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时,陆与清发现周音还没睡。
后者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抱着猫踩上拖鞋走过来,皱着眉问:“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
关切的话语如一道暖流缓缓淌进陆与清的心里,晚上应酬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她勾起嘴角笑着安抚道:“没什么事,都已经处理好了。”
“让我看看。”周音放下板栗,执拗地走上前拉住陆与清的袖子。板栗灵巧地跳进沙发里,望着两人疑惑地“喵”了一声。
其实眼前的周音让陆与清总觉得有些割裂。
下午分别前,眼前的女孩还含着泪说“后悔”,眼下却又表现出无微不至的关心,好像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嫌隙。
“真的没事,音音,”陆与清撩起衣袖将伤口露出来给周音看,“你瞧,已经在愈合了。”
见真的没什么大事后,周音放下心来,她走回沙发旁又捞起板栗抱进怀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沈姨说,你晚上相亲去了?”
陆与清挂衣服的动作一顿。
她看似镇定地放好外套,走到中岛台前为自己倒了杯水,而后才回答道:“是相亲,但是——”
“我很快就会搬走,”周音扭头看着她,目光如炬,“到时候你结婚,这里应该要用作婚房吧?”
“不,音音。”陆与清放下茶杯,转身与她对视,手中的玻璃杯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声。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客厅温暖的黄色灯光下,周音明显愣了一下。
但她很快又坚持道:“反正我会搬出去。”
“可以。”
陆与清的爽快让周音再度愣住了。
“你已经长大了,”陆与清悠悠道,“想住在哪里是你的自由,想自己住也好,等以后你谈了恋爱想和爱人住在一起也罢,都是你自己的事。”
她的大度是周音完全没想到的。
希望她回国的是陆与清,如今支持她搬出去的居然也是陆与清。就连沈瑜听说她想搬出去时都劝了两句,怎么到陆与清这里,她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这和周音想的完全不一样。
看着她明显呆愣的神情,陆与清的心情好了不少,她走上前从周音手里抱出板栗,摸了摸小猫脑袋后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到时候我可以帮你一起搬家,还有板栗,你可以带走它。”
“下周就搬!”周音“腾”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抢走板栗,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房间里。
陆与清哑然失笑。
她掏出手机给自己的另一个助理谭初夏发了条消息,吩咐了几件事后,她的目光流转,投向了周音紧闭的房门上,眼底清晰可见几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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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过后,周音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已经困得不行的板栗被她搓圆揉扁没了脾气,脑袋一歪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真狠心,”周音猛捶了两下怀里抱着的小熊玩偶,“难道真的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心口泛起一阵酸涩,眼眶也跟着酸了起来,有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这次回来,周音承认自己的确有私心。她不信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七年,陆与清真的忍心把自己赶出去。
可如今关于搬出去的请求她答应得那么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看都不像是还有留恋的样子。
周音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声抽泣了起来。这里还会是她的家吗?周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座梦乡是陆与清亲手为她打造的……可如今她却亲手毁掉了这一切。那个温柔可亲,会笑着抚摸她发顶的陆与清,终究只能埋藏在记忆中了。
窗外的风跟着呜咽,昏黄的路灯下,照着洋洋洒洒飘下来的雪花,无声为一切染上了纯白。
就像时光倒带,一切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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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高中开学,阴阴,快点起床吃饭了。”陆与清敲了敲周阴的房门,提醒里面的女孩快点洗漱。
周阴一骨碌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高声应了句“好”。
八月中旬有些凉爽的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吹进来,窗前的鸟雀“啾啾”了两声,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房间里的少女。女孩拿起日历确认了一下,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紧张。
距她来到陆与清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如今的周音马上就要读高中了。
她的成绩没多好,是陆与清找自己的好朋友托了关系,又花了点钱,这才把周阴送到了家附近的私立高中就读。
周阴揉了揉头发,忐忑地起身洗漱。
推开房门时,陆与清正在扎头发,她咬着皮筋含糊地对周□□:“嗯先此饭,唔一会儿开车送嗯去学校。”
说着,她路过周阴身边,缭绕的香气钻进周阴的鼻尖,分外霸道地占据她的思绪。
一年多了,陆阿姨身上的这股香气还是如此好闻。
早饭是陆与清准备的,只要不忙,她都会下厨给周阴做饭——刚来家里时,周阴有次在学校的体育课上晕倒,送到医院后陆与清才知道这孩子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后来陆与清便按照医生的叮嘱亲自给周阴准备饭菜,确保营养均衡。
因为紧张,周阴其实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掉早饭后,又来到穿衣镜前看了看自己的仪容。
来到这里一年多,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黑黑瘦瘦的了,但那股“农村气息”似乎总是挥之不去,总之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城里人。
“自信点,”陆与清走过来,十分自然地低头帮她理了理衬衫的领口,“去了新学校之后就大大方方的,别害怕别人的目光,和大家友好相处,记住了吗?”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周阴的脖颈,眼前的女孩不自然地颤栗了一下,似乎对她的触碰很敏感。
但陆与清没发现这点异样,一会儿送周阴去了学校之后,她得赶紧去自己的研究中心,如今正是起步阶段,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刻也不敢耽误。
“记住了。”周阴小声回答。
直到坐进车里,周阴还是很忐忑,甚至随着报到时间的接近,她的心跳地越来越快,像是随时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两边的街景飞速倒退,陆与清的话语在耳边也变得有些模糊,周阴心不在焉地盯着路过的车辆,对于陆阿姨的叮嘱只模模糊糊听进去几个字。
“中午……食堂……饭卡……有钱……”
她“嗯”了两声,算是对陆与清叮嘱的回应。
见她紧张得厉害,陆与清无奈地笑了笑,趁着红灯停车的间隙,她伸手捞住周阴的下巴,将人的脑袋转了过来。
眼前骤然出现陆阿姨那张堪称绝色的脸,周阴很不争气的红了耳朵。
“陆阿姨……”她嗫嚅道,“怎么了?”
