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
斧子破空声有节奏地响起。
秦雄摆好木桩,扬起胳膊,蓄力再落下。
斧尖闪现银白色的锋芒,一起一落,木桩便碎成几块。
原本短打的衣服才方便干活,但秦雄身着长袍,却也自在。
举起斧头时,银灰色的宽袖便堆积到肘心,露出小麦色的青筋凸浮的有力臂膀。
凌空劈下,长袖又从皮肤滑落,堪堪遮住斧把。
田父让劈柴,秦雄便劈得卖力,一点滑头不耍。
细雨天凉丝丝的。
但田歌却感受到了一股子热气。
他就站在秦雄旁边的位置,悄悄前进一步,那感觉更明显了。
秦雄像炭火,呼出的气是雾白色的,长袍裹着的身体也在发热,弯腰捡柴火时,被腰带束着的一把柔韧的腰尽显,腿特别长。
不知怎么,田歌忽的不好意思起来,亭亭立在一旁,被秦雄衬得格外轻巧小只,独自绯红了脸颊。
如果没有意外,那他应当是会给这个人做夫郎的。
“田歌儿。”秦雄放下斧子,用手背擦了把额头的细汗,墨黑的眸子瞧向他,原本低沉厚重的声音放柔了,像把小刷子,直往人心里挠。
田歌点头应了,浅褐色的瞳孔碎光流转,直视一小会儿,忙挪开视线,又镇定了神情看回去,耳尖透亮的红。
原本该是田歌多问一些,让秦雄来答,但......
这实在太为难一个哑巴了。
单独相处的机会不易。
秦雄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好几次话头都到嘴边了,又被生生咽下,反复斟酌。
话没说出来一句,一摞木桩倒是都劈完了。
柴堆旁倒还有许多木桩可以劈。
但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灶房里出来。
秦雄搓搓手,清了下嗓子,灵光一闪,总算找着个能轻松说出口的事儿。
“一年多前,我在县城里碰见莲子了,他问田二过得好不好,我回答他说不知道。”
田歌愣住,急切地做手势。
----他过得好吗?
手势看不懂,但眼神很好懂。
秦雄后知后觉寻了错的话头,懊恼皱眉,但还是实话实说:“他有小厮陪着上街,似是在采买东西,虽吃穿用度上看着不缺,但人很是憔悴清瘦。”
莲子不仅曾跟二哥有一段情,也是田歌唯一的朋友,一起从小长到大的情谊。
但自打莲子嫁给县里富老爷做妾,三年间,他们一次都没有再见过。
听到莲子一个人在县里过得不好,二哥在家里也过得不好,田歌垂眼,眼底蒙上一层湿雾。
一张紫色的鸳鸯丝帕递到眼前。
“我洗干净了的,可以擦眼睛用。”秦雄道,眉头紧皱,“我嘴笨,左挑右选,尽说些惹你伤心的话了。”
田歌摇摇头,敛眸接过那帕子,不小心指尖相触。
虽是一触即分,可那温热的触感还残留在指腹。
细嫩小巧的那只手,复又牵上去,轻轻攥住那只粗糙大手的指尖。
细雨打在枇杷树叶上,沙沙细响。
田歌主动牵了他的手,眼底湿润,情绪浮动,似有许多话要讲,抿嘴望向他。
秦雄僵着,喉结微动,一具身子好似只有右手指尖那一段有感觉,指尖控制不住地颤动了两下。
田歌松开手。
刚做了那般出格的举动,涌上来的勇气用尽了。
可他再细想,也不后悔。
知道秦雄看不懂,但田歌还是比划手势。
-----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不要突然就放弃离开我。
愣着看田歌慢慢地比划了两遍一样的手势,秦雄忽的从胸襟里拿出来一叠纸,还有笔墨。
变戏法一样。
纸张被揉得皱巴,毛笔尖分叉得像炸开的鸡毛。
田歌一瞬间睁大眼睛,看着那被糟蹋的纸笔,心疼又好笑,笑着笑着又抿紧嘴,憋不住忍了一眶泪。
秦雄又不是哑巴,随身备着纸笔,是为了他的。
这个看着粗糙无比的汉子,他原是没有抱很大的期待,可为什么总是对他有超出预期的体贴,对他这样好?
