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身薄削利落劲装,只是这次未曾戴披风。半月下,背对着她,只隐约有一个黑色剪影。即便如此,也是身量修长。
“烦请姑娘还记得在下名字。”声音淡淡,落在水上,而后清晰传入了她耳中。
“在下与有荣焉。”盛邬半跪着,垂眸看着手中潺潺细流,细碎地折射出月光。
他低声莞尔。
“你是刚刀了人么?”半晌,她终究没忍住,发问道。
眼前那人背影一僵,半晌,肩身突然颤抖几下。
他弓着身,随后实在是忍不住,喉间溢出笑来。
“……”这难道不像她误闯了事后现场?!
盛邬伸出一只手来,抬臂将束起冠发从胸前拨至身后,他撑了膝盖,很是无奈道:“姑娘眼中,我就如此嗜血?”
衣素见他微微侧过脸来。月光镀在他侧脸上,爬过那副熟悉的面具,唇瓣与下颚,一道银边。
光是柔的,他的轮廓却是锋利的。
衣素垂下眸子。“请问你找我来,有何要事?”
半晌无言,她抬头,却见他似从怀中取出帕巾,轻轻拭了手。“实不相瞒,我希望姑娘能助我调查一些事情。”
她本能想要拒绝。
“恕奴……”
话语未落,她顿住。
只见眼前他起身转过来,目光所及霎时被挡了大半。
此人立在跟前,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抬头时只觉得月色都被遮了三分。
于是连带着他的脸和神态,都一下子暗了许多。
衣素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奴婢乃司马府之人,此事实在有违常理,奴婢不敢从命。”
半晌,对面竟也没有接话出来。
一片安静里,衣素就看到他望了她两秒,突然笑了。修罗面容肃杀,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愈发诡诞不清。而那张下颌却更加惊心地冷白起来。
盛邬垂眸看着她:“我是蕲家二公子之友。”
衣素瞳孔张大。
“有些事情,我可以助你。”
这个在锦绣阁偶遇的人,居然和主角有所牵连,还是男主的朋友!
衣素垂眸,眼睫快速扑簌几下。她低声道:“我为何要信你。”
对方一愣,很快又哂笑着并无多言,似乎是意料之中。他抬臂,将手伸进了怀中,接着拿出了一个礼盒。
衣素心道糟糕。
“姑娘应该认得这个东西吧。”
她没说话。
“想必你家主子现在还不知道,她给蕲家二公子的是什么东西。”
她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定定抬起眼来。
盛邬却被她抬眼这一瞬眸中的光震了震,他动作一僵。
衣素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不该这样逼视一个上位者,连忙垂下头去:“盛公子恕罪,奴婢只是一时害怕。”
“……”
害怕?她那是要对他动杀心了吧。
盛邬无语,他斜靠上假山:“怎样?考虑如何?”
近来才入内院,在取得小姐信任的事上容不得半分差池。
她答应了。
衣素听见自己声音清晰之至,落在这无人知晓的夜。
那人弯了眉:“一字定音,以月为证。”
*
“你去哪里了?小姐正到处找你呢。”
衣素刚回来,便见一个圆脸丫头冲过来笑着拉自己道。这是紫棠,也是二等丫鬟,她升上来后与她交好。
她赶紧去了司马晏晞休息的厢房领命,没想到却是个奖赏。
“今日你足够机灵,在降白前挽回了我的颜面。”司马晏晞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捂着自己胸口,她丹唇轻启,“本小姐很高兴,说罢,你要什么赏赐。”
衣素思量片刻,回答:“回小姐,奴婢想要一间自己的厢房。”
周遭传来一些惊呼。
“她疯了不成?只有一等丫鬟那样的,才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她也太招摇了,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么!”
衣素掌心不自觉发汗,却听上头道:“好。”
“你接连立了功,由此可见是个伶俐人。一间厢房而已,今日回去文兰就带你过去。”
衣素赶紧谢过:“多谢小姐,奴婢今后定当更加察言观色,为小姐瞻前顾后。”
为小姐铺平女配逆袭之路!
*
“衣素,”夜已深,露深重,这是她在大通铺最后一夜。紫棠躺了旁边,卷了卷被褥,趴到她身上。
“嗯?”
“赏赐那么多,你今日,为何偏只要了一间厢房?”小姑娘翘着脚丫子问她。
衣素躺在榻上,顿了顿,没说话。
……
“姑娘还未告诉芳名。”
她抬眼看他,却见此人一双眸里,隐隐约约地,似乎盈着今夜的熠光。
“衣素。”
她回答时,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被问起自己的奴名。
也是她第二次听到有人问,你叫什么。
不知为何,她说出那一瞬间总觉得像一脚踏空了什么,把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好像暴露了。
这让她有些不安和空落,尤其是在看着他的时候。
可他明明也说了自己名字呀。
那人听得,唔唇一副了然模样。
“其实我有个事情…”他突然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上前一步,“一直想问问衣素姑娘。”
盛邬躬身,看着她仰身不动声色拉远距离,开口:“我带着这面具,衣素姑娘见了我,”
“不害怕么?”
