒来,我先为周婆婆做一段法事超度。” 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钱壮飞壮如牛的鼾声。 他一睁眼就看到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吓得他差点蹦下床。 “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我娘派人来接我了!” 高近允把舌头伸长,“你要有这个要求也不是不行,是吧,无常。” 梅子箐往前蹦三蹦,像是附和他说的话。 把人逗狗了,两个淘气包才想起正事。 高近允收回舌头,态度认真地鞠了一躬。 “我乃云隐寺弟子,会些超度的经书,周婆婆已经仙逝三日,可诵经超度。” 钱壮飞默默掏出他枕头>他一言不发地打开盒子,细腻的灰色粉尘在空中飘扬。 “这是我娘的骨灰,钱多多狼心狗肺,连个完整的身体也不给她留,全部火化成了骨灰,我一直看着他们没让他们下葬,就是怕连这骨灰他们都不放过。” 他说完就把盒子合上交给高近允,眼神真挚。 “但是我第一眼看你们就觉得亲切,大师,请。” 不需要过多的程序,梅子箐关上房门,防止有人突然进来。 高近允让钱壮飞翻出几根白蜡,温暖的烛光点亮一扇小窗,他自己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几柱香点燃。 淡淡的檀木香一点点飘出来。 他跪在地上,嘴里念着往生咒。 从日头正盛到月上柳梢,他一直在专注地为周婆婆超度,房间里的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是松懈的,终于,檀香燃尽。 高近允睁眼,木盒里佛光闪闪,凝结出一个幻影。 头发雪白,慈眉善目。 是他惨死的娘亲。 “飞儿,停手吧!” 第85章 喜当爹 “娘亲很累了,恐怕以后都无法守着你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就像带来了一阵毛毛雨的微风,过境留痕,片刻散去。 梅子箐和高近允都是没有父母的人,他们心里虽然也难受,但不知道如何安慰哭到蜷缩的钱壮飞。 夜色苍凉,高近允并不温柔地把床铺上的被子盖在钱壮飞身上,梅子箐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房间一下子又暖和起来。 “钱公子,今后的日子,我和梅姑娘会负责保护你的安危,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就这样,他们在钱家留了下来。 因为梅子箐和高近允答应会为周婆婆申冤,所以钱壮飞的情绪变得平稳了很多,钱翁也乐意看到这种情况,因此对他们也还算和善。 “多谢圣僧和梅姑娘对犬子的人劝解,不怕你们笑话,我老来得子,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哪有不疼爱的道理。” 话说着,眼神却一直在梅子箐身上流连,引得他的小夫人脸色发黑。 高近允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替梅子箐挡住了这些恼人的视线。 “没事,有我在。” 他的声音低沉微凉,如同夏日的青竹,被风吹时竹竿的轻微晃动。 梅子箐内心因为钱多多升起来的厌恶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正巧他媳妇儿也看不下去了,连哄带骗地把钱翁弄走。 临走都不忘瞪他们一眼,梅子箐气结,好你个狗男女,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圣僧,钱壮飞不会就是被他们俩害死的吧?” 高近允撩开衣摆坐下,认真思索这个可能。 “不像,除非…,他们有了新的儿子。” “梅姑娘,从现在开始我盯着钱壮飞,就请你多关注一下新夫人了。” 钱翁他刚刚已经观察过了,枯槁无力,脸色青黑,是个长期沉迷于酒色的人,这种情况下还能得子,要么是运气极好,要么就是还有其他男人存在。 正如他所料,新夫人刚将钱翁灌醉,就立刻退出房门,身姿婀娜地拐进窑炉。 梅子箐化作一只飞蛾,摇摇晃晃地跟着她。 这几日未烧瓷,窑炉空无一人。 只见她甩了甩手帕,将自己脸上的唇印擦干,对着一个地方吹了声口哨。 不一会,一个魁梧的男人就从柱子后走来。 “死鬼,你也太心急了,我和他才刚成婚,多少人盯着我呢,尤其是那个钱壮飞。” 被骂的男人哈哈大笑,一把将她箍在怀里。 “怕什么,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要贯彻到底,芳儿,多忍耐,只要你怀上我的孩子,到时候不管是钱壮飞还是钱翁都可以去死了。” 两个人的嬉笑全部传入梅子箐耳朵,她躲在房梁上偷听。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马飞远。 夭寿啊,他们怎么这么急不可耐,纯情小妖精梅子箐急忙离开,坐在树上拍拍跳动不止的心脏。 虽然她之前也不是没在青楼待过,但是那都是雅妓,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被辣到眼睛的梅子箐第一次想要放弃一个任务,但是想起高近允,浑身又充满动力。 不管了,既然是圣僧摆脱她的,那么她就全力以赴。 就这样,三个月后梅子箐的苦*生活终于到头了。 第86章 阴谋 “老爷,我有喜了。” 喝得醉醺醺的老翁立刻从饭桌上跳起来,抱着他的新夫人,可惜一把老骨头,没抱起来。 “真的,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新夫人扭着帕子,直把它拧成一条麻花。 目光幽冷地看着钱壮飞,可恶,这三个月来她找了无数次机会让人干掉他,那群蠢货,没一个能打的。 没关系,总会逮到机会的,钱壮飞,好好珍惜你最后的生活吧! 一张桌子五个人,三个人都心怀鬼胎。 只有梅子箐和高近允在认真干饭。 他们隔着一张桌子对望,两眼泪汪汪。 太不容易了,这事终于有要结束的兆头了。 新夫人肚子一天天打了起来,高近允眼底的黑眼圈也越来越重。 他疲倦地躺在树上揉着眼睛,内心疲惫不堪。 越来越多的伎俩和刺杀让他们躲之不及,看来钱壮飞真的是一个很大的“阻碍”,夺去他的手还不够,连命也要夺走。 身体突然被熟悉的气味包裹。 熟悉的石楠花香。 一开始觉得很臭,但是不知不觉间高近允已经习惯这种味道了,这种只有他才能闻到的味道。 冰冰凉凉的鸡蛋落在他眼眶上来回滚动。 梅子箐特意将熟鸡蛋放在井水里冰镇,一直将它放得冰冰凉凉的才捞起来。 灼热的眼眶得到一瞬间的舒缓。 “很累吧,今天我来守着钱壮飞,你好好睡一觉。” 鸡蛋被拿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柔软细腻的手。 轻轻揉着他的眉头,将那些沟壑抚平。 高近允一下子想闪开,头却被她按在大腿上。 “圣僧,你就当我是颗树吧,只有今天好不好?” 由于对梅子箐毫无防备,他一下子眼皮沉重下去,陷入梦乡。 梅子箐收回手,手指卷曲摸着掌心。 他的睫毛真长,掌心的痒一时半会无法褪去。 奇怪,空气里面怎么突然有一股甜香? 梅子箐机警地捂住自己和高近允的鼻子,可这香犹如附骨之蛆,一点点从他们的肌肤里渗透。 梅子箐终于支撑不住,她想要叫醒高近允,手臂仅仅只是摆动了几下,就再也不能动弹。 糟了,有人在搞事情。 等他们醒来,夜色已经十分昏沉了,两个人重叠着趴在一起,梅子箐的头正枕在高近允的胸膛上。 沉稳的心跳声将她的头小幅度震起来又落下,头顶上是他灼热的呼吸。 “圣僧,醒醒,我们在什么地方啊?” 高近允又是被压又是被摇,睡了好长一觉的他揉揉眼睛,眼睛里还带着初醒的惺忪。 “我们不是在树上吗?你是不是也偷偷睡着了?” 他轻轻松开梅子箐的手,站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黑黢黢的,只有一把火插在墙上,老鼠成群结队地沿着墙角攒动。 “不是啊!我突然觉得眼睛很沉,感觉有人在搞事情。” 梅子箐着急了,摇着他的衣袖解释,“钱壮飞不会出事吧?” 高近允将她头上的乱发理顺,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这一切应该是魇做的,魇里的所有场景都根据它的心情和看法,我们很被动。” 第87章 打倒 他们的谈话被呵斥声打断,“钱壮飞,我说过了吧,早晚有一天你会落我手里的。” 他们悄悄掩匿声息,顺着墙壁往里走。 入目就是钱壮飞被捆成一坨粽子,嘴里塞着布,口不能言的可怜样子。 新夫人的情人拿着大刀,坐在那一群人后面,嘴里混浊的酒液四处飞溅。 “知道你那手是怎么断的吗?不是你爹干的,是你爷爷我干的,你的家产和技艺都是老子的!” “劝你识相一点,手都断了也干不成什么事,不如把烧瓷的方法交给我,我再传给我儿子,你这技艺不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吗?” 钱壮飞气得浑身发抖,偏偏身上的绳索束缚住他的所有行动,只能拿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那奸夫。 见他倔强扭头不看自己,男子一口酒喷在岛上,瞬间鲜血粘附在刀刃上,钱壮飞发出痛苦的闷哼。 高近允脚步微动,打算立刻去救下他,但是怎么都无法前进一步。 他们就像是在不同的空间,有一层结界在阻止他们改变固有的轨迹。 “该死,魇在坏事!”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剁掉钱壮飞的手指,看着他像只死鸟一样瘫在地上,眼神里全是绝望。 “娘啊,不是我执迷不悟,是他们从来不肯放过我。” 高近允加大力度,拳头一下下砸在结界上,传来剧烈的震动。 他的指骨处已经破了一层皮,鲜血溢出。 梅子箐紧紧抱住他的手,防止他再次手上。 “圣僧,我理解你救人心切,好歹换个武器吧,不然结界没打烂,你自己被打残了。” 她凝出一柄木剑递给高近允。 木剑上佛光四散,顺着剑的方向往结界上凝结。 刀马上就要落到钱壮飞头上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结界裂开了一道缝隙。 像玻璃遭受了巨物的袭击,一寸寸爆裂开来。 他们的闯入打断了正在施暴的男子,让小弟们拦着两人,他提溜着钱壮飞迅速从小道溜走。 “圣僧,你快去,这里交给我。” 梅子箐虽然弱,但那也是针对其他妖怪来说,几个土匪她还是能干掉的。 “风起如刃!” 她嘴里催动咒语,灵力聚成风团,乍一看像普通的龙卷风,当它靠近人时肌肤却有被切割的感觉。 锋利如刀刃的风不断吹向那几人,顷刻之间就将他们的身体划出斑驳的裂痕高。 他们一开始只以为皮肤上的滑动感是错觉,等到痛苦袭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风团变成血风团,过处只留下几个昏迷过去的人,梅子箐没杀他们,但是他们一个都跑不掉,等解决完这件事他们都得去见官府。 她快速地朝着山洞出口奔去,希望还能追上高近允吧。 男子知道自己的事已经败露,刚出洞口就打算直接把钱壮飞杀死,至少她肚里的孩子和她还能安全。 刀还没来得及挥下去,被不起眼的一粒石子打歪。 “谁!” 高近允不说话,直接一脚将他踹飞,踹飞的同时还不忘接住钱壮飞。 第88章 火灾 利落扯下嘴里的布,高近允很有先见之明地堵住耳朵。 下一秒,钱壮飞的哭嚎声就响彻云霄。 “大师啊,多谢你啊,您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眼看他就要变成法海,而钱壮飞居然扮演起白娘子的戏份,高近允又利索地把布塞回去。 嘴也不忘打击他。 “你还是闭嘴比较好。” 那个男子刚从地上爬起来,奋力举刀想要偷袭,后脑又迎来一击。 “呔,别碰我的和尚!” 歹人再次含恨倒地,这次是彻底晕过去了。 他们三个人合力把这些人拖到官府。 钱翁虽然糊涂,但事情牵扯到他的独子,这事就无法善了。 新夫人都到这种时候了还在嘴硬,撑起自己根本看不出一点弧度的肚子,面色倨傲。 “怎么,我肚子里面有老爷的儿子,你们把我弄到这种血腥之地,万一我出了什么差错…” 她的傲气也撑不了多久,梅子箐和高近允忍耐这么久就是为了将他们一次性地一网打尽。 等到所有证据都一一摆出来,新夫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不再高傲地站在那里,直接跪地抱着钱翁的脚痛苦,手不住地在自己肚子上捶打。 “老爷,你相信我,这些都是污蔑,我怎么会背叛你呢?” “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啊!” 她的心窝突然一痛,钱翁当着衙役的面直接将她一脚踹翻,那双黑色绸缎的靴子无情踏上她的肚子重重碾压。 “我早就警告过你了,那是我的儿子你动不得,不管孩子是不是我的,你敢说你和这奸夫一点关系都没有?” 新夫人护着肚子,长发被汗水打湿粘附在脸颊上,她抬起双眼,楚楚可怜地望着钱翁。 她知道男人都吃这一套的,果然,钱翁被她的美色所迷,脚下的力度有所放松。 “夫人,如果你和他没有关系的话,我这样你也不心疼吧?” 那双靴子从她身上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肋骨断裂的声音从靴子这点重量还是有的。。 男子咬紧牙关,任凭窒息一样的疼痛在胸腔冲撞,从头到尾没有吐露出过一句真相。 眼看着自己的情郎快被踩死,新夫人眼泪在眼里打转。 不行,王佳窈,你要忍住,只有忍住我和孩子才能活下去。 但是她一转眼就看到男子到死都还在对她微笑,心怎么也硬不下去。 最终,她妥协了,露出一截细腻雪白的颈子,神色冷漠。 伏在地上,一字一顿地重复自己的罪状。 他们两人最终都被收押。 新夫人被押走时露出了一抹神秘微笑,她得意地看着高近允和梅子箐。 嘴里念叨着“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一切才刚开始。” 两人眉头同步紧皱,内心陡然升起强烈的不安和危机感。 难道她还有后手? 他们将钱家父子都送回家后就离开钱家了。 “圣僧,为什么魇还没结束?” 高近允抬头看天,夜晚竟然一颗星星都没有,黑得吓人。 “大概是心愿未了。”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全镇只有她一个人有清醒的意识,那么就意味着会有一场巨大的危机让全镇人都死亡。” 第89章 魇的真面目 “而那个危机,离我们很近。” “不对,快回去!” 但是一切都晚了,钱家已经成为一片火海,房屋接二连三地倒塌,混杂着破空的刺耳尖啸,大地在剧烈晃动,炽热的烈焰四处乱窜,充满想要吞噬天地的欲望,火舌舔舐着木头,光是靠近都能被热气熏熟。 人群发出阵阵咳嗽声、擤鼻涕声,他们惊慌失措犹如无头苍蝇,四处乱窜,哭声震天。 高近允想冒火进去救人,被梅子箐紧紧抱住腰身无法动弹。 “我只要一句话,你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吗?” 高近允一根根将她的手指掰开,似贪恋又极其克制地摸了摸她的发梢,落寞地垂下手。 “不能,但是这是我应该做的。” “对不起,可能这段路我也只能陪你走一程。” 他瞬间被火海吞噬,不见踪影。 梅子箐攥着他的衣角,可那粗布麻衫不知道为何今天竟然像丝绸一样丝滑,从她指尖溜走。 梅子箐坚强地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下定决心后脱下鞋子。 钱家旁边就有一条河,河面倒映着冲天的火光,空气里波动的灼热和河中波纹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哪边是炼狱。 她毅然跳下河,沉入河底。 一颗幻化的石楠花树从河底长出,白色的花朵上黏着晶莹的水珠。 她用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高一点、大一点,每一根枝丫都在拼命舒展,她的血液化作汁液不断充养着四肢百骸,绿叶因此如巴掌般大。 好像生命都在渐渐流失当中。 梅子箐见差不多了,不再犹豫,她卷起每一片树叶兜住水往火海里洒。 水落到火上,飘起圈圈绕绕的白烟。 火势渐小,露出烤成焦炭的房梁。 梅子箐甚至还来不及高兴,火焰窜得更高,呼啦冲向天迹,火势顺着风的方向不断延伸,将周围的房屋也点燃。 她一直在不断努力地泼水,但是火好像并不是简单的火。 隐隐约约甚至能够感受到非比寻常的邪气。 梅子箐变回人的模样,头浮在水面呆呆地望着,手指沉重地不能抬起来。 眼泪如同决堤的潮水,迫不及待离开她的眼眶,混着冰凉的河水,寒了她的心。 怎么会这样?高近允还在里面啊!还我的高近允! 她眼神失真,本来稀薄的灵力突然有了一口永不停歇的泉水一样源源不断,乌黑的长发在空中乱飞。 “你还我的高近允!” 内心的恶念在不断膨胀,一路走来的绝望和痛苦几乎要将她淹没。 梅子箐手臂化作无数巨大藤条,将还在燃烧当中的房屋全部挥倒。 水从河中流向高处,在她身后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水球,她不管不顾地将它一抛,水球在火海里炸开。然而一切都太迟了,房屋在火海中苦苦嚎叫,转瞬间都化作黑炭。 她的水球只灭了火,但一切都已经覆灭了。 梅子箐仰天咆哮,女子凄厉的哭声在整个瓷板镇里回**,震走了天空盘旋的乌鸦。 “高近允!你是个骗子,我们不是说好去幽都的吗?” 梅子箐从空中降落,颓然倒地,鸦青色的棉麻裙湿了干,干了湿,泅上斑驳的印记。 木头燃烧后浓烈的木香和硫磺味侵袭了她的感官,直到现在她才发现那邪气不止是一丝,盈满了的恶意扑面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他们?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高近允,你这个傻子,这里是魇,他们都已经死去了,你还要白白送死!” 梅子箐的泪水不住往外溢出,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流出这么多泪,世界从他离开的那一刻就变得很模糊了。 “别哭了。” 眼前多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 “东西”脸上不再白皙如玉,一块一块的黑印打在他脸上,下颌、侧脸被火焰灼伤,小小的水泡贴在他面上。 雪白的僧袍也变得黢黑,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宛如一只在柴火堆里翻滚过的小白狗。 “小白狗”喔不,“小花狗”想要直接用手触碰她的脸,指尖碰到眼泪的那一瞬间又快速收回去了。 他掏啊掏,半天从身上掏不出一块好布,再低头一看,自己连手也掏脏了。 战损版高近允讪讪微笑,默默把自己的身体往后移远。 “我太脏了,你不要过来。” 梅子箐眼泪还挂在脸上,表情一时欢喜一时傻愣,脸上像挂了一个五彩调色盘。 “是真人吗?” 高近允将自己的脏手藏到身后,笨拙的用还不算太脏的衣领蹭了蹭脸颊上的灰。 闻言无奈撇嘴,脸上唯一完好的晶亮眼眸直视着她的眼睛。 “当然是真的啦,傻瓜。” 他提起手腕空弹,梅子箐感觉一股气流在自己眉心流转,不通,更像是在同她打闹。 梅子箐捂着额头,傻乎乎地裂开嘴笑,她的眼睛还在充血,眼眶周围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整个人就像一个蔫巴巴的水蜜桃。 高近允心里突然有点不好受,不知道是在气恼让她这么伤心的自己,还是在气什么。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于后悔和愧疚的神色。 梅子箐现在已经是很会看人脸色的小花,她的手腕支撑起身体,将全部力量蓄积。 高近允还在反思,身上突然像多了一个几十斤的秤砣,直接将他撞入水里。 清澈见底的河水染出了一朵墨色的花,他衣摆飘开,整个人浮在水面上。 水洗去铅华,他的脸恢复白皙。 梅子箐紧跟着跳入,溅起一朵大大的水花。 高近允单手格挡,水花还是无情地拍打着他的脸庞。 一具柔软的身体顺着水波挤入他的怀抱。 是梅子箐,她蛮横地挂在他身上,手死死勒住他的腰。 “幸好你回来了,我…”我当时真的很难过。 她的话没有说完,高近允已经明了。 他的身份和处境不允许他有过多的温存,所以他连一个拥抱都无法给予她。 手垂在身边,指甲用力地凹进肉里。 她的头发乌黑,被水打湿后顺滑地贴在她的头上,小小的一个人窝在他胸口,还在不停颤抖。 高近允知道她吓坏了,手几番想要回拥都无力地放下。 “我佛慈悲,就宽恕弟子这一回吧!” 他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放伊人腰间,只是将手放在她头上,一动不动,往里传入灵力,让她不至于在水中感觉到寒冷。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胸腔传来震动,她的气息顺着衣襟钻入。 高近允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脸上有可疑的绯红。 “遇到上次那两位了。” 他折返回去并非是真的想要救下钱壮飞的,电光火石间他突然发现了什么,回去也只是为了让悲剧不再发生。 可是一切都有因果,等他推开熊熊烈焰燃烧着的房门时,已经太晚了。 钱翁睁大眼睛,苍老的面颊上全是血渍,他一向很爱惜的白胡子被火烧断,胸口别着一把大刀。 血水潺潺如小溪,它的尽头在火里。 那个断了一臂的青年人背对着他,对父亲的死不屑一顾。 高近允轻轻一跃,躲过了断裂的窗框,他飞身来到钱翁身旁,替他合上了圆瞪的眼睛。 “钱壮飞,不,应该叫你魇,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 “大师果然敏锐。” 钱壮飞不再伪装,脸上憨厚的表情一变,嘴角裂开阴冷的笑容。 那双眼睛,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里面只有欲望和冰冷,像是吐信的毒蛇,趁你不备咬上一口。 “你是怎么发现的?” 魇剥落身上的人皮,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扭动着的蛆虫在他身上爬,每动一步都有血合着虫落下。 他站在原地,脖子却无限伸长,直接来到高近允面前。 高近允看似云淡风轻,面上一派淡然,实际上衣袖里的拳头已经捏紧了。 这个人好恶心啊! 走开啊!眼看着他眼眶里爬动的虫都要到自己身上了。 高近允牙关咬紧,抄起带火的木棒往他脸上抡。 将人抡进火海。 那火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竟然避开了他的身体另行燃烧,魇毫发无损。 他身体扭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见他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高近允把木棍往身后一放,挡住钱翁的尸体。 “从见到你母亲灵魂的时候开始。” “还有你的父亲,其实一切都是你干的吧,他们都是你的替罪羔羊,新夫人也不是你父亲要娶的,恐怕是为你背了锅。” 魇仰天大笑,蛆虫扑簌簌往下落。 他一半是钱壮飞,一边是魇,此刻左右两边在不断移动,眼球突出想要从眼眶里脱离。 “哎呀,真是可惜,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你猜到了。” “那位小姑娘倒是单纯,你瞒着她这么多事,她都没发现,还傻乎乎在外面替你扑火呢!” 第90章 破魇 提到梅子箐,高近允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一瞬,很快又如风过境了无痕。 “扑灭了是她自己的本事,扑不灭也是我自己的命数,我今天如果能杀死你这只魇,死了又何妨?” 他眉头高挑,一贯冷静平和的脸上泄露出一点傲气、一丝疯狂。 不再和他多言,高近允左手画圆,右手持棍,复杂精密的法阵在他手里炸开。 无数火星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串串细小的燎泡,高近允神色冷峻,向后一倒躲过魇抛来的火球。 他随手一掷,木棍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在魇的头上。 高近允决心不留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白光闪过,出现在魇头顶,倒立着将法印盖在他的头上。 冰霜混合着佛光将魇牢牢捆住,他趁机夺会木棒,戳下魇的人皮。 人皮被丢进火里,焦臭味慢慢飘出来,邪气在他的木棍上缠绕不休,正好,高近允勾唇一笑,指尖牵引着邪气,将它们附在棍身上。 黑金两光旋转交替,在木棍上彼此争斗,高近允使劲往魇身上打去,一击击中他的头颅。 噗通,巨物落地,砸断了不少本就脆弱的柱子,摇摇欲坠的房屋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魇落地处形成一个巨坑,那个人形生物从坑里爬起,脸上一半是血,一半是火。 “不愧是云隐寺佛子,借我之物来打我,比以前遇到的人聪明。” “可惜了,你也就只能止步于此。” 他猛然朝这边冲来,高近允心里警铃高振,木棍在手中挥动,做好防御的准备。 所有一切都是魇的梦境,这里只听魇的指挥,霎那间,火光冲天,房屋瞬间倒塌。 他虽然能降妖除魔,本身依然是肉体之躯,苦苦用结界支撑着,还要防备魇时不时的偷袭。 “找到了!” 糟糕,魇顺着结界的缝隙,一拳打在高近允腹部。 腥甜味从食管上泛,高近允步伐一踉跄,双手狠狠一抓,将魇的手腕硬生生折断。 强忍着腹部的疼痛,他快速拎起地上的魇,一拳接一拳,灵力形成指套,尖锐无比,狠狠贯向魇。 那张可恨的脸,现在依旧在嬉皮笑脸。 “打死我可以啊,我的火立刻就能将外面的小姑娘烧死,她是妖吧,要是我能拥有她的妖丹,就能杀死更多的人了。” 拳头在空中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即如雨点般往下落。 “执迷不悟,贫僧这就送你去地府慢慢忏悔!” 脑子里的弦一下子绷紧,被火照得晶亮的眼眸突然聚起一团黑暗,如同深渊。 他眉心的红痣更加妖冶,眼尾也染上了一抹红色。 “木棍算什么,他还是那么畏手畏脚!” 凭空变出一把弯月大刀,高近允舔着嘴角的鲜血,笑得肆意。 大刀疯狂地斩动,将魇斩成一段一段的,他还嫌不够,在每一面上均匀地抹上佛光。 佛光因为他自身的恶念变成乌金色,魇痛得在地上来回翻滚。 高近允不在意这个,他打了个响指,佛光全部流回他的身体,留下魇在那里苟延残喘。 “你是谁?你不是刚刚那个和尚!可怕,你身上的恶意竟然连我也自愧不如。” 第91章 误会 魇的身体蜷缩在一起,丑陋狰狞的脸上全是勒出来的血水,哪还有刚刚嚣张的模样。 许是因为他的虚弱,火势都变小了一瞬,很快又复燃。 高近允一脚踩在它脸上,将力量集中在脚尖,重重碾压,甚至可以听到虫子爆汁的声音。 “关你屁事,闭好你的嘴。” 见他指尖还在不老实地指挥邪气往外溢,高近允不客气地一脚踩住他的手腕,大刀一挥,邪气失去供养来源,在原地打转而后消散。 “还是不长记性。” 他大刀一挥,干净利落地斩下魇的头颅。 此时,火光突然全部熄灭,周围的房屋变成一片废土。 高近允看着自己身上的脏东西,眉头紧皱,“切,脏死了,臭东西,每次遇到恶心事都得靠我解决。” “但是,真的好困啊!接下来就靠你了。” 高近允慢慢合上了眼睛,一动不动躺在废墟里。 “喂,醒醒!” 眼看着最后一根柱子要倒下来将他轧死,一双手及时帮他挡住了这一击。 头发雪白,身穿红衣,是赵珏! 柱子在赵珏手上一个来回就变成粉尘,他拍拍手看着混沌不分的高近允。 “醒了吗?醒了就好。” “你是上次那位,梅子箐说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赵珏的错觉,他总觉得高近允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一些轻微的敌意。 他微微弯起自己的桃花眼,看上半张脸温柔多情,下半张脸笑得贼兮兮。 “哦豁,有一股醋味,不知道是谁打翻了醋坛子。” 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俩就只剩凉透了的魇,高近允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个人在调侃他。 偏偏他平时灵光的嘴像是变成了一把锯嘴葫芦,这个时候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赵珏看他只是咬紧自己的牙齿不说话,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高近允,你真的能守住自己的心吗? 他握拳轻咳,主动解释。 “听好了,我是天上的月老,专门为别人牵姻缘线的,你和她…” “别,请你别说。” 高近允费力地从地上坐起来,恭敬地朝他鞠躬。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请你不要告诉我。” 他态度抗拒,赵珏心里面一时间有些复杂,第一次遇见一个不想知道自己未来的人,看他那样也不像是对梅子箐没有感觉的啊? 问题出在哪里? 感觉前路漫漫,赵珏有些心累。 他眼睛往高近允手上瞥,见他的红线还拴在上面后才松了一口气。 算了,嘴硬就嘴硬吧,梅子箐嘴软就行,他们本就有很深的缘分,不用他操心。 他丢给高近允一个琉璃球,临走之前嘱咐他“这个是送你们出魇的好东西,捏碎了就可以出去了,钱壮飞的事多谢你们俩。” 高近允被他的一系列操作整懵了,愣在原地不动。 谢我们,有什么好谢的? 赵珏没给他说这些,他急匆匆要走,也是因为看到了玉红昭。“这次又是你干的?” “包括钱翁和周婆?” 玉红昭沉默,她的沉默落在赵珏眼里就是默认。 “破坏他们,真的会让你感觉到快乐吗?” “钱翁和周婆本来就是该一辈子相濡以沫的,是有人在钱壮飞心里种下魔种才让他们阴阳两隔。” “也是有了这些冤孽,瓷板镇才会变成石锁村,来此私奔的人才会都惨死。” “玉红昭,我承认,在此之前我对你有些欣赏,不管是李烟白行远,还是李常青季梦芸,他们的相处本就有问题,也是时事所造、迫不得已。” “他们的事是我做错了,那这些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面对赵珏的质问,玉红昭一个字都不能回答。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她有自己的苦衷,所以哪怕心里难受也只能硬抗。 决定破罐子破摔的玉红昭慢慢抬头,手里玩弄着白丝。 “他们没有做错,是我的问题,赵珏,我早说过了,下次见面就当敌人,我从来不是什么心善的大好人,我只想要我曾拥有的一切回到我的身边。” “至于其他人,与我何干?” 她高举着两个玉瓶,玉瓶晶莹剔透,有可疑的气体在里面流转。 “看到了吗?这是钱翁和周婆的灵魂,现在” 咔嚓,玉瓶被她全部捏碎,血液混着碎片全部掉落在地上。 “现在,他们的灵魂就这么碎了,我就是爱拆散别人,别人不开心我就开心。” 望着赵珏被气得发红的眼睛,他的眼神越失望,玉红昭心里的窒息感就越深。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赵珏。 她脸部肌肉绷紧,努力装出一副残酷又冰冷的样子,沾满血的手往前伸,想要触碰他的脸颊。 赵珏反应极大,很快躲过去。 她若无其事一样,自然地收回手。 有一瞬间,赵珏似乎在她眼中看到若有若无的水光。 “不止是这一次,梅子箐和高近允的灵魂我也会一并收走,自求多福吧,赵珏。” 她就像红色的流萤,话一说完,光点就四散而去。 