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血腥味越来越清晰,北辰谨慎的将白璃护在身后。
两人紧张到不敢加重呼吸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微弱的亮光。
通道尽头是一扇半开着的,布满打斗痕迹的大门,上面的血液似乎很新鲜,还在往下流淌,但也有些已经风干许久的血锈。
两人对视一眼,北辰做出战斗姿态,小心翼翼迈步进入,寂静到能够听见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预想中的突然袭击和暗器并没有到来,门里面是一个长方形不大不小的储藏室,屋子中间有一条直冲天际撞破天花板的圆柱体处理器。
刚一进来,白璃就感觉周围凉嗖嗖阴森森,似乎里面的空气都要比外面寒冷。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知道这个房间像什么了。
像是人类的棺材!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对灵异事件最天然的恐惧。
二人不知道的是,从伏羲星上方看去,两人身处的地方呈现着土黄色,与旁边建筑和黑色的土地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邪恶的恶魔之眼。
“这里的抓痕不像是人类或者普通机械留下来的。”
白璃观察四周,处理器周围散落着各种零星断裂的电线,处理器上的硬件严重受损,房间墙壁上布满了烧焦的痕迹和不明生物抓痕。
那不明生物力气应该很大,墙壁深深凹进去。
“咔嚓。”
寂静中,一点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白璃走路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地面太黑了她看不清楚。
借着终端屏幕的光芒终于看清楚,她倒吸一口凉气,神色猛地僵硬。
只见那是一条血红色断裂的尾巴骨,此刻被白璃
猜的四分五裂,除却一丁点尾巴尖,无法辨认源自于哪种生物。
不过上面保留着一丝微弱却又极为熟悉的能量,白璃身子僵硬在原地,不敢往前走更不敢低头探查。
不,不会的。
她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事。
肯定是打斗时能量泄露残留在这上面。
她慌的六神无主,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一遍又一遍否决不断冒出来的荒唐想法。
“这是什么?”
北辰从地上捡起红色断刃碎片,蕴含着极为恐怖的能量,上面血渍新鲜,显然刚留下不久。
白璃艰涩开口道:“好像是教母武器碎片。”
她应该和什么东西在这里打斗过。
可那血是谁的。
白璃不敢细想。
“那我们快点检查还有什么线索,说不定会找到教母位置。”
环境昏暗,北辰没有注意到白璃脸色,干劲十足的检查其他东西。
突然,他的狮耳尖轻轻摇晃,猛然转向房间深处——那里传来清晰的“嘀嗒”声。
北辰确信自己不会听错,那也就是说房间内还有暗道。
“那里。找一下有没有暗道。”
北辰拉着白璃过去,两人搜索半天,甚至趴在地上看,却一无所获。
“嘀嗒……”
声音越来越清晰,北辰皱眉,耳朵贴近传来声音的墙壁。
“嘀嗒……嘀嗒……”
“救,救命……”
比起滴落的水珠更像是粘稠液体滴落到水面的声音,并且其中还夹杂着一声极其微弱,很容易被忽视的痛苦喘息和求救。
“里面好像有人。”
北辰手指轻叩墙壁,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墙壁是空心的,里面还有路。”
“可恶,究竟是暗门还是什么。”
他指尖在墙壁上摸索,却没有摸到奇怪的凹凸,这证明机关并不在此处。
白璃平缓心情,一想到里面的人有可能是教母就一阵揪心,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尖刺痛一般,难受的很。
她深吸一口气道:“让一下。”
“哦。”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到北辰还是乖乖让开。
或许是觉得她语气不对,尾巴尖耷拉着摇晃。差点就碰到地面。
白璃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个泛着蓝光的小球,放置在墙壁根部。
“等等白璃,你要干什么?不能这样破坏,万一引来人或者怪物怎么办,墙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肯定有机关的。”
意识到白璃想炸毁墙壁,北辰急了。
这不是该莽撞的时候,白璃的冷静呢!