晶莹剔透的一颗饱满的眼泪,来不及落到地上,就被一只宽大手掌的食指揩走,落到了那人的手心。
秦雄皱眉耷眼,说了错话,又做了冒犯举动,他后退一步想抽开手,浑身都散发着懊恼的气息。
没想到。
手腕让田歌攥住了。
田歌将侧脸往他掌心微不可查地蹭了一下,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珠子,吸了下鼻子,扬起嘴角的时候,一侧的虎牙漏了出来。
要这时候还不懂是什么意思,那真可以称得上蠢蛋了,也活该娶不上夫郎。
田歌根本没有生他的气。
重新隔开距离后,两人对望着,傻站在院子里。
雨势渐大,柴堆上的茅草棚遮不住。
他们便来到了屋檐下,坐在小板凳上。
中间隔着的空隙还能再坐一个人。
田歌撑着膝盖,温凉的手心抚着热烫的脸颊,看雨丝连绵不绝地融进地里。
至于余光中的人。
他一点都不敢多看。
刚才短暂的亲近好似是错觉,气氛倒是更加生疏紧张了。
秦雄顺笔毛,碾墨,在另一张长凳上铺开纸,把笔递给他。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扭捏,倒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公平。
田歌无端有些气恼。
“田歌儿,其实刚刚我跟田叔说谎了。”秦雄突然道,扭过身正对着他,眼神没有了方才的躲闪,语气坚定得像是在发誓。
这是怎么了?
田歌不由得端正坐姿,手指蜷缩,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暗暗抠手心,眼底的神色,像极了山上机敏又不安的野鹿。
二十六岁还未娶妻的汉子,村里几乎没有。
按村里人的道理来,秦雄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大多数汉子在这时候,孩子都会跑着去河里摸螃蟹了,人自然也步入稳重的中年。
秦雄也一贯是沉稳的,特别是近两年。
他打猎的行情好,村里多少人眼红,闲言碎语扑面而来。
可秦雄并没有被丝毫影响到,照例上山下田,从流言中信步走过。
像是一座雄浑的山,历经洗礼后,立在那里,风雨不动,雷电不惊。
沉稳,也死板。
往山里投一块石子,孤寂得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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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回响。
从没想过。
有一天,一个如暖光春风一样的人,会靠近这座死寂的山。
说这话也是厚脸了。
其实是老天给了一个机会,让他这座死山能靠近那个人。
“我说谎了。”秦雄瞧着田歌,目光犹如夜晚温柔的云月,柔声重复道,“其实早在落水救你之前,我便对你倾心。”
田歌提笔,笔尖悬在纸上,却只抖出几个墨点,人生头一次听到一番情话,愣愣地望着对方,不知所措。
这应当算是情话了吧。
肯定算的。
“倾心”一词,田歌只在夫子那儿的话本里见过。
可回想他落水之前,跟秦雄几乎没有交集。
不对。
其实是有很多交集的。
只不过每次都是他警惕地站在河边,看着秦雄风风火火地从山上下来,然后目不斜视地从小路离开。
每次都是这样。
他们连一个字都不曾说过。
那时候,秦雄就从未正眼瞧过他一眼。
“河的上游些地方没其他人,你总在那儿独自洗衣,网小鱼儿,有夕阳照着的时候,你还会躺在铺着衣裳的草丛上,望着落日一动不动。”秦雄解答了他的疑惑。
-----你偷偷观察我!
田歌字写得急,瞪他,似气似恼,脸颊两抹红霞,是自己察觉不到的娇俏。
秦雄笑,手指张开又蜷缩,由垂在大腿上的姿势,变为交叠撑着膝盖,手心发痒,感受过一次脸颊上柔软细滑的触感,便立即上瘾了,想随时再抚上去。
“有一次你躺在那里,闭着眼睛睡着了,我等到太阳都落山了,你还不醒来,我只得藏在小路的拐角,学鸟叫,可你睡得太熟了。”
秦雄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不顾田歌快刨个坑钻进去的模样,愈发自在,笑得也愈发开,“眼看天要黑了,我没法,只能学起狗叫,你被吓醒了,跑着回家的时候,还差点绊到草藤摔跤。”
这人!
原来那一次,是这个人吓他的。
那日他在河边不小心睡着了,从梦中惊醒,瞧见天都快黑了,本就心里害怕,耳边还不停传来狗叫。
而且听着距离很近。
他还以为是野狗,生怕跑慢了被咬一口。
----你还笑话我。
田歌在纸上控诉,蹙眉。
----这才不是倾心,你作弄我。
田歌又补充,瞪人。
瞧着瞧着,又瞪不起来了。
认识这么久,他还从未见过秦雄笑得这样开怀,一双上挑的凤眼因为笑微眯着,原来睫毛这样浓密纤长。
那条自眼角蔓延到嘴角的疤痕,好似也活了起来,给这人添上独一无二的标识。
秦雄止了笑,实在没能忍住,右手覆上田歌握笔的那只手。
虽还没有成亲,但在心里,已认定这是他的夫郎了。
田歌手蜷了一下,到底没缩回去。
“我当时很怪,常常在还不到下山的时候,就下山来。”秦雄道,“路过那块地方,有时候能遇见你,很多时候遇不到,我知道你是田叔家的小哥儿,年龄比我小整整九岁,你那般明媚聪明活泼,我自知配不上你,也不敢肖想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