魇的梦境快要破裂了,赵珏心底闷闷地,他抬头望天。 正好一滴雨落在他眼眶里。 天地恢复寂静,他一个人站在雨里,脸始终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玉红昭,我们非要为敌吗?” “哎呀,下雨了!” 刚摆脱自己的回忆,天空就下起了大雨。 雨丝清凉,落在河面上激起一小圈一小圈的波纹。 梅子箐抬起头,看着雨水从他脸上划过,细心的她当然不会放过他耳尖的绯红啦! 梅子箐舍不得放开,但是她知道,如果继续在圣僧的怀抱里待下去,她就会被推远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己都不清楚。 想到这里,她一脸黯然地松开紧紧箍住高近允的手,退开到安全距离。 “抱歉,圣僧,刚刚情绪有些激动。” 她靠近时自己紧张心动,离开时又失落,高近允垂下眼眸,不咸不淡地打了个哈哈。 “没想到梅姑娘还会因为这种小事激动。” 他的手被河水泡得冰凉,还搁在她脑袋上揉啊揉。 “但是你下次激动依然可以来找我。” 第92章 回到现实 玻璃球碎成四瓣,他们回到了现实. 梅子箐眼睛都来不及眨,她面前的大树就轰然倒地,惊走一树乌雀.你疯了,高近允? 你把它砍倒,哪些石尸不就过来了吗? 她话说着,虚软无力的手已经搭在了弓上,随时准备战斗。 高近允拾起树干正中不断跳动的石心,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慌张。 果然,蠢蠢欲动的尸群就像被拒住咽喉一样,早已僵化的脸上更是流露出丝丝恐惧。 它们在忌惮这个东西。 高近化率先在石心外布了一层结界,尔后才指眸看向被尸群拥护的老人.你还要装成你母亲的样子到几时? 钱壮飞。 桀桀桀! 还是被你发现了啊,圣僧大师 就像剥树皮一样,他外面的老人皮被他尽数脱下。 他身上全是被火灼烧疤痕,肉虫一样贴附在每一寸肌肤,脸上更是如同焦炭,焦味和尸臭没有了皮囊的掩盖,熏得人直皱眉头。 梅子箐看看钱壮飞,又看看高近允,眼神迷茫.钱壮飞?那周婆呢?她去哪了? 提起自己的母亲,钱壮飞仰天大笑,枯瘦的手指扒着自己的眼睛,一行行血泪滑落。 她?她不是被你的好大师用佛光灭掉了吗? 梅子箐想反驳他,高近化才不会无缘无放杀人!更信况,在魔里,他不是帮周婆超度了吗? 突然,她想起来了。 那闯入她梦境挂头女鬼,在她入石锁村就让她逃走。 梅子箐眼皮一跳,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她!所以她身为你的母亲,还要被你当作诱饵先来试探我们的底细! “怪不得她一直叫我逃,原来是你这个臭家伙一直在搞鬼! 什么人啊,那可是他亲娘,让娘做他的怅鬼,死了都不放过人家. 明明在梦境里,他对周姿的牢挂很深切,甚至为了她和父亲一直对抗…… 等等,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看着倒地后丝毫灵气都没有的普通大树,戳了戳高近允。 “还不赶紧给我解释!” 她杏眼鼓得圆圆的,高近允从她眼神中读出了这句话,清了清嗓子。 还好,她没有生气。 “就是你想的那样,一直都是他,现实里的周婆是他扮演的,魇也是他,树也是他。” “从一开始,他就想要把我们往这里逼,然后在幻象里杀死我们。”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应该是想磨灭我们的灵魂,然后抢夺我们的躯壳。” 梅子箐彻底反应过来。 地上的人皮已经苍老不已,周身萦绕着漆黑的怨气。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无瑕,紧致有弹性,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生物,舍弃旧的换新的一向都是他们习惯。 她心里的厌恶又上了一层,如寒冰般的眼神刺向钱壮飞。 “和你那爹一个样,都是喜新厌旧的种。” 她不禁有些惋惜,周婆看起来那么亲切,结果她的丈夫和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爹?他就是个吃软饭的孬种罢了。” “被一个女人压制,我劝他将那门技艺抢过来,他还不肯,所以我一并将他们杀了!” 第93章 我也可以保护你 “果然如此,我们看到的只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恐怕真相和所闻所见出入很大。” 梅子箐的世界观有些崩塌。 她清凌凌的眼睛望着高近允,抱紧自己的胳膊。 “你们人类真会玩。” 她以为的坏人不是坏人,以为的弱者一直试图灭掉他们。 这个世界真是病了。 “行了,闲话就到此为止,我又想了想,就算你们的皮囊破败了一点也没关系,能用就行。” 钱壮飞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梅子箐都能闻到那股浓浓的腐肉熏灼的味道。 那截脖子真细啊,他一用力就可以将它直接折断。 尖锐的指甲在梅子箐背后划来划去,仿佛随时下落的闸刀。 “你的妖丹归我啦!” 劲风袭来,梅子箐的命眼看着就要落到他人手里。 钱壮飞的手猛地一停,窒息般的疼痛从他胸腔里逐渐扩散开来。 他猛然抬起头来,用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高近允,眼里凶光毕露,充满了滔天的愤怒和怨恨之色,显得阴森可怖。 那双手正攥紧了他的心脏,并且一直往上面加压,指缝里的肌肉撑得鼓鼓囊囊。 这还不够,他的腹部也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有生命的刀在绕着肠打转。 “你最好是小心一点。” 再定睛一看,眼前哪是什么梅子箐,明明就是一截大树枝,大树枝的末端正稳稳地捅着他肚子。 梅子箐早就在他气息靠近的第一时间就捏了一截树枝出来代替自己。 退一步来讲,就算她的头真的被切掉了,也可以再长,毕竟她是植物系妖精嘛。 被左右夹击的钱壮飞心情就没有他们两个美妙了。 该死的妖精和秃驴,我一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双手擒住树枝,无视被搅断的肠子,硬生生将它拔出来。 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身体这下更是糟糕。 心脏痛得他脑子不清醒,腹部的疼痛也如火烧一般。他一开始觉得那位大人愿意让他保留自己的感官是件好事,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加上他在幻象里又被重创,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他的目光凝在半空中,倏尔裂开了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意味不明地看向高近允,看起来心情很愉快的样子。 高近允看到他如此巨大的转变,暗暗做好迎击的准备。 难不成他还有什么暗招? 双腿猝不及防地下陷,白骨掐住他的脚踝往地里拖。 他站立的地方变成一个空洞,深渊不见底,但见森森白骨一层接一层朝他爬来。 他这次没有选择捏心脏了,很显然,这些白骨和那些至少还拥有血肉的石鬼完全不同。 高近允在下落的过程中闭上双眼,突然感觉有一股柔和的气息接近。 “别怕,这次我也能保护你!” 藤条将束缚住他脚踝的指骨全部打断,托起他的身体飞速朝洞口飞去。 高近允抿唇一下,内心有一点点宽慰和自豪。 她再也不是那个面对危险无法摆脱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她甚至可以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去帮助别人。 第94章 独自战斗 “你以为你真的能救他吗?”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沙石晃动的幅度远高于平常。 那个洞以极快的速度合拢,她的藤条再快也无法在一秒之内将高近允拉出来。 藤条的断肢留在地上,地面上就只剩梅子箐一个人了。 前有石鬼,后有钱壮飞,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钻出一堆白骨。 她的头上渐渐泌出汗珠。 高近允将心脏用布抱起来,揣进自己的衣领里。 双手合十,法印越扩越大,照亮幽暗的地底。 “别怕,我会极快抽身,一刻钟,至少坚持一刻钟。” 耳边是他熟悉的嗓音,梅子箐咽了咽口水,打起精神。 一刻钟是吗,我会加油的! 由心脏的牵制,钱壮飞躲在暗处并没有攻击,想来这小妖也没几分实力,它的石鬼对付她应该绰绰有余。 她目光变得严肃,嘴角微抿,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硬弓,把十根箭尾卡进弦里。 左眼睁开,木箭以破弦之势击碎石鬼坚硬的外壳。 它们没有意识,所有的行动也都是靠人操控。 不痛不死,就算箭扎进心脏也不会倒下。 梅子箐一直在开弓挽箭,虽然暂时阻止了石鬼的步伐,但两方都在僵持。 钱壮飞看着她无意义的试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地下的震动十分剧烈,再这么僵持。 他眼里闪过一道光,嘴里念叨着什么。 那石鬼不管不顾地朝她靠近。 时间,仅仅只是过去了五分之一。 “找到了。” 箭心朝着石鬼耳后射去。 落下一只干枯的耳朵。 被射中的石鬼呆呆杵在原地,动都不会动了。 它们的秘密在耳朵。 梅子箐发现每一次她射箭空气波动时石鬼的活动都会有一瞬间的停滞。 没想到还镇给她猜对了。 这下,她收起弓箭。 地面长出无数细小的藤蔓。 比头发丝还细小,但末端的叶片都锋利如刀。 它们争先恐后地在石鬼身上攀爬,贪婪地吸附在脸颊上。 一念之间,无数干瘪的器官落地。 他们僵在原地,梅子箐趁火打劫,用藤蔓网将它们全部捆住。 “你还有招数吗?” 钱壮飞咬牙,小看她了。 但是,没有石鬼她就安全了吗? 大人给的东西是时候派上用上了。 他的手心向上摊开,一只小小的飞剑从血管里钻出。 上面黏着血液,浑身散发着邪恶的光芒。 “斩妖剑。” 梅子箐也没想到他身上邪气这么浓还会有这么正义的武器。 出乎她料想的是,这剑非但不正气凛然,反而每伤她一下,剑身都在贪婪吸收着她的血液。 她脚步微微后撤,脸庞瞬间被割伤,一道血痕出现在她嫩白的脸蛋上,破坏了那份美感。 钱壮飞舌尖伸出来舔动刀刃,将没来得及吸收的血液舔入口中。 “真甜,可惜了,如果你是人的话我就把你做成傀儡,日日吸食你的血。” 梅子箐被恶心到了,步步往后退。 可是为什么她每动一步,身上就会多出一道伤口。 第95章 黑化 她的周围全是白丝。 在阴冷的阳光下闪着银光。 梅子箐努力将自己的身体团小,以免接触到它们。 和她印象中柔软的丝线完全不同,这白丝根根分明,刚如铁丝,用力去折反而还会将手勒伤。 她试过用火燎,用水淹,却都没法将它们斩断。 甚至用藤条尖端的刺都切不断。 “放弃挣扎吧,这可是玉姑娘给我的白丝,你一个小小精怪,做再多都是白用功。” 玉姑娘?这白丝她只在一个人手里见过,难不成是她? 他们是一伙的! 梅子箐内心庆幸,幸好自己当时没答应她什么,不然她可能甚至都活不到今天。 庆幸过后更大的绝望淹没了她。 难道真的给困在这里了吗?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挣脱不了,逃脱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被剑划出越来越多的伤口,邪气通过伤口侵蚀她的内脏。 这剑是真的邪门。 梅子箐渐渐脱力,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喘息。 还有五分之一的时间,只要撑过去就会好起来的,一定! 她的五指抓地,指甲深深嵌入泥土里,血顺着指甲缝流下。 她面临的不只是密不透风的白丝,还有头顶的威压。 好像有人在望着她,压迫着她。 梅子箐咬唇,尖尖的虎牙将煞白的嘴唇咬出一个豁口。 可恶!如果我再强一点的话就不会受别人压迫,像一条狗一样在地上苟延残喘。 内心的不甘让她越来越愤怒,脊背绷紧,手指用力掐着掌心,明亮的眸子没有了光,蕴藏着想要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 她身上的粗布衣衫逐渐褪去,从衣摆到衣领,变成了清一色的雪白。 露出来石楠花的本色。 “我想变强!” 这样的念头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梅子箐站起来了。 她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又快速愈合。 外衫在白与红之间不断切换。 还有一分钟。 她猛地将白丝握在掌心,锋利的线将她手掌割断,植物快速生长的能力让伤口快速愈合。 钱壮飞的表情从不屑一顾到惊慌。 这个花妖怎么回事?她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恐惧,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 没事的,那位大人既然连白丝都给他了,就证明她不会束手旁观。 更多白丝落下,将她团成一个球。 钱壮飞趁机一跃,几个来回间到达梅子箐的身边。 “再见啦!” 斩妖剑迅速膨胀伸长,一剑刺入茧内。 钱壮飞耳朵微动,清清楚楚听到了血流的声音。 纯白色的茧刹那间变成暗红色,甜甜的铁锈味在空气中蔓延。 女子的闷哼和血味让地底的高近允睁开了眼,画着阵法的手停顿住,血珠逐渐在他指尖汇集。 差一点,还差一点,梅子箐,你还好吗? 他的脑子突然变成一片空白,右手哆嗦着将阵法画完。 佛光如同一个巨大的光球,将他连同白骨包裹其中。 密密麻麻的咒文将它们一具具栓住,法轮转动间,灵魂飘向半空。 整整一百具死骨里的灵魂向空中飘去。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白骨化为灰烬,扑簌簌往下落灰。 高近允掐住心脏,单手撑顶,破土而出。 第96章 擦手 满目红色,地上铺满雪白的丝线。 高近允步子踉跄了一瞬,大步跑到她的身边。 梅子箐满身都是鲜血,白衣变成了枫叶一般的赤红,她表情呆滞,听到声音也只是慢慢地转头打量她。 钱壮飞的尸体就摆在旁边,胸口插着斩妖剑,和他爹死去时的场景意外重合。 “梅子箐,振作一点,我会治好你的,别哭。” 她的手筋被斩妖剑挑断了,无力地垂在地上。 高近允再也管不了什么男女大防了,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 植物恢复能力如此强悍的前提下,她都有能被伤到这种程度,可见伤她的人到底有多恶毒。 高近允将自己的衣袖撕碎,绑在她的手腕处,拇指压住血管,减少她的失血。 她真的很小一团,高近允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调整姿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没事了,钱壮飞也死了,石鬼也消失了,白骨也超度了,你看那边,有光的方向就是我们的出路。” “子箐,一切都过去了。” 梅子箐的眼神恢复神光,眼眶里渐渐地蓄满了泪水,她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一滴滴得顺着脸颊坠落下来,她倚靠在高近允怀里无声抽泣。 “高近允,我没有妖丹。” 高近允将她的脸捧起来,用没用完的碎布条条给她擦脸。 “什么意思?难道他抢了你的妖丹?” 梅子箐摇头,她一摇头眼泪就跟着哗哗哗往下流,高近允只能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头安慰。 “没关系的,可以告诉我,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会替你报仇。” 这是他所能承诺的最大范畴。 梅子箐觉得手腕稍微能够转动一点了,猛地抱住他的脖子,汲取他身上的檀香和皂香。 “不是的,我被他一剑刺伤之后,他就企图夺走我的妖丹,钱壮飞他,他竟然说我本来就没有妖丹。”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每一只小妖都有自己的妖丹的,只有我没有,怪不得我这么弱。” 她悲伤和失神的原因不在于是受伤和痛苦,而是委屈。 别人都有的东西她没有,因为自己没有而一路上受尽威胁,就相当于是一颗仙人掌,本来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但是有一天它的刺都没了,只能做一颗被人保护的仙人掌。 她有了一点小小的奢望,“如果我有妖丹会不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妖怪?” 她的眼泪还挂在眼眶里,可怜巴巴地**着鼻子,高近允胸前的僧衣都被她抓皱了。 “会的,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弱。” “每一次,你都帮到了我,我也一直对此心怀感激。” 头顶是他炽热的呼吸,低沉温柔的声音将她的心拥住,梅子箐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好像灵魂要离家出走,去到另一个地方。 “真的?” 高近允终于把她的脸擦干净了,转而擦起她血呼呼的手,心里又心疼得一抽一抽。 “真的,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撒谎,你是我见过得最厉害的、最坚强的小花妖。” 第97章 会后悔吗? 梅子箐是很好哄的人,或许也不是很好哄,只是哄的人是高近允,所以她一下子心情就放晴了。 “钱壮飞是你解决的吧,你现在变得很厉害了。” 头顶上的小碎发被一只大掌揉得乱七八糟,梅子箐跟着他的动作左右偏头。 “算是吧,其实最后是他自己放弃了生命。” 她答得含含糊糊,不是很想告诉高近允自己好像走火入魔了。 那时她想的全是自己要变强,要守护自己喜欢的人和事物,一心想要打败她。 剑捅进去她实实在在地受了伤,但很奇怪,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神秘的牵引力,让她挣脱了白丝的束缚。 耳边有女子的叹息。 “抱歉,我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没有了白丝的禁锢,她很容易地就将钱壮飞一脚踢飞。 还没有恢复神志的人硬是要给这人来最后一击,结果钱壮飞这小人居然装死骗过了她。 趁她没有防备,直接将她的胸口掏了一个大洞。 “抓到你了,让我看看你的妖丹…妖丹呢?” 梅子箐冷漠地看着自己鲜血四溢的胸口,决绝地将他手腕折断,碾成肉泥。 “没有了妖丹,你是说我没有妖丹。” 猩红的风一瞬间将他们包围,梅子箐全身上下灵力暴走,手中凝出一把血刃。 钱壮飞撑着地往后退,不对劲,这娘们眼睛全是红的,神色疯狂,她竟然走火入魔到这种地步。 跑! 他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 脚还没伸出去,就被血风斩断。 “想跑的话应该先问问我猜对,你不乖哦。” 前路被她的身影阻断。 钱壮飞往哪一个方向逃跑都会被梅子箐逮住,然后打断他的四肢。 到最后钱壮飞只能爬着走路,他浑身颤抖,眼皮浮肿,哆哆嗦嗦像块扶不起来的烂泥。 “我不要妖丹了,你们两个怪物,快给我滚出石锁村。” “晚了。” 梅子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一脚踏上他的后背,用血刃在上面刻着花样。 “你这么爱剥人皮,那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吧。” 成功让钱壮飞抖得更厉害之后,黑化版梅子箐高兴得哈哈大笑。 她当然不喜欢剥皮,太脏了。 她爱干净,高近允也爱干净,爱干净的人是不会把自己弄脏的。 她口中突然开始神秘低语,藤条顺着她的后背长出,枝叶里流淌着绿色的水。 地上干枯的耳朵被她捡起,利用自己汁水的再生能力,将耳朵安回石鬼的身上。 “来吧,你们的敌人就在这里,就是他让你们阴阳两隔,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你们就不想报仇吗? 仿佛是对她的回应,石鬼们迈开僵硬的步伐,朝钱壮飞的方向走来。 “偿我性命,还我姻缘!” 人造下的孽,终究还是要自己偿还。 钱壮飞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石鬼将他牙齿打碎,一颗颗整齐地摆在地上,梅子箐贴心递上木钉。 看着他的嘴唇和他母亲一样,梅子箐心里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愉悦。 “你会后悔吗?”她的神志已经回来,神色复杂度坐在地上看着这场刑罚。 第98章 送香囊 “后悔因为一门手艺将你母亲的头砍掉,将她的牙齿拔出来,后悔因为不满她的唠叨而将她的嘴缝起来。” 他本来在挣扎了,听到梅子箐的话停下动作。 “火是你放的吧,后悔杀了全镇百姓吗?你看看你身边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却都成为你的陪葬品。” 钱壮飞闭上眼睛。 他还会流泪,鼻子里呼呼喘着粗气。 “后悔。” “但是从我接受那颗魔种开始,我就没有退路了。” “我的母亲,她一直都很疼爱我,哪怕是最后我砍她头的时候都不曾对我动怒,她就坐在那里,嘴里淌着血水,一字一句地唤我“飞儿”。” “她从来没打过我,只除了他们俩发现我在用活人皮烧瓷的时候。” “我是她最好的学生,我将印花烧瓷法学得炉火纯青,但是我不是个好儿子。” “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造了孽,新夫人是我强迫她的,有了身孕我又不认,逼着我六十岁的父亲在母亲丧期为我遮掩。” “也是我放的火让全镇百姓都死于火海。” “我后悔了,重来一次我再也不想接过那颗糖了。” “吃下它吧,吃下它整个镇都是你的,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成真。” 他慢慢闭上眼睛。 就这么一步步地他的心智被摧残,那个陌生的自己做下了诸多错事,什么金钱权利到头来都是一纸空谈,他反倒众叛亲离,如今孤苦一人死在这里。 听了他全部忏悔的梅子箐没觉得他有多可怜,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魔种让他的恶念无限放大,不如说魔种只是他揭开丑恶面具的一个借口。 做了这么多恶事,后悔又有什么用? 手里的藤刀高高举起,灼热在她脸颊上留下印记。 她缓缓闭上眼睛,不打算把这些事告诉高近允,或许他猜到了很多,但至少不要让他也陷入悲伤和愤怒。 事情到此为止就已经结束了。 “圣僧,我们把他们都好好下葬和超度了吧。” 高近允看着疲惫的梅子箐,轻声对着天空说了一句好。 乌云散去,久违的温暖日光照耀着大地。 这片充满血泪的土地从今天开始真正解放。 村庄结界已散,一条大路通向外界。 梅子箐看着那一座座无名墓碑,内心百感交集。 “你们一直以来都辛苦了。” 她环顾四周简陋的瓦舍和稀稀落落的树丛,怀念起瓷板镇集市上热闹的人声。 那天阳光很和煦,微风很温柔,正如今天,只是他们再也看不到这么好的阳光了。 “别难过,他们的灵魂都可以入轮回了,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形式归来。” 高近允站在她的对面,带着满身的檀香。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石锁村了。 “下一站,真正的幽都。” 前面即是灯市,远远望去全是奇形怪状的“人”,明灯如同漂浮在天河上的皓月繁星,光华璀璨,高大巍峨的宫殿宛如一座晶莹剔透的珠宫贝阙,东西两侧交空的白玉骨梯和四角飞阁远远望去便如水中月,只在虚空中,其上灯火氤氲,若天宫星市,每一檐角上都挂着铃铛,合着晚风低声吟唱。 星沉月落,鸟鹊低语,天空烟火绽放,璀璨流光照亮梅子箐脸上的胖娃娃面具。 “快看,有烟花诶!” “我还是第一次见!” 高近允将她脸上摇摇欲坠的面具扶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很好看。” 梅子箐高兴地晃来晃去,抬着他的下巴让他看流光。 “我也觉得好看。” 幽都虽然是鬼都,但中元节到此一游的还有数不胜数的精怪和奇人异士,算得上是十分开放的都城。 像他们这样一人一妖的搭配在这里已经是屡见不鲜了,平时敌对的群体在这里也可以相处得十分融洽。 如果时光真的永远像现在这样平静、美好、悠长就好了。 对着漫天烟火,梅子箐暗暗许下一个心愿。 “快点,孔明灯要放了!” 她身边开始出现**,大家都挤着要去看灯。 一个不小心,梅子箐的脚就被人踩住了,她站立不稳直接倒在高近允怀里。 梅子箐脸色庆幸自己带着面具,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红晕。 殊不知,泛红的耳朵将她的心思买了个一干二净。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 高近允垂眉低笑,递给她手帕。 “我相信。”就算你是故意的,也无妨。 梅子箐还在为他没有拥抱回来内心有点小沮丧,看到手帕又笑眯眯地嗅了一下。 “香香,你好香啊!” 高近允嘴里说着“我才不香”,她转过身后悄悄咪咪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明明就不香,真是奇怪的花妖。” 梅子箐摸着自己的胸口,内心有些怪异地愉悦。 算上今天这张,她已经有七条手帕了。 顿时有些过意不去,一路上坑他的次数好像实在有些太多了。 正好前面在卖香囊,她跳着、蹦着就跑过去了。 “快来、快来,这边有香囊。” 高近允不爱这些小玩意儿,听到她的呼唤还是乖乖走过去。 “你挑吧,我会为你付钱。” 她眉开眼笑地挑拣起来。 “这个太花了”“那个不够香”挑挑拣拣了半天。 高近允倚在小摊上,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一边摇头一边浅笑。 “再这么挑下去,老板都想把你撵走了,你平时分明就一点也不挑剔的,今天太阳每起来直接落山啦?” 梅子箐腮帮子鼓鼓,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不行,今天的不一样,这次是给你挑东西,当然不一样。” “呀,找到了!” 梅子箐掏出自己仅有的钱,高高兴兴地打包起来。 “嘿嘿,送给你。” 面前的香囊式样简单,只简单绣了一枝翠竹。 翠绿色的香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第99章 我喜欢你 “送给我?” “不是你还有谁啊?”她兀自将香囊塞进高近允手中。 小小的香囊卧在高近允的大手里,不烫手,有点烫心。 火山喷发其实就早有趋势,高近允觉得自己的心再次被她松动了一分。 僧人崇尚简洁朴实,他也不例外,身上不带一物。 现在他却把梅子箐送他的香囊稳稳挂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晃**。 “看完今晚的烟花,你再好好感知一下树的方位,我们明天就去找它。” 他替梅子箐感到高兴,没有一朵花不会牵挂它的树,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她终于可以实现她的心愿了。 梅子箐高兴中夹杂着不舍。 她甚至有些希望这趟旅程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起码这样她可以一直待在高近允身边。 不对劲,我这么想不对啊! 她疯狂摇头,试图把自己唤醒,陷入爱情漩涡的人往往容易失去理智。 我一直以来的夙愿不都是找到本命树,然后安安稳稳地生活吗? 为什么现在这样的念头越来越不坚定了? 自从和高近允成为同伴后,一路上遇到堕神、蜘蛛人面偶、石锁村数不清的石鬼和白骨,这和她想要的平静生活完全背道而驰啊! 她的步伐慢下来了,看着自己和高近允被人群隔开,不断拉远距离,他的背影融进人群,白色淹没于世俗之中。 更何况,佛门佛子又怎么会一直和妖精厮混在一起呢? 她站在原地未动,仿佛整个心一下坠入冰窟窿,她的幻想终将被现实无情的打破,一瞬间有些万念俱灰,全然失去了原本那样一往无前的勇气。 妖入人间,必沾人气。 有挂念,自然就会犹豫,心中有所想,必折腰才有所得。 她不再是懵懵懂懂的石楠花妖了,在灯火通明的鬼市,隔着人海,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但在这时,她已经窥见了结局,属于他们的不完美的结局。 原来不是单纯的依恋啊,她不是把他当成了好朋友,也不是一个哥哥,他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梅子箐恍恍惚惚地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不叫他秃驴了,从陌生到熟悉,每一次遇险有他保护,每一次失落有他安慰。 就连他不爱笑的脸偶尔绽放出的微笑,她都觉得可爱至极。 胸前的手帕烫得吓人,或许不是手帕烫人,是她的体温在这一刻猛然升高。 她看着消失不见的高大身影,心头一热,鼻头一酸,她眼眶有不易察觉的湿润,幸好有面具的掩护,没人知道她在哭。 不能因为这种事哭啊,坚强一点。 知道高近允没有义务和责任要等着自己,梅子箐只是心里有一丢丢难过,只有一点点而已。 少女情怀总是诗,安知相思不相思? 努力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梅子箐抬起脚步欲追,肩膀上突然多了轻微的拉扯力。 她转过身,一眼就望进他的眼眸。 他的眼睛深邃,黑亮若星,一如既往地沉稳坚定,可能是灯火迷人眼,多了一丝迷离和缱绻。 眉心红痣柔和了他冷峻的眉眼,他只专注地盯着她一个人。 “不开心?” 高近允将她腰间别着的小猪面具戴在自己脸上,稍微凑近她的身体。 “我现在又想戴了,好看吗?” 知道他是为了逗自己开心,棱角分明的脸戴上憨厚可掬的小猪,怎么看怎么滑稽。 梅子箐破涕为笑,单露出的一双眼睛笑意沉沉。 见她笑了,高近允也不摘bsp;人群拥挤,免不得被推来挤去。 他们的衣袖时不时剐蹭两下,高近允的手紧握成拳,不敢乱动一丝一毫。 暗暗念起清心咒。 他有这样的觉悟,梅子箐可没有。 结束了刚刚那种敏感时刻,她的胆子又回来了。 反正本来就要分开,占他一点便宜怎么了! 不对,应该说是在分离之前要让他记得自己。 小小的手松开,轻轻地试探。 触碰到实体之后又很快离开,梅子箐脸红心跳,额上甚至出了毛毛汗。 她再次伸直手指,手臂小心挪动。 牵住了! 她牵住了高近允的小手指。 高近允虎躯一震,小指上的柔软触感又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看,梅子箐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将整个手掌顺着手腕钻进他宽厚的掌心。 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仿佛原本就是天生一对。 五指似乎都不属于自己了,酥麻顺着手臂上行,麻痹了高近允的神经。 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有做不出来,木着脸,眼神迷茫。 “梅姑娘,你……” “我怕他们把我们挤开了,牵着的话,稳当。” “不是吗?” 面对她的抢答,高近允竟无言以对。 确实稳当了,但是他的心已经快要原地去世了。 这么快的蹦哒速度,忍不住按住自己的心口, 他甚至害怕旁边的姑娘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子蒙得更紧。 该死地,别给我拖后腿啊,你这个没用的心脏! 梅子箐说完就不敢抬头了,手心的汗将高近允的手掌也一并打湿。 她在发抖。 清晰认识到梅子箐的“害怕”(并不是)后,高近允想要松开的手有些迟疑了。 她好像真的很害怕走丢。 确实这幽都鱼龙混杂,危险人物比比皆是,要是他们走散了会有很多麻烦。 成功说服自己的高近允,木杵杵地僵直手臂,任由她牵着。 高近允啊,高近允,你就当自己右手折断了,戴的手是木肢,没错,我已经没有右手了。 他主动洗脑,浑然将自己的手当成假肢来减轻内心的羞涩、紧张和谴责。 他不应该放任梅姑娘这样下去的,有了牵挂分别才会更加痛苦。 “这里是幽都,是自由之所,我们在这里是被允许的。” 他还在做心理建设,旁边路人的一席言语直接让他破防了。 在幽都,可以被允许? 他低头看着耳尖通红的梅子箐,什么也没说,咳了几下压制自己的内心。 罢了,就是牵几下,他一个男人不应该扭扭捏捏的。 体温顺着彼此的手传递,梅子箐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感受到他,形容不出的快乐和满足将她包围了。 如果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就好了。 第100章 替嫁新娘 “怎么突然开始**起来了?” 走到都城中心的他们面临了重大危机。 那就是,人真的太多了,多到梅子箐都觉得自己是被拥着走的,要不是高近允牵着她,不知道要摔几回了。 “你们不知道吗?今天鬼王娶妻啦!” “大家都是来看鬼后的芳容的。” “鬼王大婚!” 梅子箐没想到他们运气这么好,一来就赶来这种大场面,上次吃席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于是她两眼放光,恨不得直接挤到前面去。 “有席可以吃吗?” 她眼睛圆乎乎、亮晶晶地看着高近允,甚至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高近允虽然也很想吃席,但是他还保留有一点清醒。 “我们的身份应该去不了。” 梅子箐沮丧地低下头,可恶,她真的很想吃席! 幽都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婚,红妆十里,悬着铃铛的马车从城头排向城尾,井然有序,漫天花瓣飘落,铺下一层花路。 高大楼阙上红绸翻飞,在空中柔顺轻盈。 涌动的都伸头探脑地去观望,只是无奈数不清的守卫拦着他们,看不真切。 小鬼抬着高大的红方轿撵施施然走来,一阵香风差点把梅子箐熏醉。 新娘端坐在轿撵里,一动不动。 透过朦胧的红纱,梅子箐只能看到她头上硕大的东珠。 鬼王倒是半点不遮掩,他自己穿着大红袍坐在轿撵前面。 剑眉英挺,眼眸细长,眼尾上挑,身材削薄,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梅子箐突然觉得身上有些沉重,原来只是鬼王往他们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没有妖丹的妖和有妖丹的和尚,有趣!” 鬼王柳薄唇微勾,狭长如狐狸的眼睛愉悦地眯起来。 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她虽然没有吃成席,但还是很满足地打算打道回府。 “高近允,我们……” 话还没说完,她眼前一黑,直愣愣地倒地。 变故突然发生,高近允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自主接住了梅子箐的身体。 不对,这不是她,他飞快揭开“梅子箐”脸上的面具。 毫不意外都看到一具木偶的脸。 衣服空****地挂在木偶身上,僵硬四肢骨节垂在高近允手臂上,脸上大大写着的“傻子” 让高近允捏紧拳头。 他牙关咬紧,额头上青筋直跳。 可恶,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把人掳走了,这鬼王莫不是有大病? 梅子箐从眩晕中醒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悬在半空,屁股一颠一颠,好像有人在扛着她走。 再低头一看,身上的白衫已经变成了大红喜服,精致细腻的凤凰绣纹让她摸不着头脑。 **,好重,头上这是什么? 脑袋上连根簪子都不戴的人当然承受不住重达十斤的凤冠和金饰。 梅子箐憋屈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却怎么也弄不下来。 “别白费功夫了,把凤冠弄坏了就要你赔。” “谁啊,是谁在说话!” 梅子箐朝四周环顾,想要找到声音的出处。 宽阔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人,周围都用红纱覆盖,只能看到外面涌动的人头。 糟了,这好像是婚轿吧?! 第101章 你的爱人归我了 “不是,我明明就是个路人啊,怎么把我弄婚轿上了,喂,兄台,打个商量,让我回去吧!” 梅子箐扒住窗,在轿里面无能狂怒。 她得赶紧回去,不然高近允发现她不在一定会着急的。 “抱歉了,娘子,把你放跑了,我去哪里逮一个新娘子来和我成亲呢?” 正中的红纱被人掀开,那双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指尖粉红直若葱管。 鬼王柳眼神戏谑,抱着手看她变来变去的表情。 果真是有趣。 梅子箐自己长得也不错,高近允生得也好,但是她从来没见过如此貌美的男人,一时间有些震惊。 远远看还不觉得,近看越看越惊艳。 但是,她是不会为美色所动的,前脚才确定了自己心意的梅子箐十分坚定地不再看他一眼。 柳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十分有自信的,见她除了最初的震惊外居然对他不敢兴趣,心里反而觉得更加有趣。 他亲亲热热地挨着梅子箐坐下来,哥俩好地抱住梅子箐的肩膀,语气亲昵。 “不要这么冷漠嘛,我难道不比你旁边那个大和尚好吗?” “你看看我,貌比潘安、有钱有势,又知情识趣的,嫁给我有什么不好?” “不好,你太轻浮了。”梅子箐努力一撇,连滚带爬地离开他的怀抱,靠在窗框上一脸嫌弃。 “我们根本都不认识,说白了,就是换一个人你也会如此,再加上你也没有尊重我的想法,直接将我弄到这里,我的伙伴他会着急的。” 柳脸色发黑,半边眉毛一挑眼风斜斜射往被人群阻拦住的高近允。 着急?确实,那个和尚脸黑得跟芝麻糊一样,他可怜的小木偶都快被他掐烂了。 “那我们打个赌吧。” 柳闲适地躺下来,侧着身体,手撑着头。 那双墨绿色的瞳孔盛满恶意,红唇轻启。 “如果他愿意来抢亲的话那我就放你离开;如果他甚至不愿意迈出那一步,那这种男人你要来又有何用,到时候你就嫁给我。” “怎么样,横竖你都不吃亏的。” 梅子箐捏紧衣服上的并蒂莲,咬着下唇思索。 听起来好像还挺…好玩的? 但是,“不,为什么我一定得和你打赌啊?这是我自己的身体诶!” “凭我是鬼王,这里是幽都,在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你们能干掉我吗?不能的话就乖乖接受我的提议,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横空出现一根绳子,将梅子箐双手双脚牢牢捆住,她嘴巴里也多出一个大苹果。 “呜…呜,混…蛋!” “还是不会说话的好,等你嫁给我之后就把你做成木偶好了。” 冰凉的指尖在她的脸颊上游走,梅子箐手腕一麻,这个疯子竟然把她的手筋挑断了。 “这只是个警戒,下次说话别再问为什么。” 鬼王打了个响指,梅子箐手腕又好了。 他露出满意的微笑,将松散的头发高高束起,又回到他原来的位置稳稳坐下。 坐下的同时还不忘给已经离了很远的高近允一个挑衅的眼神。 “你的爱人快要归我了哦~” 高近允看着他的嘴型,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羞。 第102章 其实我把她当我女儿 也顾不得什么树敌不树敌了,当务之急是要跟上他们,然后找到机会救回梅子箐。 高近允最后深深地望了轿撵一眼,转身朝着人群稀少的方向奔去。 白色的衣服在人群中十分打眼,梅子箐动又动不了,费半天劲够到窗口,就看到他抱着木偶远去的身影。 别啊,高近允,你这样我打赌是会输的。 本来就难过,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她更加生气。 “看来我们胜负已分,你就老老实实跟我108胎吧!” 梅子箐口不能言,憋屈地朝窗口看了又看,一直到白色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她沮丧地躺在地上,眼泪打花了她脸上的红妆。 身下的颠簸突然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不知道的是,高近允趁着这一小会儿功夫,已经钻到了轿底紧紧贴住。 柳转动着自己手上的紫玉扳指,神色懒散地靠着,淡定而缓慢地打了个哈欠。 还是来了啊,还以为自己可以直接赢了呢。 他不仅没有使绊子,还踹了踹前面的小鬼。 “走慢点,别把我娘子颠到了。” 高近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都心知肚明对方的存在,又都按兵不动。 就这么一路晃悠着,回到了鬼王宫。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白玉为帘幕,范金紫檀为柱础。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四角挂着薄荷冰片香,幽风吹过,满室冷香。 更让梅子箐震惊的是那个大大的梳妆台,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镜子,竟然能够清晰照出人的模样。 胭脂、水粉、口脂、黛粉一应俱全,金镶九龙戏珠手镯、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簪、红翡翠滴珠耳环…… 数不清的女儿家玩意儿摆满了暖玉做的桌子。 穷-梅子箐-土包子看着看着嘴角留下感动的泪水。 这也太豪了,要是高近允看见了恐怕都得挪不动道。 但是他的新房有必要准备这么多女儿家的首饰、水粉吗?要是他真的那么喜欢那位鬼后,又怎么会一口一个让自己嫁给他? 她脑瓜子难得转起来了,对啊,原来的新娘哪去了? 这两口子不会是诈骗团伙吧!一个诈骗她这种单纯的妖精,一个诈骗老实(大雾)的和尚。 一想到高近允可能因为别人而放弃自己,梅子箐嘴里的苹果都不甜了。 她来的路上已经接受现实了,甚至还把苹果都啃了。 她已经决定好了,如果高近允不来找她,那她就先哄着鬼王帮她找本命树好了,反正殊途同归,能达到一个小目标也是好的。 没错,找到本命树已经是个小目标了,她的大目标就是—娶高近允!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梅子箐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已经决定全被在门外的鬼王看透了,并且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高近允。 “这就是她的想法,高僧,有什么见解啊?” 柳关上房门,穿过白玉走廊,来到大殿。 “出来吧,你还要躲到几时?” 空****的大殿和他的房间一点都不一样,除了一张鹿角雕椅之外,什么都没有。 天花板轻轻响动了一下,一片白落下。 高近允也不藏着了,这位鬼王直接命令婚轿抬进大殿,还不让侍卫守着,就证明他其实也不想把自己抓起来。 “贫僧失礼,鬼王陛下。” 虽然很想直接把梅子箐带走,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还是老老实实打个招呼好了。 他这么想着,恭敬地朝柳鞠了一躬。 “你抬头让我看看。” 高近允听到这种奇怪的要求,眉头紧皱。 但是梅子箐在他手里,他害怕自己惹怒了鬼王,将梅子箐置于不利之地。 他长相俊朗,一袭普通的白色麻衣也难掩身姿挺拔,线条分明的面孔因为眉心一点红痣,反而弱化了三分硬朗,倒像是白雪里的红梅,清冷出尘中多了三分柔和。 柳在心里赞叹了一句,不愧是云隐寺那帮老家伙藏着捂着的人,也就比他自己差那么一点点吧。 如果他看过高近允吃席和吃酱板鸭的样子,一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看起来还行,和那小石楠花妖倒也相配。 高近允被他看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要不是在外人面前,他肯定要伸手进去掐的。 “鬼王陛下,现在可以将我的同伴放回来了吗?”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多睡觉。” 柳撑着下巴,懒懒地换了个姿势,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可不行,放回去我的婚事怎么办?她现在可是我的新娘。” 高近允将自己背上的东西直接放在地上,食指指着那木偶,一脸严肃地回答。 “不是,这才是你的新娘,,我刚刚为陛下卜了一卦,梅姑娘太软了,你这样的身份就得找硬的。” “你看着木偶姑娘,多配你啊!” 他一本正经地蹲下身抬起木偶的下巴,让那两个“傻瓜”大字正对鬼王。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并且我有证据。 柳嘴角**,还以为是个多靠谱的人,这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离谱。 “可是我就是喜欢梅姑娘,你只是她的同伴,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来分开我们呢?除非你也喜欢她。” 他故意在“喜欢”两个字上面加重语气,笑意盈盈地看着高近允。 怎么办呢?大和尚,你要怎么选择,是正视自己的内心还是选择逃避。 高近允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哑:“我虽然和她萍水相逢,但实际上我早就…” 早就什么,你快说啊! 鬼王和偷溜出来的梅子箐同时在心里呐喊。 “早就把自己当成她的父亲了,陛下你也知道,出家人六根清净,我这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故而对梅姑娘,我是真心疼爱。” 柳一向很会表情管理的,但是此刻他的表情已经呆滞了,喜欢眯着的眼睛大大瞪圆。 疯了,他是个傻子吧! 梅子箐捂住额头,果然不该对他抱什么期待。 第103章 助攻鬼王 喜提大姑娘身份的梅子箐一点都笑不出来。 高近允这个混蛋,我把你当喜欢的人,你却想当我父亲。 差点掉辈分的鬼王收拾好心情,重新戴上微笑面具。 “不许转移话题,我是认真的,她本人应该也很想得到你的回应,毕竟她的大目标可以娶你进门。” 成功看到高近允微笑面具皲裂的柳哈哈大笑。 臭小子,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梅子箐将自己缩成一团,企图直接从世界上消失。 自己的心思被当事人知道了,并且别人时刻准备拒绝,这种场面对于她这种小花妖来说还是太过于超前了。 “快说,你不喜欢她的话,我今天晚上就和她入洞房。” 梅子箐扒住屏风,一脸期待。 “我…” 屏风倒了。 被激动的梅子箐推倒的。 高近允嘴巴一下子又像闭紧了的蚌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藏在宽袖里的手已经快把手背掐青了,手臂线条绷得紧紧的。 呼,幸好没让她听见。 柳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这个臭丫头,差点就套出话来了,这下好了,都被你搅黄了。 被卧龙凤雏整自闭的鬼王觉得脑壳疼,抽出腰间的扇子呼呼给自己扇风。 “行了,别杵在那里,过来吧。” 平白挨了一记白眼的梅子箐乖乖走过来挨着高近允。 “当我死的啊,叫你来到我身边,不是你小情郎的身边。” 没想到自己和高近允在别人眼里是这种关系的梅子箐一脸喜滋滋,忽略掉满脸黑线的鬼王和羞涩又尴尬的高近允,这将是一幅很和谐的画面。 见梅子箐慢吞吞的,表情也不太情愿。 鬼王食指一勾,梅子箐的身体自动就往他那边肥。 “我自己会走,你放开我。” 不顾她的挣扎,柳直接将她强按在自己大腿上。 “好好坐着,别动扭西扭。” “我不坐你腿上,放开我。” “不坐腿上的话,你就去坐棺材。” 这小姑娘真是不听话,没看到大殿上除了他坐着的这椅子根本没用其他落脚的地方吗?还嫌弃,切! 梅子箐的身体很抗拒,但是她根本阻挡不了鬼王的意图。 于是她只好明里坐大腿,暗中扎马步。 柳没有继续胁迫他,很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高近允一个人站在三级阶梯下,冷眼看着他们。 心像被拿进油锅里炸了个金黄,又捞出在风口晾干一样。 开始是愤怒,后来是酸涩是难过。 缓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腮帮子已经酸了,下颚的肌肉也一片僵硬。 高近允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头调整情绪。 你要冷静一点,高近允,就算不是鬼王,她的身边也早晚会出现另一个人的,但那个人决对不会是你。 现在就感觉到不舒服,那么到时候她真的遇见一生所爱,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想着想着,他自嘲一笑。 对啊,自己又在不舒服些什么,这些和我根本都没有关系。 他重新抬起头,眼里的悲哀已经消失不见了,但见一片清明。 高近允淡定地转着佛珠,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柳一看就知道糟了,好像做过头了,反而把他给推远了。 他嘴里咳嗽了几下,假装腿酸站起来转圈圈。 “看来,我们打的赌还是你赢了,哎呀,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到嘴的新娘又飞走喽!” 打赌?什么赌? 高近允看向梅子箐,她心虚地埋头吹口哨。 哎呀,我自己也不确定啊。 他又看向鬼王,意识到自己被耍的高近允眼神犀利,鬼王觉得自己后背好像被人捅了好多刀似的。 现在的后生真是没大没小。 “我强制她跟我赌了一回,如果你选择来抢亲,那么就是她赢了;反之则是我赢了,我赢了她就得给我做新娘,就是这么简单。” 听到赌约的内容,高近允莫名松了一口气,具体松的是什么气,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这赌约从一开始胜负就已经分晓,他是绝对不可能放着梅子箐一个人不管的。 梅子箐从雕椅上滑下来,小步跑到他的身边,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会生气吧? 要是高近允被某个美貌女子掳走当新郎,她被当成赌约的一部分,梅子箐光是想想都觉得生气。 因此内心更加不安。 高近允冷哼一声,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又觉得舍不得。 只能别扭地揪住腰间的香囊嘟嘟囔囔。 “我不生气,不是你的错。” 柳瘪瘪嘴,话里话外都是我的错喽! 梅子箐乐呵呵笑着,圆圆的脸上苹果肌若隐若现。 “你看我穿嫁衣好不好看?” 她牵着裙角在原地转了一圈,环佩叮当,鲜红的嫁衣像一朵虞美人在她脚边盛放,精致凤冠上的东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她只转了一圈,时间只过去几秒。 高近允脑海里面却像是过了一生,他一直用很认真很认真的眼神看着她,眼睛里藏着数不清的柔软。 “很好看,是我二十年来看到过最好看的新娘。” “哼,才二十年,过二十年你一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只是摇头,眉眼处冰雪融化,俱是渗透骨骼的温柔。 不止二十年,我现在觉得觉得你美好,过二十年我依然会这么觉得。 梅子箐抱怨归抱怨,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自己心情也莫名其妙地变好了。 她算是知道了,鬼王压根对她没有兴趣,他的一举一动好像都是在…撮合他们? 那么原来的新娘呢?他的婚礼真的不要紧吗? 毕竟全城百姓都知道他今天成婚了。 “那么你该怎么办呢?” 鬼王柳也没想到她谈个恋爱的间隙还能注意到自己这个闪亮大灯泡,摇着手里的折扇看向忽明忽暗的烛光。 “凉拌吧,其实今天本来就是个幌子而已,我堂堂幽都之王,怎么可能这么草率的成婚。” “我的心上人早就死了,都是为了堵住那些大臣们的嘴而已,不然我也不至于和一个木偶拜堂成亲。” “倒是你们两个,真是有趣得紧。” 第104章 木偶新娘 “你们的心思都不清白,还能维持表面那么久,真是奇怪。” 他大喇喇地将两人的心思剖开,全然不顾当事人的羞涩。 梅子箐先一步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倒还好,听到心跳漏了一拍,很害羞,也很害怕。 害怕自己的心思被点明之后高近允的疏远。 她急忙抬头瞥了瞥高近允,又欲盖弥彰地打着哈哈。 “哎呀,鬼王你一天就爱说些胡话,圣僧可是佛门佛子,我哪敢觊觎他。” 她转过身瞪着柳,两根手指戳着自己的眼睛,又把爪子朝着他挥舞着。 “你如果再说我就会死了!” 读清楚她的意思后,柳兴致勃勃地挑眉,一个拼命想遮掩,那另一个呢? 高近允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他就像一只躲在挡板后面的老鼠,一扇光已经快照到他脚了,就等人一把将它的尾巴拉住,像拔萝卜一样连根拔起。 不清白的心思? 他何时对梅子箐有不清白的心思了。 是了,他们牵过手,拥过抱,这已经是犯了大忌了。 大错特错的人是他自己,明明应该放开她的,却一次又一次降低下限,沉迷在她澄澈明亮的美目中。 听到她要成亲,就急匆匆赶过来。 你真的清白吗? 高近允扪心自问,心脏如雷。 有那么一瞬间,你难道不是想抢亲吗? 如果她真的甘愿嫁给别人,你又该如何? 漆黑识海里,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步步紧逼,逼得高近允嘴唇上下触动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是个懦夫,人最无能的地方不是在于他能不能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是连自己想要的都无法确定。” “我瞧不起你!”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和自己别无二致的和尚背过身去。 自己想要的,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眼里的迷茫和彷徨有如实质,别说鬼王柳,就连梅子箐都感受到了。 不忍心看着他一幅落水小狗的模样,漩涡中心的梅子箐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了,我们现在最该问的不是鬼王吗?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鬼王无所谓地耸着肩,木椅上硕大的鸽子血被他扣下来上下抛动。 “你们把我真正的新娘还我,对,没错,就是那个木偶。” 高近允现在脑子宕机不顶事,梅子箐从他身后经过,抱着木偶就要上楼梯。 咦,怎么走不动? “别走,你不要去他身边。” 高近允眼角下垂,耳尖滴血。 眉心的红痣闪着妖异的深红,他的眼神不再干净无杂念,黑眸湿润,倒映着稀碎的光。 他的手还紧紧拉着梅子箐的衣袖。 一人站阶上,一人抬头,视线交汇处,红线涌动时。 “我去吧,木偶重。” 还是他率先开口,松开梅子箐的衣服。 梅子箐只知道皂香拂过她的发间,木偶就已经易手。 大殿顶上镶嵌着十二颗夜明珠,在烛光的辉映下,整个大殿亮如白昼。 他拖着木偶的背影,逆着光一步步远去。 梅子箐有一种预感,他们最终也会像现在这样渐行渐远。 他有能力有胆识,心怀正义,总有一天他会在天地之间拥有自己的姓名,到那时,她会不会也只是仰望着他背影的一员? 高近允并不知道梅子箐的小脑袋里面想了这么多,他只是简简单单走个路,把木偶还给柳后就自动退回到梅子箐身边。 光团将木偶笼罩,渐渐飘浮到空中。 白檀木被白皙的肌肉替代,乌黑长发从它头顶长出,转瞬间,一具木偶就变成了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啊!快遮住!” 木偶的衣服穿在梅子箐身上,刚开始没注意,它现在可是一个人了,身上还是不着寸缕。 梅子箐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脑子里闪过刚刚看到的一幕。 这个木偶它是个男的! 高近允反应极快,闪身到她面前帮她遮住春光。 眉心紧蹙,佛珠转得跟个风火轮一样。 鬼王觉得她大惊小怪,脱下自己的大红喜袍盖在“他”身上。 “行了,遮住了,睁开眼睛吧。” 梅子箐红着脸从高近允身后钻出半个头,确定是真的挡住了才站出来。 “陛下,他…”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他就是个男的,和我很相配吧。” 柳一把将男人拉进自己的怀里,揽着美人的细腰。 他抬起美人的下巴,让他空洞的眼睛露出来。 “很像真人吧,可惜不及他风采的十分之一。” 木偶表情呆滞,不动也不说话,只是乖顺地依偎在鬼王怀里,用空洞的眼神望着他们。 高近允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如果鬼王的爱人是男子,那么他应该是真的不会打梅子箐的主意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高近允更加羞愧了,他刚刚竟然那么无耻地拉住她的衣袖,还让她不要走,这简直就是不要脸。 内心对自己深深唾弃,脸上自然也就流露出些许的不自然。 梅子箐还以为他是在唾弃鬼王,有些黯然。 “喜欢上了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错事,圣僧,每个人都有喜欢和被喜欢的自由。” 高近允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他并不是对鬼王的性取向感到诧异,出家人六根清净,看似被规矩束缚,其实对世人反而更加宽容。 “梅姑娘所言极是,这是他们的自由。” 柳的脸上笑容更大了,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或许,他们真的能够理解他。 “行了,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 他揽着美人的腰肢,在前面领路。 洁白萤石为柱支撑起的走廊处处挂着鲛纱,在月光下蒙上浅浅的月色。 梅子箐来的时候没仔细看,这一看发现宫殿里处处都是鲛纱和东珠,哪里像鬼都,更像深海里的鲛人殿。 “到了,进来吧。” 偌大的宫殿里寂静无比,他们走了一路都没遇见几个人。 他们的目的地俨然就是鬼王的房间。 也就是梅子箐被绑到这里睁开眼就看到的地方。 不是她乱想啊,大半夜的,鬼王怀里还搂着他的“新娘”,这进房间是? 第105章 女扮男装 “收起你的奇思妙想,我可是正经人。” 梅子箐讪讪一笑,不愿意多说。 你都是正经人了,那我们是什么。 “进来吧,别杵着了,不然明天就有人说我大婚还搞两夫一妻了。” 有人?明明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人啊! 难道是有人在监视他? 柳看他们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含赞赏,很好,孺子可教也。 一进房间,那股清凉的薄荷味一下子就将她带到了夏天。 房间里悠悠燃着安神香,不浓也不会太香,柔柔地萦绕在鼻尖,躁动的心慢慢镇定下来。 柳招呼他们自己找地方坐,自己揽着美人就做到梳妆台上了。 梅子箐就像是拘谨的小孩一样,靠着墙就地坐下,太奢华了,眼睛都不好意思乱放。 高近允跟着她一起坐在地上,在冗长的寂静中慢慢入定。 取下高束的发冠,粗硬的发丝在桂花油的滋润下一点点变回柔软,清水将他脸上的痕迹洗去。 待她转过身来,梅子箐惊讶地张大嘴巴,用手指将高近允戳醒。 “圣僧,她化妆好厉害!” 高近允瞅了她一眼,现在是应该赞叹她化妆技术好的时候吗?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抓不住重点。 柳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淡定地为自己的朱唇抹上鲜红的口脂,水润饱满的唇珠犹如红提。 她拉过木偶,当着两人的面就这么猛地印了上去。 木偶惨白无血色的嘴唇霎时间被染上一抹红色,蔓延到他的嘴角,斑驳了他的脸颊。 柳点到即止,她怕自己再放浪一点,那边的两个人就得晕倒了。 高近允在她贴上去的时候就淡定地闭上眼睛了,顺便还捂住脸梅子箐的眼睛。 他表面风平浪静,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担忧。 可不能给梅子箐看到,她好奇心强,模仿能力又高,别到时候也给他来一个猴子偷桃就麻烦了。 “圣僧,你挡什么啊!鬼王在干嘛?” 糟糕,她果然很感兴趣,高近允见状捂得更紧,誓要把这些东西隔绝在梅子箐脑子外。 她的脸很小,一只手掌就能盖住,卷翘的睫毛在他手心颤动,像展翅欲飞的蝴蝶,一点点拨动他的心弦。 房间里暧昧气息涌动,花开两侧,暗香各自播散。 “他们好像我们当时啊,你说是吧,言非。” 木偶没有表情地仰头看她,嘴角的嫣红好像只是小丑脸上的伤疤。 柳温柔地用衣袖帮他把脸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 “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只是一具木偶,如果你真是他,也不会乖乖在我怀里吧。” 鬼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嘴角用力向上扯。 “你终于摆脱我了,应该很开心吧?” 在两个人望过来之前,她快速将眼角晶莹的泪花抹去,变回那个处变不惊的王。 “事情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我是女子,幽都地一百三十任鬼王。” “据我所知,幽都的王似乎一直都是男人。” 高近允小心地试探着。 柳大方地摆手,带着木偶坐到**。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第106章 雇佣杀手 “事实证明,女儿家不比男人差,我在位仅仅十年,就干了别人五十年的功绩,我全身上下,不被人承认的只是性别。” “女子当自强,我别人能做的,我自然也能做。” 