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完颜敏敏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们俩人相视一眼,看来这次她来玉妃宫是有事要说了。
舒墨湘再次把其他宫婢赶出去,只留下冰枝在,食殿里剩下她们四人。
“看来郡主还真是秀外慧中、兰质蕙心,我只是轻轻一提,就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了。”完颜敏敏看着宫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不一会儿,偌大的食殿只剩下她们四人,还把门都关紧了,笑道,“既然郡主识趣,那我也直接开门见山吧。”
舒墨湘浅笑,果然是直入正题了,反问:“我也有问题想问,你只是从婉太嫔口中得知我的事,你又是如何相信我?”
完颜敏敏把七宝茶吃完,似笑非笑地回答:“算是缘分吧,就像你听闻我的名号一般。”
舒墨湘再次愣住,难不成她也是从神州名女册上看到的?可是神州名女册一直都在司命阁收着,难道她也去过司命阁?
她见完颜敏敏瞥了眼宇文榛,似乎是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宇文榛听到似的,内心的猜测便更加确定了一分。
宇文榛看着俩人似乎在打什么哑谜,也跟着开口问:“敏敏公主作为和亲公主来到大凉,不知见过父皇没有?”
完颜敏敏面对宇文榛这个问题,她的眼神里有那么一瞬露出了哀伤的神态。
宇文榛见她没有说话,便继续问:“你的婚事是由父皇做主的,父皇还是天子,连金国的国子也是由父皇来确定婚事,要是让父皇知道你对他不敬,那以后可有得受了。”
完颜敏敏脸上恢复平静,就像丝毫不在意宇文榛说的后果,只端了晚糖蒸酥酪搅拌几下,淡淡道:“二公主放心,大典结束后,太皇太后就带我去拜见陛下了,也是陛下许可我来玉妃宫的。至于婚事,我本就是来和亲的,嫁给谁不都是背井离乡,又有何区别?”
她这个无所谓的态度让舒墨湘她们两个都吃了一惊,和亲对两国来说是好事,可对两个人来说却是不幸,尤其是女子,只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罢了。
“你为什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未来?”宇文榛蹙着眉头问。
正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婚事对女子来说可谓是第二次生命,大多数人都会拿自己女儿的婚事来换取仕途,有些心狠的父亲还丝毫不在意女儿的命运,所以大多数女子都会很担心自己的婚事。
尤其是皇室的女子,她们的婚事都是用于政治,别说是心上人了,甚至连日子都过得不好。
自古以来,不管是什么形式的婚姻,皇室女子的婚事都不会与朝政撇开关系,她们享受着常人没有的尊贵,自然也得要承受常人没有的责任,这就是皇室女子的命运!
她们所嫁的夫婿,都是由皇上等人亲自挑选的,无非都是能为朝廷效命的官员,要么就是立了大功的将军将士,把宗室的女儿当做物品,上次给他们。
她们嫁入寻常百姓家之后,同样要面临婆媳关系。
公主还好,毕竟是金枝玉叶,受宠的公主还刁蛮任性,打不得也骂不得,驸马也不好做。
别的一些出身低微的宗室女子就没这么强硬的后背,她们有些还被丈夫虐待,敢怒而不敢言。因为没有谁会替她们伸冤,以她们的地位,有些连宫里受宠后妃的陪嫁丫鬟还不如,别说是幸福了,连日子都难过。
然而,这些女子还算好的,嫁给皇城的官员,起码还是大凉的子民,那些和亲的公主可就惨了,不仅远离家乡,还要入乡随俗,伺候别人。
远嫁他乡的她们,实际上就是统治者实施美人计的一枚棋子,只不过带着冠冕堂皇的政治目的,被冠宇“和亲”公主的美称。
“未来?”完颜敏敏哼笑一声,“自从我被大汗封为和亲公主,一切饮食起居、礼法姿态都按照大凉的礼仪来,我就没有未来了。我的未来,就是成为金国与大凉两国友好的物品,还嗤笑什么未来?”
不知为何,她们两个听了这句话后,心里泛起复杂的涟漪。周围一下子变得悲秋伤感起来。
对和亲公主的下场,小时候她们两个就听婉太嫔哭诉过了,只不过当时太过年幼,听不懂,如今回想起来,还真的是命运悲凉。
她们想了想,当时婉太嫔列举了几点悲哀。
一是和亲公主要远嫁他乡,举目无亲的孤独感和无助感时时吞噬着她们的心灵,让她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愁肠百结悲绪难解,这种悲哀又有谁能懂?
