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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玄九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他缓慢地往前走, 那双从来清冷的眼睛里泛着微红的戾气,他告诉自己,没关系, 没关系。


    她和他不过是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而已,她只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没有人有做错什么!


    可是,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受呢?


    徐方耀,我妈妈不要我了, 不对, 她从来也没要过我。


    他不断地往前走, 脚步细微踉跄, 眼泪也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往下掉落。


    没关系, 他没关系的,他还要回剧组, 导演说了,晚上还有一场戏要拍。


    古镇上每一处都有着各种岁月的痕迹, 有人讨厌它的陈旧和保守,也有人喜欢它的厚重, 每一砖每一瓦承载着的每一个故事。


    所以, 对的!每一个人所追求和选择都不同,何必强行掰扯没有的缘分, 不如就各自安好也算是各自的幸事。


    他很好,他没事!


    林末站在大路之上, 撑着雨伞,数着街边庭前雨点敲打着地面形成的水洼,屋檐断雨倾落如水帘。


    林末,伤害自己的事情不要再继续做, 要清空掉悲伤和痛苦。


    林末,你要乖要听话,再乖一点就不疼了!


    他蹲在地上,抱住自己。


    嘀嗒,嘀嗒,嘀,嗒……一切都会结束的,不管是什么。


    “哇,哪里来的这么好看的一朵蓝色的蘑菇?”


    林末抬起雨伞,仰望着那人,眼泪断了线往外滚落,他浅淡地笑着,他轻叹,“徐方耀,你回来了?”


    徐方耀撑着深黑色的雨伞,“对,忙完了就回来了。”


    “你不是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徐方耀收起手中的雨伞,挤进他的雨伞里去,他淡淡一笑,“嗯,因为太想你了。”


    林末一直笑着,却比哭还难看,歪着头看着跟自己一起蹲在地上的徐方耀,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林末知道的,为了早一天回来,他会有多幸苦多累。


    明明一个人也可以,他能往前走,可是,他来了,眼泪就更加忍不住了。


    徐方耀轻轻帮他擦去眼泪,把他妥帖地纳入怀里,“别哭,别怕,我来了。”


    “徐方耀,不要离开我!”林末把脸埋进他的脖颈中。


    徐方耀紧紧地抱着他,“嗯,好,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他心疼地摸着他的头,“阿末,我会一直在。”


    “好。”


    徐方耀搂着他,“雨下大了,我们先回酒店好不好?”


    “好,”林末乖乖地听话。


    林末被徐方耀拉起来,搂着往前走。


    他不看路,只望向徐方耀,举了举手中这一把如同天空一样颜色的雨伞,“徐方耀,这是我妈妈的雨伞,好看吗?”


    “嗯,好看。”


    “我今天去见她了,就在咱们剧组附近的那家咖啡厅。”


    “嗯,”徐方耀把他安然地纳入他那黑色的雨伞之下,不让他再淋到一滴雨水。


    “我拿走了她的雨伞,就是,就是觉得她的雨伞真好看,跟她人一样,都很好看,我就是……想要留下一点点,一点点关于她存在过的痕迹,就这一点点就好。”


    他看起来那么的委屈,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在徐方耀的心底翻涌着,怎么一会儿没看着,就又在别处受了委屈。


    徐方耀轻声答道,“好,没关系,想要就拿着。”


    “我把我的留给了她,你说她也会像我一样,留住那一把雨伞吗?还是,她其实根本认不出哪一把是我的雨伞。”


    林末忽得却又皱紧眉头,“那她该怎么办呢?会不会淋雨?”林末歪着头望向徐方耀,仿佛在寻求着一个答案。


    徐方耀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我打电话给咖啡厅的老板,让他告诉她一声,好不好?”


    林末点了点头,“好。”


    他笑了笑,此刻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温度,过了半晌,才轻轻问了一句,“徐方耀,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问。”


    林末声音低低的,笑着,“可是我想要告诉你。”


    “好,你说,我听。”


    “从我八岁那年,我爸爸去世,她回来过一次,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来看我。”林末侧着头看着徐方耀,眼神呆滞,勾起的唇角僵硬冰冷。


    “嗯,”徐方耀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倾斜向林末的伞,严密地护着他不再被风雨侵袭。


    林末把头轻轻靠在徐方耀坚实的臂膀上,“她怀孕了,又要结婚了,她就是来通知我这个消息的。”


    她只是不要我!她只不要我!


    林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眼泪随着眼角滑落,沁入徐方耀的衣领,渗入他的心脏,疼得徐方耀受不了。


    轻轻一吻,印在林末眼角,“我在,阿末,我在,我会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


    徐方耀任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的不停,认认真真地陪着林末走完了一整场的雨路。


    看它从烟雨蒙蒙到滂沱倾盆,再到淅淅沥沥,就像是一场全然的洗礼,让整个世界再度焕然一新的洗礼。


    雨势渐收,林末收了伞。


    他用力地拉住徐方耀,捧住他的脸,颤抖着的唇亲了上去。


    伞掉落。


    林末垫着脚尖,抬着头仰望着他的光,他微微喘息着的唇,从徐方耀的柔软处轻轻撤离。


    他颤颤巍巍的手抵在徐方耀的胸口,“喜欢你,你是我的!”


    徐方耀灼热的手掌撑在林末纤细的腰肢上,用力地箍住,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偏头霸道地吻了下去,由浅而深,更深。


    深得连胸腔里稀薄的空气,也被肆无忌惮地截取而去,喘息声缠绕在舌尖之间。


    林末快要喘不过气了,可他却顺从的闭着眼睛,乖乖的承受着,他紧紧地贴向徐方耀,双手攥着他背后已被揉皱了的衬衣。


    “徐方耀,带我回去吧。”


    “好。”


    “嘀”的一声,房门打开,林末推着徐方耀进了门,手一推,门隔绝了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事物。


    酒店外昏黄的路灯映进房间,淅淅沥沥的雨声轻打着落地窗,水渍蜿蜒在漆黑的玻璃上,流淌落下。


    徐方耀不断后退,林末不断逼近,“等一下,阿末,你明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我喜欢你,徐方耀,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只能是我的!必须是我的!不许拒绝!不许离开!


    徐方耀捧住他的脸,不让他再诱惑自己,他的定力不足以抵御得住他的下一个吻,“阿末,我是你的,所以不用着急,我们慢慢来,嗯!”


    “我不!”林末掰开他的手。


    雨水从徐方耀的衣袖滴落,“宝贝,我不想你后悔,我希望一切都能如你所愿!我希望你明白……”爱意而非占有!


    可林末绝不会给他逃离的机会,他一步一步贴着徐方耀往卧室退进。


    雪白的床被蓬松柔软的诱惑着林末,扑向他的温暖。


    空气变得燥动湿热,林末翻身坐在徐方耀的腰腹之上,衬衫的衣扣被一颗一颗解开,他的双唇之间探出了嫣红的舌尖,轻轻地舔舐了一下徐方耀的喉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懂!”


    徐方耀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赤红的眼瞳忍耐的快要爆裂,却无法抵抗耳边的轻喘,他喉咙滚动着,却又被轻轻一舔,心底的那团火瞬间燎原。


    徐方耀咬牙暗骂了一声,翻身把林末牢牢地压倒在床上,不断地轻咬着林末的唇,“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林末眯起迷茫沦陷的眼睛,白皙的小手却悄悄地伸进了他的衬衫里,轻挲着结实的腹肌,“徐方耀,我很听话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空气静止了一瞬,在昏黄的灯色里,滚烫的吻横冲直撞地在两唇之间碰撞,徐方耀手指狠狠地揪着林末那柔软细腻的头发,温柔缱绻被凶猛气息覆盖。


    湿漉漉的衣服在床下散落了一地,炽热潮湿的氲氤升腾,暧昧喘息的气息布满了整个房间。


    “宝贝,我爱你!”-


    “咚咚,咚咚……”林末睡得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了一阵轻轻敲门的声音。


    他揉了揉眼睛,趴在一个赤裸的胸膛上,拿起手机看看,手机密密麻麻地全是未接电话的信息通知。


    几声敲门声轻微到不可闻,在胸膛之上摩挲着困顿的脸,“好吵!”


    一声轻笑在胸膛振动,“宝宝继续睡,我去看看是谁。”


    林末翻过身,卷着被子背向着他,呢喃了一声,“不许走,”又睡了过去。


    徐方耀温柔地摩挲着林末脖颈上的斑斑红痕和后腰处的手指印记,低头在他柔软的发顶轻轻一吻,“好,马上就回来。”


    徐方耀起身,从衣柜拿出衣服,扣上衣扣,遮住了后背一条条的抓痕。


    他关上卧室的门,在急促的敲门声中,拉开了房门,他看着门边这个正靠着墙闭目养神的人,“……有事?”


    李子成睁开眼睛,“阿耀,你知道我打了多少电话给你和你家宝贝吗?”


    徐方耀走回客厅,倚坐在沙发上,“怎么了?”


    李子成看着一脸餍足的好友,真是气不打一出来,“艹!你回来了,能不能通知一声?你家宝贝昨天下午请假出去后,就一去不回!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徐方耀脸上倒是难得一见的露出了赧然的神色,“抱歉,昨天阿末发生了一些紧急的事情,耽误了拍摄,也让大家为他担心了,我替他跟剧组道个歉,希望大家能见谅!”


    李子成叹了一口气,朝他挥了挥手,“没事就好!这个小孩,只要是你不在的时候,状态就极其不稳定,尤其是这两天,神都不知道飞哪去了!你回来了也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交代!”


    徐方耀拍着他的肩膀,“兄弟!谢谢你替我照顾他!”


    李子成睨了他一眼,笑着,“这是,搞定了?”


    徐方耀愣然一笑,“我倒是觉得该等一等,反正他必然是我的!只是小孩儿没有安全感,早晚都一样。”


    李子成哼笑了一声,“小孩儿的这性子,你就宠着吧!早晚有你受的!”


    “甘之如饴。”


    第32章


    在剧组接下来拍戏的这一周内, 林末被经纪人袁娜带着开始尝试着接触一些活动,接的一些商务代言,以及作为应邀嘉宾参加录制真人秀节目。


    林末的颜值本来就高, 年龄又小,再加上精致的妆造,就更显得神颜俊美。


    少年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 又让人无比沉迷于他身上带着的那一股干净纯粹,一时间林末吸粉无数, 在娱乐圈也算崭露了头角。


    晚上的10点半, 参加的直播节目刚刚结束, 他在回程的保姆车上, 疲惫地窝在座椅里, 经纪人袁娜就坐在他的旁边。


    林末被徐方耀拉进怀里的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破坏欲隐隐作祟,他啃咬着徐方耀的脖子, “饿了。”


    徐方耀笑着揉乱了林末的发,“那我带你去吃饭?”


    林末微微推开了他, 委屈巴巴的, “导演说,我待会儿还有一场外景的戏要拍!”


    徐方耀果然心疼了, “那咱们明天就休息。”


    坐在副驾驶的袁娜无语地看着一副昏君样的老板,偷偷翻了翻白眼。


    她侧过脸来, 露出非常礼貌的笑容,看向刚刚还活蹦乱跳,现在就一副被虐待惨了的林末,”现在的强度真的就还, 好,今天也就才接了一个代言活动,而,已!”


    林末把脸埋在徐方耀的脖子里蹭,撒着娇,“我饿,我一天都没有吃饭了。”


    徐方耀再也听不到袁娜说的话,他皱起眉,“为什么不吃饭?”


    “他们不让吃……”林末眨着眼睛,刚想说话,袁娜迅速拉着安全带转过身来,再让林末乱撒娇,他们这些人可都不用活了!


    “拍代言宣传照,都是要求拍完才能吃饭的,可小祖宗过了饭点了就不肯吃饭了!”


    徐方耀捏着他的下巴,“不听话!”


    林末睁开他的手,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眉眼缱绻,他得意地咬着徐方耀的耳朵,“是你说不用听话的。”


    徐方耀喉结滑动,把林末的小脑袋按进自己的脖颈中,克制地在他的发顶印下轻轻的一个吻。


    他深吸一口气,对袁娜嘱咐道:“下次跟拍摄组约定时间,就注意避开饭点。”


    袁娜欲言又止,“老板,”有没有可能摄影师也许、真的,比咱们的小祖宗还要大牌啊!


    徐方耀昧着良心说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袁娜的嘴角抽动着,可我不相信自己啊!她此刻的内心是漫画版的自己,留着两行波浪宽面条泪,“是,老板,我明白了!”


    林末红润的小脸颊就枕在徐方耀的胸口,他挑着眉勾笑着看向袁娜,志得意满的小模样,像极了祸国殃民的小妖精!


    袁娜默默地把头朝车窗外转了过去,她扶额望向外面的车水马龙。


    真的!


    她纵横娱乐圈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她手底下也不是没有大明星傍过金主,不过这样式的小祖宗金丝雀,她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


    林末得意的小模样,让徐方耀也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幸苦你了!”


    袁娜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不幸苦!”


    但其实小孩一直都很聪明、懂事,他比谁都明白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也最明白在什么人面前,该扮演什么样的模样。


    他就是天生吃这一行饭的人!


    他不过也只是喜欢在徐方耀面前卖乖撒娇罢了。


    徐方耀带他下了车,往片场走去,他牵着林末的手,到了片场,让他坐在休息椅上。


    他半蹲着对他说,“我让戴文去买了上次你喜欢的那家餐厅的饭菜回来,拍戏中途多少吃一点?”


    对你事事有回应的人是该有多动人?只有林末知道。


    他直勾勾地看着徐方耀,眼中明媚,眯着眼睛像极了一只小狐狸,“好。”


    徐方耀笑了,轻抚着他的脸颊,“你先去拍戏,等下了戏,我再带你去吃夜宵?”


    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林末有些措手不及,以前他也对他亲近,但在公众场合他总还是保持着些许距离。


    自从那晚之后,徐方耀便像是把人圈禁进自己的世界里,变得毫无保留,强势直白的占据。


    林末的耳尖微微地发着烫,却故意任性,他摇着头,带着一丝试探,“我不要,累了!下了戏你就陪我回去酒店休息。”


    “好,听你的。”


    “我要和你睡!”


    徐方耀笑了,目光静静的停驻在他眼神里,金丝眼镜中闪过一抹深色,“好!”


    李子成看见了林末和徐方耀回到片场,他朝林末走了过来,“林末,你要注意这里的走位,特别是二号机位,妳得侧身面对着码头,让镜头带到你和船上的群演们,我们先走一遍,你熟悉熟悉,OK?”


    时间紧急,林末换上戏服,由跟妆的化妆师也走前来,开始帮林末化妆。


    林末配合着女生的身高,微微弯腰低着头,听到身边导演说的话,林末点了点头,“好的,导演,我知道。”


    林末化好妆,走入二号机位定点处,他身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西裤,却又让人无法忽视那通身的气派和矜贵的模样-


    林明若在一个人来人往拥挤不堪的码头上,码头的一艘轮船正卸着货,而码头的脚夫们则大汗淋漓的搬运着一麻袋又一麻袋的货物,从他身旁来去穿梭。


    流动小商贩们,要么手挎着篮筐叫卖着吃食,要么肩挑货扛着,就在码头随便一块空地上卖起小样货品。


    甚至有那肩挑着小炉灶,就在人来人往中摆起了馄炖摊子的,增添了些许烟火气息。


    码头的管事工头则小心地陪在林明若的旁边待命,生怕这主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看出了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这位祖宗的眼睛可毒的很,更容不得手下人一星半点的做不好,竟还不如宗爷好说话,可偏偏咱们这位宗爷就最听这位主的话。


    凡由这位祖宗来清点货物,那手下各个管事工头们,无不战战兢兢,打起那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唯恐被一棒子打回原形,倒成了那苦脚力卖力气活,辛苦不论,只怕养家糊口都难。


    林明若倒只专注地翻动着手里的账册,一一清点着货物,看着工人把货物收入仓管内。


    他皱起眉,问道:“怎么这一次从暹罗进口的货物中,不止大米的数量锐减了三成有余,连香料和药材都有所减少?”


    管事工头恭敬地答道,“是的,林少爷,如今的局势越来越紧张,简直是风声鹤唳!广府港口停运,连暹罗的货物供给上都受了影响,今季度都拿不到三成的货物进口量。”


    林明若皱起眉头,“这些个情况你有没有跟宗爷回报过?”