她高高抬着下巴,双目炯炯有神,神色倨傲狂妄。 这是幽都鬼王的底气,她有这个实力。 梅子箐本来对鬼王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不正经人,此刻两眼放光,崇拜地看着她。 好酷啊!要是我也能这么厉害,就把高近允绑起来这样那样。 无意间变成猎物的高近允不自在地摸着后背,悄然打量了一下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怪物。 好奇怪,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打他的主意,这会儿又没有了。 “那你把我们叫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堂堂鬼王应该不会只是因为想搞恶作剧就把无辜妖精绑来。” 事情终于回到正轨。 柳将木偶的手放下,正襟危坐。 “早在你们来到幽都之前,我就已经听到过关于两位的消息了,石锁村那事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我的目的也很简单:我需要你们帮我除掉一个人,一个我不能亲手干掉的家伙。” 梅子箐不解,“你都不能干掉的人,恐怕我们没有这个实力。” “不,你们可以,并且我可以帮你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梅子箐还保持着怀疑态度,高近允却很意动,如果有鬼王的帮助,那么找到并且得到本命树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更何况,他低头看着梅子箐头上圆圆的发旋。 她想要平静的生活,有鬼王的庇护她应该会很安全,比在他身边安全得多。 “我们试试吧,凡事总要尝试才能知道结果。” 除了抢吃的,还是第一次看他态度这么坚定,梅子箐开始动摇。 她决定还是搞清楚一点再答应,她现在对本命树的执念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深了,珍惜眼前人更重要。 “那个人是坏人吗?如果他是好人的话我们不接。” “哈哈哈,你真单纯,我实话告诉你吧,整个幽都就没有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当然了,我要你们干掉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柳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在想好人和坏人的问题,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哈哈大笑。 笑完过后她又觉得有些空虚,坏与好只是一念之间的东西,没有人是全善,也没有人是全恶,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我就告诉你们吧,那个人是我的母亲。” 梅子箐瞳孔地震,这和一朵花杀掉她的树是一个道理,更何况,他们真的有能耐干掉她吗? “陛下是说,上一任鬼后俪夫人?” “且不说她身边守卫众多,就算我们侥幸得逞,又怎么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呢?” “看看吧。” 一块令牌并一张字契被光团送到他们手中。 “免责令” “全我心愿者,举幽都之力保他/她一世安宁。” 落款人:鬼王-柳 “哇,是真的金子诶,上面还有这么大颗的东珠。” 梅子箐一脸稀罕地捧着令牌。 第107章 俪夫人 “财迷,别看了,正经事要紧。” “那么你打算让我们怎么接近她呢?你也知道,我们一个和尚一个妖精,按道理来说是接近不了鬼后的。” “我母亲院子里有一颗石楠花,正好,梅姑娘你就当作自己是那颗树化形的就好,至于圣僧的话,就去当只蝴蝶好了。” 石楠花,居然这么巧!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棵树就是她的树! 本来还不大情愿的梅子箐,一听这话,热血上头,恨不得现在就去看看那颗树。 “也好,那么就拜托鬼王陛下安排了。” 俪夫人没有和鬼王住在一起,她本是一只小小蝴蝶精,还是和柳的父亲认识后才一路水涨船高成为鬼后。 和鬼王殿不同,她的住所没有那么多的玉石珍宝,或许所有蝴蝶的愿望都是和草木为伴,和花叶为邻。 一座四角楼阁坐落于繁花茂叶之中,清风拂过,阵阵花香袭来。 梅子箐变成一片树叶,安安静静地藏在鬼王衣袖当中。 而高近允变成一只蝴蝶,在后面辛苦跟随她们的脚步。 他当然不会什么变形法术,他不会,鬼王会啊。 “一颗变形丹可以维持十二个时辰的变形时间,这里一共有七颗,我希望你们能在七天之内将她将她了解。” 高近允好不容易追上她们,静静趴在一朵花上。 “鬼王陛下可安好?多日不见,脸蛋又清瘦了些。” 她的乳母,现在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杨嬷嬷,看着她的脸心疼不已。 柳心里涌现一股暖流,还好有杨嬷嬷在,不然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爱护她了。 她面对所有人时的傲气和戏谑都好好藏起来了,腆着一张脸同嬷嬷说笑。 “最近幽都流行瘦美男,您看我这样的,一定是全城第一美,嬷嬷你看我俊不俊?” “俊,主子永远都俊。” 杨嬷嬷不断用袖子拭擦脸上的泪痕,饱经风霜的脸上,泪水顺着皱纹滚动,像水流在一条条蜿蜓曲折的山路上流动。 “如果不是夫人她当初……” “杨姨,别说了,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你看我不是都为大家挣到了一份好生活嘛。” 好什么好,一个女儿家家的,比男子还艰辛,可是看着柳脸上常年不变的微笑,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是真的热爱自己的事业,但未必见得热爱自己的假性别。 老嬷嬷擦干眼泪,帮她推开紧闭的木门,“小柳,进去吧。” 柳进去前看了她一眼,那老妇人又背着她偷偷抹泪了,她一生为柳流的泪比她亲生母亲流的泪还多了。 咔哒,门彻底关上,杨嬷嬷仍然在痴痴望着柳刚刚站着的位置。 “如果当初没有做那个交易多好,现在一切都毁了。” “你后悔了吗?” 没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蝴蝶高近允顺着大敞开的窗户进去,正好落在一朵芙蓉花上。 “拜见母后,母后近来身体可好?” “挺好的,我这里没事,你回去吧。” 冷漠如冰,看不出半点母女情深。 所以这就是鬼王要除掉俪夫人的原因吗?会不会过于草率了? 第108章 化形 “是,母亲。” 屋外狂风大作,伸进窗户的树枝打得窗框沙沙作响。 石楠花的香臭味盈满整个房间。 一阵天旋地转,梅子箐已经飞到了石楠花树上安身。 她扭了扭自己的叶片,赶紧爬起来钻进树里。 确实,气息很熟悉,长得也像她的树,但是她知道,这不是她的。 这就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石楠花,仅仅只是长得大了一些。 神魂长出触角,深深扎进树干,一点点汲取和传递着树的气息。 她透明的灵魂慢慢隐匿,和树暂时融为一体。 “成功啦!” 柳这才过去关上纱窗,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说走就走,杵在俪夫人榻前一动不动。 “怎么,你还有事?” 和柳七分相似的脸,温婉柔媚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细细柳眉本该是万分柔顺,却只是沦为脸上冷冷的点缀。 俪夫人不安地摸着手上剔透的紫玉手镯,眉心一个大大的“川”,似乎想要快点把柳赶走。 “无事,就不能多和母亲待一会儿吗?” “我没说你不能。”她揉着眉心,一脸疲惫。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们只是因为缘分成为母女,对彼此都没有什么感情,有话就直说吧。” 果然,虽然知道俪夫人冷情,但是每一次听到她说这些话,柳内心还是像被针扎一样泛着细碎的痛苦。 长睫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舌尖舔了舔嘴角。 可恶,真想来坛酒啊! “没什么事,只是我一踏进母亲的院子就觉得有股奇妙的气息,上次来好像都还没有的。” “奇妙的气息?” 俪夫人支起身子,柔若无骨地靠在金丝软垫上,朝门外咳嗽了一声。 “杨嬷嬷,送陛下回去。” “有什么事你和杨嬷嬷说吧,我累了。” 明显的逐客令,柳就是脸皮再厚,也没法在不待见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前耍赖皮。 他默默抬起脚朝门外退去,只留下满室薄荷冷香。 俪夫人不耐烦地捂住鼻子,“臭死了,她什么时候才能换掉那个薄荷香。” 石楠花味她都不嫌弃,唯独对柳身上的味道厌恶至极,偏偏柳也不换,母女俩一直僵持至今。 “陛下,有什么事和老身说吧。” 冷漠一瞬间消融,比起她冷漠的母亲,她还是更喜欢亲切待她如亲女的杨嬷嬷。 “院子里有一股淡淡的妖气,不是我母亲身上的,倒是有一股花香。” 如此明显的暗示,杨嬷嬷一下就想到正开得热烈的石楠花,拧眉沉思了一会儿,立马带着柳来到石楠花树旁。 “陛下,您看看,是不是这棵树?” 她假模假样地把手贴上树干,幽蓝色的光团在她周围飞舞。 良久,她在树干上轻点,瞬间树上万千花朵全部绽放,落下一树雪白。 “没错,有一精怪要化形了。” “可能就是最近的事,最近园子里有什么异常吗?” 杨嬷嬷仔细一回想,还真有。 “明明才四月份,但是今年这花一下子就开了,院子里的蝴蝶也多了许多,夜里有人曾经听见女子的歌声。” “陛下,难不成?” 第109章 羊角怪 柳点头,充分肯定她的猜想。 “应该就是她,只是神魂不稳,妖丹未结,既然是我幽都的妖精,那就留下来,怎么处置随你们便。” 早就在高近允和梅子箐步入幽都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准备好一切了,更何况,她有杨嬷嬷在。 果然,杨嬷嬷一听,内心的怜悯立马泛滥。 “小精怪啊,那可是小孩,我去劝劝夫人让她留在府中吧,也算是缘分一场。” 成了! 梅子箐附身在树上,表情又惊又喜。 这也太容易了吧?感觉一下子就得逞了还怪不习惯的。 对了,高近允呢,他又跑去哪里了? 被花粉沾了一身的高近允不想说话,刚刚石楠花落了他一身,他现在只是一只虚弱的小蝴蝶而已,哪里能躲过这种臭臭攻击。 此刻正停在树冠上看着她们演。 赶紧解决了吧,他快要坏掉了。 “杨姨你们随意,既然母亲也不想见我,那位就走了。” “诶,等等,柳儿你拿着这个。” 一个朴素的袋子出现在她手里。 “杨姨,这是?” 杨嬷嬷将蝴蝶结解开,把里面的东西暴露出来。 “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云片糕和槐花糕,都是我自己做的,保证和小时候一个味道,你要好好吃饭,晚上处理公务不要喝冷茶,叫宫女们给你热点牛乳。” 她真的想她母亲一样,柳红着脸将东西收下,一直处于一个点头的状态。 “我明白的,下次您看到我一定是白白胖胖的。” “柳儿,该放下了,好好生活!” 她不回头,只是挥了挥手里的布袋。 槐花的清香在她嘴里爆开,抿开细微的甜味。 放下的话,谁又来放过她啊,都晚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当天晚上,梅子箐就装作第一次化形的小妖精从树里钻出来。 为了更逼真,她甚至还把自己的身体缩小了几岁,现在的梅子箐看起来不过才十一二岁。 两个小小的双丫髻坠在左右两侧,簪了几朵小白花,圆乎乎的苹果肌红润可爱,一下子俘获了包括杨嬷嬷在内的一众姨姨的喜爱。 “夫人,这就是新诞生的小花妖,可以留下来吗?” “夫人~” 比自己年纪小那么多的丫鬟们也都躲在杨嬷嬷背后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俪夫人本来不想留,但是又怕自己仁心宅厚的名声受损,捏着鼻子把她留下来了。 她疲倦地摆摆手,让丫鬟们带着梅子箐下去,只留下了杨嬷嬷一个人。 “夫人留下杨嬷嬷干嘛?” 梅子箐故意眨眨眼睛,一脸天真可爱。 丫鬟们都挠着头,你看着她,她看着她的。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每次杨嬷嬷回来脸色都很差。” “夫人可能在敲打嬷嬷吧,毕竟今天留下你夫人已经做了很大让步了。” 梅子箐一听事情还是因自己而起的,内心顿时有点愧疚。 她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有些担心。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她多留个心眼,一直躺在**没有闭眼。 夜深了,月明星稀,整个园子都陷入寂静。 门轻轻开了又关。 一个小身影在月影下偷偷在走廊里穿梭。 “啊,门锁上了,那我直接进去。” 她亳无防备地穿墙进去,被坐在**抹泪的杨嬷嬷逮个正着。 哦豁,当场被抓包的尴尬梅子箐不愿意再回忆。 她的脚趾已经开始抓地了,硬着头皮给杨嬷嬷行了一礼。 “嬷嬷,晚上好啊。” “小丫头,过来。” 面对朝自己招手的老人,她面红耳赤f地走过去。 “对不起,嬷嬷,我不应该到处乱走,大晚上还来打扰你。”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斥责,低着头闭上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风暴。 头顶被温热的掌心覆盖,将她被压乱的头发理顺,重新用新的发带绑住。 “你还小,又刚化形,对世界好奇一点又不是大错,不用跟我道歉。” “我一看到你啊,就想起一个人,一个我和夫人都亏欠过的人。” 梅子箐乖巧地顺着她的动作坐下,紧紧挨着她温暖的身体。 杨嬷嬷摸着她的头,陷入自己的回忆中。 “她小时候和你一样可爱,会甜甜地喊娘亲,会拿着花对所有人笑。” 虽然想起来很不可能,但是梅子箐几乎一下子就联想起到那位陛下。 原来她之前是这样啊。 她仰着头看杨嬷嬷,语气天真。 “是鬼王陛下吗?” 杨嬷嬷只是点头,后面却不再言语了,只是轻一下重一下摸着她的头发。 “往事暗沉不可追忆,今日想来苦痛诸多,现在陛下已经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了,全都城的责任都压在她一个人肩上。” 梅子箐知道她说柳是男子汉的目的只是为了保守秘密,可是她已经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反而对这位鬼王陛下产生了一点怜悯。 女人的性别真的就是她们前进的最大阻碍吗? 没等她想出一个答案,杨嬷嬷就催着她去睡觉了。 “快去睡觉吧,你年纪又小,睡不够的话可能会长不大哦。” “去吧,孩子,夜深之后不要在园子里轻易走动,我这次送你回去,下次晚上就不要出门了。” 她一手提着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在前面走,一手牵着梅子箐,月影深长,将她们的影子融在一起。 风声萧瑟,恍惚间好像有一个黑影从她们身边掠过,梅子箐脖子猛然窜出一大片鸡皮疙瘩。 “嬷嬷,你看到没有,刚刚有东西。” “嘘,别说话。” 她刚说完,脸上就被手掌死死捂住,“当你什么都没有看到过,我们赶紧走。” 不等梅子箐反应过来,一个看起来六十岁的老人就抱起她开始狂奔。 风穿过她的头发,没等她看清楚,身后的柱子就断成两截, 乌云遮住明月,走廊上无一丝光亮。 黑暗中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羊角怪物,赤红如血的眼眸死死盯着她。 “闭上眼睛,不然你就回不来了。” 梅子箐虽然不明白,还是乖乖地闭上眼睛,算了算了她还是摆烂吧,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我盯上你了,好好等着吧。” 她的鼻尖闻到一阵血腥味,血风从她耳边掠过,背后突然痒痛难忍。 梅子箐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杨嬷嬷只以为她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怪物被吓到,并没有多想,抱着梅子箐快速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房门咔哒打开,梅子箐被安全放到**,脸色苍白如纸。 “没事吧,丫头,刚才被吓坏了吧。” 梅子箐诚实地点头,她差点就被那个东西的大手抓住了,刚刚要不是从天降下一根红线捆住那怪物的手指,她一定就惨遭毒手了。 但是尽管如此,她的背上好像也被怪物留下来什么烙印。 梅子箐现在只想赶紧离开杨嬷嬷的视线,好好看看自己身后的印记。 “没事的,嬷嬷,我可是小花妖,我才不会被轻易吓到呢!”她自信地拍着胸口保证,实际上拳头都捏紧了。 “好,好孩子,好好睡一觉,白天就好了。” 她走了,带走房间中最后一丝光亮,乌云散去,清冷的月光散满她的房间。 梅子箐脱掉轻薄的外衫,踱步到梳妆台前坐下。 有月光的帮助,她很容易地就看到自己背上的血印。 “好好看看,我随时会出现。” 角落里发出物体落地的声音,梅子箐耳朵微动,目光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移动。 吓死我了,原来只是一只蟑螂。 她手指荧光点点,蟑螂瞬间被消灭。 她目光重新移回铜镜,突然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片阴影。 是它要来了吗? 梅子箐紧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随时准备好射出灵力。 近了,那股凉意越来越近。 梅子箐闭眼,用力挥出灵力,一只手却将她的攻击化解,轻易拉住她的手臂。 “别怕,是我。” 她的力气突然全部丧失,颓然地做回梳妆台前。 “圣僧,我好像惹到了大麻烦。” 她这么一坐,高近允才发现她只着了里衣,外衫还挂在床头上。 急忙转过身背对着她,虽然她现在的身体看起来才十一岁,但终归是个女孩子。 “夜色凉了,把衣服穿上吧。” 梅子箐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没穿外衫,急忙勾手把衣服拿过来好好穿上。 “穿好了,圣僧,你转过来吧。” 高近允睁开眼睛,压惊式地捻了几下佛珠。 “方便说给我听听吗?” 她噼里啪啦把刚刚的经过倒豆子一般倒出来,得知她差点被抓住以及身上被打上烙印的时候,高近允一下子掐住自己的掌心。 该死,他还是大意了,本来幽都就危机重重,他不该放梅子箐一个人经历危险的。 清水一样的凤眼搅起阵阵波澜,他有些懊悔也有些不知所措。 高近允第一次苦恼自己的笨拙,除了告诉她别怕之外他竟然也想不到什么华丽的辞藻去安慰她。 “下次不会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好好守着你。” 第110章 蝴蝶 “那小女子就提前谢过圣僧啦!” 这园子里到处都是眼线,他也不好把佛珠给她,以免被大家看出上面的佛光。 “总之,如果你以后遇到危险,不要怕暴露,你的安全最重要,下次直接喊蝴蝶,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夜晚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半,梅子箐捂嘴打了个哈欠,眼泪在她眼里打转转。 “快睡吧,我先离开了。” 他靠在门外,听着梅子箐鞋子的拖沓声,月色照亮他下半张脸,眼睛笼罩在阴影里。 呼吸声渐渐平稳,他轻推房门,再次回到她的身边。 男女有别,他也不好直接查看梅子箐背后的印记。 指尖血珠在眉心红痣一抹,“让我看清世间的邪祟。” 一截小树枝上刻着几个血淋淋的大字,他试图用佛光将它们洗去。 印记却牢牢的贴附在树皮上,红彤彤的血仿佛在嘲笑他白费功夫。 他眼神冷漠,漠然收回手掌。 才第一天就经历了这种事,终究是他太过于大意了。 那个怪物,我们走着瞧。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模糊的光点跳跃在梅子箐眼皮上。 昨天受了那么大惊吓,晚上还是一觉睡到天亮。 她都惊讶于自己的心大,殊不知墙角点着一支安神香。 悉悉索索洗漱的声音响起,梅子箐快速套上伺女的月牙白宫装,给自己扎了一个麻花辫。 “不愧是蝴蝶妖的居所,睡了一晚连衣服都是香的。” 她蹭了蹭自己的衣领,蹦蹦跳跳出门去找杨嬷嬷了。 “丫头们,今天夫人不舒服,我们都别去打扰她。” 刚乖乖在自己位置站好的梅子箐转眼就听见嬷嬷的吩咐,低着头沉思。 那位夫人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很健康的人,但是她昨天也没有到不能见人的地步啊,好奇怪啊,难不成是那个羊角怪物? 羊角怪鬼王陛下知道吗? 想必是不知道吧,要是知道有这种怪物,哪还用得着他们来当刺客。 “喂,新来的小姑娘,既然你是花妖,那给园子里的花浇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梅子箐突然反应过来,慌张地望着四周。 天啊,大家什么时候走光的,现场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 穿着桃红色衣服的伺女可能是看她一直没走,就给她找了个活。 梅子箐欣然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提着半人高的水桶往花丛中走去。 “夫人,您交代的事情奴婢已经干好了。” 俪夫人捏碎传音符,抬起自己的右手。 好久没进食了,好饿。 梅子箐被花的海洋淹没,她快乐地看着自己的“表亲”们喝饱水后的样子。 “这种活真是太棒了,大家都是可爱的花花草草,你们今天过得好吗?” 还没开灵智的花当然不会回答她,它们只会悄悄挥动自己小巧的叶片,努力长高一点让更多阳光照耀到自己。 如果她的树开花了应该也会这么可爱吧。 玫瑰蛸蝴蝶穿过所有的花停在她的肩上。 “好漂亮的蝴蝶,你好啊!” 她友好地跟蝴蝶打招呼,一道男声猛然把她打醒。 “你好,今天感觉有异常吗?” “你是,圣僧?” 第111章 夜袭 她知道高近允会变成蝴蝶,但没想到是一只如此娇俏的蝴蝶,她还以为会是一只纯白色的蝴蝶呢,毕竟他只有白色的衣服。 “花蝴蝶”无奈地扇动着翅膀,从左边飞到右边。 “把你脸上的惊讶和兴奋收起来,猛虎嗅蔷薇懂不懂。” “懂,我懂,以后我就送你一件粉色的衣服。” 两个人耍完嘴皮子的劲,终于想起来正事了。 “我昨天晚上就悄悄传音给鬼王了,她也不知道这边的事情,看来我们要小心一点了。” 蝴蝶说完就忽然飞远,落到花丛里。 扒拉了好一阵,扒拉出一片花瓣出来。 他小心地将花瓣背在背上,重新回到梅子箐肩上。 “这个给你,花瓣形状的东西也不会让别人察觉到异常。” 梅子箐拾起薄如蝉翼的花瓣,将蝴蝶举到眼前,“这花瓣和你好像啊,都是末端一点粉红,怪娇俏的。” “正经一点,这可是给你保命的东西,不到迫不得已不要使用,遇到危险了就捏碎它,可以为你抵抗致命一击。” 没想到这小东西这么有用,梅子箐将它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妥帖收着。 “小心,有东西来了。” 听到高近允的提醒,她猛然提起精神,瓜瓢舞得虎虎生风。 草丛里传来粗暴的啃咬声,眉心越皱越紧,脑子热度不断上涨,汗水都出来了。 灰溜溜的身影从里面滚出来,没错,是滚出来。 “哎呀,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满头插着草屑,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腿的女人朝梅子箐爬过来。 “我就是偷吃了一个鸡腿而已,你不要告诉别人。” 梅子箐还以为是那个羊角怪物,没想到只是一个偷吃侍女,她握着的瓜瓢高高抬起又无奈放下。 吃就吃嘛,还整这么大阵仗,吓死她了。 “你偷吃是你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那个女子傻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把爱干净的梅子箐也蹭得满身是灰。 边蹭还边在她耳边念叨,“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猝不及防收到好人卡的梅子箐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背后突然一痛,直接被女子扑倒在地。 地上尖锐的石块一下就将她细嫩的后背划破,戳出一个血洞。 鲜血瞬间就将她的月白色衣服浸湿,透过衣服染红了地面。 “嘶,姑娘你先起来。” 梅子箐忍着疼痛推开女子,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不出意外满手鲜血。 她抬头看去,哪还有那个女子的身影,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 高近允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她身边急得转圈圈。 “没事吧,你流血了,赶紧去找杨嬷嬷看看。” 梅子箐勉强自己坐起来,她摇了摇头,这点小事她自己可以解决,不用麻烦别人。 “没事的,我运气修炼一下就好了,希望今天只是个意外。” 她走后,地面上的血迹轰然消失不见,像是被无底洞贪婪地吸入。 “真是甜美的血液啊,好久没有新鲜的花妖了。” 杨嬷嬷不忍看俪夫人嗜血的一幕,别过眼去流泪。 造孽啊,都是她造出来的孽。 俪夫人现在只是饮点鲜血解渴,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对梅子箐下手,到时候就不只是一点点血的事情了。 她食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俪夫人搬出鬼王宫龄立门户的原因就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 这园子里所有的草木r>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它们开灵智,开了灵智的精怪吃起来才越美味。 “真是不错啊,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妖精了,上次上元节抓来的早就吃完了。” 那些消失的小妖怪举目无亲,无权无势,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替他们申冤。 “还有你这个老虔婆,昨天明明就可以把她吃掉,你偏要拦着我,要不是你拖延时间,那个小丫头片子早就进我嘴里了!” 杨嬷嬷干脆地跪在地上,不替自己辩解,只是一下又一下磕头,直磕得额头流血,两眼冒青光。 俪夫人不耐烦地勾手,只见杨嬷嬷身体径直飞起,又重重跌回地面。 “行了,滚吧,留着你还有用,若不是鬼王那边难搞…”她美目狰狞,狠狠刺向杨嬷嬷。 杨嬷嬷喘着粗气,挣扎着起身。 “那奴婢告退,夫人您保重身体。” 俪夫人冷眼看着她一瘸一拐地离开,又复而痴迷地舔着嘴角。 “小花妖,你早晚会成为我的盘中餐。” 梅子箐告了假,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圣僧,我决定了,今天晚上再出去溜达一次。” “你疯了,这不是往别人嘴里送点心吗?” 花蝴蝶高近允在她身边飞来飞去,恨不得变成人形将她晃醒。 “我很清醒,有人将我视为盘中餐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第一次看她眉眼冷漠,气势极盛地点着桌角。 高近允稍微冷静下来,停在她的指尖,“是为了除掉俪夫人。” “那么现在很显然,一个羊角怪出现在前任鬼后宫中还长久地不被人察觉,这里面没有她的手笔我不相信。” “只有生擒住羊角怪,我们才能找到击破她的机会,不然凭你凭我,哪里能抵得过整个幽都的人?” 即使高近允依然很担心她,他也不得不承认,梅子箐说得完全是正确的。 “…,你说得对,你比之前还要更勇敢了,我不应该用我自己的想法去禁锢你,我高近允在此发誓: 梅子箐,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剩下的麻烦我们会一起面对。” 是了,他总是这样,哪怕他再不愿意,都会默默帮助自己。 你这样叫我怎么办啊,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梅子箐心神激**,冲动之余,她的贼心战胜贼胆,轻轻将唇印上了高近允的翅膀。 “圣僧,谢谢你。” 她身上甜甜的气息像牢笼,将他禁锢其中,柔软的触感顺着翅膀传到大脑,心脏就像炸开了一朵花,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谢谢就谢谢,下次不许乱亲我。” 本来是很严肃的话,奈何他语气扭捏,翅膀害羞地蜷缩起来。 不仅没有起到威慑作用,倒是反方向地激励了梅子箐。 “嘿嘿,下次还敢,谁叫你这么可爱。” 被狠狠倒打一耙的高近允无话可说,他只能努力忍住翅膀上的酥麻感,颤颤巍巍地飞远。 他才不可爱,他是帅气的和尚。 梅子箐心里有了底,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并不感到恐惧。 早点结束吧,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目光移向那边还在羞恼的某只蝴蝶,颊上梨涡圆圆。 想要和你有更早的未来啊。 “咕咕咕~” 猫头鹰睁大眼睛,歪着脑袋蹲在树枝上看着树下的飞虫。 梅子箐脱掉碍事的鞋子,在脸上蒙上黑布,只露出她清澈的眼眸。 再次踏上昨天的路,小心翼翼地探查着。 很好,暂时没有什么动静,她轻如落叶地跃上房梁,在屋顶上穿梭着。 “圣僧,圣僧,俪夫人那边有动静吗?” 高近允停在树枝上,房门禁闭,屋内没有一丝光亮。 “暂时没有,你要注意安全。” “好的,我要使出杀手锏了。” 她突然停在,就地坐下,拿出一个香喷喷的鸡腿往嘴里塞。 那个鸡腿女子给了她灵感,一定是她太香了,才会招来这么多烦人的蜜蜂,但论起香的话,还得是鸡腿。 她在这慢悠悠地啃着鸡腿,一道黑影却朝着她相反的方向游去。 就是游,像流动的溪水,一下就消失不见。 “可恶,再不来我就吃饱了!” 已经吃了两个鸡腿的梅子箐不满地吐着骨头,泄愤一般地掏出第三个鸡腿。 有人和她一样恼怒,“可恶,这个小丫头片子呢?难道是杨柳那个贱人干的?” 她愤怒地砸烂一个凳子,钻进地底消失不见。 杨嬷嬷才躺上床脖子就被一双大爪死死掐住,她的喉管要被挤破了一样的疼痛。 “夫人,发生了什么?” 她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棕褐色眼睛,鼻子里喘出的腥臭气息扑在杨嬷嬷脸上。 扭曲在一起的五官像蚯蚓一样弯曲爬行,此刻俪夫人异常愤怒地收紧手指,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那个花妖呢?是不是你背叛我!” 