“你们确定里面活体生命的位置吗?距离墙壁的远近。”
“能,听起来距离墙壁有一段距离,不在爆炸范围,但是这不是重点,我们两个都已经受伤了里面的人肯定伤很严重,三个老弱病残无法对付完全战斗力,听我说白璃,我们现在应该……”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震的北辰耳边和脑海中嗡嗡作响,甚至短暂性失聪。
粉尘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咳嗽。
缓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听觉,待粉尘散尽,那墙壁被炸开一条缝隙,刚好够两人钻进去。
北辰和白璃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决绝之色,北辰操控力量覆盖全身,肌肉紧绷如同弓弦,白璃也启动了最高级别的防护屏障。
两人一前一后,像是遁入阴影中的影子,与黑暗融为一体,当然,如果忽略弄出的巨大声响的话。
两人朝着滴答和喘息声的来源,通道更深处走去。
踏进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萦绕在北辰鼻尖,比刚才进来时的味道还要难闻!
他想他这辈子感官最难受的时刻都贡献在今天了,味道太过刺鼻,让他一阵头晕目眩,继暂时性失聪之后不会又迎来失去嗅觉吧。
天杀的到底谁研究的这个地方,如此不讲卫生,之前也让保洁打扫一下啊喂!
越往里走,空气中似乎存在污浊之物,一旦沾染到身上很难去除,北辰一阵恶寒。
这时,两人周身升腾起一道薄而坚韧的空气屏障,将大部分污浊隔绝在外,但那股阴冷刺骨的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躯,穿透屏障,直钻骨髓。
白璃屏幕发出的光亮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就像是萤火,微弱且不知道何时就会全部熄灭。
这次白璃学聪明了,先是扫过地面确定没有像刚才骨头之类的物件才继续往前走。
脚下是湿滑满是粘稠污垢的地面,表面凝结着厚厚的黑色油垢和冰晶,空气冰冷刺骨,每次呼吸都感觉带着冰碴划过喉咙,痛感清晰。
白璃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冷,比寒冬还要难熬。
好在微弱的滴答声越来越清晰,算是给两人打了一针强心剂,打起精神继续深入。
“这里。”
北辰狮耳像是精密的雷达,轻而易举辨认声音来源方向。
两人脚步声在空间内发出沉闷的回响,敲击着两人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脏。
通道尽头的景象让两人霎时间心脏骤停,连呼吸都快要忘记。
“该死……”
只见最深处有一个圆形八卦图案的平台,上面锈迹斑斑满是暗红色的血垢,不知那血在上面停留多久,几年还是几十年?
平台中央矗立着一个跟刚才棺材房一模一样的圆柱形装置,然而不同的是,装置上面有一颗泛着诡异荧光,甚至还会动呼吸的金属心脏。
似乎两人每呼吸一次,那心脏就会随之跳动,富有节奏。
心脏从中央被剖开,里面插满了各种颜色的金属管道,血液正顺着管道流出来汇聚在旁边用岩石围成的小池子里面。
刚才听见的滴答声,正是这诡异的玩意。
而就在血池后面,蜷缩着一道虚弱瘦小的身影。
她保养极好的头发此刻黯淡无光,沾满了污垢和凝固黏腻的血块,头发凌乱,发丝浸透汗液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
手脚都带着粗大的镣铐,镣铐四条锁链连接到装置台上。
白璃瞪大双眼,那双灵动的眸子中有不可置信,愤怒,心疼,恨意以及极其复杂的情绪。
女人身上象征着调查局身份的制度早已经破烂不堪,毁坏的衣服下面是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焦黑,似乎被烈焰灼烧过。
长时间没处理,伤口处溃烂发炎,甚至依稀能够看见白色驱虫在血肉中钻食。
她的左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动全身伤口加重疼痛。
白璃双手捂住嘴巴,眼眶中蓄满泪水。
她知道,那如秋风般萧瑟残破微弱的喘息,正是从女人毫无血色的唇瓣中发出。
明明,明明上一次见面她还是那般神圣光彩照人。
温柔抚摸她的头嘱咐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要忘了注意安全。
为什么。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白璃眸子染上愤怒的烈焰,她用喑哑的声音嘶吼。
“教母!”