    “是,是,定然是汇报过的,宗爷的意思时,那边跟陈老板商量了,再提高几成利价,货物是不能再减了的!”


    林明若点了点头,“确实,成了,你们清点了货物没有了问题,就把钱结清给工人们,不可克扣和拖欠,凡被我发现,或是犯在我的手里,你们自是知道结果的!”


    工头擦拭着一头的大汗淋漓,“是,是,惯来都是如此的,我们自是知道规矩的,自然不敢克扣、拖欠他们的工钱。”


    “行了,我不过也是提醒你们一二,不然你们以为我忘了,你们也就跟着忘了,居时罚得重了,可不就是我的罪过!还有,如今台风天气热的很,熬些大麦茶、绿豆汤之类的,给工人们解解暑气。”


    工头忙回答道,“是,明白,我等会就安排了人熬些茶汤来。”


    林明若没有再说话,摆摆手让他走,自己仍独自立于岸边,本该是繁华之象,如今却已没有了千帆来往的景象,他的心中却不免暗自忧虑。


    这洋人的商行如今在潮埠占据上风,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这些潮埠的商队就竞争不过,一败涂地,市场被抢占,即时这些跟着他们吃饭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李子成坐在监控器的前面,看着监控器里的镜头,他拿着对讲机,说道,“现场镜头转向空镜。”


    镜头带入,一个轮船往远洋行驶而去,海鸥也向远方飞行而去,就似乎在预兆着林明若的未来漂泊的后半生……


    李子成朝林末走过去,“好,非常好,林末。你现在已经是渐入佳境,对林明若的人物理解和诠释都越来越契合贴切了。”


    林末回了回神,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谢谢导演。”


    李子成晃着脑袋,满意地朝众人喊道:“今天就这样吧,所有人收工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幸苦大家啦。”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欢呼雀跃,然后便各自开始收拾器材和道具,争取时间早点回去休息。


    导演揽着林末的肩膀,“林末,新剧本我和美琳昨天已经修改好了,刚刚已经交到你助理的手里了,今天就幸苦你了。”


    “晚上你回去酒店后,和阿耀再幸苦一下,梳理梳理新改的剧本,明天的戏份是整个剧里的重中之重,你和阿耀一定要保持好状态。”


    林末眉头都纠结了起来,“嗯,明白。”


    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林末拿着新剧本,走回到码头片场上临时搭建的化妆间里,一边让化妆师卸妆,一边看着剧本上关于那场戏的场景设计和台词。


    第33章


    “嘀”的一声, 酒店房门被打开,林末脸颊微红,轻靠在徐方耀的后背, 双手从后面往前探出,搂着了他的结实厚重的腰腹。


    徐方耀微挑起眉,唇角上扬, 他单手紧紧抓住腰腹中林末的双手,往卧室房间带。


    林末眼瞳睁大, 紧急刹住, 双臂用力拖住徐方耀的脚步, “等, 等一下!”


    “等什么?”徐方耀问, 眼角已然被笑意浸染。


    林末在他侧颜望过来的深邃眼眸中,慌张无措, “我,你, 还没有洗澡!我,我今天累了!”


    笑意强忍不住, 一声低笑从徐方耀的喉间传出, “就是想让你进去洗澡休息。”


    林末懊恼,用小脑袋狠狠地磕了一下他的背。


    徐方耀低头闷笑, “你的行李我都拿过来了,衣服都挂在了卧室的衣柜里, 不过剧组人多口杂,你房间就留着没有退。”


    “嗯,”微微羞涩染上林末的脸颊,推开徐方耀, “我要去洗澡了!”


    在徐方耀低沉的笑声中,林末逃进了卧室,锁上了房门。


    林末一步一步走在卧室里,像是在巡视自己的王国领地一样。


    他打开衣柜,落地衣柜中一半是徐方耀的衣服,另一半是林末。


    林末眼睛弯弯,笑得满足而不自知,他一把抱住了充满了徐方耀味道的衣物,脏兮兮的自己埋进衣柜里,故意把自己的味道沾染了上去。


    他吐了吐舌头,拿起床上叠好的睡衣,走进洗漱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双份的,牙刷、脸巾、浴袍,一整套的洗漱用品。


    打开花洒莲蓬头,温热的水倾泻而下,带走了所有的疲惫,还有人生中所有的挫磨失意。


    门被打开,热气蒸腾而出,暖融融的林末从卧室探出了头来,徐方耀却不在。


    林末嘟起嘴巴,左右巡视,“徐方耀,徐方耀?”


    房门从外面被打开,徐方耀从房外走了进来,“洗好澡了?”


    林末快步上前,“你去哪里了?”


    林末质问的语气让徐方耀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他拎起手上一袋子打包回来的食物,“怕你饿了,出去给你买点吃的东西。”


    “我可没有逃跑,”徐方耀偏着头,往前靠近他的耳朵,低头轻声一笑。


    “……”被逗弄了的林末瞪着一双大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你又没有告诉我!”


    他敛下眉眼,佯装若无其事的走回客厅,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用力地揉搓着滚烫的耳朵。


    林末,停下,你脸红什么!赶紧停下你的胡思乱想!他这样警告着自己。


    徐方耀盯着他,眼尾勾着笑,把夜宵放在茶几上,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发,“你先吃着,我去洗澡!”


    “嗯!”林末不肯看他。


    一股子恃宠而骄的小模样,让徐方耀闷笑不已!他徐徐走进卧室。


    不过片刻,洗漱间里就传来了阵阵洗澡的轻微水声。


    林末偷偷瞄了一眼卧室的洗漱间里紧闭的门,又赶紧移开视线,他捻起一块儿桂花糕,高高举起,眯起一只眼睛认真地看着。


    大厨手作,糕点做的晶莹剔透,像一个水晶工艺品。


    林末嗷呜一声把糕点放进嘴里,“好吃!”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洗手间的水声早已停了。


    徐方耀从卧室走了出来,边走边用毛巾擦试着湿漉漉的头发,一眼便看见了林末这狡黠可爱的迷人模样。


    徐方耀倚在卧室门框边上,眼里含着笑。


    一时兴起的调皮却被人抓了个正着,林末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赧然不已。


    徐方耀实在有些忍俊不禁,闷笑道:“你这是在,干嘛呢?”


    林末通红着一张小脸,甚至有些许恼羞成了怒,赶紧拿起茶几旁放着的剧本,“我要揣摩剧本!”然后就不看他了。


    徐方耀抿住嘴巴,极力忍下所有的笑意,“嗯,懂,我看看,我也来看看剧本。”


    林末带着些凶狠的表情,递出剧本给他,只是那红扑扑的小脸蛋还是出卖了这凶狠的表情,只显得无比的可爱。


    徐方耀接过剧本,坐到林末身旁,看了起来,他倒也还真没有看过这个新版本的剧本。


    原先的剧本对于这一幕处理对过于简单,对林繁耀的感情转折,处理得过于突兀。


    这个剧本是李子成和编剧美琳经过几天的讨论后最终定下来的。


    美琳坚持在处理林繁耀这个角色时,必须体现他这个人物的复杂性。


    她认为林繁耀在安排林明若离开的这个时间段,除了内心的痛苦纠结以外,必然有对于这段感情和将来,感到迷茫、无措和未知的恐惧。


    但李子成则觉得,这样呈现出来的角色太过于懦弱,反而会削弱林繁耀这个角色的张力。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徐方耀一句话,“我们必须站在角色的角度上考虑,”李子成也才赞同了美琳的想法。


    是的,又有谁更能明白林繁耀的真实感受呢!在面对那没有未来的黑暗里,他也会抑制不住害怕!


    他该怎么去对抗整个世界?


    在这个时代,太过惊世骇俗的爱,注定没有结局,对于这样的爱,那个世界甚至从未打算要去接受或理解,而是加之以丑化、抵制和毁灭。


    徐方耀他捏紧了自己颤抖的双手,如果当初他没有怯懦,可以强大到把林明若护在身后!


    又或者就把萌芽的爱意,永远地埋藏在心底,沉入黑暗里。


    可是,可是,喜欢啊,即便再多的恐惧都驱散不了的喜欢啊!-


    清晨的暖阳从窗棂缓缓升起,却并未带走他心底升起的阵阵寒意。


    林繁耀彻夜不眠,只想明白了一件事,即使对未来再多的担忧和不确定,都阻止不了他喜欢林明若,再多的人鄙视和质疑,也无法阻止他喜欢林明若。


    林繁耀坐于窗前的书案前,极其清醒的明白,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明若,即便要把他送走,他也不会放开他!


    至于未来,未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我们便去未来看看!他不相信他不能为两个人找到一条出路。


    总有一天,在他变得足够强大,他一定会把他的人接回来,然后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接纳每个人的不同需要智慧,而接受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则需要勇气,但这也是我们一生的课题,他相信,每个人终会明白这个道理。


    林繁耀若无其事的出房门,日常与病重的父亲,以及母亲请安,吃完早餐,然后出门。


    他必须及早为他和明若的将来做好安排,他左思右想,觉得终究送林明若去暹罗,不是明智之选,不如送明若去法国。


    虽然他如今的势力都在暹罗,但事态已越发严峻,他不敢确定暹罗会不会被卷进危机之中,又万一暹罗出于自保,与潮埠港口断交封港,他又该怎么把人接回来?


    二来,法国是老师查尔斯的家乡,通过老师的关系,为林明若办理一个法国留学生的身份,并不难办,虽都是无奈之举,但却能保住明若。


    林繁耀敛下眼眉,恭敬作揖拜谢,“老师,谢谢您!再造之恩学生无以为报,只盼来世……”


    查尔斯心疼地拍了拍他学生的肩膀,“阿耀,我理解你的思虑,但你是否应该尊重明若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他是否愿意被你以保护的名义,被送走?”


    “我会骗他,骗他我也会一起去!”


    查尔斯叹气道:“阿耀,他会恨你的!”


    林繁耀却轻轻一笑,“他不会,他舍不得!”他更理解他,他的阿若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


    “我只希望你们终有团圆的一刻!”


    “嗯,会的!即便全世界都反对、阻拦,我也一定能为我和他找到出路!”


    是啊!查尔斯感慨道,即便……即便是两个人注定走不到结果,难道不予余力的相爱,算不上一个结果呢!


    “老师,终有一日,我一定会把明若接回来的!”他喜欢的人那么美好,他想要拥有,这没有任何错!


    查尔斯笑得和蔼温和,道:“阿耀,我送你一首沃尔特惠特曼的诗吧。”


    By Walt Whitman


    A Glimpse through an interstice caught,


    Of a crowd of workmen and drivers


    in a bar-room around the stove


    late of a winter night,


    and I unremarked seated in a corner,


    从门扉的缝隙投来一瞥,


    冬日的深夜,


    我瞥见一群工人和马车夫围坐在酒吧间的火炉旁,


    没人在意蜷缩在角落里的我,


    Of a youth who loves me and whom I love,


    silently approaching and seating himself near,


    that he may hold me by the hand,


    A long while amid the noises


    ofing and going,


    of drinking and oath and smutty jest,


    There we two, content, happy


    in being together,


    speaking a little,


    perhaps not a word.


    我瞥见一个与我彼此深爱的青年温柔地走过来,


    坐在我身边,


    只为了能握着我的手,


    在那人来人往、酗酒、诅咒和开着下流玩笑的喧闹声中,


    我们久久坐在那里,满足而愉快,很少开口,甚至一句也没说。(注1)


    林末看着这首诗,又朝徐方耀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曾经听过,“这首诗写得真美好!”


    徐方耀朝他微微倾身而去,注视着他的眼眸,他的手指若有似无般拂过他的脸颊,“阿末……”


    林末望向他,撞进了他那颇具深意的深邃眼眸里,“什么?”


    徐方耀眼眸中的笑意,温柔如水,“我爱你!”


    林末愣愣地看着徐方耀,蹙起眉宇,没有回应他的爱意,他隐隐间有种感觉,这句我爱你,徐方耀不是对他说的!


    徐方耀没有在意,一直摩挲着他的脸颊,轻轻一吻落在林末的头顶。


    林末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认认真真地看向他,“你看着我,徐方耀!”


    徐方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阿末,怎么了?”


    林末温热的手捧住他的脸,“我是林末,你爱的林末!”


    徐方耀满满的笑意,瞬间溢出了眼底,“我只看得到林末,看不见其他任何人!”


    林末脸红心跳,“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徐方耀笑着道。


    第34章


    五更时分, 夜色漆黑一团,林明若悄悄地收拾起了行李,再没有人知道的时候, 他背上薄薄的行囊。


    林末走出家门时,却又停住了脚步。


    他放下行囊,走到了爷爷房门前, 轻声推开了门,也不知道是新买来的小丫鬟惫懒, 还是爷爷嫌弃闷热的天气, 窗户四散而开, 微风徐徐, 吹动着床上的白棉布床幔。


    林明若轻轻走到窗边, 小心地关严实了窗,轻手蹑脚走到了爷爷的床前,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而后悄无声息的跪下, 磕了三个头,起身便要离去。


    他丢下了自己年迈的爷爷, 要去证明自己的爱情!


    其实他早就明白的, 林明若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他不管林繁耀说带自己去法国, 在哄他,还是欺骗他, 他都愿意相信。


    即便一切都不过是自己哄自己,他也想要去赌林繁耀对他的爱意有多少,就要去赌这个不可能。


    只为了求他不要丢下自己!


    林明若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生生咽下嘴里那苦涩的笑意。


    手触碰在带着毛刺的木门, 他刚要推开门,身后便响起了爷爷的声音。


    “出门在外,定要注意安全,要小心谨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要……”爷爷哽咽一声,“也罢,你那么聪明,想必你比你爷爷我还要明白。”


    林明若的眼泪悄然落下,他轻轻地问了一句,“爷爷,我是不是很自私?”


    爷爷呵了一声,笑着骂道,“自小我就教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家破以来,如若咱俩不自己处处为自己打算,你我又要如何在这乱世之中存活?”


    “我潮埠儿郎下南洋过番(注1)的人,还少吗?人人都像你这般窝囊废?我跟你说,林繁耀倒还算是个人物,你跟了他,不亏!”


    “但你万不可把自己往下位糟践自己,你一样是个大男人,万万把你那小家子气给我抛个干净,别净给你爷爷我丢人!”


    林明若发狠地抹去眼泪,“爷爷,孙儿不孝,要走了。”


    爷爷淡然道,“我潮埠子孙自来天不怕地不怕,就如同那蒲公英一般,飞到哪里就在那里开出一片天地!何惧风雨,何处不是家!”


    林明若点了点头,决然而去。


    床幔被一只苍老的手掌轻轻撩起,爷爷只敢看一眼自己孙儿的背影,门就被轻轻掩了上去,人已远远而去,爷爷的泪,才缓缓流下。


    他轻轻地唱着一首童谣,“捻支香,拜一拜,求老爷,来保号(来保佑),保号子孙平平顺,保号我郎年冬好(保佑我的儿年景好),挣大钱、食饱饱、裁新衫(穿新衣)、戴真珠。”


    天光才破晓,林明若来到了码头,被自家商队的管事迎进了屋内,管事亲自点了火煮了茶,又呈上各式的茶点,一一恭敬地摆在林明若的眼前,“明少爷请用。”


    林明若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忙活,“邦迪先生可到了?是否有安顿好了?”


    邦迪先生是老师查尔斯的亲信,今日便是由他带他和林繁耀去法国,帮助他们在法国处理一切琐事。


    管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明少爷的话,邦迪先生也方才到,已安排了房间休息去了,亦上了茶点,待上午8点整,轮船准时开启出发。”


    “好,我知道了,行了,你自去帮你的事情去,不用理会我。”林明若自行站在了窗边,向来时那处望去。


    管事自行退下,去安排即将出航的各种事宜。


    林明若就一直矗立在窗前,一动不动,时间流逝,到底等了林繁耀几个小时?他已经无法判断!


    可是,他却还没有来。


    林繁耀没有来!


    林明若不死心,他期盼着,期盼着那个人能带着他的爱出现,期待着自己付出了一切代价,去换取的爱情,能得到应有的回应。


    可是,他眼底里那翻涌的恐惧和悲怆,却又那么的明显!所以啊,他明白的!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爱意并不是假的,陪伴不是假的,温柔也不是假的,只是,没有自己想要的那么多而已,对吗?


    爱情并不是你付出了多少,就能换来多少,爱情并不是你付出了什么,别人就得同等付出什么的,对吗?