杨嬷嬷脑子一片空白,花妖,她和花妖有什么关系? “夫人,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还在嘴硬,你是不见黄河不落泪!” 她张开血盆大口,长舌吸动着黏液往杨嬷嬷身上贴。 “好痛,是谁!” 她想要吞掉杨嬷嬷的想法并没有成功实施,一块飞过来的石头正好卡在她的鼻孔里。 “你猜我是谁!” 梅子箐多长了个心眼,她随手变化成了钱壮飞的模样,不仅是模样改了,性别都改了。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一天就能干掉这个妖怪,凡事都需要长远打算。 羊角怪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这个精壮高大的男人。 第112章 羊角怪是谁 “没见过的人,但是你身上有妖气,既然找不到花妖,那就吃你吧!” 没想到她如此荤素不忌,梅子箐侧身下腰躲过她挥过来的黑掌。 她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吃掉梅子箐,杨嬷嬷得以从她手底下挣脱,坐在地上咳嗽连声。 梅子箐在空中翻转,蹬着羊角怪的手跃到房梁,一箭射出,将她尾巴钉在地板上。 “雕虫小技!” 俪夫人周围卷起飙风,轻易地阻挡住梅子箐接二连三射出的木箭。 可恶,这样怎么才能靠近她呢? 梅子箐收回弓箭,手掌交叉扣在胸前,她背后长出藤蔓,以极快的速度抽向羊角怪。 柔软的藤蔓和锋利的飙风相比,必然落于下风。 但是她的目的本来就不在于此。 羊角怪看着漫天乱飞的藤蔓碎屑,高兴地手舞足蹈,脚却突然动不了了。 长满尖刺的细索从钻破地板,环住她的脚踝狠狠一拽,她猝不及防被拉倒在地,房中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大轰响。 梅子箐找准时机,灵力环绕在箭身上,用力朝她胸口攻去。 还有一寸,她的目标很快就要达成了! “你未免太单纯了吧?” 她眼前一黑,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是她的错觉,腥臭味和食物腐蚀的味道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 梅子箐即将得手的那一刻,羊角怪露出诡异的微笑,她又不是只有一张嘴,腹部的大嘴蓦地张开将她吞进口中。 平时吃饭时要细嚼慢咽的,但是这次情况不同,就暂且先狂放一些吧,她嚼都不嚼,直接将梅子箐生吞到肚子里。 感觉到腹部的饱胀感后,羊角怪心情渐好。 不再管地上奄奄一息的杨嬷嬷,打开大门如黑夜里的幽灵一般快速离开。 她离开后,杨嬷嬷沮丧地撑着地爬起来靠在床头。 “对不起了,也多谢你,不然我今日就直接葬身于此了。” “不用客气。” 那个人仿佛自己都被雄浑的男声震惊到,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就是本该在羊角怪肚子里的梅子箐。 “公子,你不是?” 梅子箐挺直腰背,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刚刚只是一个意外,我有必杀技。” “你想不想摆脱现在的困境?”她端正神色,黝黑憨厚的脸上一派正气。 杨嬷嬷眼里灰败的光猛然亮起,她捶着胸口,抑制突然来访的激动。 “公子什么意思?”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明明她都已经很激动了,还要装模作样套他的底细。 “我看不惯这个怪物很久了,若有你的帮助,除掉她的计划就可以更进一步,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合作?” 梅子箐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杨嬷嬷是俪夫人身边最亲近的手下,甚至可能今天的一切都是她们合伙演出来的障眼法。 但是,不试试哪知道结果呢? 如果俪夫人这次是真的想要杀死她,就证明她们并没有表面的和谐。 况且杨嬷嬷疼爱鬼王看起来也不像作伪,俪夫人对待鬼王如此冷漠,她不会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吧? “老身不敢,夫人可是掌控着我的命脉。” 第113章 鸡腿风波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不想,是不敢。 有戏,梅子箐眼睛发光,扯过一张椅子坐下。 “你的命脉是什么?” 杨嬷嬷一时语塞,这么大喇喇问她真的好吗,但是告诉他也无妨。 “是鬼王陛下,夫人手里捏着鬼王陛下的命,我作为她的子民,不能不为我们的王考虑。” 真是翻天了,一个母亲时刻威胁着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想要杀掉这样的母亲,这关系真是乱套了。 等等,她们不是在提羊角怪的事吗?杨嬷嬷怎么扯到俪夫人身上了? 梅子箐不肯放弃,提起杨嬷嬷的衣领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老实交代,俪夫人和羊角怪是什么关系,如果你说了,我们说不定能找到保护鬼王殿下的方法。” 杨嬷嬷的脖子今天使用过度,她轻轻地拨开这位小郎君的手,站在梅子箐面前犹豫不决。 是说,还是不说,如果他真的有办法呢? 回想起柳每次高高兴兴来到这里又垂头丧气地离开,她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大不了,大不了她这条命拿出去给夫人殉葬,为了陛下光明的未来就赌一把吧! “是夫人,她就是俪夫人。” 梅子箐麻了,她表情麻木,恨不得直接冲到鬼王面前大喊: 你妈是个羊角怪啊,她根本不是蝴蝶好不好! 这完成目标的难度再次向上提升了一大步。 “多的,我不能再透露了,你至少要让我看到你的诚心,我才能考虑跟你合作,不然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你也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消息。” 梅子箐心累地摆摆手,一脸怀疑人生地走出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承载了太多痛苦的回忆,她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 但是认识到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好处,她留在俪夫人肚子里的一缕灵体可以派上用场了。 如果把这件事捅出去的话会不会给俪夫人带来致命打击呢?一直以来她藏得好好的原因无非就是利用了信息茧房自己的身份这一点,幽都人真的会让这样嗜血的妖怪为非作歹倒也未必见得。 梅子箐脑子里非常想要把这件事捅出去,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样干的话鬼王应该也会受牵连吧。 血缘关系无法斩断,纵使是她母亲作恶,人们更多的是会把事情怪到她的身上。 瞒着女儿身份成为鬼王本就艰苦了,还是找其他办法把她摘出去吧。 她不敢光明正大回到自己的房间,躲到草丛里化作一缕流烟。 先去茅房吧,装成自己起夜的样子回去。 成功回到自己房间的梅子箐第一时间呼唤高近允。 “圣僧,我有一个大秘密要告诉你。” “她躲在被窝里,用神识写成的符咒给高近允传话。 “那个俪夫人就是羊角怪,根本不是蝴蝶精,而且她吃妖怪的事情好像不是一次两次了。” 没等高近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自己就一股脑都讲完了。 那边久久不语,梅子箐意识到不对劲。 “圣僧,是你吗?” 那边突然有些吵闹,还夹着风声,像有人在争夺什么东西。 “鬼王陛下,不要中途截胡。” “哎呀,听一听怎么了!” “小石楠花,是我,怎么,不是你的圣僧你不高兴啊?” 梅子箐有些忐忑地翻了个身。 不是吧,她本来还想给鬼王一点缓冲的时间,现在是当着人家女儿面说她老娘啊。 “鬼王陛下,你听到了?” 鬼王拿着符咒,用凳子隔开想要上手来抢的高近允。 他真的很固执,柳眉眼一动,木偶言非终于迈动脚步上来将高近允拉开。 “我听到了,你干得不错,我真是小看她了。” “高和尚,你冷静一点,还给你就是了,对我这么大敌意干嘛,我又不会吃了她。” 高近允将好不容易回到手中的符咒抹平整,平息好心绪之后才跟梅子箐对话。 “现在是我,你没事吧,她有没有伤害到你?” 梅子箐面对鬼王时下意识耸着肩膀放松下来,还是圣僧的声音听着好听。 情人眼里出西施可能就是这个理。 “没事,不过我差点被她给吞了。” 高近允的佛珠一晃,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启祥殿,这还叫没事,那什么叫有事啊! 一直玩弄着言非手指的鬼王也闻言抬头,心里居然稀罕地升起了一点愧疚。 若是事成了,还真得好好感谢她。 “没事,你们不要慌。”被她反向安慰的高近允垂下眼眸,嘴角微抿。 “她吞掉的只是我的一个灵体,有灵力,但不会泄露我的气息,既然鬼王陛下也在,那我就直接提出我的要求了,我想要一株断肠草。” “最毒的那种。” 碧蓝色的发丝在指尖环绕的动作猛然停止。 “你想要做什么?” “我可以吃断肠草…” “不行,这个提议不行!” 她只说了一点开头就被两个人打断,高近允眼睛瞪大,身体微微颤抖。 “你不能拿自己冒险,我说过了要以你自己的人身安全为前提,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 鬼王也一脸不赞同地捏着言非脸颊上的软肉。 “小石楠花,实在不行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别把自己赌进去了。” 梅子箐虽然高兴高近允这么在乎自己,但是她还是决定要做。 “哎呀,你们不要这么紧张,我是植物啊,植物吃植物怎么会中毒呢?” “要是植物系妖精这种容易被同类害死的话,我们早都全部消失了。” “但对动物精怪来讲,那就大大不同了。” “尤其是羊,我们就试试吧,圣僧,你不愿意相信我吗?” 高近允心口一下一下地胀痛,他受不住地捂住胸膛。 “我相信你,但是…”但是我很害怕失去你。 我们可以相忘于江湖的所有前提都是你要过得很好,“如果中间出了一点差错,你的解决方案又是什么呢?” 梅子箐坐在**,歪头思索了片刻。 “大概就是变成一颗种子吧,鬼王陛下承诺了要帮我找到我的树,那么我还是会好好活下来的。” 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去反驳了。 高近允前所未有地挫败,他什么时候变成花瓶了,居然起不到一点作用。 “梅子箐,那么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的人生要好好把控,还是那句话,注意安全。” 鬼王看他都松口,她一个外人也插不进去,只能领着高近允进她的私库。 转动手上的戒指,一抹蓝光飞向她房间里的墙壁。 墙壁慢慢裂开一个漩涡,内里漆黑无比。 “进来吧,我私库里面什么都有。” 高近允怀里揣着符咒,听着梅子箐的呼吸,抬脚迈进漩涡。 刚一进去就被灰尘呛了个底,“咳,鬼王陛下怒还真是“不拘小节”,这里的灰都快把我头上的光掩盖住了。” 高近允用袖子捂住鼻子,艰难地在灰尘中行走。 私库俪没有光,她手心窜出蓝色的火焰,照亮这一方天地。 言非乖乖地在前面给她挡灰,白皙的脸蛋上都是灰尘。 “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有一百年都没有来过这里了,脏是脏了点,东西还是挺多的。” 梅子箐好奇中,鬼王殿已经够奢华了,那私库里肯定也有很多亮晶晶的东西。 “那陛下你知道断肠草放在哪里吗?” “当然不知道啊。”柳一脸理直气壮,仰着下巴拂去言非肩上的尘埃。 “……” “……” 是该说些什么好呢,找当然可以慢慢找,但是梅子箐等不得了。 “我们可能要快一点了,那个怪物排泄速度应该不慢,我要赶紧吃下断肠草,再将毒力传送给灵体。” 时间紧迫,他们三个人只好快快分头寻找。 梅子箐在这边也抽不开身,高近允又怕她睡不够直接把联络掐断了。 梅子箐躺在小**,看着天上的星星有些失神。 希望一切都能继续顺利下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鱼鳞状的薄云在天际游行。 梅子箐打着哈欠推开门,迎面撞上杨嬷嬷。 “嬷嬷,是有什么吩咐吗?” 她努力把姿态放低,演足了一个胆小怯懦的形象。 “昨天晚上,酉时三刻,你在何处?” 果然来了,梅子箐半点不虚,“我去上茅房了。” 杨嬷嬷挑眉,眼神犀利。 “花妖也需要排泄吗?” 梅子箐手捏成拳,糟了,她和人类混太久都忘记这一茬了。 这下要怎么蒙混过关呢,梅子箐内心忐忑。 “而且昨天晚上有你看到你偷溜进厨房偷了三个鸡腿,为什么要撒谎!” 梅子箐脸蛋红成了熟番茄,这,她这个,就是说,“我就是看大家吃得很香。” “谁在你面前吃鸡腿了,那是做给恶鬼吃的,我们宫里的伺女没有人类,就连妖精都是少数,多数都是恶鬼。” “以后不准偷吃了,不然会拉肚子的。” 梅子箐没想到杨嬷嬷还给她来了这么一出,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直接把自己的逻辑漏洞给填补上了。 “对不起,嬷嬷,我再也不偷吃了。” 其实杨嬷嬷也不是完全相信她的,但就是这么巧,有人昨天晚上闻到了鸡腿的香味。 第114章 我的鬼后 “行了,这事就此揭过,你跟我去跟夫人请安吧。” 梅子箐惴惴不安地跟着她的脚步,脑海里面闪过许多阴谋诡计。 可恶的羊角怪,一直打她注意,这年头还有人吃石楠花,口味真重。 她暗暗腹诽,同时欣赏那一丛又一丛开得美丽而绚烂的花。 但是幸好,遭殃的不是你们,如果园子里那颗大石楠花树真的成精了,那么被放在餐桌上的妖就是她了。 她尚且还有高近允和鬼王的帮助,而这些小花小草可是孤身一妖。 梅子箐清醒地认识到,除掉俪夫人的重要性了。 只有邪祟才会用噬妖的办法去填饱肚子,真正的好妖都是自己吸收天地精华加以一丝机缘所得道的。 一路上想了很多,导致梅子箐看到俪夫人的第一眼差点没收住。 “怎么,这个小丫头片子看我干嘛?” 俪夫人涂着寇丹的素指指向她,杨嬷嬷赶紧牵住她的手为她开脱。 “夫人花容月貌,梅子刚化形,被您的玉容迷倒也是正常的。” “别说她了,就是老奴自个儿看了您都挪不开眼睛。” 被哄得眉开眼笑的俪夫人吹了吹自己的指甲,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哦,是吗?那看来我要更加好好保养自己了,最近胃口不好,过几天了再“好好进食”。” 梅子箐充分相信她嘴里说的好好进食就是指吃掉她这件事,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呸,老牛吃嫩草,可恶的家伙!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内心再怎么讨厌她,现在都得厚着脸皮夸奖她。 “夫人不用保养都美,保养了之后定是幽都第一美人。” 她这么想着,脑海里却浮现出鬼王的身影。 母女俩何其想像,但论起外貌自然还是鬼王更胜一筹,只是可惜她平日都以男装示人,将自己的五官又钝化了三分。 一场风波就在她的插科打诨、杨嬷嬷的极力遮掩、俪夫人的眉开眼笑中度过。 “圣僧,你们一定要快点啊!” “喂,别碰那个,那个可是言非送给我的。” 高近允嫌弃地将手里的咸鱼又放回原地,不是他想抱怨,东西实在是太多、太杂了。 找起来过于困难。 耐心如高近允都忍不住想要自暴自弃了,“陛下,您再好好想一想到底放在哪里,梅姑娘她一个人在那里很危险,我要赶紧回到她的身边。” 鬼王暗中翻了个白眼,哼,两情相悦了不起啊,就会让她这种单身人士吃狗粮。 “我知道了,我想想。” “当时我年纪还小,专门去挖了一筐毒草回来放着,应该还在更里面一点的地方。” 有了线索,高近允非常积极地往里面走,黑暗中他身姿挺拔,像一颗白杨立在滚滚黑烟中。 柳拉过自己的木偶,也往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这些充满回忆的东西。 和梅子箐想得完全不同,这里面的东西一点都不值钱,全是她年轻时候收集来的各种小玩意儿。 一盏破旧的花灯,一个拨浪鼓,一个面具,全都是她曾经和言非在一起时拥有的东西。 她看着看着鼻头发酸,指甲陷进肉里。 “找到了,这应该就是了!” 第115章 蝴蝶冒险记 柳斩断碍事的蜘蛛网,亲自查看了一番,“没错了,就是它,你赶紧去吧,梅姑娘应该一直在等着你。” 她眼睛一转,又有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我等你一起去,这样的话还会更快一点。” 高近允戴着锥帽,一脸冷漠地拉着马绳。 “呵,所谓的带着我,就是让我当马夫,你是会利用人的。” 幽都今天艳阳高照,他一个人坐在外面风吹日晒,两个闲人坐在马车里又是吃又是玩的。 “哎呀,殊途同归嘛,快点赶,路上太热了,小心给我言非晒黑了。” 他是木偶啊,木偶! 高近允脸色已经不是冰冷,而是麻木,从佛门佛子变成马车夫,在整个和尚界都是十分炸裂的。 “驾~” 在他的怨气之下,马儿跑得飞快,蹄子踩得冒火星。 “陛下,您怎么来了? 柳在察觉到气息接近的时候就快速让高近允变成蝴蝶,将他放在言非的肩膀上。 自己接着惯性接替高近允的位置,熟练地停下马车。 “今天无事,来看看杨姨。” 杨嬷嬷想要掏一掏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吧,陛下是来看她的。 激动地手都在颤抖,杨嬷嬷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了,吸着鼻子将他们迎进启祥殿。 “陛下,这不是那位吗?” 马车上的言非一下地立刻就将杨嬷嬷震住了。 毕竟谁看到死去的人又活生生站在眼前都会觉得诧异,更何况那人死时连灵魂都被磨得一干二净。 柳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镇定自若地牵着言非,同他十指紧扣。 “哦,我的新娘啊,幽都的鬼后。” 杨嬷嬷眼前发黑,头脑眩晕。 这都什么事啊?! “夫人那边…” 柳扣着他的细腰,懒懒地靠在冰冷的木偶身上。 “没事,我会解决,我早就不是什么事都要听别人话的孩童了,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的话未免也太过没用了。” 杨嬷嬷只能把一肚子的担忧和劝诫都吞进肚子里,算了,陛下也长大了,她想做什么酒做什么吧,快乐就行。 想通了的杨嬷嬷越看言非越喜欢,像是像那个人了一点,但是陛下这样好的人找个替身又怎么了。 爱屋及乌在杨嬷嬷身上体现了个彻底。 她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还把柳最爱的槐花糕也分了一半给痴呆的小木偶。 “大人,拿着吧,陛下可最爱吃这个了。” 言非傻傻地伸出手接住,握在手心不动。 “大人,不爱吃的话告诉老奴,下次给您准备您爱吃的。” 柳失笑,叼走言非手心雪白的糕点,舌尖和他细长漂亮的手不期而遇。 “他只是个木偶,吃不了。” 她含笑吞下残渣,笑眯眯地把他手上的糕点擦落。 柳和杨嬷嬷对话的时候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言非指尖轻微的颤动和耳尖浅浅的红晕。 “陛下开心就好就好,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夫人可不行。”即使是面对这柳不乐意的眼神,杨嬷嬷也坚持让她去问一声好。 妖魔鬼怪确实没有多少人讲孝道,但想要抓住鬼王把柄的人可是多不胜数。 杨嬷嬷想起那时众人对柳的围攻,内心依旧心酸不已。 “去吧,孩子。” 她看着相携离去的两人,眼中泪水涟涟。 要是那个孩子还活着就好了,如今一切都为时已晚,逝去的终究无法得到弥补。 “夫人,陛下来了,还带着他的…新夫人。” 没什么精神的俪夫人听到新夫人三个字倒是睁开眼睛了。 “让他们进来吧,让我看看到底选了哪家的姑娘。” 柳牵着言非进来,他们身高相当,就外形而言非常般配。 但俪夫人的嘴角弧度已经下落,眼里冰霜凝结。 “我的好儿子,这就是你的夫人?” “让我好好瞧瞧,怎么和那个死了的鲛人长得一模一样。” 她毫不避讳地伸出脚穿鞋,一步一摇地走到他们身边。 长长的指甲戳在言非脸上,她似乎还想进一步靠近,却被柳死死拦住。 “母亲,差不多得了,这可是你的儿媳妇,不是本王为你找的男宠。” 她故意曲解俪夫人的意思,成功让包括俪夫人在内的所有人变了脸色。 言非作为木偶不知道眼前的情况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主人肩膀看上去很好靠,慢悠悠地把自己下巴挪到他身前的人上。 俪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充血一瞬间变成竖瞳。 “让我想想,是谁给你找来如此相像的一个人的,是张生?还是火鬼?” 她提到的都是自己的心腹,柳在心里冷笑不止,她果然从一开始就不安分,把手都插进不该管的事里面了。 “人?我的夫人可不是人,更不是怪,他只是一个木偶罢了,一个永远不会离开、不会背叛、不会伤害我的木偶。” 她转头亲昵地贴上言非冰冷的脸颊,用余光盯着俪夫人。 明白她是意有所指,俪夫人却没有生气,绕着他们打转。 “木偶,你忘了你的王尾是怎么得来的吗?只有子嗣才是最稳妥的保证,如果不是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这王位谁坐都一样。” 柳也不气恼,自顾自地抱着言非坐在自己腿上,让丫鬟们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蘸着茶水在言非手上写写画画。 “大可以试试看,看谁离不开谁。” 俪夫人忍无可忍,一甩袖子愤然离开。 柳的气势一下熄灭了,她颓然地倒在椅子上看着精巧的房梁。 像是承受不住眼睛的酸涩,她把手抬起来捂住眼眶。 “别难过。” 她的小木偶,在用自己的嘴给她吹气,呆滞的眼睛虽然没有一丝神光,依然认真地看着她,里面装的全是她。 “好,我不难过,我就腻了这种难过的心情了,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有父母爱护的,我只是明白地太晚了,或者说是一直不愿意相信。” 她拍拍言非的肩膀,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刚刚那只蝴蝶呢?” “被夫人抓走了。” 柳瞪大眼睛,不妙,高近允要是出了事或者被拆穿就糟了! “快走,我们追上她!” 她们一路风风火火,本以为高近允死定了,没想到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梅子箐捧着蝴蝶,正和俪夫人在一起说笑。 梅子箐这个时候遇见俪夫人完全就是一个巧合,她就是来给花浇水,哪里想得到自己回被俪夫人撞倒。 或许是出于预备餐的情分吧,她不仅把梅子箐扶起来,还多和她说了几句话。 只见俪夫人捏着蝴蝶翅膀,居高临下地看着梅子箐。 “小丫头片子,你在这里干嘛?” “浇水。”梅子箐老老实实地回答,她耳朵突然有点痒,不禁用手去挠了挠。 余光一不小心就看到她手上的蝴蝶,看着那熟悉的粉色花纹还有透明的翅膀,梅子箐脸色刷地变白。 好熟悉的蝴蝶,简直和高近允看起来一模一样。 在同样是妖怪的俪夫人面前,她这种菜鸡也不好用神识传话,一不小心就会被双双逮住。 她也不确定高近允是被发现了还是这都是只是一个巧合,下定决心试探一下再出手,反正高近允是一定要救下来的,保不齐俪夫人丧心病狂吃蝴蝶。 “夫人的寇丹真漂亮,指若削葱根说得就是夫人这样的人,哎呀,这只蝴蝶真漂亮啊,是在花园里捉到的吗?” 她肤白如雪,如一泓清水般澄澈的杏眼满含惊喜,就是俪夫人也有些心软,她突然想起来那些小羊羔子,它们也会这样望着她。 “想要吗?想要就给你了,反正是个破烂玩意儿,最好玩完就把它弄死或者淹没在水里,这种虫子可是最爱孕育出可怕的毛虫,它们长大了就会吃你的花,喝你的液。” 梅子箐小心翼翼地将花蝴蝶高近允捧在手心,闻言内心有些莫名的愤怒。 可恶,她才不会这么对圣僧呢! 俪夫人看见她眼里腾腾升起的怨气,还以为自己哄小孩儿的把戏成功了。 她走后,梅子箐才长呼出一口气,太好了,如果圣僧落在她手里可能真的会被淹死或者碾碎。 “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高近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她手心扑腾着想要飞起来。 “你先别动了,我接下来会好好保护你的,交给我吧!” 她现在就是个小女孩儿,语气自豪地说想要保护他。 高近允的翅膀突然没有了任何力气,他顺从自己的内心眷恋地用触角靠了靠她白嫩的手。 “好,那就先多谢你了。” 这副场景落在柳眼中,就是小情侣恋爱日常。 她高高悬起的心种种落下,认命地靠在言非身上。 “他们多好啊,彼此心悦,但又不互相点破,在雾中寻找自己的花朵。” “如果你还活着就好了,不对,不好,活着你肯定不愿意见我。” 现在已经很好了,暂时让我忘记以前的事情吧。 第116章 中毒 “走吧,我继续在这里反而对他们不利,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抬头看着刺眼的阳光,纯白的日晕让天空显得更加湛蓝透亮。 他们悄悄地走了,亦如他们悄悄地来。 梅子箐根本没有发现过他们的存在,只专心地充当高近允的依靠。 他在那时一定也会有一点点害怕吧,在她眼里,高近允不是冷静不会恐惧的机器,他是活生生的人,有温度,有脾气,有情绪。 “圣僧不怕,没有危险了,乖。” 她声调轻柔,尾音上翘,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宠溺的意味。 高近允扇扇翅膀,尾端的粉红在梅子箐掌心闪动。 “没事了,刚刚都是意外。”高近允立在她掌心正中央,小小的身躯岿然不动。 “断肠草在这里,你…” 他衔着用结界包裹的草,翅膀被软绵绵触碰。 她直接用嘴把草接过去了。 高近允现在是一只蝴蝶,他的小脑袋上也看不出表情。 但颤抖得厉害的翅膀足以表达他内心的震惊。 这算是一个吻吗? 高近允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话,如何飞翔了。 有的蝴蝶还没死,但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下次别直接用嘴,不干净。”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劝告。 梅子箐不以为然,她只是一个妖精而已。 但要说她刚刚的举动没有一点私心,那不可能。 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会想和他亲近,想看他面对自己失控的表情,想听他因为害羞而磕磕绊绊的语调。 她的机会不多了,用一次少一次,如果结局是注定好了的,那她只能用力去增加过程。 尽管内心想着下次还敢,嘴上依旧乖乖应答“好的,我知道了” 她态度良好,高近允也拿她没办法,谁能想到自己现在被她拿捏住了。 梅子箐眉头并不舒展,毒素开始顺着她的脉络在全身流窜,还好,这种程度暂时可以接受。 她的灵体与她一致,开始消化毒素。 梅子箐转动手腕,神识支撑着她将全部毒力往灵体里逼。 俪夫人肚子一痛,脸上瞬间苍白如纸。 “好痛,怎么回事?” 杨嬷嬷急忙将她扶起来,俪夫人身体虚软,连床榻都上不去。 “夫人,我这就去叫鬼医。” 杨嬷嬷急匆匆离开了,留下俪夫人一个人疼得在**打滚。 胃肠像是被用用矛胡乱搅动,直搅得肝肠寸断,眼前一阵阵发黑,蓝色光点在眼睛里跃动。 汗打湿了她的里衫,俪夫人甚至没有功夫去想是谁害了自己。 她虽然猖狂,但小心谨慎,整个宫殿都看不到任何她忌讳的东西,更别说是吃了。 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自己从木偶身上捕来的蝴蝶。 莫非是鬼王,她要害我! 失去理智的俪夫人立刻叫嚷着把鬼王带来,把鬼王杀死之类的话,屋外的宫女都不堪入耳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梅子箐脸色发青,并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俪夫人的剧烈抵抗,让她的灵体有些掌控不住。 看来速度还是太慢了,她索性直接带着高近允躲到草丛里,就地打坐加快毒力输送。 灵体犹如一个行走的大毒物,在俪夫人四肢百骸中来回穿梭,“啊,好痛,谁来救救我!” 第117章 装模作样 俪夫人痛得眼泪汪汪,身下的床单被她揪出一个大洞。 “杨柳,我命令你,赶紧过来!” 带着鬼医急匆匆归来的杨嬷嬷快步走到床前,弯着腰听候差遣。 “快!拉住我的手!” 俪夫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长长的指甲抠进杨嬷嬷的肉里,她瞪大血红的双眼,身上羊角怪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甚至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人形了。 “杨柳,你的身体我就还给你吧,反正这副壳子早就该坏了。” 她们额头猛地相撞,电光火石间,羊角怪就已经附身到了杨嬷嬷的身上。 “不,我的身体?可是我一直都是一个普通嬷嬷啊!” 杨柳痛苦地蜷缩着,剧烈的痛楚扎着她的神经,让她几乎要陷入癫狂之中。 杨嬷嬷,不对,是羊嬷嬷,冷漠地扯回自己的衣角,目睹了全部过程的鬼医被一爪穿心。 他眼睛瞪大,鲜血从胸口和嘴角流出,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路人,为什么会沦为别人的眼中钉。 杨柳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过,她柳目含泪,哽咽着还想要说些什么。 羊嬷嬷一道法咒直接让她变成哑巴。 “就代替我,好好死去吧,鬼王,你害我至此,我早晚会报复回来的。” 十指徒劳地在**抓着,她心如死灰,一想到鬼王陛下也会遭遇不测,对未来的希望瞬间全部破灭。 她想起来了,她从来都只是一个嬷嬷,她才是俪夫人,是真正十月怀胎生下柳的女人。 怪不得,她从来都不给柳好脸色,可是柳不是她的孩儿,是我的啊! 梅子箐对情况的发展一无所知,她输送完毒素就倒在全是树叶的草丛里了。 “成功了吗?” 梅子箐捂着胸口,“应该是成功了,但是不知道为何,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了。” “快来人啊!夫人要不行了!” 整个启祥宫乱成一团,齐齐的脚步声在走廊、花园、厨房响起。 “梅子,快来!夫人出事了,要是夫人不小心仙逝了,我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梅子箐急忙装作睡醒的样子,从草丛里爬了出来。 “什么!灵姐姐,我就来!” 她不忘记把高近允放进自己的锦囊里,被脸熟的侍女拖着跑。 大家都聚集在大堂门外,隔着厚厚的屏风,梅子箐只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的痛呼。 这羊角怪还真是强悍,若是一般的动物早就死了。 