她顿了顿,半晌蹙眉:“盛公子很在意这个?”
那人挑了眉头,似乎是倒把自己给问住了:“……我本想说,若姑娘害怕,我换一副便是。”
衣素:“……”
“何不索性摘了,更省事。”
“……”那厢却是没话了。
“敢问公子,为何找我?”衣素只道是说了对方什么不快之事,遂改口。
随他吧,也许只是想保持自己的神秘性。
盛邬没说话,衣素抬头试探看了一眼,却怔愣发现他垂着眼睛,神色淡淡却不似平常爱笑的模样。
湖面反射的月光映在他半遮的眸子上。
“此事你无需知晓。”
再开口时,少年的音色突然就冷了几分。
他将手指放在齿间吹了声口哨,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停在他手上。
“这是信鸽,今夜之后会跟着你回府,记住你的住处。以后你若见到它,便知是我需要你的帮忙了。”
他又一抬手,鸽子扑棱扑棱便飞走,隐匿在夜色里。
……
当然是因为那只鸽子……
她转过头来:“人嘛,活在世上,无非图个有车有房。”
紫棠扣问号:“车是什么?”
“……你答应我明日帮我搬东西的!你忘了么!还不快睡!”
……
*
丫鬟们的厢房在主子内院的后边,和二等三等的统一大廊房面对面。
衣素将自己的被褥抱着穿过院子时,四周围了一众人。
“瞧她那样子,装的要死!明明心里高兴成鬼了,还是那副死鱼脸,清高什么啊……”
“小姐面前要这要那,到了这儿反倒摆出一副谦虚恭敬模样,给谁看呢?!”
衣素充耳不闻,目不斜视。
“你们乱嚼什么舌根?!”这道温糯却坚定的女声一出来,即刻吸引了大多数目光。衣素回望过去。
人群里拨开走出的是紫棠,小姑娘叉着腰:“衣素得了厢房那是凭自己的本事,你们若是也能讨得小姐欢心大可去要,看小姐给不给!”
“哟,我当谁呢。这不装货那小跟班,”一身紫褐长裙的丫鬟从另个方向出来,衣素扫了一眼,挑眉。
这个叫雲儿的虽也是二等丫鬟,可为人泼辣大胆,是她们那一团的领头。
“被人卖了都还忙着数钱。人家若真在意你,怎么不帮你也要个厢房呢?”
“你!”
衣素上前,挡在涨红了脸的紫棠面前。她抱着被褥,脸上却是风轻云淡:“雲儿姐姐心思伶俐。”她看了眼那人身后另一个垂着头的婢女,说话还是带着笑,可内容却让人都噤了声:“奈何看别人看得清,自己屋子要着火了反倒一点不知道。”
被叫做雲儿的丫鬟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衣素抿唇一笑:“姐姐知道我买镯子一事得了提拔,可却不知,”她眸光一转,极其犀利地落在了对方身后,“这门差事还是从赵姐姐手里抢过来的啊。”
她出声轻佻,字字却懂得扎在丫鬟们最关注的心尖上:“说起来,那银子若是花出去了,估计升阶的就不是我,而是赵姐姐了。”
衣素施施然行了礼:“衣素在此谢过赵姐姐了。”
绿茶谁不会啊!
雲儿反应好一会儿才听懂她的意思,当即要转头指人骂起来,却被一道声音打断:“好一个离间计啊。”
众人皆回头望去,包括衣素在内。
看清来人的那刻,她心里暗暗道了句糟糕。
“书菊姑姑。”
“见过书菊姑姑。”
方才还挤作一团的丫鬟们忽然就让出一条道来了,紫棠从衣素背后探出头。
来人约二十左右的女子,在一众婢女里很是年轻,可还有一堆人喊她姑姑。
衣素咬了下唇。
这是司马晏晞的另一个贴身丫鬟书菊,和文兰平起平坐那位。
“你刚说从她手里得了门好差事是吗。”
衣素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年龄和资质极其不符的“前辈”,没说话。
“嘿,瞧书菊姑姑一来,她就屁不敢放一个了吧,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呢。”
“就得让书菊姑姑好好教训一下她,一个小丫鬟而已,不打打她的气焰,就快把自己当主子了!”