    眼看着船马上就要开了,林明若仍不死心,他盼着,盼着啊……我知道的啊,可是心不肯听我的话,它就这样祈求着神明。


    神明啊,祈求您!您就让他来吧,出现在这个巷子口,让他找我吧!


    “卡,卡,卡!”


    “林末,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愣在那里了?”卷成纸筒的剧本一下子拍在了林末的手臂上。


    林末回神看向导演,“导演,我没事,抱歉,请给我5分钟,我马上就好。”


    对,他没什么,只是,看着这个巷子口,突然就想到了徐方耀,刚才一个错眼,他仿佛又看向了他与徐方耀初次相遇时,徐方耀就那样出现在如同今天一样的一个狭窄的巷子。


    忽然之间,他内心莫名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真的很希望,很希望他能出现啊!


    林末望向徐方耀,徐方耀就坐在椅子上休息,他笑得温柔缱绻,也回望着他。


    林末低眸深呼吸,“导演,我可以了,开始吧。”


    “好!”这一场戏对于整部电影中实在太过重要!李子成的要求也难免有些苛刻,“林末,保持这个状态,不能让情绪掉下来!”


    林末郑重地点点头。


    “好,现场准备!”-


    可惜,可惜的是,神明在这一刻似乎并没有没有听见他的祈求。


    他只等来了林俊,即便他抱着一盆茉莉,即便疾驰奔跑而来,可他并是不林繁耀,不是他要等来的人。


    林明若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了下来。


    林俊怀里护住茉莉花,跑到林明若地跟前,“明若,宗爷来不了了,族长自从昨夜起高烧不退,今晨更是大量呕吐鲜血,请了西洋大夫,说族长恐是染了鼠疫!”


    林明若绝望而哀伤的神情转而变得惊恐,“什么?现如今是什么情形?族长情况可严重?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做好防护,其他人有没有做好隔离?”


    “说,说是病入膏肓,定不中用了!现在林家乱作一团,夫人吓得已然撅了过去!族中叔伯们已吩咐了族内做好防护和药物分发,但族内生意上的管事们,都还在等着宗爷拿主意,宗爷命我等先护送你去法国。”


    林明若惊慌失措的神情乍然而现,“阿耀呢?他有没有事?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林俊却一把拉住了林明若,“宗爷让我过来与你说,你不得任性,你先到法国,宗爷安置完林家的事便会去法国罗接你回来,你现在不能回林家。”


    林明若挣脱着他紧紧钳住自己的手,“林俊,你不要拦我,我要回去找他!”


    “你不能回去,你不能去找宗爷!明若,现在广府局势已然大乱,暹罗今早已宣布十日之内闭关封港,如今林家在危机关头……”


    “暹罗出事了?”林明若心下狠狠一颤,前几日才听说暹罗恐难维持,怎的这么快就出事?


    林俊敛眸低头,“对,你最知道暹罗的生意对宗爷的重要性!如今内忧外患,宗爷是林家的主心骨,不是你一个人的!他不能离开潮埠,不能丢下林家不管,你不能去扰乱宗爷的心!”


    林明若用尽全身的力气抑制住颤抖的身体,和那颗恐惧失去的心,“所以呢?你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和林繁耀的事?他想要丢下我不管,可以,他得亲自来跟我说才行!”


    林俊却更加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臂,“宗爷跟我们说过,我们每个人,都在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你我都明白,宗爷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一个为己自私而不顾一切的人!”


    “宗爷说过,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只是家国不存,身将焉托?林明若,你凭什么觉得家和国皆有难之时,宗爷会避之只顾一人之安危,而放任家中父老临难于不顾?”


    “对,他要做的都是大事,我是小事,是吗?”林明若哭着吼道。


    “好,可以!那我也可以!我也可以陪着他苟利国家生死以!我不求他跟我一起走了,我只求能留在他身边,不可以吗?不可以吗?他不去法国,那我也不去,我回去找他!不行吗?”


    林俊残忍地摇了摇头,“不可以!林明若,你不可以留下来!宗爷说了,不许你留下来!”


    林明若涕泪横流,哭得狼狈,笑到不堪,“我早该知道,我早就知道,在这人世间,在情爱里,若非己愿,便是负累!他只要他的林家,我不过是负累!”


    林俊一把猛地推开他,林明若!你怎么能这么说宗爷呢!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晚上,要不是宗爷自缚双手受了家规棘刑三十鞭,你以为你还能活得过今天?


    林俊愤怒地低吼出声,“对,你现在对于宗爷来说就是负累!你到底懂不懂?你今天若留了下来,整个林氏都不会放过你的!少爷他现在护不住你,你明不明白!”


    林明若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明若!夫人和宗族叔伯们早就知晓了你和少爷的事,你这样的,在他们的眼里看来,不过就是宗爷的一个玩意儿,无甚所谓的事,谁也不在意!”


    林俊愤恨不已,“可是,今天,你竟然想要把宗爷哄着私奔,你觉得,他们可会同意?你妄想把林家未来族长带走,要把林家的荣耀带走啊!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你别傻了!林明若!”


    “林明若,林家的人又不是都死绝了,怎么可能丝毫没有觉察!更何况那帮耳聪目明的叔伯们!只怕你还没有走出林家的大门,你就已经死了!所以,所以你知不知道宗爷……他为了保住你,都做了什么?”


    林明若捂住胸口那让人无法喘息的痛,“我不知道啊,可是我不知道啊!你和林繁耀不告诉,我怎么知道,可是,你们凭什么不告诉我?有关于我的事情,你们凭什么都不告诉呢?”


    林繁耀,你总是一副为了我好,便把我全部的未来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可是有谁来问过自己一句愿不愿意吗?凭什么,凭什么到头来,好像还是他不懂事,不懂得感恩戴德?


    “林明若,就算我求你了,你现在就听宗爷的话,宗爷没有不要你,他说过了,他一定会去找你,他要你等他!”


    林明若笑得十分悲哀,他看着林俊,“听话?等他?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这一辈子我够听话了……我不要,我要留下来!”


    “可是你能斗得过他们哪个?”林俊泪流满面,“你是我们宗爷的命!你不能出事!你要留下来,你让宗爷怎么办?”


    “你是想要宗爷为了你,跟整个林家为敌吗?还是你想要他被宗族除名?林明若!算我求你了,求求你,当是为了宗爷,你跟我走吧!”


    林明若被定住了,他无法思考,他该如何是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呀?是他做错了什么吗?“我不要!我要留下来!”


    林俊收回哀求的神情,擦去眼泪,他不屑地冷冷一笑,“好啊!林明若,你说你要留下来,所以你留下来是想要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要做林家的少奶奶不成!你留下来,到底能得到什么?”


    他讽刺地哼笑声,刺耳的生疼,林末回头,眼神阴冷,“我为什么要做林家的少奶奶,我是个男人,不是谁的女人,我不屑做任何人的附属品,我只是爱上了他,想要跟他在一起!”


    可是,就因为他是男人,就没有喜欢另一个男人的资格吗?他是个男人,就不可以站在他的身边,是吗?


    林俊就好像是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一样。


    他哼笑,讥讽,“你也知道你是一个男人?可是,林明若,你现在就像是一个女人一样,一个男人就该是顶天立地,可你身为男人的担当和责任呢?千千万万的人就在你的身后,正在受着苦难,而你就只顾着为了你那了不起的爱情,就要死要活是吗?”


    林明若笑了,苦苦地笑着,别人在受苦,所以我就没有资格得到我自己的爱情了?可是,我的爱情到底是碍着谁了?


    这一刻,林俊内心的愧疚骤然而起,可他只能无奈地看着悲伤到不能自抑的林明若!


    夫人说得没有错!他不能同情他,他不能让他毁了他最敬重的人!


    “明若,你退一步,就一步,不要现在和林家对抗,你要相信宗爷,你们还有未来,对不对?”


    林明若苦涩一笑,对抗?他又能奈何谁?对啊,他能斗得过哪个?又能做什么?连林繁耀都不愿意了,他又还能做什么呢?


    林俊擦干眼泪,郑重递上那盆重若生命的茉莉,“宗爷说,传说茉莉花的花语是忠贞不渝的爱情,宗爷要你记住,等他!往后余生,岁岁如此,永不相负。”


    “难道说,其实你对自己的爱情也没有自信?其实你根本就不相信宗爷的承诺?”


    林明若呆若木鸡,也恨不得自己就是泥塑木雕一般,没有心,再也不会疼痛!


    码头的船鸣笛声呜呜作响,有两艘轮船分立两边,要开船了,林明若任由痛苦如山推海催般的架势袭来,一时间竟也有些麻木了起来。


    在此之前,他心怀侥幸,说不定他的爱可以抵挡一切,只可惜,自己用尽所有去爱的那个人,被阻拦在了命运以外!


    在此之前,他也曾暗暗祈祷,两人能共度余生,只可惜心动容易,相爱太难,厮守也不过是天方夜谭。


    可是,阿耀,即使你并没有把我放在你的未来里,我还是想要喜欢你,即使我的喜欢从不被你的世俗接纳,我还是想要喜欢你。


    那就喜欢好了,如果在一起那么难,那就让我爱你就好了,够了。


    林明若擦掉满脸的泪水,抬眼俯视着他,满目寒霜凝结于眼底,“林俊,你留下来,你不能离开!阿耀需要你留在潮埠帮他,想来,你也是不愿意离开的不是吗?不愿意离开却偏偏要离开的人,我一个就够了!”


    “船上有邦迪先生互相照应,你让他不要担心我,你帮我……照顾好他,我……我便等他来。”


    林俊深深地望着林明若,眼眸中满满的悲伤在翻涌着,在整个林家,若说谁最了解林明若,除了宗爷,或许就莫过于他了吧。


    毕竟他们两个如此相似,身世相似,性格相似,想法也那般相似,他们都是最聪明,最果断坚毅,最炳若观火,最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啊!


    只是,并不是人人都拥有林明若的运道罢了,林明若啊,从来就被宗爷娇惯的像个金枝玉叶的少爷一般,在林家上下,谁人不羡慕他?


    但是,若要说谁最能为宗爷豁出命去,恐怕自己尚要退出一席之地,定然是他林明若最一马当先,那便是抛家去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了解他,如同了解自己,所以他只有说出这么狠的话,他才会上当受骗!他才会为了宗爷乖乖听话离开!


    所以啊,就这么一个人啊,忒认死理,放不下,那他未来可如何是好!


    “林俊,你帮我跟他说句话。”他的眼神空洞的让人生畏。


    “什么?什么话?”林俊坚决而专注地注视着林明若,“我一定带到,我发誓!”


    林明若笑了一笑,淡淡地说道,“他想要的,我帮他,我会在暹罗,定然会帮他解决潮暹航道畅通,请他放心。”


    “什么?”林俊皱了皱眉,“明若?等等,你不是去法国……什么暹罗?宗爷他帮你安排好了法国所有的……”


    林明若抱起了林繁耀送来的茉莉花,毅然转身而去,他笑了!


    呵,他知道的!自小所有人都告诉他,在这乱世之中谈选择,尤为可笑!


    可他从来就不是听话的人啊!


    谁说他没得选择?他的路他自己决定!


    林繁耀!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但我的人生我自己说了算!


    林繁耀……而今离别,请君珍重!林明若攀上了即将行使的前往暹罗的船。


    林俊冷冷一笑,收起焦急万分的表情,他望着行驶而去的轮船,深深叹了一口气,林明若,对不住了!


    欺骗你的罪过,我下辈子当牛做马偿还!


    第35章


    “卡。”李子成卷着剧本, 走到林末的面前,十分赞赏地拍了拍林末的肩膀,“很不错!阿末, 这场的情绪起伏给得很到位,”


    林末低垂着头,没有回应李子成的兴奋和称赞。


    “阿末, 阿末?”李子成推了推林末的肩膀,给他分析角色的情感变化。


    “阿末, 保持好这种状态, 但下一组镜头, 你需要让情感更递进一层, 着重表现林明若的失落和茫然, 失去林繁耀的那一刻,他也失去了所有的骄矜, 他的痛苦需要被沉默进心底的,所呈现的状态应该是沉郁的。”


    嘀嗒嘀嗒……林末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滴落, 真可笑!凭什么?他喜欢的人就这样把自己抛下?他敢!


    林末哽咽到久久不能释怀,他哽了又哽, 喉咙张了又张, 咽下酸楚,只冒出来一句可怜兮兮的话,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林繁耀要丢下我?”


    徐方耀摸摸他的头,哄他, “林繁耀没有想要丢下林明若,你看过剧本的,对吗?他也想陪林明若去法国,但被他母亲拦住了不是吗?”


    林末却用力地把他推开, 他委屈得不得了,“你走开!不要碰我!”


    李子成怔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林末这次会这么难出戏,“阿末,调整呼吸,不要模糊真实生活和戏剧的边界!”


    李子成皱紧眉头,这几场戏太频繁沉重了,他发现林末越来越沉浸在戏里痛苦的情绪,频频无法出戏!


    这不是什么好的现象,对演员的伤害太大!


    “阿末,你先休息一下,今天就到这里吧,”他看向徐方耀,用眼神示意他晚上留下来谈一谈。


    徐方耀颔首,却无人看穿他眼眸中掩盖住的痛苦和懊悔,他就一直站在镜头外看向林明若离开。


    就像是梦境中不断地重复在痛苦中,又被隔离,不被允许靠近,不被允许挽回!


    他又一次看着林明若去赴死!


    他的痛苦一点也不比林末少,他必须用捏紧拳头的疼痛,来控制住想要冲上去阻止和挽留。


    李子成拍拍林末的肩膀,“阿末,接下来先拍林繁耀的那几场戏,你先回去调整一下状态吧。”


    林末怔怔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回化妆间,他坐在现场的折叠椅上,直勾勾地看着徐方耀。


    他不走!他要看着痛苦的林繁耀,看到他的悔恨莫及,才能解自己心头的怨怼。


    李子成坐回到监控器前,现场的导轨移动着摄影机器,跟随着林繁耀的视角,移动拍摄着他从房间外走了进来。


    他拿着对讲机,对着现场喊道:“对,就这样走过去,林繁耀注意表情,现场的灯光再给的暗一点,机器跟上!”


    “母亲,真是好手段!”林繁耀狠狠地看向母亲。


    陈林氏端正地坐于圈椅上,温婉一笑,“你真是太过恶化你母亲我了,阿耀,你说,这天底下会有不希望自己孩子幸福的母亲吗?阿耀,我比任何人都要热切地盼望着我的儿子幸福,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


    林繁耀冷冷一笑,望向母亲,“可是?”


    “可是,世事啊,它总无法如人愿!”陈林氏笑得优雅端庄,“我小的时候,可顽皮骄纵了,你外祖父说我,我这闺女的性格竟是如王熙凤一般,不许自己输那些男儿一星半点的,可惜生的女儿身,可惜了!”


    “我当时十分生气,他们凭什么可惜?我身为女儿身怎么了?就因为我是女儿身,所以就怎么都比不上一个愚蠢的男人重要?”


    “可是,你看,我如今,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族长夫人,你父亲背后的女人而已,你的母亲是林陈氏,在族谱上连名字都不配拥有,谁又在意我的姓名呢?”


    林繁耀皱起眉,“母亲!”


    “你看,连你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你母亲我,”陈林氏轻不可闻地轻叹一笑,“儿啊,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或许百年以后会有不同,对吧?”


    林繁耀双眼狰狞,眼眶微红,“可是母亲,孩儿只是希望他平安,我并非要逃避这一身的责任,我也从未想过要和他一起离开!你为何不肯放过他?”


    陈林氏心疼地抚慰着他的后背,缓缓地掩下了眼底里那一抹厉色,“母亲如何不懂你,你为他盘算了一切,你唯恐我们伸手谋害他,所以要把他送去法国,你是在等羽翼丰满,帮林家解除危机,就能毫无愧疚之心的抛下林家?”


    她不允许!


    “儿啊,他是你的劫数,母亲是在帮你化解。”


    林繁耀立即起身,矗立在母亲跟前,“母亲,儿子知道,家族给予我的,从来都是倾全族之力的,我自小便享受着全族的资源和钱财,我知道,我在享用它给我的荣光之时,便已注定了我要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


    陈林氏抚摸着儿子的脑袋,“母亲知道,我儿幸苦了!”