柳给她的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断肠草,采割下来之前已经生了灵智了,梅子箐想到这里内心有些悲哀,其实他们和俪夫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立场不同,所要守护的利益不同罢了。 “不对劲,梅姑娘,我感受不到俪夫人身上的妖气了。”得益于今天俪夫人抓住他的翅膀,高近允对她身上的妖气印象很深刻。 “你在此处先不要打草惊蛇,我悄悄溜进去看看。” 梅子箐捂住锦囊,小声跟他说话。 “万一你又被抓住了怎么办,你现在只是只小蝴蝶而已。” 高近允用触角挠了挠她的手背,软声请求。 “就让我去吧,我保证安全回来。” 梅子箐被糖衣炮弹击中,脑子晕乎乎地无法思考。 “行吧,快点回来哦。” 他摇摇晃晃地避开所有人的眼线,贴着墙壁飞到俪夫人的房间里。 很显然,她距离死只有一步之遥。 高近允越看越蹊跷,待他飞近,心中不妙的预感更甚。 “柳儿,我的孩子,如果临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 “如果我的身体没被人夺走就好了,这样起码我能为你遮挡一些风雨。” 高近允大惊,惊得翅膀都偏航了,正正落在俪夫人床头。 她眼中涣散,脸色赤红,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上密布着汗水。 真正的俪夫人只看到眼前有一片轻轻的薄粉飘过,一直飘到她的床头。 “真好,还有同族来看我。” 她还有最后一丝遗憾未了解,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用完了,一盏灯被打碎,火花自然也就消逝了。 她一生都不得所爱,成为鬼王夫人后鬼王惨死,自己一个人生下孩子后直接被人夺舍,记忆也一并抹去,临死换回自己的身体却无一个人在意。 她临死都没看到自己用命生下来的孩儿,那一声声母亲从来没有一声是对着她喊的。 “杨柳,下辈子不当妖精了,我还是山间的那只蝴蝶。” 她死了。 **只留下一具冰冷的蝴蝶尸体。 是最普通的白蝴蝶,浑身没有一丝花纹。 高近允已经彻底意识到他们做错了什么,但事情来得太快了,他甚至来不及救她,一条生命就此消失在他眼前。 出家人慈悲为怀,高近允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一直给自己洗脑,也甘愿背负上孽障。 但这并不证明他们误伤到无辜的人是对的。 如果这只蝴蝶精说的是真的,而非羊角怪为了脱身而故意设计的阴谋的话,他们就是在犯下杀孽。 高近允不仅愧疚,还有些害怕,他害怕这些事情会反噬到梅子箐身上。 不行,“从一开始答应这些事的人都是我,给断肠草的人是我,没及时发现的人也是我,上天有灵,请独独责罚我一人。” 他抬头仰望苍天,难受到无法呼吸。 恍惚间,他好似听到了天边传来一声清浅的叹气。 仔细聆听,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用自己细弱的翅膀,一次又一次地顶着被角,轻轻把被子盖在蝴蝶身上。 一道金色流光飞快冲出窗外,这个消息必须立刻让鬼王知道。 他绕回进来时的路又悄悄折回梅子箐的锦囊。 人们渐渐没有再听到痛呼声了,一个个鼻鼻观心,没有一个人敢出头冒进。 羊嬷嬷假装悲痛,实则得意,她随手推出去一个伺女,让她去打开房门。 好死不死,这个倒霉的人就是梅子箐。 她回头看向反常的羊嬷嬷,内心充满疑窦。 她现在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深入骨髓的恶意在羊嬷嬷周身流转,就连脸上的褶子都比之前更加深刻。 不过她一个人人可欺的花妖,也没办法当场揭露她的不对劲。 她一边谨慎地靠近房门,一边手指剐蹭着锦囊。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敢用神识传音,直接小声嘟囔出来,反正大家应该也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手背上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高近允暂时说不了太长的话,只能告诉她别进去。 现在进去肯定要被当成替罪羊。 梅子箐经他提醒,多长了心眼,只是推开房门然后就不敢动了。 反正有人问她的话,问就是不敢进去,怕夫人生气。 最后没办法了,大家都在互相推诿,羊嬷嬷自食恶果,谁叫她是俪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人呢。 她气势汹汹地把屏风推开,将房里的一切展现在众人面前。 “啊,夫人!” 紧接着她就像是又惊又悲,快到看不清她是怎么跑的,直接扑到床前。 剩下的伺女们极有默契地开始小声啜泣,不是心疼俪夫人,是为自己即将要殉葬而感到悲哀。 正如俪夫人所料,她的死仅仅只是她自己的事。 羊嬷嬷已经把她的名声都败坏光了,大家都不喜欢她。 羊嬷嬷抱着蝴蝶哭得稀里哗啦,心里却想着怎么把这具尸体吃掉。 蚊子再小也是肉,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快,快去通知鬼王陛下,一定要把凶手抓住,还夫人一个公道。” 她说起这个,双目阴森高,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嘴角冷冷下撇,仿佛抓住了他就要将这人碎尸万段。 查出来吧,查出来是谁要害她,不管这个人目的是不是她,她都会将他们挫骨扬灰。 唯有高近允和梅子箐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鬼王是绝对不会让这件事败露的。 更何况,如果羊角怪要自爆,那么她第一个就要遭殃,是继续隐姓埋名还是自爆马甲被捕杀,她自己心里也有数。 梅子箐无比庆幸她那天装成了钱壮飞的模样,不然的话这一个破绽就会全盘崩溃。 “鬼王陛下驾到!” 她衣袍散乱,头发长长披在肩上,一幅来不及修整的模样。 为了逼真,甚至连眼圈的红晕都恰到好处。 鬼王如风冲进房门,一来就挤开羊嬷嬷,将蝴蝶放回床榻之上。 “嬷嬷,你们都退下吧,让我好好看看母亲。” 她右手握拳垂在身旁,实则在刚刚进门时就扯过了梅子箐的锦囊。 她不过是想听听高近允的话,把事情经过好好梳理一下。 人太多了,不好发挥。 她探查过了,俪夫人已经死得透透了,所以羊嬷嬷半点也不担心自己换体的事情被揭露,顺从地退出去。房门彻底合上后,柳装都不装了,直接把高近允倒出来。 询问他,这个对于她来讲是件喜讯的事情。 第118章 失控 “俪夫人真的死了吗?” 高近允爬出锦囊,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说出。 不说他内心难安,死去的俪夫人到死都念着她的孩子;说的话,鬼王能承受住吗? 他的良知和人格告诉他,应该把真相说出来。 “真的俪夫人死了,她…在临死之前才换回自己的身体。” 柳手腕上的白玉手串一下子被指甲切断,颗颗饱满的玉珠瞬间滚落,四散开来。 “再说确切一点。” 她的表情瞬间凝滞,表情非喜非悲,只有言非知道她袖子下的手有多用力。 没有灵智的木偶主动把手抽出来,反将她的手包裹起来。 高近允看到她现在的反应就知道如果把所有真相告诉她的结果了。 但是,身为当事人,她有这个权利去得知关于自己的事情,打着为人好的名号去隐瞒所有并不是他的作风。 “如果她临死前说的都是对的话,可能真正生下你的那个俪夫人早就被夺舍了,而她一直以杨柳的身份留在假俪夫人身边,在生命的最后,她们又换回来了。” 柳面色沉静,比高近允想象中更加镇定。 她只是把腰间的布口袋翻出来,布袋被她洗得干干净净,上面的花纹是她小时候杨嬷嬷带着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那就说的通了,俪夫人对她冷淡如斯,杨嬷嬷却疼爱她到骨子里,那些被岁月忽略的细节全部从脑海中上浮。 柳当然不会悲痛,她只是觉得很茫然,心像破了洞的风口呼呼吹着冷风。 箭开弓便不能回头,她漠然闭上眼,都是自己选的,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经年累月的孤独铸成的幽都之王,只会一直往前走,习惯就好了。 柳只能告诉自己习惯就好了。 这条路就是不好走,她早就知道了。 “那么那个夺舍俪…我母亲的家伙现在附身在杨嬷嬷身上吗?” 高近允嘎嘎扇着翅膀,认真点头,“恐怕是的。” “我听宫女们说俪夫人死之前曾经召见过杨嬷嬷,而且杨嬷嬷说是去找鬼医,结果鬼医现在下落不明。” 柳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上挑的眼尾染上嗜血的疯狂。 “很好,自寻死路,变成杨嬷嬷我下手更简单了。” 她骨节捏得咔咔响,拖着言非就往门外走,高近允及时在她前面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等等,如果这一切只是个局呢?如果她只是故意这么说,实际上杨嬷嬷还是杨嬷嬷,你现在就把她除掉,到时候发现更深的真相又该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我要怎么做!”她猛地把桌上所有的茶杯和瓷器都挥到地面,瓷器破裂落了满地。 她一步步在上面走着,因为不爱穿鞋,脚底的皮肉直接被锋利的边缘割开。 “既然这样,那除了你和梅姑娘以外的人都给我死吧,就当时为她陪葬。” 她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 高近允或许会对梅子箐温和,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所有人都有耐心。 “那你和羊角怪的区别是什么?她们都是你的子民,陛下你也曾说过,你是幽都历代意外最优秀的王,等证实了一切,你可以尽情报复她。” 第119章 将死 言非拉了拉她的手指,柳稍微冷静了一点。 “抱歉,刚刚失态了,我会查明真相的。” 事情平息下来,高近允如果是人形,此刻一定会擦擦头上的汗。 但是他现在只是一只柔弱无比的小蝴蝶而已,所以高近允直接扑进梅子箐的头发,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草木气息。 “怎么了?刚刚屋子里怎么噼里啪啦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周围人多眼杂,高近允也不好告诉她,只能等夜晚降临。 柳和言非今晚也住在这里。 是夜,无边的浓墨霸道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只剩下凄冷的风声。 “我刚刚布了一个结界,只用了灵器,没有灵力,不会被她察觉。” 四个人,准确来说是三个人加一个木偶围坐在梅子箐的房间里。 为了保险,他们连灯都没点,幸好大家都是视力好的人,不然的话就是黑衣人看大会,谁也看不见谁。 “他在真的没有问题吗?” 自从得知俪夫人和羊角怪的事情后,梅子箐觉得这园子里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谁都有可能是羊角怪。 虽然现在最大的嫌疑人是杨嬷嬷,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柳平日最爱揉捏言非骨节分明的手指,或许是白天的事情让她受了打击,这会儿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自己的手腕。 “他是我亲手炼制出来的,只要我一个响指就可以把他全部摧毁,这点你们不必担心。” “好的,那么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怎么证实杨嬷嬷就是羊角怪。” “发生了这些事后她一定会很长时间都不觅食,做事也会更加小心谨慎,我们要抓住她的把柄太难了。”高近允补充着,他还从兜里面掏出一本游记。 “书里面有记载过这种精怪,名为夺身,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羊在半夜会站起来模仿人类走路,借以吃掉其他生灵。” “夺身比普通的羊更加邪门,他们吸食了怨气,会在妖精脆弱之时夺去他们的记忆和身体,自己取代别人的生活。” “而且这种附身并不是长久性的,他们如果钟情于一具皮囊,就会一直吞噬其他妖怪,不然就会饿死。” 梅子箐头一次听见这种以同类为食的妖精,她柔美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冰霜,忧伤在眼眸中一闪而过。 “他们一直活跃在各个地方吗?”如果是这样,那不知有多少小妖死于他们的肠腹。 高近允却摇头了,他将一片甜杏干推给梅子箐,才继续说道。 “并不是,这种生物一般出现在冥界,不知道这头夺身是谁带来的。” 柳逐渐变了神色,如果涉及到有人故意使坏把夺身带来幽都,那这件事就棘手了。 连俪夫人都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潜藏这么久,那万一城里面还有呢? 那些普通的妖精可能已经遇难了。 “亏我还自诩贤明,原来早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滋生了黑暗。” 柳双手撑住额头,身体微微发抖。 “错最多的人应该是故意闹事的人,他抱着恶念行事,我们不知情也预测不了。” “圣僧,什么样才能鉴别夺身和正常妖精呢?” 高近允翻动泛黄的书页,目光在繁密的字上流连 “他们最爱在夜晚出动,最爱在植物多的地方栖息,因为植物系妖精一般也会住在这种地方。” 有这两条线索足够了,柳立刻掐了一道诀,远方的张生手上顿时多了几排字。 “速速暗中查找夜晚出没、住在植物多地方的妖精,在他们吃掉同类之前先行逮捕于地牢。” 现场安静如鸡,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梅子箐只能自告奋勇地提出一个建议,把她自己当做诱饵。 “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可不可行。” “首先,如果夺身真的在杨嬷嬷身体里,她现在一定会很着急,她可疑度太高,她自己肯定也明白我们都在怀疑她。” “其次就是杨嬷嬷年岁已高,身体也不好,恐怕无法承载她太久。” “她一定会迫切找到一具新的年轻的身体,然后趁机从启祥宫离开。” “而我,可能是最好的人选。” “我不仅年轻,而且身份是初生的花妖,得到不费力又有充分的借口逃出去。” “毕竟,不殉葬的条件是在启祥宫干事不超过三月,而我恰恰就是唯一的那一个。” 高近允脊背发凉,是的,她说的一切都可能会发生,他一直以为梅子箐就是大大咧咧的,但她对自己的处境向来都很清楚。 柳沉思片刻,手指指向梅子箐。 “所以我们应该找一个机会,故意让你装得虚弱,然后让她想和你换体。” “会不会太过于冒险,如果真被她得逞了怎么办?” 梅子箐起了坏心,她轻轻朝高近允那边倾斜了一点,手拉着他的衣摆慌啊慌。 “怎么,我变成老婆婆圣僧就不喜欢了吗?” “不会,不对,喜欢什么的,现在不是这个问题。”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紧抿的嘴唇却暴露他的心绪。 “你和鬼王都在,我自己也会努力保护我自己,她很难得逞的,我已经想明白了,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花妖了。” 我喜欢上一个大侠,他光明磊落,所以我希望我也是个大侠。 “我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那么我来到人间就不是虚度光阴。” 行吧,高近允再次被她说服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我们得快点给她机会,不然她自己动手的话,梅姑娘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他冷静下来就开始迅速制定计划。 “我们先这样,再那样。” 一直到深夜,他们的谈话才结束。 柳带着她的木偶悄无声音地遁回自己的房间。 高近允自己爬到屋外的树上打坐。 梅子箐倚靠着窗,迎着月光凝视他。 “其实我们睡一间房又能怎样呢?你一直拘泥于这些会很累的。” 高近允半眯着眼,手指在佛珠上摩擦着。 “你不固守,可我不行,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事就算得到你的允许,我也不能去做,梅子箐,我是个男人。” 他第一次在梅子箐面前强调这一点,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只是多了一分责任感,多了一点道德感。 正常男人有的欲望他偶尔也有,只是极淡,但最近,似乎有破笼的趋势,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得斩断。 “我知道你是男人啊,可是柳和言非不也天天贴贴吗?” “他们不一样。”高近允直接驳回她的话,他们两个人的事和鬼王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也不打算继续和梅子箐说下去,毕竟他们应该永远不会走到那一步。 “去睡吧,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像我也只做我该做的事情。 他不再看她,冷漠转过身继续打坐,换了一身黑衣的他完美和树影重叠,隐匿在黑暗之中。 梅子箐砰地关上窗户,人却没有乖乖回到**。 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盯了窗外很久。 一墙之隔,怎么感觉心离得那么远呢? 很快,那个石楠花树就逐渐开始枯萎了,流言蜚语也在伺女们之间传播。 她们都说梅子病了,可能是因为石楠花树为夫人亲手所栽,现在夫人死了,她自然不愿意多活。 枯黄的叶片颓靡地挂在枝头,周围的花开得美艳,只有它在向死亡奔赴。 梅子箐从那天开始就一病不起,她龟缩在被窝里,脸色蜡黄如纸。 羊嬷嬷起初还不信,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也没看出这小丫头片子对她感情有多深的样子。 但看到她这样子,屋外的石楠花也濒临死亡,心里已经信了五六分。 再一想她还是俪夫人的时候这个小丫头就时常赞美她(误会),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了。 不禁有些洋洋得意,没想到她还是有真心追捧她的信徒,那张苍老的脸上勾起得意的微笑。 她抱着施舍梅子箐的心理走进这个死气缭绕的房间,躲在几位伺女后面。 “梅子,我还以为至少你还能活下去,没想到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说话的那位是个熟人,几个比较熟的都附和着点头。 梅子箐仰面朝天地躺在蚕丝被上,瘦弱的身躯僵直疲软,呼吸微弱,毫无血色的面孔上,笼罩着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两眼空洞无神,显然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姐姐们都回去吧,我的命是夫人给的,如今她已死,我自然也是活不成了。” 耳边又是一阵啜泣声,梅子箐内心愧疚,不管她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梅子箐都受到了善意。 抱歉,我不得不欺骗你们。 一想到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都会被黄土掩埋,她又一阵无力。 如果,能让她们免于殉葬的命运就好了。 哭了一阵,大家都红着眼睛走了,只剩下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的羊嬷嬷还站在她的床前。 第120章 抓到了 梅子箐假装虚弱得睁不开眼,闭上眼睛任由她打量。 羊嬷嬷看着看着心生一计。 她何不抢走这个花妖的身体,然后让杨嬷嬷的身体死去,对外就说是她舍弃了灵力救活花妖。 等俪夫人一下葬,她自然就可以离开启祥宫了,大家也不会怀疑。 就是今后要想吃到新鲜妖怪可就不容易了,还得靠她自己捕猎。 她以为幽都还是之前的幽都,偷偷摸摸吃妖怪不会被发现。 现在不管往什么方向发展都是死路一条罢了。 羊嬷嬷越想越欢喜,她甚至和蔼地朝梅子箐笑了笑,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在梅子箐年轻而富有弹性的脸上抚摸了几下。 旁人只会以为她是在安抚梅子箐,只有梅子箐自己知道她的恶意有多大。 羊嬷嬷走了,现在动手还太早了,明天吧,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她关上房门的一瞬间露出了阴险的笑,心情很好地离开了这里。 她一走,梅子箐就腾地从**坐起来,拼命用袖子擦脸,这种吃妖狂魔竟然还摸她的脸,梅子箐脸这下是真的绿了。 “圣僧,快来!” 高近允一直在她花瓶里的花上趴着,听见她的呼唤,小小的蝴蝶瞬间就来到她的身边。 他一过来就被梅子箐捏住翅膀,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我要洗洗,你都不知道她想对我干什么。” 蝴蝶抹布高近允平静地把她脸推开,一蹦三尺远。 “洗就用水,不准趁机吃我豆腐。” 他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不是,他在娇羞个什么东西啊! 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过了,梅子箐无所事事地在**躺了一天一夜,数着树上枯黄的树叶度日。 在她数到第一千片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也来看她了。 梅子箐很诧异,这个人应该不会单独来才是啊。 “鬼王陛下呢?” “她在俪夫人的房间里,我自己过来的。” 现在的言非不像一具木偶,倒像个活生生的人。 他自顾自地坐下,全程把梅子箐当成透明人。 “言非大人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言非无波无澜的眼睛还是只盯着前方,听见她的话幽幽转过头来。 “你想和高近允在一起对吧?” 自己的心意被点明,梅子箐也不生气,她青黑的脸上带出一片红晕。 “这是自然,我想不出不喜欢他的理由,但是我想也没用,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在一起的两个人的事情。” “我可以帮你。”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梅子箐当场懵住了。 “你帮我,你为什么帮我?我们并不熟悉,也没有什么恩怨。” “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可能是你们和我们的事情太像了,我以前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让别人得到也是一种幸运。” 他一番话说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木偶。 梅子箐反应过来,他是不是暴露马甲了? “你不是单纯的木偶吧,难不成你真是言非本人?” 他默认了,梅子箐也惊呆了。 不是,怎么一个二个地都有马甲啊! 那这么说来他一开始就是以一个拥有自己意识的形态出现的,既然已经恢复了,为什么不告诉柳呢? 第121章 坦白 “陛下在外是男子身份,我要待在她的身边只能是一个面首、一个妾,可是她不愿意,但再怎么开放,幽都都不会让一个男子当鬼后的,我也是在那时候才明白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以为我死了,陛下就会解脱,没想到我的死反而让她陷入痛苦的漩涡,如果我再坚持一会,她这些年至少不会孤苦伶仃。” “这也是我想帮助你们的原因,你和高近允在一起的难度,不亚于我和陛下。” “他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清醒克制地不去爱你,但他的行为又泄露出一两分心思,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梅子箐很想答应,但是她看着天花板突然又觉得没意思。 “我逼着他又有什么用呢,他就算承认对我的感情,痛苦的也只会是他自己,他的教育和环境不允许真的高近允跑出来。” “如果他不高兴了,这份感情就是掺着玻璃的糖果,每甜蜜一分就痛苦一度。” 言非也没打算一下就让她答应,站起身又走了。 梅子箐被他弄得睡不着,睁眼到天亮。 天边还挂着一轮浅浅的弯月,四周还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纱。 她的门被人打开了。 梅子箐急忙闭上眼睛,把呼吸放慢,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黑影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她的意思,直接一爪就向她袭来。 鲜血飞溅,是什么被斩断的声音。 整个启祥宫瞬间灯火通明,照得所有邪祟无所遁形。 失去一只手掌的羊嬷嬷大惊,急忙向门外奔去,意图逃跑。 临到门口,却被一阵佛光刺伤了眼睛。 高近允向前撑着结界,一步步将所有出路堵死。 耀眼的金光已经将启祥宫都包围起来起来了。 “死和尚,滚开!” 她咆哮着往前扑,衰老的身体有着不属于她的灵活。 脖子被锁链束缚,让她向前伸出的利爪无法再往前一步。 鬼火顺着锁链,轻易将她的头发燃烧殆尽,柳紧紧拉着锁链,鬼火在她指尖跳动。 “跑啊,不是很能跑吗?你再跑试试,腿都给你打断!” 羊嬷嬷逆反心理上来了,脚不死心地往高近允那边拖。 下一秒,她的脚就应声而断,切口整齐,一长条落在地板上。 附身的身体受到损伤,她也会相应感觉到疼痛,羊嬷嬷没有了那只脚的支撑,颓然跪倒在地。 “你夺我母亲身,害死我的子民,快说,是你把你们带到幽都的!” 羊嬷嬷头发散乱,衣服上全是血迹,她狠狠往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很有骨气地什么也不说。 “不说是吧,我有的是手段和耐心让你说出来,你应该感到后悔才是,我给了你好死的机会,可你却不珍惜。” 柳大手一挥,掌心中飞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鸟笼,羊嬷嬷身体开始缩小,缩小到手掌那么大,鸟笼径直将她吸入其中。 高近允这才收回佛光,转眼却看到梅子箐躺在**,生死不知。 那一刻,他无法保持镇定,周遭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颜色。 他只看得到梅子箐苍白的脸,耳朵失去所有的共鸣,天地间刹那失去运转。 “梅姑娘,醒醒,一切都结束了!” “快醒醒,不用装病了。” 他轻轻摇着梅子箐的肩膀,企图用声音让她苏醒。 他的伙伴,就像一具了无生气的美丽人偶,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鼻尖微弱的翕动似乎立刻就会停止。 高近允一向平静的眼睛里盛满无措和恐慌,他连佛珠都不要了,单膝跪在地上,只想将他的姑娘唤醒。 她的手好冰,失去了幻象的遮掩,梅子箐的身体渐渐变回她原本的模样。 高近允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什么清规戒律,将她小小的手团在自己的掌心,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寒冷。 靠近心窝的地方一叫一叫地抽痛,心跳鼓动着抨击他的手掌。 “鬼王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惶恐不安,灵活的大脑卡了壳一样地不再转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鬼王身上。 鬼王抱着鸟笼匆匆走过来,凝神片刻。 云淡风轻的表情骤然变换,这手笔过于熟悉了。 她一瞬间就想起了逝去的故人,紧张的手攥着了鸟笼上的荆棘。 言非就站在她身后,依然精致俊秀。 “她…可能暂时醒不过来了。” 她斟酌着吐出几个字,还在犹豫要不要和盘托出事实。 高近允却像是心脏被挖掉了一般僵在原地,他笔直的脊柱弯了下去。 “醒不过来”四个字在他空****的脑海中来回播放,高近允说不出自己内心的复杂感,就像丢失了自己的七魄,惶惶不得安宁。 一出口,沙哑的嗓音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可有什么办法?” 柳挠了挠自己的额头,怎么说呢,“没有办法。” 她确实没有办法,鲛人一族的摄魂术天下一绝,纵使是她也无法破解。 还好,这术应该很快就会解开的,柳本来想将这事告诉她,袖子却被人扯动了一下。 她回头瞥了一眼言非,眼神不可谓不震惊。 只见言非将手指按在她的唇珠上,极其眷恋地往深里按压。 她一瞬间就红了眼眶,沉默着转过头不再看他。 因为柳的沉默,高近允自然而然就误解了她的意思,神情更加悲怆。 “没有办法,明明我一直守在她身边,杨嬷嬷也没有和她换身,难道是她又使了什么诡计?” 高近允冰冷的目光往笼子里羊嬷嬷看去,眉心红痣再次闪着妖异的红光,他的表情近乎麻木,眼仁诡异地空蒙。 柳急忙遮掩着鸟笼,她毫不怀疑,一旦笼子落到他手中,羊嬷嬷会立刻暴毙,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个人还有用。 “冷静一点,这应该不是她做的,我们会找到办法的,圣僧你别急。” “别急,你让我怎么放心!一切不都是因这夺身而起的吗?只要把她杀了,说不定梅姑娘就能苏醒了。” 他嘴角的微笑介于天真和残忍之间,手心佛印闪动,木棒蓄势待发。 柳只能打个响指,鸟笼瞬间转移到她的地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直面高近允的敌意,她内心一万遍想把身后的人拉出来打屁股。 言非啊言非,你真会给我找事做。 她也不是什么愚钝之人,大致可以猜出来言非这么做的目的。 只是有的事情还不太明朗,她本人也是云里雾里。 例如,她身后这个,到底只是有一丝残魂的木偶,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柳对自己的技术非常自信,她确信这个木偶是自己亲手雕琢而成,也因此困于牛角尖。 当然,眼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先安抚一下高近允,她眼尖,一眼就看出高近允的不对劲。 这是要入魔的前兆,他体内藏得极深的妖丹开始散发出妖气了。 “如果梅姑娘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她会怎么做?” 高近允的妖气一下子凝滞在空气中,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昏睡的梅子箐。 “她会像一块粘牙的糖果一样,拼命阻止我,会甜甜地对我微笑。” “这就对了,她肯定不希望看到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杀戮,会有办法的,你别急。” 