两人没有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去。
然而却在距离殷怀思两米的地方不得已顿住脚步,一股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恐怖威压席卷全身,顷刻间,两人衣服被汗水浸透。
那股威压带上了极尽的毁灭意味,似乎再进一步,就能将两人撕成碎片。
他们不敢动,也动不了。
白璃调动终端,一道光束猛然射向前面。
这时,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一双眼睛在池子深处的阴影中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的诡异眼睛。
第82章
北辰眸光刚触碰到那双眼睛,蓦然发现空洞的眼眶内深蓝色漩涡转动,对视那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灵魂,分割**,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毒蛇缠绕般窒息感的能量正在试图钻进他的脑海。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在精神层面构建起一道屏障,将那横冲直撞的恶意隔绝在外。他瞬间炸毛,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咆哮,身体微微弓起,进入战斗姿态,挡在白璃面前就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
白璃脸色煞白,那一瞬间的精神冲击让她眩晕感加重,眼前一黑,经过上次脑海内残留的能量波动再次浮现,精神震荡,强忍着不适没有让自己吐出来。
“能量读数无法解析!形态非生物质!核心波动与认知污染源高度同源!强度S级!不还在攀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决绝,“它就是源头!伏羲星记忆污染的根源!它在吞噬‘熔炉之心’的能量,修复自身!”
像是验证她说的话一般,那双恐怖的眼睛漩涡瞳孔收缩片刻,一股更为强大的威压像是海啸般爆发。
轰隆!!!
整个地底仿佛震动一瞬。
那圆柱形仪器内部无数断裂的管道好像活过来一样疯狂扭动金属触手,白璃恍惚一瞬,眼前竟然出现了电缆朝她邪恶一笑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那些管道和电缆互相缠绕。
它们竟然有意识地在进行融合!
白璃倒吸一口凉气,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让这些东西融合完成,否则别说救教母,深井将会是她和北辰的埋骨之地。
“北辰,阻止他们——”
白璃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太快了,管道疯狂的插入那双眼睛传递能量,速度快到肉眼无法看清,更无法阻止。
北辰下意识调动全身力量一拳砸进去。
竟然没有用!
他的全力一击没有给那怪物造成丝毫伤害,反倒是自己被一双无形的巨手不断往后扯。
轰隆!
北辰飞砸在后面的墙壁上,深深陷进去一个人形,他目眦欲裂,全身骨头都快断裂一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这个问题萦绕在北辰和白璃心间。
终端扫描不出来证明以前从未有人见过这怪物,金属外壳坚硬无比,一力降十会根本行不通,可又看不出其他弱点
难道两人的性命真的要在今天终结了吗?
白璃不甘心,好不容易才找到教母,教母必须活下去!
北辰来不及思考,怪物似乎确定他是两人中战斗力最强的,分来一半触手对付。
他砸在怪物身上不痛不痒,怪物砸在他身上却好像给五脏六腑移位,疼的发抖。他喉咙间一阵腥甜,闷哼一声,强行将翻涌上来的鲜血咽了下去。
“嘶”
昏迷的殷怀思身体机能不断下降,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听见动静后调动身体里仅剩的能量支撑,她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而那双深蓝色漩涡之眼转动了一下,锁定了摔倒在地的三人。裂口中,更多的金属碎片和能量流汇聚,第二只、第三只形态更加扭曲、更加巨大的肢体正在迅速成型!整个“熔炉之心”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内部的能量被疯狂抽取,幽蓝的光芒越来越盛!
“他在吞噬这里的能量!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白璃声音急促,她身体控制不住剧烈颤抖,强大的恐惧萦绕心头。
恐怕这东西会把他们三人连着能量物质一起吞噬殆尽!
“知道了。”
北辰声音冷冽,眼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随手擦掉嘴角血渍,下一刻,金色光芒从他体内爆发出来,整个人的身体似乎成为一团金色火焰,带着毁灭和灼烧。
他声音沙哑道:“找机会带教母走,我来拖住这丑陋的怪物。”
他像是离了弦的弓箭,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冲了上去!
“北辰!”
白璃近乎失声,想要阻止他自我毁灭式的攻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北辰身子猛然冲出,撞上深渊巨眼。
轰隆!
北辰将力量调动到双手,一拳一拳砸下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几乎要让人失聪。
他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礁石,在数条巨大肢体的疯狂攻击下辗转腾挪,能量时而化为巨盾格挡,时而化为无形的重锤反击!金属碎片、冷却液和幽蓝的能量流四处飞溅!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颤!