“书菊姑姑自小姐孩童时便跟在身边,在铜雀阁的位置大家没一个不清楚的……这位……”
“哎,要怪也就怪不懂得收敛藏锋。有时运气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人群里有冷眼观战的,有同病相怜的,不过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和墙倒众人推。
衣素还是没吭声。
书菊不辨喜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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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你便过去给她磕个响头。”
紫棠瞠了瞠眼。
站在前面的衣素指尖暗暗捏紧。
自幼便混在内院的女子肯定要比她们处事更圆滑些,压人和打击从不在明面上来,效果却出奇地好。她这一句是顺着自己的话来的,却有意要打自己的脸。
衣素垂了垂眼睫,她知道自己近几日升得太快,免不了院里的人眼红,她已经尽量降低存在感了。可没想到这上头的人也这么沉不住气,竟然也趟起来这趟浑水。
她内心无奈叹了口气。
罢了,今日是她输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在古代跪一个又怎么了。
思及此她放下东西,大大方方地往这边走来。
“书菊姑娘。”
一道声音响起,衣素一愣,众人回头看去。
原是小姐贴身侍卫,许樊。
“小姐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书菊只愣了一下,便很快应道:“我知道了。”说罢她又看了一眼衣素,衣素垂着脸蛋。她没什么表情,也未言,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往闺房去了。
刚撩起衣摆的衣素:……欺负人哪有哄主子重要。
众人还呆着,只听她拍了拍手。
衣素拍了拍衣摆上莫虚有的灰尘,一副叹然的样子,转身去抱她的被褥。
“……喂?!”
雲儿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指着她道:“你头还没磕呢!”
衣素有点吃力抽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一脸天真:“什么磕头?磕什么头?”
接着她嘻嘻一笑,重新两手抱起被褥,“书菊姐姐不在,我怎敢磕呢。你若想看,把她唤来我就磕。”
管她呢,上头的都已经走了,剩下这些小姑娘都只是起哄,不足为惧。
“你,你!”
衣素已经走到她旁边了,好笑地看着她你你你,突然地凑上去。
雲儿猝不及防,只觉鼻梁传来一阵剧痛:“啊……”她抬手捂着鼻子,这个衣素,居然敢拿脑门顶她鼻子!
衣素冲她眨了眨眼:“磕头了!”说罢抿着笑往房里去了,身后跟着的紫棠路过,憋着笑冲她做了个鬼脸。
*
翌日司马晏晞起了大早,说要去朱雀街南头的南酿景酒楼听曲儿。
衣素跟在马车旁边时候还在打呵欠,只听得前头两个姑娘在说悄悄话。
“许侍卫今日怎地没来呀。”
“我听管家说,貌似是染了风寒,卧床休息着呢。”
“真的?许侍卫那么强健也有病的时候呀。”
“你这话说的,人家也是肉身凡胎。”
“哎,可我见着他跟院里其他男子真真不同。我就没见过他跟什么姑娘说过话……”
……原来这古代的丫鬟都爱聊些这种东西。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小心叨扰到小姐。”前面的文兰忽然转过身来呵斥,那两个人便不再说话了。
马车摇摇晃晃停在酒楼门前,衣素跟在主子后面上了二楼雅座,和一众丫鬟们乖乖站在坐席隔纱外的廊道边候着。
她听了一会儿,忽地看见文兰掀了隔纱从里面出来,和旁边一间贵人的仆从说什么。
过了会儿,司马晏晞就从里面出来了,不过转身就进了雅座外一圈的包间里。她们仍旧守在这里,只见隔壁雅座里那人也出来去了那间包间,衣素悄悄踮脚望去,不幸站在最外边,被前面争相望着的丫鬟们挡住了。
她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袖:“请问那是谁啊?”
谁料那丫鬟转头,见是她,竟然白了一眼:“不知道!”
“……”
不知道个鬼!衣素咋舌,这红眼病都去治治吧!
突然一端茶的小二从旁边经过,被走廊另一个客人拉住了:“我那盘糕点怎少了一个?”
小二赔笑:“客官你等下,我待会就给您添新的去?”
“我不要你新的,你少给一个是不是看不起我!?……”
“欸呀客官我这边还急着送茶呢……”
“请问可是送给这间包房贵人的茶?”
那小二只听一道清脆女声响起,转脸,看见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望着他一副灵巧秀乖模样。
“是啊。”
衣素笑了:“是我家主子,我给送进去就是了。”
“……这,谢过姑娘了。”
“无碍。”衣素接过托盘,这边一众小丫鬟们都眼睁睁见了她方才那一套,个个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了,更有气恼的人不说。
包间的檀木雕花门合得严实,站在门前是听不到门里任何声音的。
“进。”
她不敢懈怠,谨慎敲了门,听得允诺才推门而入。
入眼是一张乌木边花梨心条案,案几上摆了玫瑰酥,贵妃红,雪花糕等茶点。便见司马晏晞端坐在案几前,文兰站在她身侧。除此之外并无第三人。
这倒是奇怪了。
衣素不敢多看,把茶水取下来放在案几上,正在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晏晞小姐今日怎么有兴趣来南酿景了?”
衣素略略惊讶,没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
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的正是蕲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