以柳对言非的了解,这术恐怕最晚明天就会解开。 这么短的时间,高近允,你能看清自己的心吗? “你也别急,你们是我尊贵的客人,既然事情发生在幽都,那么就是我的责任,我会和言非一起快点寻找原因和解决的办法,在这期间,你好好照看着梅姑娘,她很需要你。” 房间安静下来,她说完就带着言非离开了,好像急着要干什么的样子。 整个启祥宫的宫人都被带走了,这里静悄悄的,只剩他们两个人。 高近允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都能被人伤害。 最终,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为自己的疏忽和能力太弱。 他想起来那个妖里妖气的自己,那个人坦**肆意,不会像自己一样,连她都守不住。 高近允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痴痴地看着梅子箐。 她的脸色依然灰败,嘴唇干裂,头发也不如之前的整齐。 但在高近允眼里,她亦如初见时的美丽。 是的,他从来没承认过,从第一次睁开眼看到她,她的模样就刻入了心底。 他的师傅确实一直以仁爱来教导他,他确实践行得很好。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他一路上舍命相救,值得他一次又一次放低底线。 他不得不承认,梅子箐在他心中的份量比他想象中还要更重。 “傻瓜,都说了一切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还是学不会自己保护自己。” 他伸出手指轻轻将她额上的乱发一点点梳理整齐,指尖一路滑下,顺着她流畅小巧的鼻、精致可爱的唇。 最后停在她的承浆穴,久久不动。 “如果你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 他按着梅子箐的下唇,自言自语般地对着她询问。 “如果你醒不过来,那我就一直带着你,找到你的本命树,无论是天涯海角,还是丛林草原,我都会带着你。” 第122章 心声 “你知道吗?看到你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时候,我脑子里面突然觉得大家一起死在这里是最好的,可能那个妖僧才是我真实的一面吧。” 梅子箐恬淡的睡颜似乎给了他勇气,让他把深藏在内心的黑暗一吐为快。 他终于踏出了第一步,眷恋地抚上梅子箐冰冷的脸颊,指节感受着软肉的滑腻。 “我得承认,我栽在你身上了,如果我不是一个僧人,我和我喜欢的姑娘一定会长相厮守。” 他没能把另一句话说出口,因为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发现梅子箐早就醒过来了,正眨着眼睛看他表白。 那一瞬间,她朱唇皓齿,面如春晓之花,眉梢眼角扬起如水般弧度,连眸光都似艳阳下雪原初融,墨黑如玉的眼瞳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是真的吗?君心真的如我心吗?” 被当场抓包的高近允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收回自己冒昧的手。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手缩回来,整齐的衣袖因为他突兀的动作被挤得发皱。 “你听我狡辩,不是,解释,我只是……” 他的嘴唇被温软捂住了,伊人猛然靠近,不许他继续说话。 “不准解释,我已经听到了,你说你很伤心,还说你喜欢我。” “我只问一句,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你就保持沉默,如果你还是否认,那我们就此一刀两断,从此我不再缠着你,树我会自己找,日子我会自己过。” 他因为紧张呼出的热气在她手心打转,梅子箐能够清晰感知到他脸庞微微的颤抖,和他柔软的嘴唇。 她的内心随着高近允嘴巴的颤动而颤动,还是要拒绝吗? 绯红从他的脖子一直蜿蜒而上,爬上他的面颊,那么直接的热意将梅子箐的手都捂热了,他却还在故作平静,眼尾早已泛出微红,眼神中多了几分委屈和羞涩。 梅子箐被他的羞涩感染,后知后觉地感觉手心发烫,好像有一把火顺着她的小臂往脸上窜。 两个番茄怪面对面谁都不敢说话,暧昧有如实质一般将他们紧紧束缚,心跳得格外小心翼翼。 “梅姑娘,我还是得说。” “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对,我高近允就是喜欢梅子箐,我不打算用默许来承认,你值得所有人将对你的喜爱宣之于口。” “对不起,我不应该逃避的。” 泪水滚烫,一滴一滴地从她眼眶中滑落,在高近允的衣服上开出一朵朵泪花。 “笨蛋,你是个笨蛋,你就算否认又能怎么样呢?我知道的,你从来都不是逃避,只是有太多东西在阻碍我们。” 她灼热的温度烫伤高近允的心,他不再犹豫,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对不起,是我莽撞了,不要难过好不好?” 清爽的皂角味不依不饶,将她安安稳稳地托在怀中,强劲的心跳顺着他们相贴的身体传递,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让她彻底放下心防。 第123章 打啵啵 “但是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坏蛋。” 她纤细的身子在轻轻抽搐着,高近允心疼不已,隔着自己的衣袖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 “对,我是坏蛋,只喜欢过梅子箐一人的坏蛋。” 他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喜爱。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再扭扭捏捏就不对了。 她都踏出了九十九步,高近允没理由再逃避下去。 或许他骨子里本就是疯狂的人,既然决定喜欢,那就好好喜欢下去。 谁都不能阻挡他们,包括佛门。 高近允转眼间就做了一个违背师门的决定,他从来都不是多么循规蹈矩的人,吃肉喝酒杀妖,他都干过了。 之前是他狭隘了,现在改还来得及。 “小心一点,河水很凉。” 夜晚降临,坦露心事的两个人第一次来放河灯。 中元节已经过去了,幽都的夜已经不如刚来的热闹了,但更多了一分幽静,一点风平浪静的安宁。 荷花形状的河灯,花蕊一点绒绒火光。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1) 看着承载着他们愿望的河灯依偎着飘远,梅子箐情不自禁地抓住高近允的衣袖。 “它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高近允将她的手放进自己温暖的掌心,十指紧紧相扣。 “会,至少我希望它们会。” 月色皎皎,水面泛着银光,月光和水面相依,不时随着水纹的波动而颤颤巍巍。 “那么,公子,接受我的亲近了吗?” “永远允许你的靠近。” 吻,克制地落在她的眉睫。 一点点将她的心揉碎,又不断用温柔将它们拼接。 高近允只是克制地吻着她的脸颊,如青羽点水般虔诚地触着她的肌肤。 手安分地轻扣住她纤细的腰身,不舍得用力又十分渴望她的贴近。 待他停止这漫长而缱绻的一吻后,梅子箐才相小鸟归林一般紧紧缩在他的怀抱中。 似乎是害羞紧了。 高近允宽大的怀抱给了她安全感,尽管他自己也面红耳赤,心潮澎湃。 细而绵软的情丝纠集着他的理智,不断上泛的甜蜜让他想把梅子箐揉进骨血。 嘴里明明什么也没吃,却连唾液都散发出不同寻常的甜。 梅子箐悄悄用手指触碰着他的腰,一寸寸丈量、摩挲。 就连他胸前硌人的佛珠,梅子箐都觉得万分亲切。 也为这份甜蜜增加了一份真切感,她真正相信了此刻所发生的一切。 都是真的,不是梦,也不是幻象。 她突然大胆起来,从高近允怀抱中挣脱。 “可以低下头来吗?” 他乖顺地低着自己光亮的头,不知不觉中他头上多了一层青色的覆盖,将光亮稍微遮掩。 梅子箐顺势将他身上的佛珠取下,反剪住高近允的手臂,将佛珠一圈圈缠绕在他手腕上。 猝不及防一片柔软落在他的唇畔。 动人的馨甜顺着他微微张开的唇缝挤入,一点点地小心厮磨,她小巧的锋利轻轻啃咬着他的唇瓣,忽远忽近,心头像被一支羽毛反复挠动。 她的动作称不上熟练,甚至还有点青涩,高近允惊愣之后反客为主,含住她的玲珑,大手将她带入自己怀中,不让她有后退的机会。 梅子箐自己的步伐被打乱,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呼出的水汽似乎感染了高近允,在他鼻尖上出现了小小的汗珠。 过于近的距离,过于灼热的呼吸,梅子箐的眼睛紧紧闭着,用力感受这片刻温存。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正牢牢扶住她的脑袋,梅子箐的小舌被来回搅动,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娇软的呜鸣。 和别人打架都不会出现的腿软感侵袭了她,梅子箐到后面只能依靠着高近允站立。 一吻罢,梅子箐大口大口呼吸,暧昧的银丝顺着她的口角和高近允相系。 高近允沉默着将她抱紧,粗粝的手指为她擦去刚刚动情的证据。 “不公平,快说,你在哪里学会的?” 梅子箐呼吸平静后,立刻拉住他的脖子开始盘问,圆圆的杏眼瞪得老大,大有他不说今天就别想回去的势头。 高近允任由她的手将自己拉低,乖顺地伏在梅子箐肩头。 他耳根通红,红痣柔软的光晕似乎会蔓延,他玉白的皮肤都透出一股粉意。 “就是,就是做过一个梦。” 梅子箐小嘴一撅,露骨而直白地打量着他,眼里灵动的神采流溢出来。 “哼,你不老实,是遇见我之前还是之后,如果是之后的话,你就惨了。” 她故意皱起鼻子,露出小巧的牙齿,装成自己很凶的样子。 殊不知自己在他眼里就像一直披着老虎皮的小兔子,外表再怎么装,内里都可爱万分。 明白她在吃醋,高近允虽然羞涩,也只能合盘托出。 “是在遇见你之后的事情,其实很早了,就是我们来幽都之前。” 梅子箐脑子转了一个弯,那段时间他身边还有别人吗? 她突然傻傻地用手指指自己,待高近允别过眼去点头才缓过来。 原来是她自己啊! 高近允手指掩住自己通红的下半张脸,心脏砰砰砰跳动不停。 总觉得自己的遮羞布被人一把撕下,难免羞涩。 比他手小了很多的柔荑拉开他的手,细密绵长的吻落在他赤红面颊的每一个角落。 悸动再次昏糊了他的脑袋,只知道任自己心爱的姑娘攫取。 “早说嘛,原来心动的不止有我一人,我以为的单相思原来是双向奔赴,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 她吻着他的眉心,震动从她的喉咙中传来。 “哪怕我们可能无法永远在一起,我余生的每一刻都会铭记现在的光阴,你的存在甚至定义了我接触到的很多东西。” 高近允眼睛悄悄地红了,他抵着佳人的头,嘴角上扬。 “我也一样,幸好君心似我心。” 第124章 云隐寺 “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那么我们先行拜别,多谢鬼王对我们的照顾了。” 树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但既然鬼王已经答应了他们,必不会食言,梅子箐最终还是决定先跟着高近允回云隐寺,待有了消息再折返回来。 耸立的高大城墙上旌旗飞舞,风扬起柳和言非的衣角。 他们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黄沙之中。 “陛下不要难过,日后一定会再见到两位友人的。” 言非为她披上衣服,温声安慰她。 “言非,现在你不应该考虑这个,你应该想想我晚上会怎么对你?” 她收回视线,扭过头看着身边高大的鲛人。 “你骗得我好苦啊!” 臀部传来轻轻的揉捏感,火烧一般的灼热和酥麻顺着他的尾椎骨往背上传达。 言非不自觉地往柳身上靠了一下,嘴里溢出轻喘。 “陛下,你听我解释!” “不听!我现在只想听到你的叫声,不想听到你的话语。” 柳力大无穷,直接将言非轻飘飘的身体抱在怀里,飞身回到房间。 门关上,一直到夜晚才打开。 “你不是说到晚上才…” “改主意了,你现在是我的鬼后当然我说了算。” 还好,你终于又回到我的身边了。 柳瑰丽的眉眼注视着自己身旁的人,眷恋地缩在他的怀里。 别日君再来。 他们一路长途跋涉,沿着一开始的路线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一路上梅子箐虽然因为可以和他再多一些时间相处,也有些惴惴不安。 她再次拉住高近允的衣袖,小心地往他身边贴了贴。 “近允,真的没有问题吗?我毕竟还是一个妖精,进入佛门圣地不会被收吧?” 高近允没有不耐烦,尽管这已经是梅子箐第一百次询问他了,他也只会慢下脚步,轻轻将她抱紧。 “不要担心,云隐寺和一般的佛门不同,我师傅他们都是极好的人,你又没有害过人,不会被排斥的。” 他知道梅子箐的不安是无法用言语消除的,只能尽自己的全力让她一路上都高兴一点。 “累了吧,剩下的路我背着你走。” 他也不等梅子箐拒绝,直接委下身露出宽大的脊背。 梅子箐也不扭捏,高兴地往他身上一趴,耳朵贴在他的背上,听那强劲的心跳声。 “路还很长,有兴趣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有!”梅子箐翘着脚,高兴地捉住他的耳朵。 脚下是软软的沙土,他们路过了一颗白杨树。 “我十岁时才来到云隐寺,之前的记忆就像凭空消失一样,半点都记不清楚。” “师傅们将我捡回来,赠我衣衫,予我口粮,教我武功,哪怕是认定我为佛子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让我一味付出,而是告诉我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之所以一路游历,也都是因为我自己想。” “他们也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鲁师傅会带我吃肉喝酒,大家月圆之夜都会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没有经书,也没有木鱼。” “那里不仅仅是我的栖身之地,更是我的第二故乡。” “子箐,不要担心,其实我们后山也有许多小精怪,大家都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回去也只是解决我的心魔。” “前半生我只想要承担自己的责任,现在我想和你在一起。” 梅子箐抓住他肩膀的手倏然一紧,紧张和不安被感动代替。 “哪怕代价是你不能再回寺庙,只能和我流浪一生?” “是的,我愿意,我依然会四处游走,匡扶正义,但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我有你不是吗?” 梅子箐莞尔一笑,将头靠在他的颈窝。 “好,我们一起。” “到了,睁开眼看看。” 跨过九百九十九道阶梯,高近允背着梅子箐回到了云隐寺。 大门前寥寥几颗迎客松,全都弯曲着往天空伸展,阶上的青苔柔软蓬松,只一个小僧用力挥着扫帚。 梅子箐不好意思地让高近允放自己下去,刚站稳,刚刚的小僧就看到他的大师兄回来了,地也不想扫了,拉开门环朝里大喊: “大师兄回来了~~~” 那一声声回来了在山间盘旋,树上的鸟雀一齐飞远。 “快来,大师兄回来了!” 不消片刻,一群僧衣就挤着从门内窜出,眼神新奇赌看着高近允,以及他背后羞涩的梅子箐。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昨个儿师傅还念叨着你呢!” “咦,师兄背后有个女施主!” “澄明,不可无礼。” 那个唤作澄明的小和尚脑袋上挨了一脑袋瓜,他委屈地捂住头,不敢再看梅子箐。 打他的那个人正是高近允的师傅,吾休大师。 他很符合梅子箐对德高望重僧人的想象,一身旧僧衣洗得雪白,手腕上佛珠也磨得几近褪色,脸上胡须花白,慈眉善目,笑眯眯的月牙眼无端多出几分亲切。 “澄空,你的来意我已经明了,先进来吧。” 小和尚们自觉排出一条道,吾休大师在前面走,高近允拉着梅子箐走在他身后。 梅子箐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挣脱,“圣僧,这里是佛门圣地,你快放开我。” 高近允不放,反而将她的手拉得更紧,“我既然已经犯了戒,也没有遮掩下去的道理。” 吾休大师对他们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只是虚岁七十而已,实际上耳聪目明,他们说的话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却不生气,只是捻着佛珠笑眯眯地跟大家打招呼。 “乖孩子们,你们大师兄回来了,还有这位女施主,你们不可怠慢,快去准备素宴。” 他或许是察觉楚梅子箐的紧绷,轻轻变了方向走到一口小井旁。 舀起一瓢清凉甘甜的水递给梅子箐,“姑娘,喝口我们云隐寺的水吧,长途走来很辛苦吧。” 梅子箐忙连声道谢,接过就灌了一大口。 是的,如她所见的那般清凉甘甜,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洗涤了一遍。 看她喝了水后明显更加水灵的脸,大师笑呵呵地拍着高近允的肩膀。 “眼光不错,不过你一路上是不是没给人家喝水,你师傅我难道是这么教你的?”高近允羞愧低头。 “进来坐吧,你们两个肯定累坏了。” 第125章 秘密 梅子箐一直在小心观察,确定僧人们对自己并不恶意,那颗悬起的心才放下来。 他们好像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对她更多的只是好奇,而好奇的点并不在于她是妖精,而是高近允对她的亲昵。 他一直没有放开过自己的手,梅子箐有了一点点底气。 正值六月中旬,禅房内幽风阵阵,携带着山间自然气息的风从木窗中穿过,晃动了那一盏小小的风铃。 三个蒲团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小桌旁,桌上三杯清茶冒着热气,一盘新摘洗净的桃金娘正对梅子箐的方向。 “来坐,人老了,一点都不爱动了,只想坐着。” 他率先坐下,将桃金娘和茶都推到他们这边。 “梅姑娘,尝尝这个吧,我们后山上只有野果,这是澄明今早特意为你摘的,澄空这小子一早就发信蝶告诉我们你要来。” 梅子箐捻起一颗桃金娘,上面还挂着水珠,紫色的果皮在嘴里爆裂,酸甜的果肉和汁水让她的头发都更有精神了。 见她吃了,大师更高兴了,笑呵呵地拍着手。 “澄空,你已经确定了吗?” 高近允正了神色,挺直腰背。 “师傅我确定,我身为云隐寺中的一员犯了戒,已经不堪再四处顶着这个身份的光辉行事,实在是抱歉,我做错了许多事。” 见他自责,吾休急忙让他也吃一颗桃金娘。 “这么自责干嘛,我们寺从来都不讲规矩的,你也知道,孩子们都是从各地捡回来的,我创立这个寺庙也不是有多高尚的想法,就想给大家一个家。” “真正的云隐寺就是应该无拘无束,虽然信佛法,但不能一味灭杀人性,你们都健康快乐我就知足了。” “澄空,比起责怪你,我更多是高兴,你这孩子看似不讲规矩,实际上颇有些死板,敢于承认自己的爱欲这难道不好吗?” “有的人穷其一生都学不会爱人,如今你学会了爱人,我反而感到欣慰,有小爱才会有大爱,爱人的能力你已经有了,我只希望今后你也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弟子定会做到,不管是用什么身份,我都会继续做自己想做和能做的事。” 吾休这才舒展眉眼,眼神温和地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徒弟。 谁能想到那个曾经躺在血泊里的孩子现在这么好、这么正直。 “和梅姑娘的事情你也不要担心,至少在寺内没人说多嘴,也不要再说惩戒的事了,你知道的,除非干出什么恶事,其余的我们都会包容。” “还俗也可,继续做和尚也行,端看你的想法。” 梅子箐吃完桃金娘,眼睛闪闪,小心提出自己的建议。 “可以又做和尚又娶媳妇儿吗?” 吾休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雪白的胡须在空中飘动。 “也可以,还是小姑娘想得周到啊,澄空你可得抓紧了,可不能让人家姑娘先一步。” 被他调侃得无地自容的高近允暗中捏了捏梅子箐柔软的小手,默默承受这恼人的羞意。 “师傅,关于我心魔的事。” 吾休大师神色一下子复杂起来,他昂首看着窗边的风铃,手指有些不安地晃动。 “看来一路上你们经历了不少,心魔只能自己去勘破,别人都不能插手,这是你的一劫,渡过了余生欢喜,渡不过则会抱憾终生。” “澄空,你要注意啊。” 说完他就不再言语了,摆摆手让两个人离开此地。 清茶已经冷透了,他看着窗外的浮云幽幽叹气。 “你还是回来了,因果轮回,澄空和你互相亏欠,是时候要偿还了。” 那个风铃飞到他手中,铃铛乱晃。 梅子箐被领到禅房,她一个人静静坐在禅房中。 莫名的感觉到一丝丝熟悉,很奇怪,她明明没有来过这里,却总是觉得一切都亲切无比。 一桌一椅,一砖一瓦,仿佛都有熟悉的气息,像灵魂深处传来的共鸣,让她的心脏不自觉地跳快了一些。 她又回想起吾休大师说的那一劫,心里的不安像浪潮不断拍打着她的思绪。 会是什么样的劫难呢? “在想什么?” 她耳朵突然被干燥温凉的大手覆盖,高近允身上淡淡的香味让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在想你,关于心魔的事情。”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喜欢杀戮的心魔时的心情。 害怕、恐惧,还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 明知道自己是飞蛾,却还是忍不住被火吸引。 这些她没有对高近允提起过,因为抛开那一点点心悸,她更明白自己对于身边这个高近允的感情。 这才是真正的喜欢和爱,而不是因为某些特殊的联系而产生的错觉。 高近允只是默默走近,握起她的手腕,将自己从房间里找到的一截枯树枝围在上面。 “不要担心,最坏的结局可能也不过是一毁俱毁,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他自己出来了。” 梅子箐好奇地抚摸着那截树枝,指尖碰上去的那一刻,枯枝竟然神奇地开始回春,绽放出嫩嫩的绿芽。 “这是怎么回事?” 高近允动作轻柔地抚摸着绿芽,眼中同样震惊。 “我要不知,我今天回房时看到我枕头能活过来,可能是因为你是花妖吧。” 梅子箐内心却在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这个树枝分明就是她自己的。 但是她自己的树枝怎么会在云隐寺呢? 灵力波动时明明说树在幽都,但幽都上上下下都翻查过,唯一一颗像的也不是。 迷雾重重下,梅子箐的眼神越发迷离。 看来有很多秘密在瞒着她,恐怕连高近允也不知道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梅子箐觉得吾休大师一定会知道,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不简单。 内心百转千回,高近允看出她好像有些不对劲,但是他并不会去刨根问底,她愿意说时自然会说,身为男子要允许自己的爱人有一些自由的空间。 第126章 白丝出没 “素宴已经准备好了,我知道你爱吃肉,专门去逮了只鲁师傅的鸡,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去了才知道,素宴并不在他们的膳堂内,而是在后山树林茂密处。 潺潺溪水流淌,树荫下清风徐来。 整整齐齐摆了一摊的素菜都放在石桌上,和尚们都已经做好,乖乖打坐等着他们。 梅子箐略略一扫,不过四五十人,看来寺庙里的人都聚在这里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胸上挂着加大号佛珠的和尚走过来梆梆给了高近允两拳,架着他的肩膀说笑。 “好小子,下一趟山沾染了红尘啊,还偷我的鸡,真是越活越像样了,这小女娃看起来倒是和你般配。” 梅子箐脸微红,腼腆地朝鲁师傅微笑。 高近允也不理他的调侃,拿起一杯酒敬他。 “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鲁师傅你开了前路,我就浅浅跟着学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明嘲暗讽啊,臭小子,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一个鸡腿塞进高近允嘴里,他说不出话,神色却是快活得紧。 他大手一伸,将另一个鸡腿夹到梅子箐碗中,“快吃,不然我的小师弟们看到都要流口水了。” 她抬头往对面看去,果然那些年纪小一些的孩子都在眼巴巴看着她,她这筷子都不好意思伸下去了。 “他们还这么小,应该注意一点饮食均衡的,不然容易长不高。” 梅子箐小声和高近允说着,偶尔抬头眉眼带笑地看着活泼的小和尚们。 “你看看桌上,其实是有肉的,只是大部分都是素菜,云隐寺一开始创办就是为了给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一个栖身之所,他们又在长身体,所以什么只食素不食肉在云隐寺根本行不通。” 梅子箐这才注意到那几盘小炒肉和煎饺子,满意地点点头。 也不再不好意思吃,凭借着自己的平易近人,很快混入其中,和他们有说有笑。 几个小尼姑甚至把自己摘到的花别到她的发辫上,梅子箐看到她们青黑的头发有些震惊。 高近允主动为她解答,“小姑娘爱俏,住持可舍不得看她们一天死气沉沉的,这是我们寺庙和其他寺庙最不同的地方。” “包容、自由,随心所动,这是我师傅一生的箴言。” 梅子箐暗中摸索着,轻轻拉住他的指尖,粘腻地贴着他。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有这样的底气,我很喜欢这里。” 酒饱饭足后,他们也不起身,个个身轻如燕,躺在树枝上乘凉午睡。 高近允也带着她跳上一颗树,在高处俯瞰远处的风景。 青山外的天际湛蓝,底下是生机蓬勃的绿意,天边的云晃晃悠悠,一个下午悄悄过去。 转眼间,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月,还有三天,他们就要离开这里,继续新的旅程。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润,明明应该散发出银光普照大地,地面却黑黝黝一片分外诡异。 梅子箐从睡梦中惊醒,从**爬起来走到院子里的石凳胖。 她又梦到了,梦到了冲天的火光和木头烧焦的气味,她看到满眼的红色,有谁在血泊中哀鸣。 梦醒后一切都如同蒙上了纱帐,模模糊糊记不明白。 她按住胸口,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手腕上的绿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爬行,一点点缠绕住她的手掌。 从收到树枝的那一天开始,每晚都会做这样的噩梦,仿佛是某种封印在试图挣脱枷锁,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 梅子箐一直没取下这树枝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充分相信高近允不会害她,一个是她自己也想记起来梦里发生的事情。 不会有一件事情让她这么深刻的,那梦里发生的一切肯定都是真的。 她闭上眼睛,静静吸收月华。 突然间,她耳朵动了动,异动让她提高了警惕,灵光一闪,悄声躲避到地底。 脚步声在她头顶上响动,那人似乎十分急切,往吾休大师的房间走去。 确定脚步声开始远去后,梅子箐立刻遮掩声息跟着他一路前进。 明确看到他进了吾休大师的院子,梅子箐才停止,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跟下去。 现在夜黑风高的,会有人还来找大师呢?。 她将耳朵贴近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无奈之下只能挨得更紧。 突然失去倚靠的力量,梅子箐踉跄着倒进禅房内。 她灰头土脸地抬起头,已经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却没有想到什么都发生。 整个禅房她是见过,和现在别无二致,可是里面唯独少了一个应该存在的人。 “吾休大师,抱歉,只是一个意外。”她的道歉声卡在喉咙里,看清楚形式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房间里空无一人,飘逸着曼珠沙华的香味。 梅子箐眼睛扫**者房间里的陈设,在风铃上发现了一根银白色的丝线。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红裙在自己眼前划过。 梅子箐看着大大敞开的窗户,立刻翻出去寻找吾休大师的踪迹。 “糟了,恐怕是出事了。” 她也来不及细想,跟着白丝的方向跑去。 蝴蝶从手心中凝出,挥动着金色的翅膀飞远。 梅子箐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上去,白色的纱裙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白丝曲折,绕着走廊往偏僻的地方拐。将她带到一片黑暗之处。 这一个月月她从未踏入过这里,就连高近允也无法进来。 但事态紧急,她如果再找不到吾休大师,他可能会有危险。 派去的信蝶也没有回来。 梅子箐只能撕掉那房间上的封纸,推开厚重的房门。 灰尘扑簌簌往下落,落得她满身不净,梅子箐手里拿着那跟白丝,白丝的尽头就在房间的佛像后面。 那佛像全身金黄,一块丝绸蒙着它的眼睛,梅子箐莫名觉得这石像熟悉,又不知道为何熟悉。 她只能用藤刀斩断房间中密密麻麻的蜘蛛丝,往里走去。 才踏进去一步,脑中传来一阵剧痛,眩晕感让她无法再走近一步。 第127章 解决心魔 她红着眼看向那高台之上供奉的佛像,佛像拿着一捧干枯的石楠花木。 瞬间,所有失去的记忆都回到她脑海中,梅子箐控制不住地往地上跌。 她的树原来一直都在她身边。 一柄大刀直直冲向房门,插入半边刀刃。 仅仅距离梅子箐的头颅几厘米之差,梅子箐空洞的眼神探索着望去。 一身白衣的高近允就站在那里,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还是他,但是气质截然不同,眉心红痣妖艳得就像是一滴血珠,眼尾更是缀上了一点浅红。 他是心魔,那个杀人如麻的魔鬼。 也是她的恶念,是她曾经做错的事。 梅子箐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拔出门上的大刀,一步步走出门外,在月光下和他对峙着。 “吾休大师呢?” 她闻到了血腥味,而血腥味的来源就是她对面的人。 高近允舔着掌心上的血渍,不说话,高高挑着眉看她。 梅子箐突然发难,挥舞着大刀靠近,锐利的刀风将地劈开一道深刻的痕迹,高近允不慌不忙,两根手指轻易接住大刀。 “那个老头啊,我想想,当然是死了,我知道只有杀死这个老头和你,那个臭和尚才会真正崩溃。” 他的面孔明明还是那么俊秀可亲,吐露出的话语却是恶意满满,眼睛漆黑如墨,泅染得像是填满淤泥的湖泊。 梅子箐心口一痛,原来就是在这片刻之间,她的心口已经插入了一只手掌。 她木木地转过头,却见另一个高近允就站在他身后。 