    “我从来没有要去躲避和推卸这份责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必须为此奉献我的人生,我也有我想要爱的人和想要过的人生。”


    “母亲,儿子自请入祠堂,受家规棘鞭三十鞭,我会负我该负的责任,会带领林家更加繁荣昌盛,我族人人人得以安稳的生活,但儿与林明若是绝对不会断绝关系的!”


    她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那么你成亲生子传宗接代,若干年后,若你果真做到你说的这些,等你强大到可以掌握林家,无人可以质疑你的任何决定的时候,你便去接林明若回来,无人会在阻拦你。”


    林繁耀抬起头,决绝地望向母亲,“那么母亲,林明若死,我死。”


    但他可绝不能成亲生子,明若会生气地杀了他的,林繁耀微微一笑。


    “好,卡!”李子成喊卡,“OK!阿耀,接下来再补拍个特写镜头,咱们就可以收工了。”


    “好的。”


    徐方耀神情阴沉,缓缓地转动着脖子,来回走动,接过助理递上的水杯,仰头喝水的一瞬间便恢复了状态。


    坐在现场的林末,就这样双手抱着腿,蜷缩在椅子上,眼眶微红,视线随着徐方耀辗转来回,直勾勾地看住他。


    徐方耀坐到他的身边,搂住他的腰肢,嗅着他脖子的味道。


    林末扭转着头,又一点都不愿意去看徐方耀一眼了,他把头扭到右边。


    徐方耀故意逗弄他,起身坐到林末的右边,林末就又把头扭到左边,他侧着头想要去看他的眼睛,林末就任性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这么可爱的林末,实在是难得一见,徐方耀伸出了蠢蠢欲动的手,轻轻地掐了一下他那嘟起的脸蛋。


    他拼命抑制住嘴角上扬起的笑意,“宝宝,怎么的?就不愿意看我?我做错什么了?”


    林末皱起眉,“我不想看到你,林繁耀!”


    徐方耀怔然,心中倏忽产生了一丝怒意,“阿末,看着我,我是徐方耀!”


    说完,他一下子就愣住了,五味杂陈地笑了一笑,“他是他,我是我!”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遗憾就留在过去吧!


    徐方耀眼眸间竟是释然,他轻声安抚道,“阿末,林繁耀是百年家族传统的继承人,他的所有观念和价值观都是与我们不一样的,他做出那样的决定,我不赞同,但我尊重他的选择。”


    他是我,我又不是他!


    林末沉默着不说话,演完一场戏,他变成了林明若,对爱的求而不得,勾起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恐惧。


    特别是在情窦初开之时,他太懂什么叫做患得患失,他太懂得那种绝望的痛苦和疯狂的占有欲。


    林末被负面情绪倾覆,他哭噎着,揪住徐方耀的衣领,“你爱我吗?你会不会也不要我?徐方耀,我害怕!我害怕我的心被你摘出身体,你又丢弃!”


    他害怕他像林明若一样,等他交付了他所有的信任和依赖,又被人背弃。


    一招制敌,徐方耀溃不成军。


    徐方耀一把拉着林末的手走出片场,走到停在片场旁边的房车,搂抱着人往房车上送。


    林末被推坐到房产的卡座沙发上,徐方耀半蹲在他身前,“阿末……”


    林末怔怔地低着头,心脏悸动紧张,“嗯?”


    徐方耀寻找着他的眼睛,“害怕什么?阿末,看着我!”


    林末的脸颊渐渐发烫了起来,他慌张羞怯,左顾右盼,眼神游移,“……没……没有。”


    徐方耀歪头看他,突然笑了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碾过林末的眉眼,占有欲念充斥在他的眼底,“看着我,阿末,告诉我,我是谁?我是你的谁?”


    林末颤抖着眼睛看着他,咬了咬下唇,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未见过徐方耀这样,温柔消失,强势掌控从眼尾被泄露,“我……怕什么?”


    “怕我这样?还是怕跟我接吻?”


    林末摇了摇头,咽了咽口水,都不是,都不是!是他觉得自己完了,他按住自己的疯狂跳动的心脏,他喜欢,他真的好喜欢眼前这人这个样子!


    他眼眸闪着光,害怕又带着一丝兴奋,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末豁然低头吻上他的唇,轻轻撬开他的唇齿,含住舌尖蹂躏着,呼吸缠绕间全是他的气息,将心智淹没。


    一个吻用尽了林末所有的力气,他颤抖着轻轻撤离唇齿。


    却被徐方耀用力压住后颈,强势侵袭,重重地吻了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咬住他的下唇吮吸撕扯着,像是要把他全部吃进肚子里。


    林末喘不过气来,颤颤巍巍地开口求饶,发出了小猫似的哀求声,眼睛凝上一层水光,沙哑的嗓音带着哭腔,入耳钻心,酥麻入骨。


    徐方耀眯起,凭借本能,似豹子一般敏捷地出击,再次咬住了林末的唇。


    他轻轻地含着咬,那如同桂花糕一般的软糯甜蜜,令人色授魂与,徐方耀欲罢不能,他才不管入不入戏,他只在乎他入不入心。


    林末沉沦,“徐方耀……”含糊不清的呼唤,惹来那人更加急切又轻柔的吮吸。


    “徐方耀,你……干嘛?不行,在外面……”林末急促的气息在双唇之间弥漫环绕,舌尖的甜腻如丝如线又藕断丝连。


    林末的呼吸都已被吞噬殆尽,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徐方耀双唇轻离,“我是你的谁?”


    林末用力地喘息着,他双手抵在徐方耀的胸前,“徐方耀……”


    “不对!”林繁耀骨节分明的手,来回地摩挲着他的后颈和脊椎,使得林明若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粟起来。


    林末想要推开他一些,却又立马被他一掌带回搂紧,随即,滚烫的唇舌再次落下,他又被夺走了神志,“哥……哥哥。”


    神魂颠倒间,只听见徐方耀那低沉的嗓音浸染着满满的温柔,否认,“不对。”


    林末粗喘着气,猛地推开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徐方耀,“我不说了!”


    徐方耀喉结轻轻滚动着,笑声便倾泻而出,温柔又多情,他轻轻含捻着林末软糯的耳垂,一路吮吻,再次连接在一起的唇舌,咽下了嘴边的那句,“老公!我是你老公!”


    林末雪白的耳根滚烫,他挣脱不开徐方耀的强势连接,从头到尾,他不再是他自己的,他浑身上下都是属于徐方耀的。


    “叫老公……”


    林末轻颤,房车也在轻轻震动……


    风收雨歇后,林末滚烫着脸颊,白皙红润的肩膀微颤着,他推着徐方耀强占在腰间的手臂,“我们回去吧,出来……太久了!他们都……”


    徐方耀的笑含在喉咙里,把人搂紧在怀里,“好,没事,老公在!”


    林末瞪着他,可轻颤的眼眸中哪有一丝恼怒,全是娇嗔,让徐方耀餍足的更加愉悦。


    待到两个人一齐回来片场时,工作人员休息的休息,有些则还在调试着现场的机器。


    李子成看见这两人回来,便迎了过去,只是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


    该怎么说呢,这两个人周身互相萦绕的氛围,都带着满满的粉红气泡,害羞、无措、喜欢、幸福,简直都快要溢满出来了。


    李子成皱紧眉头,严肃的表情让人生畏,他攥紧了拳,一把砸在徐方耀的肩膀上!


    徐方耀难得赧然起来,一句话也没说。


    旁边的副导演吃惊地挑了挑眉,“怎么了……”


    导演挥了挥手,示意他没事,“今天拍不了了,收工吧!明天再继续。”


    第36章


    电影拍摄进程已经到了两个月的时间, 林末和徐方耀的对手戏已基本拍完,再拍完两场个人戏份,徐方耀便可以杀青离组。


    徐方耀拍摄行程轻松了下来, 但也开始忙于电影后期的筹备工作,频频出去应酬,这让林末更加感到不安, 也越来越难出戏。


    这次的拍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不止剧本一直在反复修改, 很多戏份也一直在往后延, 所以直到快接近暑期的末尾, 拍摄进程才进行到三分之二。


    为了加速拍摄进度, 参与电影后半部分拍摄的对手戏演员也纷纷进组, 其中就有林末的室友最喜欢的女神李斯丹。


    但林末的状态却越来越不好,徐方耀便只能帮他约了同室友过来潮埠, 希望安排他的朋友过来玩,能让他放松一些。


    徐方耀都怕林末还没拍完这戏, 就已经被整抑郁了,正巧过两天就是林末的生日, 徐方耀便跟李子成商量着, 给林末请个两天的假。


    李子成有几分犹豫,一来林末现在的这种状态与角色林明若太过契合, 他的状态越难受,戏越精彩。


    二来, 剧组如今本来就在紧急赶进度,哪里有时间可以给男主角请假休息。


    他现在想到他还得帮林末联系学校请长假拍戏的事情,就非常头大!


    什么?你说导演是不用负责帮演员向学校请假的,李子成哼笑出了眼泪。


    全公司如今都快要变成这个小祖宗私人服务的了, 他这个名导还不是得沦为小祖宗的保姆!


    谁让他不幸用了一个损友加霸道昏庸的老板!


    不过,别说林末是他李子成的小祖宗,就是出于对演员的负责,他作为导演也必须考虑他承受不了情绪而崩溃的状态。


    也因此,李子成并没有多加阻止便同意了徐方耀的提议。


    于是,徐方耀约了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组了个局,便带着林末和他室友出去玩玩,散散心情。


    他总该让圈内的朋友认认他的人,而林末也得融入他的世界,等将来他在圈里发展,认识圈内的人际和资源,也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徐方耀特意带林末等人坐专机回到港城,在天平山顶一处隐秘的庄园里,这是徐方耀的私人会所,从不对外人开放。


    庄园里涵盖有马场、高尔夫、度假区等,干净清新的环境,不仅隐私性很强,又能放松舒压,倒是很适合给林末过这个20岁的生日。


    徐方耀开着车,林末坐在副驾驶中,进了庄园大门,路过长长的树荫林道,左右皆是看不见尽头的草坪湖泊之类。


    林末一眼晃过,下了车,进到会所门内,精致的复古装潢,有着一种上世纪九十年代旧港城的低调,以及极致的浪漫奢华。


    上了二楼,旋梯中段,挂着了一个类似像家族图腾一样的徽标,上面写着一个古老华文的“徐”字,林末的室友李茂等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这是你哥哥家的……古堡?”李茂歪头小声地问他。


    林末眨着眼睛,“应该是吧!”


    徐方耀笑得倒是很谦虚,“楼下是客人娱乐消费的地方,楼上是我的私人空间,不对外开放,平时就我几个朋友会过来。”


    “今天有几个朋友在,他们都听说了你来,都想见见你,不过,今天你们是主角,就好好放松玩就是了,不用理会他们。”


    林末点了点头,“哦,好。”他想了想,“为方哥也在吗?”


    骆为方就是在厦海的那个徐方耀的朋友,自从上次见过林末后,倒是常和林末联系,对林末确实是像亲弟弟一样照顾。


    “对,他也在。”徐方耀推门进去,清冷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酒香和草木烟味味。


    推门声响起,一屋子七八个人都望了过来,皆大开大合,坐得张扬肆意,“大佬,你终于嚟咗!你组嘅局,等我哋一间房人喺度等你!”


    徐方耀朝他们昂了昂头招呼了一下,牵着林末走到这些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伸手朝向林末,向众人介绍道,“林末。”


    “这几位是林末的同学室友,今天是阿末的生日,就一起过来玩玩,大家认识一下。”


    众人笑着打趣徐方耀,看着林末道,“久仰大名啊,终于见到真人了。”


    徐方耀倒是不理会他们,搂着林末的肩膀,在他耳边轻柔着道,“阿末,这几个都是我从小一起玩着长大的朋友,你来认识一下,骆为方就不用给你介绍了。”


    骆为方朝林末挥手打着招呼,“阿末,好久不见啦!”


    众人皆笑着看向林末,方才开口说话的那个男的坐直了身体,朝前倾了倾,“你好,我是方其麟。”


    另一个男的也友好的伸手,与林末握手,“我叫皮特,徐老大的小弟,你好哈,你叫林末?多大啦?看起来还很小年纪的样子呢,我去,该不会是未成年吧?”


    又朝向徐方耀夸张的吼道,“老大,你是……禽兽啊!”


    骆为方大笑地揽着皮特的肩膀,“是吧,是吧,你终于也对咱老大怯魅了,可喜可贺!”


    “滚。”徐方耀推开他们两个前倾过来的身体,接过侍应生托盘里的果汁,递给林末和他的室友,“喝果汁行吗?”


    直到林末等人点了点头后,把侍应生放在眼前的那杯威士忌轻轻推离。


    众人见了徐方耀这一举动,都纷纷暗自好笑道,徐家老大也有修生养性远离烟酒的一天,果真是风水轮流转。


    接着,其余几个人也都纷纷友好的自我介绍,只是,却有一个人一晚上就坐在最边上玩着手机,也不说话,只时不时就冷冷地斜林末一眼。


    直到坐在他旁边的朋友,用手肘暗自怼了怼他,他才放下手机,正眼看了一眼林末。


    然后,他笑着朝徐方耀问道,“阿耀,这就是你新交的小男友?”他说的话,就像林末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一般的语气。


    徐方耀冷下笑脸,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那人的表情一瞬间,由骄傲不屑硬生生转变的委屈落寞,他笑的很勉强,“怎么,不是啊?”


    林末看得分明,看来又是一个喜欢了徐方耀很久的人。


    林末看向徐方耀,视线不再乖巧,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是一种,一种高傲。


    徐方耀察觉到林末的眼神,望向他的眼眸温柔而深情,他在他耳边轻声问,“阿末,怎么了?生气了?”


    林末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徐方耀,他喜欢你。”


    徐方耀看着林末,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抱歉,我的错!”


    林末这才笑了。


    每个人的喜欢都弥足珍贵,喜欢是一件美好而又珍贵的事情。所以他不许有人喜欢徐方耀,徐方耀只能是他的!


    明确地拒绝对方,不该给别人多余的希望。


    林末起身伸手,“你好,我叫林末,我是徐方耀的男朋友,很高兴能认识你。”


    林末微微一笑,灯光映在那极其漂亮的五官之上,那眉眼间的清澈和干净,一切都美好的就如同白玉无瑕,就如同一面镜子,照得人自惭形秽,可黑漆漆的眼眸中,分明是宣示主权的警告。


    让那人皱紧了眉头,用力地攥紧双手,压下心中的百般苦涩的滋味,他带着满满不屑的语气,逞强道,“新男友……吗?”


    酒杯轻碰着桌面,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却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徐方耀狠戾一笑,“陆尘玉,够了!”


    陆尘玉腾地站起身,愤愤不平地朝徐方耀走前一步,可怜兮兮地站在他的面前,“阿耀,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我喜欢你,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他的眼眶里含满了泪水,倔强地不愿意留下来,失落而痛苦的眼神让人心酸。


    徐方耀淡漠地看着他,“我很抱歉。”


    林末眸光微动,他把头轻靠在徐方耀的肩膀上,抬眸间那淡淡的笑意却未入眼睛,“他有主了!”


    徐方耀掌着林末的后颈,纵容地笑着,只是低眸冷对陆尘玉时,那一闪而过的戾气,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方其麟慵懒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陆尘玉,你可以滚了。”


    陆尘玉的脸色瞬间难过到惨白了起来,他仓皇起身,失措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对不起,我,我就先……先走了。”


    方其麟眼眸中的寒光,像毒蛇一样的阴冷邪魅,让人毛骨悚然,“吩咐一声,下次不让他来就是了,破坏气氛。”


    徐方耀温和地笑了笑,“你带来的人,你说了算。”


    一两句话,就定了一个人在圈子中的生死。


    方其麟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徐方耀,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他狠起来的时候,可不见得有自己这么好心!


    不过就是在喜欢的小孩面前,装出一副绅士的模样,艹,好想要揭穿他啊!


    但徐方耀那摄人的眼神着实吓人,方其麟笑了笑,还是别为了一时贪玩,得罪了人!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方其麟手拿着酒杯,轻轻碰了碰徐方耀面前的威士忌,徐方耀却懒得动弹一下。


    方其麟嘲笑他,“怎么现在连酒都不能喝了?”


    徐方耀笑笑不语。


    方其麟转而亲昵地看着林末,“弟婿,告诉我们,你几岁啊,让我们看看徐老大现在到底是有多禽兽?”