每一次碰撞,北辰都感觉自己的内脏被震得移位,能量消耗如同开闸泄洪!身上的制服被撕裂,皮肤被飞溅的能量灼伤,鲜血浸染衣衫,痛到几乎失去痛感,然而他知道身后有要守护的人,不敢有一丝一毫退缩。
金色光芒与蓝色漩涡在空间内对撞,你来我往拳拳到肉。
白璃眼眶猩红,看着能量环中的血人,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攥紧,疼的要命。
危机还没有解除,她不能辜负北辰拼尽全力耗用生命争取来的时间,她不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扫描那怪物的同时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破解之法。
圆柱形能量站应该是怪物的能量来源,正是两者连接才会带给怪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量那么打断它们的连接是不是就可以了?
不行。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白璃否决,核心处理器结构十分复杂,单是管道就连接了上百根,不确定强行破坏会不会带来更大的灾难,三条人命都攥在手里,她不能冒险。
得选个万全的法子。
除了那双眼睛的漩涡,其他地方北辰都打到过,却没有任何伤害,是否可以说明释放能量的漩涡也正是怪物的弱点所在?
可北辰的攻击根本无法穿透,甚至连碰一下都艰难!
污染源认知干扰记忆扭曲它的力量本质是信息层面的污染和吞噬!
信息对抗信息!
白璃的目光猛地锁定在散落在地上的深红色晶体碎片上!那是殷怀思力量的结晶,蕴含着最纯粹、最爆裂的“存在”之力!它曾经斩碎过无数特异,其本身的存在,就是对“污染”最强大的否定!
白璃咬牙,双手各抓起一块锋利的深红晶体碎片。碎片入手滚烫,狂暴的能量瞬间刺痛了她的掌心,但她死死握住!
嗡——!
深红色的光芒从碎片上爆发出来,将白璃的脸映得一片赤红!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点燃的狂暴力量顺着她的手臂疯狂涌入!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熔炉,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干扰源的反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意识!鲜血瞬间从她的鼻腔和耳道涌出!
“呃啊啊——!”
白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握不住那滚烫的碎片!但她没有松手!她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引导那股力量上!终端屏幕上的信息流模型疯狂闪烁,与碎片的力量激烈碰撞、融合!
“白璃!撑住!”北辰的怒吼传来,他硬抗了一记重击,后背狠狠撞在金属壁上,喷出一口鲜血,但他控力方向死死缠住一条试图攻击白璃的肢体,将其暂时禁锢!
搞清楚状况的殷怀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嗓子撕裂般疼痛,咿咿呀呀叫唤却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她骨头断裂的右手艰难抬起来,一个动作好像花费了全身力气,世界按下暂停键,她的指尖指向“熔炉之心”裂口深处,那双幽蓝漩涡之眼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接口!
“核心节点”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随即再次陷入昏迷。
核心节点!
白璃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强忍着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剧痛和干扰,将终端扫描光束猛地聚焦到殷怀思所指的位置!那是一个被无数断裂线缆和金属碎片半掩埋的、连接着“熔炉之心”主能源线路的古老数据接口!接口旁,一个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红色指示灯正在极其微弱地闪烁!
“北辰,看见那个红色指示灯了吗?集中力量攻击他!”
北辰双眼微眯锁定方向,一股极为精纯的力量精准无比轰击在那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核心节点接口上!