她用力砍断那只手,毫不留情地将身后之人打碎。 区区镜中花也想来迷惑她,愤怒之中的梅子箐好像恢复了自己最开始的气质,她长发飘飘,身上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哪有儿子来打爹的,你好好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 梅子箐有所顾虑,她素手翻转,将刀刃转向自己,刀背狠狠往高近允背上一击,将他直接打趴在地。 血从他嘴角蜿蜒而下,将他淡色的唇染得如同涂上了一层鲜红的口脂,平白多出一丝妖艳和美丽。 “站起来!给我继续!” 梅子箐的藤条将他束缚住,提到半空中,梅子箐也不惯着这个心魔,哪怕他用的是高近允的身体,她心中的怒火使得她下手狠辣。 出乎心魔意料的是,她并没有一刀捅死他,而是使劲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将他的脸打得歪向一旁。 心魔舔了舔嘴里的甜腥味,咧嘴露出一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微笑。 “生气吗?生气就对了,谁叫我是你这样的人的心魔呢?” “你现在这么弱小,就像这藤一样,我只要轻轻一用力,”咔嚓,他手腕上的藤条应声而断。 “它们就会死的,你拿什么困住我,难不成是爱吗?” 梅子箐一言不发,她当然知道自己困不住他,她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她只是冷漠地看着,仿佛在看一个小孩儿玩闹,眸中结起厚厚冰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我爱你,我不仅爱高近允,我也爱自己,你是我的一部分,只是你现在成为了高近允,所以我也爱你。” “可是我不爱你,你是个残暴的女人。” 心魔突然挣脱全部的藤蔓,重拳狠狠击向她的身体,身体快速坠落,地面形成一个巨坑。 钝痛袭来,她面无表情地擦干自己额上的血液,强撑着身体站起来。 “所以,整个寺庙的僧人呢?” 她刚刚并非在做无用功,这一息之间,她已经用灵力观察了整个寺庙,不止是吾休,整个寺庙的僧人全都离奇消失,只剩他们两人。 心魔毫不在意地放声大笑,眉心红痣红光隐隐,让他看起来癫狂无比。 “当然是杀了,全都杀了!谁都别想活,都得给我死!” 梅子箐彻底失望了,她闭上眼睛,泪水滚落。 “是了,都是我造的孽,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反正现在树也找到了,一切是该有个了解了。” 她手心突然出现一捧石楠花木,干枯的树枝迅速融入她的骨血,梅子箐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凝聚在一起,充盈的灵力在她身体内产生。 这仅仅只是她过去的一小部分能量,现在终于又回到自己的身体内。 “过去我不应该问我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我应该问我们会不会死在一起,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解决。” 梅子箐拉开那柄他亲手送她的软弓,灵力破空而去,将他的手腕射穿。 那个疯子,非但没有一点忌惮,反而更高兴地左右晃动身体,撕裂那道伤口,让血液流得更多。 “早该这样了。” 地上被梅子箐遗弃的大刀重新回到他手中,只见他身子轻盈一动,飘至梅子箐身后。 梅子箐察觉到凌厉的杀气在无限靠近,下意识将软弓往身后一挡,只听到哐啷一声,她的弓就这样断裂开来。 她猛然后退,落回地面,无数藤蔓从地面长起,不要命地抽打着高近允,将他衣服抽得破破烂烂。 “这是他第一次送我的礼物,你该死!” 梅子箐不再犹豫,将全身灵力往拳上汇聚,在藤蔓和拳风的双重夹击下,高近允终于有些吃力地开始躲避。 梅子箐看准时机,一拳捶到他的手腕上,将大刀抢夺过来。 指尖在刀刃长一滑,瞬间妖血涂满整个刀刃,她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往高近允胸口捅去。 许是不相信她竟然真的肯下死手,高近允眼睛瞪大,嘴角的微笑凝滞至消失。 “你竟然真的忍心?” 梅子箐不理不睬,拉住他的衣领,硬生生将他这股恶念从高近允身体里抽离。 那淡红色的心魔像夜晚的一道光影,缓缓**出来,回到她自己的身体。 失去了心魔支撑的高近允一瞬间就瘫软在地上,胸口血液狂溢不止。 梅子箐指尖微动,指着他的胸口感受自己的妖丹。 在这里,她的妖丹在这里。 她被心魔反噬,吐出一口鲜血,和高近允一起躺在地上。 最后一次接吻,她用尽全力地拥抱住他,淡蓝色的灵力不要钱地往他身体里输送。 高近允醒了,他醒来就发现自己怀里虚弱的梅子箐。 “这是怎么回事?我失去了知觉,难道是心魔跑出来了吗?” 第128章 石楠花谢 “近允,爱上你原来是命中注定。” 她贪恋地看着浑身是血的爱人,他何其无辜,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她的心魔残害至此。 “不用再替我寻找本命树了,我已经找到他了,他一直在我身边。” 梅子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高近允拉住她的手,不许她闭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如此虚弱,又是在哪里找到的本命树?” 梅子箐努力让自己的脸上出现微笑,手指指着东南方的小山洞。 “大师和师兄师弟们都在那里,幸亏那心魔还未下死手,只是将他们迷晕了,好好照看他们。” “至于我,早就该在百年以前就死了,居然苟延残喘到现在,实在是上天垂怜。” “求你,不要这么说!”他痛苦地低吼,紧紧抱住梅子箐的身体,“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是妖啊,一定会活很久很久的,我们不是说过要永远在一起吗?” 梅子箐眼神涣散,嘴唇干裂起皮,她费力地将指尖最后一点灵力点入爱人的眉间,那颗红痣瞬间消散。 过去的记忆瞬间涌入高近允的脑海。 “我本是众多石楠花中最普通的一颗,和我的同伴一起扎根于百奇林,但那时众多人类修士闯入我们的密林捕猎,抓完灵兽之后一把大火将一切燃烧殆尽。” “它们都是两百年以上的老树,许多都开了灵智,在最后的关头里,所有灵力都汇聚于我一人身上,让我直接从一颗石楠花变成了人形。” 她絮絮说着,那些记忆在高近允脑海中上演。 极具破坏性的灵力在森林中流窜,火星四处飞舞,将天边染上刺眼的火红,无数树木在哭喊、咒骂,却阻止不了蔓延的火势将它们摧毁。 一颗普通的石楠花树树干已经被火苗掏空,下一秒就要坠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不清的灵光往她身上汇聚。 白光闪过,一个清秀女子取代了羸弱的树影,她在危难中诞生。 那时的梅子箐比现在更加青涩,脸上的魔纹却若隐若现,她一成精就已经入墨,满腹的仇恨让她的身上散发着极其强烈的恶意。 她捡起地上被烧焦的衣带,一路追着那些人类来到他们的栖息地,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人不多,区区几百口人罢了。 被仇恨淹没的梅子箐妖力大增,她招来无数幽鬼和异兽,伙同它们一起将宗门踏平。 一个活口都不留。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浴血,遍体鳞伤,脱力般倒在地上。 周围的尸体高高堆积在一起,她放肆地朝天笑着,天上的雷朝她劈过来,似乎要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一双小手将她推远,堪堪躲过那道雷击。 梅子箐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小孩儿,明明左臂已经没有了,整齐的切口还冒着新鲜的血液。 他已经奄奄一息,被鲜血染红的小脸蛋努力朝她看去。 “抱歉。”他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口型中看出他在说着抱歉。 “是大家破坏了你的家,这都是报应。” 那么小的孩子,眼中掺着数不清的歉意和悲悯,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快死了,被妖兽咬断了胳膊,那么小的孩子不可能在没有人治疗的条件中活下去。 梅子箐刚化形,在那场劫难来临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人类,恶毒残忍在她心里就是人类的全部写照。 包括攻打宗门时这个印象也牢不可破,他们只会责怪为什么她要报仇,而不是去忏悔自己做下了恶事。 哦不,他们是会后悔的,他们只会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赶尽杀绝,没有将它们杀得彻底。 他不一样,他好像是真的对人类做下的恶事感到抱歉,他的眼神清明而温和,就那么柔柔地看着他,一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梅子箐突然挣扎起来,她的指甲深陷进地面,慢慢朝他爬过去,拉住他的小手。 很小,不过她手掌的一半大。 天空上依然闪着惊雷,乌云压着山谷吹来阴冷的风。 她眉心天生的红痣已经失去了光亮,如同累赘一般缀在她的脸颊上。 “天道果然不公,好人都死了,坏人却可以活得好好的,我本意非如此,却一步步将我逼到绝境。” 她仰天长啸,火红的长裙一瞬间变回雪白。 梅子箐侧过头来又看了那个小孩一眼,她轻轻抹去孩子脸上的血水,指尖在他眉心一点。 “就当是我欠你的,反正我也活不了了,不如就让你活下去吧。” 她轻轻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他的眉心,刹那间白光浮现,她的妖丹落入凡子身上,她甚至拿出来自己的本命树来填补这孩子身上的残缺。 失去的双臂开始迅速生长,身上的伤口也渐渐复原,一直到他的呼吸慢慢平缓,梅子箐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一报还一报,因果自有循环。 她觉得自己内心的仇恨仿佛随着妖丹的抽离而消散,那时的她虚弱至极也不通晓道理。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心魔随着妖丹渡给了高近允,她的恶念全部转移给了这个孩子,成为他二十年来狠毒的第二人格。 后来,高近允就被姗姗来迟的吾休大师捡来了,那时他还年轻,脸上都还没有皱纹。 六十年,他消化妖丹用了六十年,到第六十年的时候开始生长,成为云隐寺最坚强的后盾。 梅子箐也沉睡了六十年,不知是谁想要留住她的性命,将她封印于画卷之中。 她只闻到了幽幽曼珠沙华的香气,时常脆响的铃铛让她的沉睡不太安宁。 苏醒前那一刻,有个女子在叹息。 “去吧,去结束你和他之间的羁绊。” 所以他们相遇了,也相爱了,相逢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开始不停转动。 相爱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高近允对她的吸引力无比之强,但是梅子箐知道,不仅仅是灵魂和本命树的吸引,他的存在本身就对她来说是最大的慰籍。 “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无关妖丹和本命树,从我看到的第一眼就早已经注定。” 她死了,却是没有一丝遗憾地死去。 徒留高近允一人抱着一捧枯木呆坐到天明。 “傻子,救我一次都还不清了,还救我第二次,我们合该一辈子纠缠不清,哪有只许我欠你,没有你欠我的道理。” 他消失了,天地间再没有高近允这个人。 “这是你想要的结局?” 第129章 双玉之恋 “玉红昭,这真的都是你所愿吗?” 赵珏抓住玉红昭的衣袖,强行将她挽留,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但眼神中不知不觉已经流露出几许祈求和期望。 “看着大家都痛苦真的好受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做这些,“如果是你和你喜欢的人,你也会去破坏他们吗?” 他气极了,一贯温和有神的眉眼紧紧皱在一起,将她抵在墙上,两人之间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都灼热而微微有些颤抖。 “不会,我就是严以律他人,宽以律己,我想和我喜欢的人长长久久,想和他携手白头” 她反客为主,一步步将赵珏逼退,直至退无可退,身后是柔软的云,稳稳接住赵珏的身体。 玉红昭没有留指甲,故而她圆润白皙的指头毫无阻隔地触上赵珏的胸口。 “但如果我想和他长长久久的前提是破坏别人,那我就这么干了,赵珏,你还是不理解我,我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她突然像是疲倦至极,颓然收回自己的手,拉远了和赵珏的距离,“我不像你那么高尚,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她的眼睛像是含了一汪清水,直白地看着赵珏,她看起来有些悲伤。 赵珏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指责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无法,无法对玉红昭说狠话。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珏在内心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他紧紧攥着拳头,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无奈的情绪在心里横冲直撞。 “果然我们一遇见就没好事,既然说不通,那就打一顿好了。” 白丝突然动作,将他逼到三尺之外,幽冷寒光顺着白丝瞬间将赵珏冰封起来。 玉红昭飞身向前,手心的匕首不要命地往冰雕投去,似乎是想要将他打散。 赵珏终于收起内心最后一点不舍,暗自运行起红线,红光照耀着他的全身,无数丝线将冰团全部射穿。 他长臂一挥,与飞来的匕首相接,金属冷冽的碰撞声中他猛然向前,一往无前地绕过白丝的攻击,逼近玉红昭。 近在咫尺,心的距离却隔得很远,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 手里动作不断,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叫喊着让他停止。 这片刻愣神,玉红昭的匕首已经抵在他脖子上,锋利刀刃带来的寒光晃伤了他的眼睛。 “我们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吗?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玉红昭面色冷戾,一袭赤红色的纱裙影影绰绰,罩着月华清冷的光晕,孑然独立于夜色之中。 云边吹过来的冷风撩起她松软的乌质长发,嘴角轻扯,但并没有几分温度。 “是的,非走不可,除非你爱上我了?” 明明是疑问句,她的语气却是十分肯定,自傲到无人反驳。 气氛陡然从剑拔弩张到暧昧,快到赵珏捉摸不住。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才见过几面,我怎么会爱上你呢!” 他一时着急辩解,不料一下碰上脖子前的匕首。 一道血线迅速在他脖子上出现,尖锐的疼痛让他忍不住了瑟缩了一下。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到时候天界和冥界自然有理由开战了,我死了也不会有人拦着你破坏别人姻缘了。” “你以为我不敢?”她说着,匕首就往前再挪动了一分,将那血线开出一道更大的口。 赵珏笑了,他不仅不躲,反而把脖子往前送,“你要就拿走吧,反正我已经失职了,不配为月老,还不如去死。” 玉红昭闻言怒气上涨,冰冷俏丽的眼眸突然变成红色,冷冷锁定赵珏的眼睛。 “那我偏不如你愿,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记得那些回忆,而你说走就走,说死就死?” 赵珏正想追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被她的举动震住。 玉红昭蓦地低头,柔软的嘴唇贴在他的伤口上来回吮吸,将他的血液全部吞吃入口。 喉管吞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他的身体僵硬如铁。 她尖利的牙齿叼起一块软肉研磨起一阵阵酥麻的痛感,赵珏不得不抓住她肩膀上的红绸,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发出羞人的呻吟。 过于突然的接近完全打乱了赵珏的思绪,他一动不动,任由玉红昭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仿佛是玩够了,她凶猛的动作渐渐开始柔和下来,柔软的滑腻湿漉漉地往他敏感的喉结上游移,一下又一下侵袭着他的神经。 “够了,太过头了,是我大意了,竟然忘记了你的流氓本色。” 在事态没有发展到不可挽留之前,赵珏先一步推开她,羞涩地捂住自己惨不忍睹的脖子。 “你都这样轻薄我了,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实情吗?你说只有你一个人记得,那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一起承担呢?” “又或者是在你心里我只能成为一个消遣,而不能成为和你并肩作战的伙伴?” 玉红昭垂下纤长的睫毛,眸中风云几番变换,她看着赵珏,红润的唇微微颤抖。 “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我的爱人。” 她刚说话,身体开始剧烈抽搐,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似乎有东西在阻止她说出实情。 “玉红昭,别说了,我不听就是,别说了!” 她悲戚地看了一眼赵珏,踉跄着离开此地。 赵珏的脚最终还是没有追出去,因为他看到了,那个红色身影背后密密麻麻的白丝,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犹如一双双不断开合的眼睛。 怎么回事?白丝难道不是她自己操控之物吗? 可现在看来却像是操控她的工具,莫非有人在利用她? 赵珏认为自己猜想极有可能是真的,不然他也想不明白她一边毁坏别人姻缘一边又似乎在处处帮着他们。 不是她自己想,而是她不能不照做。 之前堕佛一事也是,他明明抓住了她,在回天庭禀告之前她却突然化作一捧黄沙。 那并蒂莲上系着一根浅浅的白丝,现在看来早就有端倪了。 赵珏掏出那枝并蒂莲,拨开花瓣,果然在花蕊中心找到一个小字。 第130章 上卷结局 “恶” 那个字阅后即焚,化作一缕青烟。 赵珏百思不得其解,是非善恶他懂,幕后之人的“恶”已经是确凿的事实,还需要特地提出来吗? 他捏紧残破的花瓣,望着幽暗的地底。 “看来还是不得不去一趟了。” 冥界并非天界所有,二者并排,有联系也曾敌对过,有过一时的和平,如今二者互不打扰,独自运行。 他身为天界的月老,也算是个神职人员吧,偷偷潜入冥界其实是为天界所不允的,但事到如今只有试一试了才能打破困境了。 赵珏掌心向上摊开,冥河边飞舞的小小萤火虫自动在他掌心汇聚,为他照亮前行的方向。 冥界喜暗,人界白天时这里也如夜晚一般墨色深沉,不流不滞的河水安静地躺在冥河中,偶有几缕破败的魂魄在上面穿行,很快又消失在河水之中。 赵珏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唯一吸引他视线的就是那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红得热烈,一簇簇疯狂地挤着,艳红的花瓣勾结着肆意向来人伸展。 他在它们面前停留了一瞬,这些花茎叶简单,更衬托得花妖艳幽香,让他想起了那个老是捉弄他的女人。 “哼,像她的花也不是什么好花!”赵珏极其幼稚地欺负几朵什么都不懂的花,最后深深凝望了它们几眼才抽身离去。 他的时间可不能浪费在这里,玉红昭,你给我等着! 他循着那股和自己身上气息相同的味道一路向前摸索,穿过长长的冥河,停在一具棺材面前。 没错了,就是这里,和玉红昭身上气息一模一样,但是她怎么会在棺材里? 赵珏也曾听说过有人生活习惯比较奇特,所以对玉红昭可能住在棺材里接受良好。 来都来了,还是看看吧。 他闭上自己的眼睛,凭着直觉将盖子掀开,一股颓靡的曼珠沙华气息扑面而来。 良久,却没有一点点动静。 赵珏试探着睁开眼睛,棺材里的确是玉红昭的身体。 但和他平时见到的鲜活女子不同,这具身体双眼紧闭,双手交叉放于小腹部,整个人安静又祥和。 手指依稀可以触到皮肤上的纹理,滑腻而柔软。 他让那四处飞舞的萤火虫去到她的身边,照亮她的面庞。 她就像睡着了,如同一具精致的玩偶,不悲不喜,不嗔不怒。 赵珏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脚正逐渐往地底深陷,盘根错节的触手绕着他的脚腕,似乎要带他入另一个地狱。 脸上一痛,他变得通红的眼睛迅速恢复正常,这才发现自己脚上的异常,急忙挥出一道红光,斩断那些触手。 赵珏不敢再直接站在地上,腾空跃起,轻盈地落在棺材板上。 和玉红昭的距离拉得更近。 玉红昭不见了,棺材变得空****,他恍如做梦一般伸手触碰棺底,只触到一点逝去的温凉。 她在哪? 赵珏突然觉得身体很重,像是有一坨物体轻轻贴在他的身后。 言语未动,耳根先红。 他慢悠悠地把它拔开,很快重量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玉姑娘,适可而止,一个姑娘家家的这样对你不好。”他出口劝告道,却没有收到一点回应。 赵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猛地回头,头颅和一张血盆大口对上。 那个奇妙生物张开她的大嘴,嘴角的鲜红昭示了她有多么邪门,眼睛漆黑空洞,爪子抓住赵珏的肩膀不让他逃走。 汗,从额角缓缓流了下来。 赵珏欲伸手自保,有人比他更快下手。 一道风刃迎面击来,幸好他速度够快,侧头逃过一击。 邪物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那颗大头瞬间就被削去一半,往外渗着黑水。 赵珏顾不得恶心,立刻将她推开,转过头看帮他的那个人。 正是玉红昭,她站在不远处,眉眼冷厉地望着这边。 “赵珏,离她远点。” “嘻嘻嘻,小红昭,你心疼啦?” 那个和玉红昭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削断的脑袋像粘土一样自己愈合,三个人形成一个对峙的局面。 赵珏看看真正的玉红昭,又看看假的玉红昭,脑子里一时混乱万分。 这人为何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玉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玉红昭没理他的问题,快速奔过来提着他的领子就往后撤,“别问了,我不敢保证我能在冥界保护好你。” “别逃啊,我还没和这位小郎君好好说说话呢,原来小红昭你心心念念地就是这样的人啊!” 她像是得到了什么趣味,咬着手指一脸天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同时脚步微动,跟着他们一起移动。 “哥哥快出来看看,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来看看你的仇人吗?” 她美艳的皮囊开始像气球一样膨胀,在空气中来回扭曲,缩成一个黑影的形状。 “桀桀桀,是他啊,玉红昭你藏得真深啊,他居然还活着,千年前的冥神大战他就该死了,怪不得你主动找到我,原来竟是为了他!” 赵珏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只知道现在的情况或许有些棘手。 一体双魂,且都是恶念极深厚之人,又获得了从那么多对姻缘身上汲取来的福泽和怨念,他们两个人对付起来会很困难。 “这就是你不能告诉我的原因吗?是因为他们对不对?” 玉红昭本来不想把他再牵扯进这些风波里,但他自己找来冥界,又被这双煞魔王遇上,再想推开他也不现实。 “是,我早就说过你不要管这些,没想到现在还是要把你卷进来。” “我现在只能快点把你送回天界,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离开那里,否则……” “小红昭,临别前的遗言也该说完了吧,太久了。” 她背后一凉,凭着直觉迅速带着赵珏往旁边闪去,间接躲过致命一击。 地面直接裂开一道深谷,曼珠沙华整齐地被切断。 “那时没有结束的恩怨现在结束吧,既然玉红昭你阳奉阴违,那就和你的情郎一起下地狱吧!” 他们一起坠入地狱,生死不知。“恶” 那个字阅后即焚,化作一缕青烟。 赵珏百思不得其解,是非善恶他懂,幕后之人的“恶”已经是确凿的事实,还需要特地提出来吗? 他捏紧残破的花瓣,望着幽暗的地底。 “看来还是不得不去一趟了。” 冥界并非天界所有,二者并排,有联系也曾敌对过,有过一时的和平,如今二者互不打扰,独自运行。 他身为天界的月老,也算是个神职人员吧,偷偷潜入冥界其实是为天界所不允的,但事到如今只有试一试了才能打破困境了。 赵珏掌心向上摊开,冥河边飞舞的小小萤火虫自动在他掌心汇聚,为他照亮前行的方向。 冥界喜暗,人界白天时这里也如夜晚一般墨色深沉,不流不滞的河水安静地躺在冥河中,偶有几缕破败的魂魄在上面穿行,很快又消失在河水之中。 赵珏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唯一吸引他视线的就是那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红得热烈,一簇簇疯狂地挤着,艳红的花瓣勾结着肆意向来人伸展。 他在它们面前停留了一瞬,这些花茎叶简单,更衬托得花妖艳幽香,让他想起了那个老是捉弄他的女人。 “哼,像她的花也不是什么好花!”赵珏极其幼稚地欺负几朵什么都不懂的花,最后深深凝望了它们几眼才抽身离去。 他的时间可不能浪费在这里,玉红昭,你给我等着! 他循着那股和自己身上气息相同的味道一路向前摸索,穿过长长的冥河,停在一具棺材面前。 没错了,就是这里,和玉红昭身上气息一模一样,但是她怎么会在棺材里? 赵珏也曾听说过有人生活习惯比较奇特,所以对玉红昭可能住在棺材里接受良好。 来都来了,还是看看吧。 他闭上自己的眼睛,凭着直觉将盖子掀开,一股颓靡的曼珠沙华气息扑面而来。 良久,却没有一点点动静。 赵珏试探着睁开眼睛,棺材里的确是玉红昭的身体。 但和他平时见到的鲜活女子不同,这具身体双眼紧闭,双手交叉放于小腹部,整个人安静又祥和。 手指依稀可以触到皮肤上的纹理,滑腻而柔软。 他让那四处飞舞的萤火虫去到她的身边,照亮她的面庞。 她就像睡着了,如同一具精致的玩偶,不悲不喜,不嗔不怒。 赵珏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脚正逐渐往地底深陷,盘根错节的触手绕着他的脚腕,似乎要带他入另一个地狱。 脸上一痛,他变得通红的眼睛迅速恢复正常,这才发现自己脚上的异常,急忙挥出一道红光,斩断那些触手。 赵珏不敢再直接站在地上,腾空跃起,轻盈地落在棺材板上。 和玉红昭的距离拉得更近。 玉红昭不见了,棺材变得空****,他恍如做梦一般伸手触碰棺底,只触到一点逝去的温凉。 她在哪? 赵珏突然觉得身体很重,像是有一坨物体轻轻贴在他的身后。 言语未动,耳根先红。 他慢悠悠地把它拔开,很快重量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玉姑娘,适可而止,一个姑娘家家的这样对你不好。”他出口劝告道,却没有收到一点回应。 赵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猛地回头,头颅和一张血盆大口对上。 那个奇妙生物张开她的大嘴,嘴角的鲜红昭示了她有多么邪门,眼睛漆黑空洞,爪子抓住赵珏的肩膀不让他逃走。 汗,从额角缓缓流了下来。 赵珏欲伸手自保,有人比他更快下手。 一道风刃迎面击来,幸好他速度够快,侧头逃过一击。 邪物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那颗大头瞬间就被削去一半,往外渗着黑水。 赵珏顾不得恶心,立刻将她推开,转过头看帮他的那个人。 正是玉红昭,她站在不远处,眉眼冷厉地望着这边。 “赵珏,离她远点。” “嘻嘻嘻,小红昭,你心疼啦?” 那个和玉红昭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削断的脑袋像粘土一样自己愈合,三个人形成一个对峙的局面。 赵珏看看真正的玉红昭,又看看假的玉红昭,脑子里一时混乱万分。 这人为何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玉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玉红昭没理他的问题,快速奔过来提着他的领子就往后撤,“别问了,我不敢保证我能在冥界保护好你。” “别逃啊,我还没和这位小郎君好好说说话呢,原来小红昭你心心念念地就是这样的人啊!” 她像是得到了什么趣味,咬着手指一脸天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同时脚步微动,跟着他们一起移动。 “哥哥快出来看看,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来看看你的仇人吗?” 她美艳的皮囊开始像气球一样膨胀,在空气中来回扭曲,缩成一个黑影的形状。 “桀桀桀,是他啊,玉红昭你藏得真深啊,他居然还活着,千年前的冥神大战他就该死了,怪不得你主动找到我,原来竟是为了他!” 赵珏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只知道现在的情况或许有些棘手。 一体双魂,且都是恶念极深厚之人,又获得了从那么多对姻缘身上汲取来的福泽和怨念,他们两个人对付起来会很困难。 “这就是你不能告诉我的原因吗?是因为他们对不对?” 玉红昭本来不想把他再牵扯进这些风波里,但他自己找来冥界,又被这双煞魔王遇上,再想推开他也不现实。 “是,我早就说过你不要管这些,没想到现在还是要把你卷进来。” “我现在只能快点把你送回天界,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离开那里,否则……” “小红昭,临别前的遗言也该说完了吧,太久了。” 她背后一凉,凭着直觉迅速带着赵珏往旁边闪去,间接躲过致命一击。 地面直接裂开一道深谷,曼珠沙华整齐地被切断。 “那时没有结束的恩怨现在结束吧,既然玉红昭你阳奉阴违,那就和你的情郎一起下地狱吧!” 他们一起坠入地狱,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