    林末抬头,“我过完生日,二十岁。”


    方其麟噗嗤一声,朗笑,“果然是禽兽!”而后实在还是忍不住,他道,“小末末,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咱们徐老大背地里可是一只猛兽怪物,你可别被他给吃干抹尽,骨头渣子都不剩,到时可是要哭鼻子的哦!”


    皮特哈哈大笑着揽上他的肩膀,附和道,“就是就是,林末,你别看老大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凶起来的时候,可吓人得很。”


    林末回头望着徐方耀,是吗?他真的有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


    第37章


    徐方耀笑得极其温柔, 他揉着他的脑袋,“别理他们的话,他们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


    林末怔愣了一下, 点了点头,“没关系。”


    方其麟低头,嗤笑一声, 拿起打火机刚想要点一根烟,却被徐方耀伸手夺了过去, 摁灭在烟灰缸里。


    “我去, 徐方耀, 怎么的呢?护崽子还是护老婆?酒不许你喝就算了, 烟还不许我们抽了?”


    徐方耀低低闷笑了一声,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梳理着林末脖子那处的碎发,发丝轻轻缠绕滑过手指间, 触感细腻柔嫩。


    “我的错!抱歉,我们家的阿末不喜欢接触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


    方其麟无语地看着徐方耀, 给他比了个拇指,点了个赞, “行, 行,你行!”他亲自给林末到了一杯果汁, “小祖宗,喝果汁可以吧?”


    林末缓缓抬起垂下的眼帘, 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接过杯子,“谢谢。”


    方其麟轻挑眉, 望着林末意味不明地笑着,有意思!


    林末望向徐方耀,“哥哥,我肚子饿了。”


    他总是有事要他去做时,才会“哥哥”“哥哥”的叫。


    徐方耀目光柔和,他轻点了点林末的鼻尖,“好,稍等我一会,我让人去给你弄吃的!”他起身,亲自出门去给人寻摸吃的去了。


    方其麟舌尖顶着腮,他低下头去,笑了笑,真是个厉害的小祖宗。


    “方哥,”林末这才看向他,歪头,问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把人支走,不就是有话想问!方其麟眼眸半阖,勾唇一笑,“当然,弟婿你问,我知而不言。”


    时过夜半11点,月才初上阑珊,会所的私人包厢内,灯火斑斓,牌桌架起,皮特招呼着林末的室友李茂上桌玩牌。


    林末目光微垂,头微微侧转,嘴角噙着浅笑,他果然很不喜欢这个带着些许嘲讽意味的称呼!不过没关系,不重要!


    林末笑着问:“我想知道阿耀在你们身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他不喜欢有他不知道的徐方耀另外的样子!他是他的,全部都是他的。


    方其麟露出了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怔愣表情,噗嗤一声,他哼笑了起来,“徐方耀啊,他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恶霸。”


    林末皱起眉。


    方其麟的脑袋故意往林末的耳边探了探,轻声道:“只要谁让他看不顺眼,谁就得消失!”他斜眼看着林末,试探着,“小宝贝,怕不怕?”


    林末把头歪向一边,避开他的气息,耳边的发丝遮挡着眼眸里冷意,嘴角乖巧的笑意勾起,“然后呢?他在你们面前一直都是这样吗?


    “嗯……”方其麟慵懒地仰躺回沙发,修长的手指轻抠着下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林末无辜地眨着眼睛。


    “嗯,应该是从他十八岁之后吧,我记得好像听他提过几句,他总是会做梦,梦见一个男孩,嘶,叫什么名字来着,什么若的!”


    “梦中情人啊,多烂俗的梗!可就是这么让徐老大记了十年,还这么突然之间,就让豺狼恶霸披起了一张温润的皮。”方其麟笑得万分开心。


    林末敛起了脸色,他的嘴角几次想要牵起那伪装的笑,却怎么都无法拉扯起一丝笑意来。


    他张了张着嘴,犹豫再犹豫,轻轻一问如同微弱的气音,“是……林明若吗?”


    方其麟没有听清,他往前探了探,“什么?”


    门已从外面为打了开来,徐方耀端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食物,炖得软烂的海鲜粥,几道精致的配粥小菜。


    “怎么了?聊什么呢,这么深沉?”徐方耀把吃的放在林末的面前,眯起眼睛,警告的意味看向方其麟。


    “我可没有欺负你的宝贝啊!”方其麟举起双手投降道。


    林末紧绷的身体,不知是因为徐方耀温柔抚摸后背的动作放松了下来,还是为维持住了现在还不想被拆穿的真相,所以才松了一口气……


    林末朝徐方耀乖巧地笑了笑,“哥哥,我想要回去了。”


    徐方耀搂着他,“怎么了,玩得不开心?还是累了?”


    林末咬了咬下唇,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方其麟,“他欺负我了!”


    方其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惊得瞳孔震荡,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小祖宗,你可别乱说话!你家老公可真会弄死我的!”


    徐方耀眯起眼睛,看着方其麟。


    “真没有!”方其麟像一只正慵懒地晒着太阳,却被林末一脚踩中了尾巴的大猫。


    骆为方噗嗤一笑,“阿末,你就好心放过他吧!他除了嘴贱了一点,也没有什么其他优点,但人也还不算什么好人就是了!”


    皮特在牌桌上听见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他转过头来,“小祖宗,你还是手下留情吧,别拆散了他们那多年建立起来的“三方”会谈的情谊吧!不然,你就看在他是你们李导的人的份上,饶了他吧!”


    骆为方也拍着大腿哈哈笑了起来。


    方其麟咬牙切齿地抄起桌上的一个玻璃酒杯,朝皮特扔了过去,“滚蛋!谁他妈是他的人了!”


    皮特闪身躲过,玻璃杯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几个圈,在李茂的脚下停了下来,吓得他们三人都浑身直打摆。


    皮特啧了一声,朝方其麟翻了翻白眼,“我看你今晚就是在吃林末的醋,不就是李子成叫你多照顾人一下,你至于吗?”


    林末无辜地瞪大眼睛,照顾?照顾他什么?


    方其麟起身,抬脚狠踢了一下皮特边上的桌角,好好的一副赢牌被他踢散了。


    徐方耀眯了眯眼睛,“好了!闹够了没!”他眼神低沉,看着方其麟,“迟点再找你算账!”


    他看向李茂等人,“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都回去吧,明天戴文会替我带你们和阿末出去玩,你们就好好在港城玩几天再回去。”


    “好,”李茂是最懂得看眼色的,他自然知道徐方耀愿意带他们来,完全是看在林末的面子上。


    更明白对于他们而言,别说能进到港城最顶尖的圈层里,即便只是摸到边缘地带,就只是认识一个骆为方这一个人,都足够他们将来在厦海立足,终身受益的了!


    他替室友们笑着回道:“谢谢耀哥。”


    倒是乔盛的脸色有点差,他低着头没有说话,他不喜欢这些人在低头侧目间,所流露出来的带着些许疏离的矜贵。


    可那又如何,在这种场合并无人在意他的喜怒。


    徐方耀淡淡颔首,他只是希望他家小孩能够有自己的朋友,却又不放心放任朋友没有好好对待他而已。


    徐方耀牵起林末的手,起身,“小孩累了,你们今日见过了人就行了,下次再聊。”


    一声哼笑,骆为方抬头看向了徐方耀,朝他举杯致敬,“嗯,下次再聊!”他笑得温和,“阿末,回到厦海了记得来找哥哥玩啊!”


    “好。”林末乖乖回答。


    皮特笑着把手搭在方其麟肩膀上,“小祖宗,回去了跟李子成告状去,就说方其麟欺负你,欺负得可惨了!”


    方其麟用力地甩开皮特的手,斜睨了林末一眼,“不许跟他说我欺负你,不然……”


    徐方耀挑眉,冷冷地看着他,“不然怎样?”


    方其麟啧了一声,发狠地跌坐会沙发上,猛灌了一口酒,侧着头看徐方耀,“老子哪里欺负他了!”


    徐方耀懒得理他,牵着人走了出去,“走了。”


    屋外是幽静无声的庄园,只有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于空。


    徐方耀让戴文先把李茂等人送到庄园里的酒店房间,紧搂住林末的肩膀,走在满地的斑驳光影的庄园绿荫小道上。


    月光轻洒,与两旁昏黄的灯光相互交映,穿过幢幢的树影,投落于凡尘。


    “阿末。”


    “嗯?”林末回望他。


    “今天不开心吗?”


    林末停住脚步,望向他,脸颊微微泛红,他皱着眉,“其实方其麟没有欺负我。”


    徐方耀把头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嗅了嗅被风吹过来的发丝,“我知道,他不敢!”


    “哦……”


    “怎么了?”徐方耀捧着他的脸。


    “我今天,有点生气。”


    徐方耀笑着,温柔惬意,“为什么?因为我有你没有看到过的一面?”


    林末犹豫了片刻,“嗯!”他讨厌属于他的月亮,也照耀着别人,即使只是朋友的身份。


    可其实,他更在意的是,属于他的月光,会不会其实是属于别人的?


    林末狠狠地摇了摇头,或许,他真的是入戏太深了,难道他不仅无法从林明若这个角色脱离,也已经分不清徐方耀和林繁耀了吗?


    徐方耀是他的!


    这是林末唯一的偏执。


    “你见到的、听到的都是真实的我,有时社交场合,难免带着一层伪善的面具,但只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真实的我自己。”


    一股酸胀的涩意从眼底泛起,林末仰头望着他,“可我想要知道你所有的样子,我不喜欢你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讨厌关于你的事情,却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徐方耀笑了,他从来都知道小孩对于他的占有欲,这是因为他的安全感缺失,那他就一直给,永远带给他满满的爱意!他不在意,他愿意惯着宠着。


    他用食指轻轻地刮了刮林末的眼睑,一直往下,轻轻掐住他的脖子,唇咬着他的耳尖,“好,那我就对我的阿末凶一点,让他知道,我凶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徐方耀,说你爱我!”


    徐方耀轻笑,“阿末,我的阿末,不然我明天布置一个浪漫的,铺满了粉色玫瑰的餐厅,然后给你弹着吉他唱情歌表白怎么样?让全港城的人都知道,我爱你!”


    林末脑袋嗡了一下,懵逼了,我去,好土的告白招式!“这个……还是不必……吧。”


    徐方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得戏虐,“我计划一下,做个攻略……”


    请让他双手合十,感谢他!林末眨着眼睛,“哥哥,要不,还是回去了吧,我累了!”


    徐方耀眼睛里含着满满的笑意,他把下巴磕放在林末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宝贝儿,我爱你!”


    林末低着头,轻轻撒娇,可怜兮兮的,“那我过几天就要去泰国取景,拍接下来的几场戏,你会不会很想很想很想我?”


    “你说呢?”徐方耀温柔爱抚着他的脸颊,“我会为你做任何你想要我做的事情,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一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一吻落下,唇齿相依。


    徐方耀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呼吸滞了一瞬,林末的心微微颤粟,席卷而来的情愫泛着丝丝蜜蜜的甜,压制住了内心的惶恐,他哑着嗓音,“我喜欢,也很喜欢。”


    一道沙沙的轻笑声在林末的耳边炸开,如烟花四射般,林末晃了下神,思维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是喜欢我的吻,还是喜欢我?”


    徐方耀一把把林末揽了回来,搂进怀里,“阿末,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我永远都在,不会不在。”


    林末静静地注视着徐方耀,他的双眸里泛着细碎的光影,满满的都是对徐方耀的深深依恋,“好。”


    徐方耀抚摸着他绯红的脸颊,感受着那微微的发烫和细腻柔软的触感,“宝贝真乖。”


    有人在装乖扮可怜,而有人也乐意哄着。


    第38章


    隔日, 戴文开着敞篷车,他到酒店楼下,他今天计划带着林末等人去中环购物, 还有南丫岛开游艇出海吃海鲜。


    李茂和陈平理早已下楼,站在酒店大堂跟戴文聊着天。


    林末被徐方耀牵着手从电梯走了出来,朝他们走了过去。


    李茂等人也迎了过来, “老幺,这边。”


    林末放开徐方耀的手, 上前疑惑地看向李茂等人, “陈哥, 乔哥呢?”


    李茂和陈平理顿了顿, 两人对视一眼, 李茂笑着上前说道:“乔哥家里有点急事,昨天晚上就先买了机票回去了, 他还挺抱歉的,还说让我们跟你说, 到学校了再见。”


    林末侧着头,他明白李茂话里隐藏的意思, 可他没明白, 是什么让性格最和善的乔盛心里生了嫌隙,是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下意识望向徐方耀。


    林末茫然无措的表情撞进徐方耀的心底, 让他眉心微皱,他最看不得林末露出这样脆弱失措的表情。


    果然是不识抬举!


    徐方耀眼底深沉, 越想越心疼,他把林末揽入怀里,“既然他急事这么多,那下次就不需要叫他一起。”


    他揉着林末发顶的手, 强大而温柔。


    陈平理听了这话,看向林末,却欲言又止,其实乔盛的家世小康清正,人长得清秀帅气,难免就有些自命清高,但其实并不影响他为人正直善良。


    昨天的场合确实让他感到不适,他对林末没有任何索取之心,因此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去将就忍受,陈平理理解他。


    其实他对林末也并无所求,只是难以免俗的对林末身边的资源有所忌惮,所以他愿意尽可能地真诚对待他。


    因为他同样明白,对于他们这个阶层的人而言,真诚的对待才是他们最看重的。


    陈平理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老幺,小乔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要不,回去咱们再好好聊一聊?”


    林末看着陈平理,点了点头,他真的挺喜欢乔盛的,“好,不过我开学前还得再请一两个月的假,估计我回去学校时已经是11月份了。”


    “没事,我们会帮你整理好课件功课的,你就安心地拍你的电影,争取让咱们宿舍出个当红大明星!”李茂拍着林末的肩膀,玩笑地说着。


    林末扬眉一笑,“好,知道了。”


    徐方耀看了一下腕表的时间,他捏了捏林末的手,“阿末,开会的时间到了,我得过去公司了,你跟着戴文好好玩,有事给我电话!”


    林末弯眉,“好。”


    徐方耀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拂过他的耳畔,“我让助理把行李收拾了,晚上跟我回家里住吧!”


    林末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强求要和同学住一起,“知道了。”


    徐方耀在港城公司里忙绿了三天,林末也就撒了欢地足足玩了三天的时间,众人才打道回府,回到潮埠剧组。


    李子成感觉自己头发都等白了,他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让老板来他的剧组拍戏了!


    在外景片场,机器铺设的走道和塞满道具的房间里都是人来人往的工作人员,因为今天是在潮埠拍摄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全片中极为重要的一场戏。


    在片场,是已经全部重新搭建的场景,是在一艘轮船船舱的内景,上舱和中底舱搭建在棚内进行拍摄,但甲板上的戏份为了确保实景的真实性,李子成还是冒险租赁了一艘船,开到潮埠海边拍摄。


    幸好甲板上的戏份不多,也就一两场,所以如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碌地检查着每个关键而细微的环节,以确保现场不会出任何差错。


    林末和其他的演员都坐在船上的临时化妆间,正在试今天的妆造,导演、编剧和化妆师也都在旁边,斟酌着哪个造型更好。


    李茂和陈平理就坐在化妆室的另外一边好奇地看着,李子成不允许他们过来靠近林末,怕他干扰林末酝酿的情绪。


    “好,现场准备,”工作人员就位,演员林末和新进组的女演员李斯丹在现在做最后的准备。


    “这位乘客,您不能到甲板上来,请您回到您所属的船仓内,谢谢您的配合!”


    一位衣衫脏旧的年轻女士,正趁着混乱闯进了轮船的最上层甲板,她在一片光鲜靓丽的人群中横冲直撞,不顾众人鄙夷的眼光,不顾身后追捕着的船务人员,一心只寻找着她的目标。


    正立在甲板上看着落日的林明若,皱着眉头走向了嘈杂处,一边安抚着甲板上的宾客,“抱歉,叨扰各位乘客,请由我来处理!”


    他一边神情严肃地走向船务人员,询问道,“怎么回事?”


