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霜语接受了舒墨湘的樱花牙黎,并且与她说道:“既然是‘不为权力,只为真心’,那我就收下这牙黎,只是我不懂你一个士族大小姐,为什么就这么相信我这个外人?还是个差距悬殊大的人。”
舒墨湘笑着打趣道:“你只说别人看重身世地位,你又何尝不是?说什么看不起那些攀附权贵的人,喜欢文艺学府的平等,可你如今张口闭口都是家世悬殊很大。人家好歹落得个正大光明,你表面对此嗤之以鼻,可内心还不是很在意?”
宾霜语听了后,默默地低下头,宾家祖上是贫下中农,后来娶了经商的媳妇,生活水平才开始转好。一直以来,朝廷都厉行重农抑商,可是到了大凉对商户反而没有以前的偏见。大凉还对商人有很多宽商恤商政策,比如取消坊市制度。
也就是说商人不必像大凉以前那样,只能在官府规定的地方做生意,而是看哪里市口好,哪里市场吸引力大,只要有钱租房子,就能在哪里开张。而且商人的税负很宽松,行税和住税都是百之二三。
大凉国库的财政收入也不是靠苛税,靠的是繁荣的工商业带来的量的积累。因此大凉比眴朝的百姓生活还要更加富裕。宾家也是这样,儿女们有了一定的条件去私塾念书。幸好也不负所望,宾家女儿宾婧妍考到了酒社的社长,才把宾家从商户的地位拉到了寒门。
只可惜,大凉还是以族权和政权相互结合的,不管怎么说,都是要看家族的地位。虽然宾婧妍是成为了酒社的社长,但是宾家还是低门小户,对于外人而言,还是会看不起宾家这个家族。
唐婉就是其中一人,还是算比较小的势力了。所以宾霜语一直都很讨厌家族地位的血缘论,也因此对文艺学府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可是舒墨湘的话让她大惊失色,她好像真的被说中了,内心的确很在意出身。因为出身,她遭遇过不少白眼;因为出身,她一直被嘲笑轻视;因为出身,她从来没有得偿所愿。她曾经立誓:必定要出人头地,并且尽自己所能做到平等待人。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屈辱只不过是自己对自己的偏见罢了。”舒墨湘见她低头不语,看穿了她的心,“正因为在意,所以才想改变,若你心中不在乎,那这些事根本就不可能让你苦恼,更不会有改变的念头和心态。”
宾霜语闻后心想:这的确是个道理,只是这已经是根深蒂固的,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她甚至认为,舒墨湘能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相府大小姐。若这个大小姐真的尝试过她们这样的生活,也就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只不过现在的宾霜语的心的确被她看透了,宾霜语打心底认为,她俩根本不是一个高度的人,也就不跟她反驳,随她去了。
翌日,文艺学府开始了雅舍和艺舍的课,三十位习优都集于一堂,从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到歌舞,没有一刻是停下的。
众人都换上习优的服饰,外穿直领窄袖对襟褙子,内搭吊带抹衣和褶裙。颜色统一为天青色。正所谓:雨过青天云**,这般颜色做将来。因此,以此颜色来象征未来如雨过天青。
上优、中优、下优三个等级的颜色也跟习优的不一样,只不过舒墨湘到现在还没有见到除了习优外的人,也就很好奇到底会是什么颜色的服饰。
舒墨湘坐在习优的正殿上出了神,本来她以为文艺学府只需要学十社里面的功课,没想到还有焚香、听雨、候月、寻幽等雅事,果然她还是太天真了!