陆与清松开手,揉了揉周阴的脑袋,用最温柔的语气开导她:“好啦……新学校不是洪水猛兽,你看看你眼睛下边的黑眼圈,昨天晚上是不是焦虑地一晚上没睡着?”
周阴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陆与清“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年纪的孩子没什么坏心思,大多都和你一样单纯,不要害怕和她们相处不来。至于学业上的事情,高中的知识的确难学,但你只要尽力学就好了,就算以后考不上国内的大学,陆阿姨也可以送你去国外留学,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阴阴。”
陆阿姨的话是一剂良药,服用之后,周阴感觉好了许多。
随着汽车缓缓启动,她也慢慢呼出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前面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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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蕴含着父母对我们最真挚的期盼,大家在介绍自己的同时,请说一说自己名字的由来,好不好?”笑容和蔼可亲的中年男老师站在讲台上,望着底下一个个年轻又朝气蓬勃的面孔说道。
今天是新生开学的日子,眼前这些孩子便是他未来三年的学生。
路平的目光扫过底下的学生,眼神意味不明地落在某些女孩发育良好的身体部位上。
“大家好……我,我叫周阴。”一个瘦瘦的,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女孩子站了起来。
路平看似温和的目光投向她,眼底藏着几分冷淡。
“周末的周,阴天的阴。”
女孩说完就想坐下,路平叫住了她:“周阴同学,你的名字也有寓意吧,你是在阴天出生的吗?”
周阴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不是。”
“那你为什么叫这么名字呢?”
为什么?周阴不懂事的时候的确询问过爷爷,此刻她想起爷爷骂自己的话,难堪使她从头红到了脚。
“说说吧。”路平似乎没看出她的难堪,反而继续用温和的语气引导道。
周围坐着的同学似乎也都玩味地看着她,有人从前排扭头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目光不善。
“因为是女孩,所以是阴……”
“原来是取自阴阳之意,看来你的父母很有文化,”路平笑着拍了拍手,“请坐吧,有请后面的同学介绍自己……”
周围的男生窃声笑了起来。
“什么阴阳……”
“我看是嫌弃是女孩吧哈哈哈……”
“哪有什么寓意,这名字真是好笑……”
后半节课周阴再没心思听下去了。陆阿姨说的确实没错,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单纯,所以展现出来的恶意也不带任何缘由。
也许是因为你长了颗龅牙,也许是你身上有些狐臭,又或许只是因为你的名字没那么好听,浑身上下也透露出一股穷酸味。
反正讨厌你就是讨厌你。
“赔钱货……贱人……婊子……你以为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你还好意思问?”爷爷的巴掌落在脸上,半张脸都火辣辣地疼。
“赶紧干活去!问那么多,屁用也没有,艹!”他又抬腿狠狠踹了周阴一脚,小小的女孩踉跄着趴倒在地上,膝盖被土块划拉出一个血口子。
没人在意的角落,周阴悄悄擦掉了眼泪。
学校食堂提供饭菜,中午午休时,周阴拿着饭卡独自去了食堂。走在她前面的是同班同学,她们似乎已经熟络了起来,手挽着手不知道在说什么,开开心心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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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周阴第一天开学,或许还是有些不适应,陆与清眼看着时间到了五点半,还是决定去接一下周阴。
她开车停在学校门口,远远瞧见了周阴背着书包慢吞吞地混在人群中出来。
少女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开心,陆与清猜想她大概还是不太能适应新环境。
“好漂亮的车……”有学生朝陆与清这边投来目光,“那个姐姐看起来也好漂亮……”
“阴阴!”陆与清喊了她一声,女孩抬头看过来,加快了脚步。
“我要改名字。”周阴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斩钉截铁地说道。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