    看到林明若走过来的身影,船务人员紧张到身体都僵硬了起来,他立即笔直的站立着,恭敬地回答道,“抱歉,明少爷,我们……”


    船务人员尚还未说明白,那位女士扑通一下,直愣愣地跪在了地上,林明若的跟前。


    林明若看着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哀求着他救救她的女儿的女人,他赶紧伸出手来搀扶住她,“这位女士,请您起来,有什么问题由我来帮您解决。”


    “真的?”女人不敢置信的问道。


    林明若笑着,真诚说道,“是的,女士,我们先别打扰到其他乘客的休息,您随我到里面去说,可以吗?”


    女人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如神仙一般好看的年轻男人,憋了许久许久的情绪瞬间崩塌,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好,好。”


    林明若请女人跟自己走,边走边安抚着她的情绪,他笑着问,“这位女士,请问您怎么称呼呢?”


    女人有些拘谨,“我娘家姓林。”


    林明若请她在员工休息室里坐下,又为她倒了一杯温水,“林夫人,幸会,请您先喝口水。”


    林明若笑的很温和,“那咱们两个是本家啊,这条船上的头家也姓林呢,那林夫人是去暹罗寻人、移居还是去务工?”


    女人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不知所措接过玻璃杯,“不敢当!不敢当!”


    “不是,我主家是暹罗的贵族普纳朋先生,他与广府有生意往来,今年年初主家老爷因公务先回了暹罗,可谁知不过数月,广府封了路和港口,老爷让我带着我家小姐回暹罗,我只好带着小姐想着从潮埠回暹罗,”女人羞愧又心虚的神情看了看林明若。


    “可局势越发紧张,我们有钱也买不到票,只好让我冒险偷偷带着小姐上了林家的船!”


    女人见他没有像像别人一样露出那鄙视的表情,才放心地接着又说,“我……先生,等我们回到暹罗,主家一定会好好报答先生的!”


    林氏说完,立即又起身朝他跪下,“所以,先生,求求您救救我们小姐吧!她已经病了好几天了,我求了所有人,可是他们,他们……”


    她明明已经付出了一切,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愿意救救她们?


    “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情,求求您救救我们小姐!”说罢,她就要解开自己衣襟上的纽扣。


    她一边期盼地看着林明若,一边解着衣襟,可是,让她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到不像话的男人的时候,她忽然,又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她紧紧地揪着了自己的衣襟,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可不可以请您……”


    一件西装外套从天而降,温暖地披在了她的身上,林氏愣在了原地,呆呆地任由眼前的男人搀扶着自己起身。


    “夫人,既然您和小姐上了我们林家的船,那么您就是我们船上的乘客,我们本应该为您解决任何问题,您有任何困难都请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帮您解决。”


    她从来、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尊重的对待过,她颤颤巍巍地抓住披在身上这昂贵的西装外套的衣领,她看着这个男人,“谢谢先生,谢谢您!”


    “夫人,您请带路,我请船上的医生去为令小姐看病,好吗?”


    她用力地点点头,拼命地点点头,眼泪一滴一滴随着点头而不断地坠落在地上,她颤抖着双手扣回衣襟上地纽扣,她不能玷污了这位先生的名声。


    林明若体贴地先走出了门去,边等候着她,边吩咐了船务人员去请了医生过来。


    待林氏收拾妥当后,才又带着医生随着她去到了她所在的那个最底层船舱内。


    底层船舱林明若从来没有来过,通道内闷热潮湿、一股腐烂的味道也随着越往里面越浓重,仿佛连呼吸都无法顺畅了起来。


    打开底舱门的那一刻,林明若所见到的以为是炼狱一样的地方,却也不过就是普通底层人,潦草的一生中,多么平常而普通的一个地方。


    他忘记了,他曾经也是这众多受苦难的人中的一个,在他和爷爷逃难回潮埠的路上,四年,四年被林繁耀娇惯的,就给全然忘记了。


    他到底是被林繁耀保护在羽翼之下多久了?


    他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孩,终于解开了现实的面纱!


    林明若深深呼吸了一口,这底舱内污浊而不流通的空气。


    所以多么幼稚而自私的自己,竟然以为自己的爱情多么的伟大,可以去睥睨天下的苍生,而如此浅薄的自己,自以为是的,用爱去攻击了自己最爱的人。


    林明若两行清泪落下。


    而那个自己最爱的人,仅仅只是不忍心看到自己身边这些受苦的同胞们,这些看起来普通而低贱却活生生的、无辜的人。


    他只是想要尽些自己绵薄之力,去帮助这些连自保都做不到的普通的所有人!


    林明若突然间就理解了他的爱人所做出的选择!不是他们的爱情不重要,不是牺牲了他们的爱情也在所不惜。


    而是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去做,非要自己去做不可,这是一个能力强过普通人的责任,这是内心的呼唤,天赋予你能力之时,你便有责任去帮助比你弱小的,你的同胞!


    因为你的举手之劳,就有可能是一个人或一群人苦苦挣扎的一生。


    林氏在满舱男男女女诧异的眼神中,义无反顾地奔向自己的小姐,她瘦弱的手臂却瞬间轻易地抱起了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女孩,她把小姐抱到医生的面前。


    因为医生并不愿意进入到那满地污脏,汗臭和排泄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地方。


    医生看了一眼女孩,满脸通红,应该是发烧了,烧到都已经失去了意识,“明少爷,粗略看来,这位女孩的病应该问题不大,几贴药下去也就好了,只是不能再让她继续待在这里……”


    林氏祈求地看向林明若。


    林明若点了点头,“先把孩子带去我的房间吧。”


    医生却严词拒绝,“不可,明少爷,万一这女孩的病染到您的身上,我们可万死不辞,宗爷得把老朽这一身老骨头拆了,我不能允许您出任何问题!”


    林明若笑着安抚着医生的情绪,“您不是说她的病是小问题吗?”


    医生生气地看向他,“那也不成,这船上缺医少药的,不能拿您来冒险。”


    他皱起眉,勉为其难的说了一句,“要不还送到我那里去,正好我也可以照顾她,早日好了早日送回来。”


    林明若无奈地笑了笑,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听您的安排。”


    于是,几人在众目睽睽中走出了底舱,林明若回头望去,看见的全都是直勾勾的眼神,他转身离去,旋梯而上,回到了二层船舱里。


    管事和船长,以及那名船务人员都立在走廊处等着林明若,想来应该是那名船务人员把事情报告了管事。


    管事恭敬地弯腰曲背,“打扰到明少爷的休息了,都是某的不是,未有管理好事务,请少爷责罚!”


    林明若摆了摆手,示意他稍等,然后朝着医生道,“麻烦您先带孩子去治病,该用什么药就用,不用节省,既然咱们要救人,就救到底吧。”


    医生郑重地点了点头,“行,老朽明白,明少爷放心。”


    林明若又温和地跟林氏说了一句,“夫人不必担心,您跟着医生过去,稍后我让人给你和小姐重新安排休息的地方,有事情您再来找我,可好?”


    “谢谢先生的大恩大德,谢谢先生救命之恩!妇人没齿难忘!”


    林明若即刻搀扶起想要伏地跪谢的刘林氏,“夫人客气了!”


    刘林氏看着他白皙干净的手掌,放在了她身上穿着的,他的西装外套上,可被自己弄脏了的西装外套失去了它原有的光鲜,便显得一刻也配不上先生了。


    她立即脱了下来,双手用力地搓擦着,可脏污的手掌心却把衣袖越搓越脏,她带着哭腔,看向林明若,“对不起,先生,衣物被我弄脏了。”


    林明若笑得温柔,“没关系,海上夜里寒凉,夫人不介意的话,就留着穿吧。”


    林氏紧紧抱住那件西服,她擦着眼泪,深深鞠了一躬,这么善良美好的人,自己多站在他身边一秒钟,都是对他的玷污。


    她毅然决然地跟着医生和小姐离去,进到了医生的房间舱门内。


    林明若转身望向管事,“林三管事,不必自责,您做的已经很好了,您的管理并没有出什么差池,出了这件事是意外罢了。”


    管事弯腰作揖,“谢谢少爷的体谅!”


    “只是,我方才去了底舱,那里的环境确实非常难忍,想来定然是底舱的众人并不太在意身处环境卫生的问题,只是咱们却不能掉以轻心。”


    “万一今日这孩子是出了什么传染人的癔症,可如何是好,那整条船的人都得出事,如今局势紧张,这船上的客人关系也复杂难理,万一出了意外,整个林家都不好交代,对不对?”


    管事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明少爷说得是。”


    林明若神情严肃的望向他,“因此,林三管事还是应该派人去帮忙把底舱打扫出来,不敢要求整洁,至少要保证干净。”


    管事低着头,皱起了眉,“是,少爷说得有理,只是少爷也知道,在现如今这个环境之下,咱们林家的每条船只都是满额满员出航,实在再抽不出船务人员来。”


    “何况,他们那些底舱的人本就粗俗,是他们自己到处乱拉乱扔,浑不在意,何况他们的船票低廉,实在也不值得咱们抽调出人手来,为他们负责清扫底舱。”


    林明若冷下了脸来,“虽是如此说法,然则凡买了我们船票的,那就是林家的顾客,况且如今这世道已然如此艰难,他们也都是咱们的同胞老乡们,怎的你我还要去分他个三六九等?”


    他收敛起些许怒意,平心静气地道,“当然,我亦能理解林三管事的难处,这样吧,也不用叫船务人员去帮忙,你今天就去传达,从今天开始,凡购买底舱船票的人员每天轮流负责清扫底舱清洁卫生,而每天负责了清扫的人都可以到我这里领一块铜板。”


    “以后所有林家商队出航的船只都可以按这个规矩,这笔支出都由我来负责!这样的话,你回潮埠时,也一样不差跟林繁耀这样汇报。”


    “是,明少爷,我即刻便吩咐下去。”


    “当然,到时还是要劳烦管事安排好人,负责好监管卫生情况,若是卫生不合格,便不能得到这个铜板,还有负责监管卫生的人员不能碰触一笔钱财的进出,任何人包括林繁耀有疑惑之处,都尽可来与我分辨。”


    听到了宗爷的名讳,管事连忙敛下眉眼,腰弯的更低了,差一点忘了这位小爷,可是宗爷的祖宗,谁不知死活敢惹他不快。


    他连忙答道,“哪里,哪有人敢呢!明少爷思虑的如此周全,谁人会有疑虑之处,属下现在立刻就按照明少爷的吩咐去做。”


    “行了,就这样吧,还有,劳烦管事和船长安抚好方才在甲板上受惊的其他乘客的情绪。”


    “是,属下立马去办。”


    “卡,非常好,这一镜过了啊!阿末,非常好,演得极其到位。”


    林末学着徐方耀深呼吸一口气,喝水出戏,他朝饰演林氏的女演员李斯丹和其他演员们点头致意,“谢谢各位老师,各位老师们幸苦了!”


    饰演管事的演员笑着拍了拍林末的肩膀,“明少爷也幸苦了!”


    林末说着不敢当,然后才走向监控器前坐着的李子成的面前。


    李子成非常欣慰林末的成长,无论是性情上还是演技上,都像是飞跃式不同,越来越开朗,也越来越自信,就如同林明若一般发生着巨大的蜕变。


    虽然,一个人是失去了爱情,而一个人是得到了爱情,或许爱这个人生课题,无论得失,都会使人得到成长吧!


    “阿末,演完这一幕,有什么感想?”


    “感想?”


    “嗯,对,你总结看看。”


    “感想,感想就是,”他无法能像林明若那般理解林繁耀,如果是徐方耀,为了所有人放弃了他,那他应该会发疯吧!


    他知道的!


    林末侧脸看向徐方耀,“哥哥,那要是把你换成是林繁耀呢?你会怎么做?”


    第39章


    机场的候机楼吵杂不堪, 整个《闻香》剧组的全员赶往机场在机场。


    剧组在潮埠的前期拍摄工作已经结束,徐方耀等其他演员的戏份也早已杀青,剩下的十几场戏都是男主林末的戏份, 因为接下来的戏份涉及到泰国取景,剧组全部转移到泰国拍摄。


    除了一些留在潮埠善后的工作人员以外,所有的演员和其余部分工作人员, 都已在机场候机室里等待飞往泰国。


    不过徐方耀却不能跟着去泰国,拍戏的几个月早已挤干了他的时间, 公司里堆积如山的工作不允许徐方耀任性而为, 可这让林末内心升起了些许的不安。


    林末这几天就像是徐方耀的小尾巴一样, 他走到哪里, 林末就在背后搂着他的腰跟到哪里去。


    徐方耀不太放心, 在忙得不可开交到工作之余硬是抽出一天的时间,亲自送林末过去泰国, 再连夜飞回来。


    林末坐在徐方耀的身旁,听着徐方耀关切的话语, “


    林末却皱紧了眉眼,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些委屈模样, “在泰国, 就剩我一个人在剧组了?”


    徐方耀剑眉微挑,他捏了捏林末的脸颊, “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李子成会帮我看着你,袁娜和杰克也会全天候照顾你!就一个月, 只要你想我了,我就飞过去找你,好不好?不要怕,嗯?”


    “嗯, ”林末沉默地呆在徐方耀的身边,两人安静地依靠着。


    林末把下巴轻轻地磕在他的肩膀之上,看着他,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徐方耀,如果你是林繁耀,你会怎么做?”


    徐方耀与他对视,“阿末,我不是林繁耀,我们有着全然不同的眼界和经历,所以我们不能以我们今天的思维,去看待他的选择,或去指责他的选择!这对他而言是不公平,因为他已经在他的思维模式里做了他最佳的选择。”


    林末侧着脑袋注视着徐方耀,“可是,你觉不觉得,现在的我们和林明若他们一模一样,你还是把我送去了泰国?”


    徐方耀呼吸一滞,瞳孔骤然收缩,他的手臂微微颤抖着抬起,一把把林末搂进胸膛,手劲收紧,力度大到让林末倏然感到窒息。


    徐方耀的脸色愈发阴沉,四个字从他咬紧的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闭,嘴,林,末!”


    他的手掌用力地钳住林末的后脖颈,黑眸中布满森冷的戾气,眼底酝酿着极度危险的狂风暴雨,“你!不许……”


    徐方耀在林末面前从未动怒,林末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他,就像是被他击中了要害!


    他无法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他被吓住了,却又情不自禁地从心底里升起一丝丝的……兴奋,他戳破了一个名为温柔的泡沫,“哥哥……”


    徐方耀下颌紧紧绷着,他深呼吸,忍了又忍,压抑着怒气,收敛起怒容满面,“阿末,你乖!收回这句胡话!”


    他不会允许,不会再允许他出任何事!


    林末仰着头,面上越发的乖巧,“好,哥哥,我会乖乖地等着你来。”


    徐方耀放开手,控制着力道,轻柔地摩挲着林末的发尾,“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就是要照顾好自己!”


    林末一直仰着头,看着他,说好。


    徐方耀低眉看他,彼此的视线骤然相撞,徐方耀的眼眸变得柔软,他温柔地捧着他的脸颊,“好了,阿末,不聊他们了,我问你,去T国的行李和护照,你都收好了吗?”


    林末望向徐方耀,霎时间就有些不太高兴起来,他不喜欢他收敛起脾气,林末咬着唇懊恼,难不成自己还有些自虐的属性?


    他撅着嘴,“娜姐和助理杰克把要注意的事,还有要带的所有东西都给我罗列收拾出来了。”-


    刚来到泰国的林末,还未太适应泰国的生活,就开始了拍这几场要死不活的戏份。


    剩下的几场戏,李子成都要求林末得收着情绪演,他得要把情绪强行忍住,必须忍到最后那场戏。


    才能把心底的感情和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直到最后一刻的那种释放,才能诠释出人物的矛盾和感情的强烈程度,也才能达到电影戏剧中想要的效果。


    所以每天下了戏,林末的眼睛都憋情绪憋得通红,却又不能发泄出来,像只小兔子一样,让美琳等人都有些心疼得直呼受不了。


    饰演林氏的演员老师李斯丹,她刚下了戏,正无聊地等着下一场戏份,她就坐在林末旁边的椅子上。


    笑得半真半假,她躇着下巴,戏虐地望着他道,“林末,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林末刚从戏中的情绪里缓解出来,愣怔了下,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斯丹老师的称赞。”


    她把助理洗好切块的水果拼盘,放在了林末的桌子前,“要不要吃水果?”


    林末礼貌拒绝,喝着杰克准备的果茶,“不用了,谢谢斯丹老师!”


    她坐得离林末越来越近,就越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一摸那嫩白的脸颊,“林末,你以后肯定是要进娱乐圈的吧?要不要……就跟着姐姐好了,姐姐捧着你,给你好多好多的资源,怎么样?”