二来是语言和文字的不同,连说话都难,想聊些家乡的事,也没有人能懂,这让她们时常觉得很孤单。
后宫又有三千佳丽,婉太嫔只侍过一次寝就每夜独守空房,神宗皇帝又突然驾崩,年纪轻轻就开始守寡。可是环境物资相比,来大凉和亲的比去金国大漠的要好多了,至少大凉好多了。
先是居住环境的巨大差异,皇城繁华、西域荒僻,皇城居住金碧辉煌的宫殿、西域居住毡房穹庐为室,毛毡作墙的毡房。
加上金国和大漠都比较荒芜,就算大凉再偏僻的地方,也比他们那好,这巨大的落差也带来了巨大的悲哀。
另外还有饮食习惯的不同,皇城锦衣玉食,美酒佳肴。西域吃的基本都是羊肉和羊奶,但是烹饪的方式并没有大凉的好,反而是一股除不去的膻味,吃不习惯的让她们难以下咽。
更难让大凉人接受的是他们的伦理文化,这对大凉长大的和亲公主来说是最致命的悲哀。在西域,丈夫死后,她们就得嫁给继位者,有的是叔娶寡嫂,有的还是嫁给儿子,甚至是孙子。
这对大凉来说,无疑是**。
因此,大凉盛世以来,就没有去和亲的公主。只是刚建朝那会,为了朝政稳定,才把一些宗室的子女冠上和亲公主的名号,把她们送去金国和大漠和亲。
一来,能稳定局势,大凉又能当他们的“岳父”,辈分就已经不同了,对大凉朝政来说无疑是利大于弊的。
只是可惜了那些被送去和亲的女子,有些刚好碰到了他国的内乱,要么死在刀刃下,要么被**身子。不管怎么样,结局都是悲哀。
舒墨湘恍惚间想起静亲王爷对她的教诲:“你是大凉建朝以来唯一一个与公主俸禄一样的郡主,论地位,或许除了那先皇后所出的公主才能与之匹敌,更要做到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加上她的母妃静亲王妃濂珠又是鲛族帝姬,拥有别人都没有的使命,更是亲自教她,让她有了“敢为天下先”的想法。
这无疑是加深了舒墨湘命运的悲凉,也是身为皇室女子的悲哀。
或许在外人看来,以她这个地位与权势,堪比镇国公主了,若把这些担忧说出来,只会让别人觉得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杞人忧天罢了。
她内心的苦,又有谁能懂?
冰枝感到气氛有些低落,便主动开口打破沉默,问完颜敏敏:“敏敏公主,你适才说是听到了婉太嫔提到的郡主才来这里的,那为何你又相信婉太嫔的话?”
这个问题一出来,刚才充斥整座宫殿的烦闷伤感瞬间遁走。
她们立即整顿心情,还是要事要紧,不然她们一直以来的准备全都白费了。
舒墨湘在意的是,完颜敏敏真的也见过《神州名女册》吗?那司命阁也是她无意中去到的,两次都是。
第一次是她在十年前,年祭时在宫里打转无意中去的。第二次是她在宓府,本来是去见静亲王爷夫妇,却被玄英带到了一个神秘之地,再次亲眼目睹的。
司命阁座上的神秘人,她不认识却觉得似曾相识。
“我来,是要告诉你们,其实在宫里的细作,并不是来自金国,而是有人冒充金国人,潜伏在大凉里头,想来个一石二鸟。”果然,一提到刚才的这个问题,完颜敏敏就避而不答,反而直接对她们说一些关于细作之事,“能把紫嫣收为心腹的人,果然是不一般。倚红院跟后宫的情况一样,都是有人冒充金国的细作,在威胁她们。”
此话一出,她们三人都愣住了,完颜敏敏也知道紫嫣的事?
舒墨湘想起紫嫣之前说过,倚红院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金国细作,是有人假冒金国人的身份来挟持她们,要她们替金国办事。
这才是让她们最疑惑的地方,为何他们要帮金国人办事,明明自己不是金国的人!
如果是大凉的叛徒,那以舒墨湘的立场,必定会对此事追究到底,把他们活捉,交由朝廷来办,对叛徒之事绝对严惩不贷!
如果是大漠的卧底,那又为何要替死对头金国办事?难道是有什么动机?若真是他们大漠做的好事,那大凉和金国的处境都糟了!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倚红院之事?”宇文榛的心立马警惕起来,“你既然说他们是冒充你金国的细作,那他们向上头汇报的人也不会是金国之人,你身为金国的和亲公主,又怎会知道这么多?”
她问的问题也是舒墨湘想问的。虽然舒墨湘不常住在宫里,但是与宇文榛的书信来往却不少。
她们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聊的秘密,还特意创了个只有她们才懂的暗语,表面上是在聊家常之事,寻常的嘘寒问暖,实际上的内容只有她们自己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