现在是琴课,琴社长是刘馥芬,抚琴是雅舍中排行第一,若心自适,无弦亦可。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道:“攻琴如参禅,岁月磨练,瞥然省悟,则无所不通,纵横妙用而尝若有余。”
说罢,她又起身,走向她们,刚好走到舒墨湘前方,继续道:“声音之道可与禅通。你们可知琴亦可养生?”说完,刘馥芬的目光刚好落到舒墨湘身上,也不知道是不经意还是故意的。
舒墨湘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回答,而刘馥芬又似乎在等着答案。她略显尴尬,先苦笑一声,无奈开口回答:“《养生论》中云:更宜调息静心,常如冰雪在心,炎热亦于吾心少减,不可以热为热,更生热矣。这就是所谓的‘心静自然凉’,也是大暑养生法中的精神调养。”
她见没有人说话,便接着补充道:“陶靖节先生即使不会弹琴,也要长年在家中放一把无弦琴,每逢酒酣意适,轻轻抚摸,无声胜有声,也不失为一种寄托。”众人听到舒墨湘的回答之后,不禁失了神,就连本来趾高气昂的鲍思颖开始注意起这位女子来了。反观唐婉,却在背后低声地与他人议论起舒墨湘,讽刺道:“就爱卖弄自己的才华,前人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有人却巴不得显露自己的才学。”
说完,唐婉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姑娘“小跟班”,让她接着说下去:“女子无才便是德,言虽近理,却非无故而云然。因聪明女子失节者多,不若无才之为贵,盖前人愤激之词。”
本来在殿上未得师者却开口议论,而且讨论的还是与堂上所授之学相违背的事,这就已经是不尊师不重道了。可刘馥芬却没有想着打断她,只想听听看舒墨湘会如何反驳这些话。
不出所料,舒墨湘依旧语出惊人:“前人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者,非恶才也。正谓小有才而不知学,乃为矜饰骛名,转不如村姬田妪,不致贻笑于大方也。可我也并非‘有才而炫’,琴社长是传道受业解惑的先生,她适才在提问,谁也没有回答,难不成这才是尊师重道?”
语毕,全场寂然,只有刘馥芬在心里暗笑。她是爱才、惜才之人,不会因为身份而高看谁,更不会因为样貌也低看谁。
琴课结束后,便轮到棋课,这一次是棋社长柳如霜来教的对弈。弈棋不如观棋因观者无得失心。
棋社长柳如霜跟刘馥芬不太一样,她没有琴社长的严肃,脸上反而布满笑容,道:“不为无用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许多有学识地位的人,都是用下棋来消遣打发时间,但同时也锻炼了全局考虑的能力,增强自己的谋略。所以闹市茶寮之中,常有有闲人士下棋消遣。”
说完之后,她将背后墙上的棋盘摆好,这棋局是她们第一次见。她们专心致志地看她摆放棋局,待她将木杆放下后,再道:“观棋是有趣的事,如看斗牛、斗鸡、斗蟋蟀一般。只是观棋者不能说话,这是规矩。”
舒墨湘忽然想起之前在王府的先生传道时说过,玄学兴起,导致文人学士以尚清谈为荣,因而弈风更盛,下围棋被称为“手谈”。
“博弈”一词中的“博”是指六博棋,“弈”是指围棋。文艺学府的棋社就是这两个。不过棋社其中之一的六博棋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是凉朝建立以后,才尽力将六博棋拾起,文艺学府更是以此为精,只是懂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曾经上层人士也无不雅好弈棋,他们以棋设官,建立“棋品”制度,对有一定水平的“棋士”,授予与棋艺相当的“品格”,当时的棋艺分为九品,也就是等级。
接下来的课,舒墨湘都在打哈欠,她开始觉得有些困了。这些她在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学过了,就连六博棋也略通一二。但是她认为六博棋并没有围棋的难,只是因为精通六博棋的人不多,所以才将六博棋奉为精上。
她忽然想到,现在才第一日习优的学习,也就是说,她还要像今日一般坚持一月,突然感到太痛苦了!如今的她,就算说是恃才傲物也不为过。
宾霜语将舒墨湘的态度看在眼里,见舒墨湘对这里的学习并不感兴趣,甚至认为她有些在亵渎雅艺,便想着寻个机会跟她谈谈。
至晚间挑灯夜读白日社长传授的知识,舒墨湘结束功课后伸了伸懒腰,准备沐浴更衣、洗漱一番,让疲惫的身心放松一下,却被宾霜语叫住了。
二人换上浴衣前往香水行,脱下外衣走到汤池下,在这里沐浴所用的汤池也有明确规定,习优是十人共用一汤池,下优是六人共用,中优是四人,上优是二人,首席有独立的浴池。
只是这次舒墨湘跟宾霜语比较早来,所以就变成只有她俩一同来沐浴。舒墨湘看着雾气飘渺地香水行,想到这么多人共用一个汤池,她就想回家了。就算是在舒家,她也是有独立的汤池,更别说王府和皇宫了。而宾霜语舒适地浸泡在汤池中,她是真的没有试过这么舒服沐浴。
她的手将温水往自己身上拍,看了眼一脸沉思的舒墨湘,道:“这里肯定比不上士族第一的舒家,来这里的人并非来享受的,大多数都是想着求学问道。对我来说,这里已经是天上了。不过,你应该不明白,毕竟连浴池都不一般,更没有吃过苦,又怎么可能懂我们这些底层市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