    林末挑起眉头,淡淡笑着,掩盖起眼底的微微厌恶,“斯丹老师,您不要开我玩笑了!”


    她忍不住着迷地看着林末脸颊上柔软细小的绒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雪白的光晕,简直被击中在了心上,当真从心底升起了和一个男孩谈恋爱的冲动。


    “我可没有开玩笑!”


    她话音未落,便看见了从林末的背后伸出了一双手臂,揽住林末的肩膀,李斯丹抬起头看,原来是导演李子成。


    他把手搭在了林末的左肩上,有种半搂着的防御姿态,“李老师,你可不许调戏我的男主角哦!”


    李斯丹皱了皱眉,所以,李导就是这个小男孩背后的金主?难怪!刚出道就能出演这么个大制作的电影项目。


    她就说前一段时间关于林末的绯闻,不可能是无稽之谈!李斯丹耸了耸肩膀,“开个玩笑,林末被介意啊!”


    林末笑笑不说话。


    李子成笑着跟林末说道:“那个林明若的后人你还记得吗?叫做珍妮的女士,她过来探班,说能不能见见你?”


    林末眉心微微蹙起,心尖不知为何忽然颤了一颤,“珍妮女士?”


    “对,就是上次阿耀亲自过来泰国和她见面的那位林明若的后人,美琳一直有和她联系,也多亏了她告知了林明若更多的信息,我们也更好地完善了我们的剧本。”


    “她一直对饰演林明若的你很感兴趣,这次她听说咱们剧组过来泰国拍摄取景,所以想过来探班见见你,因为剧本最后的剧情美琳也想要和珍妮女士再探讨一下,所以我们就同意了。”


    林末并没有说话,可有可无地听着。


    李子成拍了拍林末的肩膀,“你还是去见见她吧,也可以跟她好好了解一下林明若的事情,说不定这对你的后面拍摄会有些帮助呢,对吧?”


    林末这才点头,“好,可以。”


    林末跟着李子成走向片场外的会议室,看见珍妮的时候,她正好奇地站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处,打量着窗外对面的拍摄片场。


    “您好,珍妮女士,我是林明若的扮演者,我叫林末,很高兴认识你!”两人单独见面,坐于会议室的沙发上,林末自我介绍着。


    珍妮一眼看向林末,便露出了一丝怀念和痴迷的神情,她笑得温暖留恋,又悲喜交加,“听徐总说,你是林明若的后人,果然,你真的长得和他很像!”


    他是林明若的后人?


    “什,什么?”林末呆滞住了,他忽然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珍妮也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我是林明若的后人?可我听说你才……”林末没有接着说下去,他问道:“是徐方耀跟你说的?”


    “对啊,我刚开始也是将信将疑的,后来看到你的照片,我就很确定,你一定就是他的后人,只是,我有些奇怪,林明若后来一直生活在泰国,并未结婚生子,难道他在未移居泰国时生的孩子的后人?”


    林末久久无法回神!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和他长得很像?……你又是林明若的什么人?”林末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珍妮。


    珍妮皱起眉头,“难道徐总没有把林明若的信件和照片给你看过吗?”不然他怎么可能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和林明若长得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啊!


    林末的心跌到了谷底,他紧紧地掐住拳头,“可能是徐方耀忘记了,不知道您有没有留有备份,可不可以麻烦您给我看一看?”


    珍妮眨了眨眼睛,没有犹豫,“当然可以!”她无法拒绝林末的任何要求,她看见林末的那一刻,就仿佛是看见了那个存在于自己整个童年里的人,他是阿嬷口中的故事,是照片里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幸好当时她对那些信件和照片实在有些留恋舍不得,便偷偷用手机拍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递给了林末。


    林末强装着镇定,接过珍妮的手机,可颤抖着的手却又暴露了他的慌张,他举着手机,犹豫、不安和恐惧一瞬间向他袭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会如此恐惧,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方其麟所说的那句话:徐方耀总是会梦见一个男孩,叫什么若的,那是他的梦中情人!


    他咽了咽喉咙,用力地喘息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是他!


    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里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正侧着身的东方男子,他微微俯身,长睫垂下侧颜如玉,他轻嗅着一朵茉莉。


    该怎么去形容他的俊美呢,明明是黑白的照片,明明并不能十分看得清他精致的五官,可即便如此,他的秀骨俊逸,也让人无法忽视。


    而这照片里的人,就活脱脱就是眼前这个穿了戏服的林末。


    他们两个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他是林末,还是林明若,林末在这一刻,竟然都有些分不清了!


    但如若非要在他们之间,寻找出那些许的不同,那就是林末独缺了林明若那一股子温文尔雅的气魄。


    林末无措又快速地翻动着手机里的林明若亲笔书写的信件,里面的内容,一字一句他都很熟悉,就跟剧本里写的剧情和内容都一样!


    也是,美琳姐就是根据这几封信改编了后来剧本的内容。


    林末张了张嘴,几次都险些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地身体竟有些害怕到僵直。


    他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喉咙,“为什么说我是林明若的后人?徐方耀石怎么说的?”他连基本的礼貌都已经顾不得了,他死死地盯着珍妮。


    妄图从她的神情里找出蛛丝马迹,来辩驳内心不好的设想。


    珍妮对林末的反应有些不解,但她还是如实的回答道:“徐总之前说是会把信和照片交给林繁耀的后人,但在我追问之下,才又跟我说了,是要把信件和照片交给你,但他说因不想你被外人打扰,所以也希望我能配合,对外隐瞒你的身份。”


    林末冷冷一笑,他什么时候被按了一个林明若后人的身份,他怎么不知道!


    “徐方耀说他认识林繁耀的后人,却又找不出他的后人吗?”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徐方耀的漏洞。


    珍妮蹙起眉,没有明白林末的意思,“对,美琳说这个剧本,是徐总给了她整体的故事情节而改编的,所以我才以为他认识林繁耀的后人。”


    但后来她说她想要见见林繁耀的后人,徐方耀才又告诉她说,其实林繁耀并没有什么后人,林末才是林明若的后人,“难道这个关于林明若的故事,并不是你告诉徐总的吗?”


    林末露出了一个悲伤决绝的笑容,“是啊,是我告诉他的。”


    珍妮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原来真是这样。”


    林末艰难地喘息着,呜咽着笑了笑,“抱歉,我突然有些不太舒服,我先回去……”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从外面被打了开来,副导演走了进来,问道:“阿末,聊得怎么样?我们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马上就到你的戏份了。”


    “……好,我马上就来。”林末敛起满脸的情绪,转身走出去时,他已经是林明若了。


    珍妮有些咂舌,感叹到他们不愧是一个成熟的演员,一秒就入戏-


    1931年战争全面爆发,潮埠港口停运,因海上交通断绝,潮埠与东南亚各国的轮船停摆,原材料供应困难,绝大多数东南亚外来工厂、商人纷纷逃离,作坊也已先后破产解散。


    在潮埠继续生产的极为少数,留于潮埠的厂、坊充其量不过10余户而已,经营亦困难,潮埠基本陷于停顿。


    生活在暹罗的华人,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起来,暹罗不仅开始限制华人入境,甚至对国内的华人从经济、政治、文化上采取了一系列的强制同化政策。


    林明若开始为同胞在暹罗的生存谋求公正的待遇、平等工作的权利和合法的保护而到处奔波。


    即便他们甚至并不知道林明若是谁,正在为他们做些什么,甚至可能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只是情况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好起来,局势也越来越糟糕。


    如今,他已然连信都寄不出去了!他拿出自己写的凌乱无序的信,慢慢的念。


    第一封信:【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阿耀,又是半年收不到你的任何消息,是否国内形势已更加严峻?听闻国内局势更加严峻了,你可还好?


    阿耀,今年八月暹罗国王已下令禁止接收华国移民,暂停与华通商建交,而今亦未见有任何好消息传出,商队的船已无法出港回航,信寄不出去,我也收不到你的任何消息,你可还好?


    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阿耀,我害怕,你可还好?


    今日的黄昏,晚霞很美,当它照见我脸庞的那一刻,我仿佛在海的另一边看见了你!


    阿耀,我在黄昏即将消散的晚霞里想你,我的思念已然无处遁形,真的很想趁着夜色,将自己放入海里,是不是我就会随海浪一路过去,把我带到你的身边,可朝思暮想的你,是否还记得清我的脸?


    这三年来,我常常回想起我们两个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即便有限的温存里总裹挟着些许酸楚,但我总还满满的甜蜜去回忆,我想我们总会在无数的梦里继续相见,即便你如今在远处触不可及。


    阿耀,你现在是否能够聆听我的声音?你可知,我昨晚又梦见了你,我梦见我的眼睛和身体都也离我而去,来到你的跟前,见了你一面,那种感觉就好像昨天你还在我身边一般,让我那么的不愿醒,醒来面对空空的自己。


    阿耀,昨夜的梦里,你可见着我了?


    阿耀,我还梦见了我们庭院的满树梨花,有时我也在想,是否当初该把这株梨树砍去,大约是它的意头不好,造成了我们的别离。


    阿耀,我在等你的消息。】


    “先生,有客人上门,是隔壁的邻居普纳朋先生想要拜访您。”卧室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是女佣阿芳。


    普纳朋正是林明若在船上遇见的那位生了病的小姐的父亲,因林明若在船上对这位小姐的救命之恩和照顾,他对林明若感激不尽,这几年的时间里,对林明若也是不予余力的帮助和照顾。


    甚至帮林明若安排了高档住所,和为他打通暹罗的上流阶层的生意通道。


    林明若放下信件,“好,你请客人到前厅,先上些茶点招待着,我随后就来。”


    “好的,先生。”


    林末放下手里的信件,然后打开一个以砗磲螺钿嵌之浮雕的紫檀木盒,动作轻缓而珍重地把信件放回了盒子里,关上盖子,手指轻轻抚了抚木盒,才把盒子妥帖地收起。


    关上房门,缓步下楼,走到前厅,“普纳朋先生,欢迎光临寒舍,招待不周,请勿见怪!”


    普纳朋笑着起身,看向林明若,“明若太客气了,是我打扰你地清净了?”语气熟稔而亲昵。


    林明若也笑了,“那里的话,别人想要请您普纳朋先生到家里去,都还请不到呢,我还敢嫌弃您不成。”


    “我今日前来,其实是我近来听闻了一些消息,是关于潮埠的,知道你很急切的想要知道,所以特意过来告知于你。”


    “真的,是哪方消息……”林明若尚未说完话,就被一把推开大门进来的女孩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是普纳朋的女儿闯了进来,“爸爸,我跟你说过的,我不嫁,我是不会嫁给那个男人的!”


    追着小姐身影进来的也是林明若的熟人,是小姐的贴身姆妈林氏。


    林氏跟着小姐,站在一旁,时不时偷瞄着林明若,却又不太敢说话。


    林明若转头,看着眼前的这如烈火一般的女孩,如今已全然看不出她在船上那气若游丝时的虚弱样子。


    林明若看着女孩,笑得温和,“小艾朵拉,好久没有见过你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普纳朋却怒气十足地起身,走到小姐的身边,“艾朵拉,你的家教和礼貌就是教你没有经过他人的允许,就随意地闯进别人的家里吗?”


    艾朵拉已然顾不上回答林明若,她朝着爸爸委屈巴巴的喊着,“那还不是被你逼的,我跟你说了我不要嫁给那个男的,为什么你还是答应了他的提亲?爸爸,这是我的人生,你凭什么替我答应?”


    普纳朋忙朝林明若道抱歉,“实在抱歉,艾朵拉太胡闹了,明若可别见怪啊!”


    林明若笑了,“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我如何会见怪,没关系,你和艾朵拉就在我家好好聊聊,如今新时代了,小女孩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咱们还是要好好听听才是。”


    普纳朋笑了笑,“小女孩心性幼稚狭隘,她如何明白我们的考虑!”


    艾朵拉又生气又伤心,觉得这个人再也不是最爱自己的爸爸了,“好,你觉得我的想法不对,那你就把你的想法、你的考量告诉我啊!”


    普纳朋皱紧了眉头,尽力地抑制着满腔的怒气,“艾朵拉,你如今已经16岁了,我就你一个女儿,你不嫁他,未来家里的这些产业要由谁来继承?”


    可女孩并不想就此妥协,“你只想到你的产业,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幸福?我的想法?难道,我的幸福对你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了吗?”


    普纳朋眯起了眼睛,“艾朵拉,吉拉纳这个姓氏就注定了你的婚姻不由得你自己做主,我平时宠着你、爱着你,但不代表着我什么事情都由着你的性子来。”


    他们作为贵族,既然享受了这个姓氏带来的金钱物质的好处,那么相应也必须为此做出该尽的义务。


    女孩无语地笑了起来,内心的酸涩突如其来,可新时代的女孩子读过了书,见过了世面,就不会再屈服父权和权威的命令。


    “那爸爸的意思是,对于你们而言,身为吉拉纳家族的人责任比我的幸福更重要,是吗?在家族的责任之中,牺牲个人情感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是吗?”


    “可是,家族的强大难道不是为了让族人过上安稳自在的生活吗?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我们所有人都幸福吗?它不该是我们的后盾吗?为什么它却变成了束缚着我们每一个人的枷锁?”


    普纳朋笑得很讽刺,“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愿意为了家族的强大付出我们的所有,那么家族怎么能变得更强大?它还怎么去庇护你幸福而富足的生活?”


    艾朵拉据理力争,“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请问您,家族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如果我们每一个人的价值衡量都是从家族利益出发,我的痛苦又该由谁来负责?再通过让别人痛苦来缓解吗?”


    “爸爸,我们怎么可以如此本末倒置的去看待这件事情?家族本该是庇护所,如今却要成为我们的监狱吗?”


    “我不愿意,爸爸,我不愿意。”


    林明若震惊地看向女孩,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是啊,是啊,小女孩都明白的道理啊!


    自己竟然花了许多许多年都没有想明白的道理啊!时时无法释怀的事情,无法消散的意难平和痛苦,就让小女孩如此轻易地就戳破揭穿。


    是啊,凭什么啊?凭什么自己的情感和幸福都要被牺牲呢?我凭什么不能回去找他?我凭什么要为了别人妥协?我凭什么要去等待别人?


    他明明应该去选择他自己想要做的一切啊!


    从没有哪一刻,林明若这么想要回潮埠!他即便会死,即便林繁耀已经变了心,和他分道扬镳,他都想要回潮埠!


    林末坐于书桌前,提笔,开始写起给林繁耀的第二封信:【阿耀,现在已是初夏时节,微风徐徐,茉莉花初绽,总觉着此时你就在我身边。


    阿耀,总觉得这似乎会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可是还是有好多好多的话并未与你说起。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每时每刻,我们都在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说你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为了一己自私而不顾一切的人。


    好像在家族里,我们从来强调尊卑有序,我们一出生似乎就是要继承先志,我们每个人的存在似乎都是为了家族的名誉,目的是光宗耀祖。


    我们从来讲究家族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的,个人的自由意志也好,个人的想法也好,好像在整个家族的利益里面都是微不足道的。


    我们的一生好像就是为了实现家族的强大,个人的幸福和情感是可以被牺牲的。


    可是,林繁耀,如果我们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服从的话,我们的一切都可以被牺牲的话,我们为何要生而为人?


    更何况家族利益往往最终都会变成以当权者为主,附庸者缺乏话语权和利益保障的结果,那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所追求的到底是家族的强大还是当权者的个人意志呢?这是值得我们反思的事情。


    今天遇见林一个女孩,他给我上来一课,她说,家族的强大难道不是为了让族人过上安稳自在的生活吗?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我们所有人都幸福吗?难道它不该是我们每一个族人的后盾吗?


    她说,如果每一个人的价值衡量都是从家族利益出发,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家族的棋子,那我们生而为人的价值在哪里?


    林繁耀,我深以为然!


    就比如你,对于他们而言,你身为家族的继承人这件事似乎比你的幸福更重要,让你束缚在家族的责任之中,似乎牺牲你的个人情感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我们作为独立个体的价值被彻底被抹杀掉时,当我们的情感和个人价值被强行剥夺掉时,那持续而强烈的痛苦又该由谁来负责?


    曾经在离开的那一刻,我误解过你,也曾苛责过你,后来也试图去理解你,甚至到最后,我深深地为不能理解你,而为此感到过愧疚和羞耻,可是,今天,当我经历了一切之后,林繁耀,我想要告诉你!


    我至今仍然觉得,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值得被自己好好对待着,我们应该全然地尊重我们自己的内心和情感,我们不应该为了所谓的家族,甚至更大的价值而选择去牺牲自己!


    我爱我自己,全然的爱着我自己,这个可能自私的、怯懦的、无能的并不伟大的自己,我就是这么爱着这个,会为了一己自私而不顾一切的自己。


    我并不否认你的伟大和奉献,但我终究不能像你一样,我总认为爱意最大的体现,并不是牺牲,而是成全。


    所以,今天,我成全你去做伟大者,也成全我自己做我自己,就像去成全花成为花,鱼成为鱼。


    我再也不去奢求花为我绽放,鱼为我跳跃,它就自然的存在着就是最大的意义。


    林繁耀,如今我仍旧可以衷心的对你说一句,我爱你,如同爱我自己。


    我不再奢求你爱我,为我牺牲,为我妥协,那是你的事,并非我能操控之事。


    我只负责爱你,实然,你存在对我而言已然是世间万万幸,最大的意义。


    林繁耀,在烽火连天里,我也愿意将我的爱意说到最极致,我愿意为了我的爱情付出一切,我感到非常的愉悦和自豪。


    所以,我要回去,我要回潮埠去找你了,那些曾经错失的,不曾得到过的,我们的天长地久,我想要去拿回来,所以,这一次,轮到你等我!】


    “卡!”现场打板喊停,李子成着急地快步流星地从监视器前朝林末走了过去。


    “阿末,我感觉你的情绪太过了,林明若此时是真心认定了他能回潮埠的,你的情绪不应该这么的……你懂吗?我感觉你都有些哀莫大于心死了都!你再把情绪收一收,懂吗?”


    一连几天,林末都在强制高压的情绪里无法释放,他强迫着自己,不允许自己有自己的情绪,不允许自己想念徐方耀,更不允许他不是林明若。


    他拒绝接徐方耀的电话和信息,他从未想过,原来演技这种东西,可以用在徐方耀的身上。


    他原来也可以一边痛苦地不能自拔,一边却可以笑着跟爱人说,他正在找林明若最后场戏的情绪和痛苦的情感,所以现在不能和他多联系。


    他还不想知道真相,不想面对徐方耀!


    他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办!


    妆造师正在为林末等人的妆造做最终的确定,现场的工作人员也在为最后的一场戏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林末开始化妆,李子成都还在和林末做最后的讲戏、排戏,他拿出剧本,还边和美琳讨论着,甚至现场又重新修改起剧本里的场景的设置和角色情感上的处理。


    “阿末,我们今天有两组场景的镜头,一组是在大街上,一组是在屋内,在大街上那一幕,林明若在面对死亡来临之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要保护那盆茉莉花。”


    因为,那是象征着林明若和林繁耀的爱情,那是林繁耀对他的承诺,在那一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林末当然明白这一点,只是心脏的疼痛剧烈袭来,再次提醒着他,他对于徐方耀的意义是什么!他是林明若的……替身吗?


    林末恐惧到有些发颤。


    “阿末,林末?”李子成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你有没有理解我说的意思?”


    林末回神,转动着脑袋看向李子成,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可能不太明白死亡来临那一刻,人是会本能恐惧!林明若在死前应该是带着恐惧……”


    “我懂,导演。”


    导演错愕地看了林末一眼。


    “我爸临终前,只有我在,我懂。”那时要瞒住年迈的奶奶,姑姑又还没有回到潮埠,病房里医生和护士都忙混乱了,也没有人有空理他一个十岁的小孩,在那时是不是应该在。


    他看着爸爸那浑身上下都插满了管子的孱弱身体,和那双只剩下青筋以及一层皮的手。


    他记得那紧握住自己手腕的力度从强变弱,再到全然无力的感觉。


    导演眯了眯眼睛,错愣地直视着林末,顿了顿,才对他说道:“……好,那我们来走一遍台词,你酝酿一下情绪!记住,不要去考虑动作神态表情,流于表面的表演我不要!我只要你的感情,注意情绪的层层递进,要给到位,OK?”


    “嗯。”


    “好,来,开始,林末注意把握住林明若的情绪递进,他是从面对死亡的恐惧,到无法与爱人再有相见之日的那种强烈的不甘心,再到最终的释怀,你要注意的点是把控好每个情绪的过渡。”


    林末敛起自我的情绪,“好,我明白。”


    “OK,现场,准备开机。”


    场记吼道,“现场预备,无关工作人员清场请离开,机器准备,灯光准备,摇臂升起,准备,Action。”


    场记打板,开始。


    在一个平静的午后,六月盛夏的暹罗酷暑难耐,林明若正在整理着自己的所有物品,他时真的非常认真的在安排着回潮埠的计划。


    可是在收拾之际,林明若却发现他从潮埠带来的那盆茉莉不知道是不是被热得有些蔫巴,叶子上竟长出了些褐色斑点,甚至还有越来越蔓延的趋势。


    林明若非常地懊恼自己这几日为什么全部心神都放在计划着回潮埠之事,却竟然都没有发现茉莉花的衰败。


    林明若很害怕,害怕它死掉,害怕这仅剩的一点点有关于林繁耀的东西就要消失了,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啊!这是他的爱情啊!


    他等不及花匠上门,趿拉着拖鞋,抱起它便要出门去,离花匠家其实就几步的距离。


    只有这几步路的距离,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却是天人永隔。


    一把刀,一个义无反顾的人,世道艰难,最近在暹罗多了许多无缘无故刺杀华人华侨的暹罗人,在华人区里已是人人自危。


    或许是觉得华人多数抢了他们的工作机会,抵制华人,又或许只是纯粹的被人怂恿和唆使着来刺杀林明若。


    这个暹罗人,在把刀捅进林明若的身体里的时候,仍然愤怒而怨恨的说着,“你们这些从外乡来的人,凭什么来抢夺我们的工作机会,侵占我们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


    “你们来到我们的国家侵占属于我们的土地,大肆敛财,却还敢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大义凛然的说这是你们的权益,今天,我就要告诉你们,我们并不是就活该被牺牲的!”


    林明若按住伤口,用力的推开他,伤口的疼痛逐渐向林明若袭来,他喘着粗气,他挣扎着想要往前爬。


    他想要回家,他想要回林繁耀的身边!船票已经买到了,他马上就可以回到他的身边!


    林末想要挣脱,却再也无法挣脱。


    第40章


    “每个人都有父母妻儿, 我们的刀是用来保护他们的武器,而不是用来伤害别人的!”


    那个男人的长相有些偏暹罗人,他正愤愤一笑, 握住正插在林明若胸膛上的匕首,刀尖用力地又往深里捅,“你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得罪了人!”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为自己信仰的观念而活, 他的信仰是林繁耀!所以他要活着!他要回到他的身边!


    林明若悲哀的笑着, 奋力地一脚踹开了他, 他喘息着笑着拔出插在胸口的匕首, 鲜血喷涌, 他捂住伤口站起身来。


    他紧紧地握住刀,刀尖向着对面的人, 他勾起一抹狠意,“你被别人唆使蛊惑来杀我, 可你有想过后果吗?你家人的下场呢,也想过了?”


    “你死了就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凶狠的神情中还是难免带上了几分慌乱, “你拿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杀的这个人是谁?你看看左边那栋房子的主人是谁的?你信不信, 我死了,明天你和你的家人都得给我陪葬!”


    而正值此刻, 左边房子的大门传来了一声声锁链开门的声音。


    那个男人的眼中倏然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他即刻慌慌张张地朝远处跑了。


    林明若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伤口处那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的疼痛感,和淋漓不止的鲜血,都让林明若明白了,胸口处的这个刀伤, 恐怕已是致命!


    林明若瘫软着身体跌倒在地,无力地微微挪动出方寸之地,把护在身后那一盆茉莉花轻轻的抱在手臂处,这花连同这个花盆,被自己惊心呵护了五年,连移栽都不敢,生怕它有什么差池。


    这洁白的茉莉花,甚至未沾染上一滴鲜血,依然绽放的那般美丽无暇。


    这是他送的茉莉啊,他说过的忠贞不渝,永不相负的信物!所以,怎么敢让血腥沾染上它一分一毫。


    可是,这个曾经也同样被别人放在心里呵护着的人,就这样在离家门前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被狠狠地用刀捅倒在地,他的生命将轻易地消散在异国他乡!


    可明明他已经在谋划着回家见爱人的将来,明明就差一点点。


    盛暑的午后,阳光耀眼到让人晕眩,街上空无一人,鲜血淋漓着整条街道,如同盛开的玫瑰般,即将夺走一个生命。


    林明若环住那小小的一盆茉莉,却不敢搂入怀中,害怕鲜血沾染了洁白的花瓣。


    疼痛的感觉已然趋近于麻木,他按住胸口上的伤口,他一点一点的挪动着,挣扎着想要往家里爬去。


    他喃喃自语,仿佛那个他就在身边般,“林繁耀好疼啊,阿耀,我好疼,你在哪里?阿耀,我想要回家……”


    林繁耀,生离别,几千里,总盼君期,可是我们的故事,是不是其实早就注定了没有结局。


    世事原来如此猝不及防,自己用尽所有去爱的那个人,被阻拦在命运以外,无法靠近又不能割舍。


    其实他明白的,在分离的那一天起,那个他啊,就只能留在记忆里了。


    可他不服气啊,他不甘心啊,他想要回去,回去拿回他们的天长地久啊!


    可如今,终是要埋骨异乡,原来离别终成了离殇,死亦不可相依,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拼死也要在林繁耀的身旁!


    正午的太阳炙人心肺,隔壁的大门缓缓打开,那一个叫艾朵拉的小姑娘走出了门。


    小姑娘暑天嫌热,本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门,可是偏偏前一段时间刚和父亲争吵,被圈禁在家不得外出。


    今天好不容易父亲去外府出差去了,母亲偷偷把自己放出来透透气,她就鬼使神差的,就是想要出门散散步。


    她出门几步,走出街道,猛然看见了一滩血迹,她惊声尖叫,却发现倒在血泊中的竟然是林明若,她朝他奔跑过去,“明若哥哥,明若哥哥,你怎么了?”


    女孩吓得手足无措,拼命喊人。


    或者命运真的是早已注定的,如此恰巧,今日林明若家中空无一人。


    林明若计划着回潮埠,所以这几日,他都让亲信林子源出去打探有没有回潮埠的船票消息,恰好昨日他从华人商会的人那里收到一些内部消息。


    如今国内时局混乱,一点消息林明若都不愿意错过,所以他便让林子源带着保镖今日一大早就出去打听消息去了。


    而家中的佣人知道了林明若要计划着回潮埠去,看着林明若在房里整理物品,也没什么吩咐,便也偷偷相伴出门去找相好的同乡,想着他们也可以托林明若带几封家书回去。


    林明若趴伏在肮脏的地上,他紧紧地捂住伤口,无助又害怕地朝着女孩,意识涣散地呢喃道,“林繁耀,我害怕……好痛……耀,我要回家……”


    “什么?回家?”女孩害怕的泪流满面,又急又慌张,她只听得懂一些华文,还是因为她喜欢这个华国男孩,所以特意请了华文家教来学的。


    “怎么办……我……我,明若哥哥,回家,对……呜呜呜……我扶你回家,你不要有事!求求你!”女孩害怕地哭喊着。


    被她的大声喊叫喊来的,是她自己家中的园丁大叔和姆妈林氏,他们疾奔而来,看见了这般情景,赶忙帮着女孩搀扶起林明若。


    女孩哭着对林氏说,“姆妈,他说,他要回他家!你帮帮我,你赶紧去,去请个医生过来,赶紧!”


    林氏早已吓得腿软瘫坐在地。


    园丁大叔听了吩咐,忙点了点头,扶起林明若回到了他家后,便立马又急奔出去请医生。


    他们不敢太过搬动,只好让他先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鲜血还是在直流地不停,女孩拿着沙发的披巾来捂住他的伤口,一边哭着安慰自己,“没事的,会没事的,我可以的!”


    林明若被女孩的声音和伤口上的疼痛给唤醒,意识恢复了几分清醒,他勉强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看了看眼前有些模糊的小女孩,“艾朵拉?是你……”


    女孩扑了上来,“明若哥哥,明若哥哥,你怎么样了?你没事的,你会没事的,阿叔去找了医生了,能救你!”


    林明若刚想安慰女孩几句,就被喉咙里一阵腥甜刺激到发痒,他猛咳了几声,血便从嘴里被咳了出来。


    女孩眼睛里充满了眼泪和惊恐,她不断地擦去从他嘴角流出的鲜血,“林明若,明若哥哥,别怕,我会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抱歉,我吓到你了……艾朵拉,不要害怕,没事,你别怕……”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已然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又猛烈地咳着,血从嘴角不断地涌出。


    女孩拼命的摇着头,“你别说话,等……等等医生就快来了……”


    他知道,此刻的他心里无比清楚,他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可是,他明明还有好多的话没有跟他说完,他还没有再见他一面,他还没有等到他的消息,信,也都还没有寄出去!他还没有回去找他啊!


    林明若望着眼前的女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艾朵拉……我很抱歉,能否再请求你一件事……你帮我去,去我……房间……拿一个紫檀的盒子,木头盒子……”


    “好,好,你等等,等等……我马上去……”


    女孩狂奔上楼,闯进他的房间,拼命翻找着,终于找到他说的木头盒子。


    那个盒子是那样的精美绝伦,静静地躺在在床头柜上,散发着幽然雅致又古朴的光泽。


    女孩抱起盒子就往下跑,一个踉跄扑倒在林明若身前的地上,她往前爬行了几步,“盒子,盒子在这里!这里!”


    “谢,谢谢你……”林明若颤颤巍巍地伸出那惨白的手掌,用尽力气的按在女孩抱在紫檀盒子上的小手,“可否再……再烦你,求你保管,保管这个盒子,不要给别人,帮我,给,给他……林繁耀……”


    女孩拼命地、拼命地点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滚落,“好,好,明若哥哥,我保管,我保管!”


    这么,这么好看的男子,第一次见到他时,她还以为自己是见到了教堂里的天使米迦勒。


    那个对着她微微一笑的样子,嗅着茉莉却又那么忧郁的他,轻抚过自己的秀发,说过艾朵拉该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姑娘。


    他温柔地择下那一朵茉莉安慰难过的她时,他并不知道,她有多欢喜。


    明明,明明是这么美好的人!曾经救过她的性命,更是她整个少女时期的梦!


    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他,为什么会有人舍得伤害这样美好的人。


    林明若嘴角微微牵动着,轻轻地抬起那无比沉重的手,抚去她的眼角的泪,便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谢……谢谢……”


    女孩抓住他的手,哭得惨烈,“你会没事的,等会就会没事了……”


    林明若的双眸泛起了亮光,他望向了窗外,望向了远方,释然地笑了,“林繁耀,对,对不起,等不……到,阿耀……都……还没有好好,道个别……”


    林繁耀……林繁耀啊!


    而今死别,请君珍重!


    “卡!过!非常好!阿末你演得太棒了!”


    李子成非常激动地鼓着掌,朝林末走上前去,兴奋地拍着林末的肩膀,“非常,非常精彩,两位演员表现的太精彩!非常,非常棒!”


    周围的工作人员全部都站起身来鼓掌祝贺。


    林末却是浑身上下连泥带血全身脏兮兮的,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导演无法回神。


    饰演女孩的女演员也泪流满面的在旁边嚎啕大哭着,然后就被经纪人搀扶了起来,带到一边去平复情绪。


    林末愣愣地望向李子成,呆滞的眼神慢慢蓄积满泪水,他双手紧紧抓住李子成的手,“林繁耀,林繁耀……他在哪呢?”


    李子成愣怔了一秒,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林末,结束了,徐方耀已经在飞机上了,他马上就能到这里!”


    徐方耀?


    林末看着李子成,他不要徐方耀,他现在不想见到他!


    林末缓慢地擦去满脸的眼泪,“李导,我没事了,我再缓缓就好了!”


    李子成体贴的让给他空间和时间来平复情绪,他走到一边,朝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弯腰致意道谢。


    “各位演员老师和各组工作人员,《闻香》全剧组杀青!请大家准时参加下午的杀青仪式,这半年以来,非常感谢大家的辛勤付出,非常感谢大家!”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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