想象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并没有传来,北辰已经做好被对方触手撕碎身体的准备,毕竟他冲破重重阻碍攻击红色指示灯时,四面八方的触手都朝着他这一个目标攻击,他能感受到自己被触手编织成的大网覆盖,遮天蔽日。
然而都没有。
此时此刻,时间仿佛静止。
那双幽蓝的漩涡之眼猛地停止了旋转!其中一只漩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
一切都停止了。
触手停在半空,北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自己轰然砸在地上。
龇牙咧嘴
疼道:“糟糕,忘记自己了。”
第83章
与此同时,白璃如遭雷击,她将殷怀思仅仅护在身下,直击灵魂的冲击让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精神层面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龟裂,七窍流血,两眼一黑意识消散。
北辰张了张嘴,‘白璃’两个字尚未叫出口,眩晕感猛然袭来,同样昏了过去
漫长的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
白璃身体感官逐渐恢复。
冷,彻骨的寒冷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冻成冰块。
她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浮沉,随之而来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食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好在在虚空中被撕成无数碎片,漫无目的的,无意识飘荡。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好痛’
痛感神经异常敏锐,她刚想思考大脑便骤然疼痛,来不及反应再次陷入黑暗。
“滴答”
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将大脑意识涣散,身处黑暗中的白璃唤醒。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模糊不清,狭小的空间内一抹光亮映入眼帘。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充斥着鼻腔。她正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湿滑的金属地面。
手指微微动弹,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全身的骨头仿佛被巨大的重物碾碎,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白璃挣扎着抬起头。
入目一片狼藉,鲜血混合粘液流淌在地面,周遭破烂不堪,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浑身是血呼吸微弱的殷怀思躺在身侧,关键时刻她用身体挡住教母,她艰难抬手探了探鼻息,见还喘息才猛然松口气。
只是殷怀思的情况不容乐观,她蜷缩在血泊边缘,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像是风中残烛,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还没来得及享受劫后余生的欣喜,眸光便扫到不远处昏迷的北辰,他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干涸的血迹,金色的狮耳和尾巴无力地耷拉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身上的制服几乎成了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灼伤、割伤和淤青,最严重的是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虽然用最后一丝力气封闭伤口,但依旧有细微的血丝渗出,白璃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生命力正在衰退。
白璃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眩晕。她看到自己的设备屏幕碎裂,彻底报废。
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终端碎裂,通讯器坏了,至少得带着两人从这阴冷潮湿的地底出去才行。
孤立无援,重伤濒死。
不幸中的万幸是强敌已经消灭。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从通道入口的方向传来,带着敲击人心的鼓点。
白璃随手捞起一块碎裂却依然锋利的触手碎片横于胸前,她警觉万分,挪动身体把北辰拖到自己身后。
她不确定过来的是敌是友。
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升腾。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踩在湿滑的金属地面上,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白璃的心脏猛地一缩!她谨慎防备的盯着道入口的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皮鞋锃亮,一尘不染,与这地狱般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的面容英俊得近乎妖异,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仿佛带着悲悯的笑意。
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冰蓝色宝石,深邃、平静,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漠然。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耳钉。
“真是精彩的演出。”来人开口,声音如同上好的丝绸,轻柔悦耳,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他的目光扫过重伤的三人,扫过破碎的漩涡眼睛,最后落在白璃身上,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你,是谁”白璃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男人周身气息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可以肯定两人从未见过。
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白璃没有时间思考。
目前来看,男人是敌非友。
她浑身绷紧,紧张与其对峙,心中祈祷北辰快些醒过来。
男人微微一笑,仿佛在欣赏一件满意的作品。他缓步走到平台中央,停在距离白璃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是谁,你现在还没资格知道。”男人嗤笑,仿佛白璃在他眼中就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连他的名字,他的身份都没有资格知道。
“不过说起来,你们倒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这么快就能找到这里,还把我精心培养的宠物给杀死了,唔你说我是不是要跟你索要一点赔偿呢。”
白璃心彻底沉了下去,难道人员失踪和街道口的诡异幽灵以及那个营养餐都是眼前男人的手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宠物难道是指那充斥旋涡的巨大眼睛吗。
那真是太可怕了。
他口中的宠物是差点将三人团灭的怪物。
像这样的宠物,他到底有多少?
无数个疑问萦绕在白璃心中,她张嘴想问出来,却发现嗓子中发不出一点声音。
“想说话?我知道你或许有很多疑问,但疑问的答案不应该是我告诉你,而是你亲自来探寻,我很期待呢,白璃小姐。”
白璃瞳孔皱缩,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这场策划究竟是针对她一个人还是整个特调局。
他蹲下身,平视着白璃充满疑惑谨慎以及各种情绪的眼睛,声音轻柔如同情人低语:“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呢,白璃小姐。”
“你可比特调局那群木头要有趣的多,”他闭上双眼享受的深吸一口气,属于白璃的味道钻进鼻腔,竟然露出一丝满足贪恋的神色。
“多么鲜活的生命啊,自从你的加入特调局总算有了些‘活人’的气息,渺小而又具有智慧的人类,我从未小瞧过你们,一个弱小的人类少女和你的小狮子,终于让我沉寂多年的心有了丝丝颤动,你们带来的混乱和可能性让我觉得这盘棋终于有点意思了。”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他伸出手指,似乎想触碰白
璃染血的脸颊,但在距离一寸时停住。
“好好活着吧,白璃。带着你的愤怒,你的疑惑,你的绝望。我需要你,继续搅动这潭死水。”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昏迷的北辰和殷怀思,“至于他们暂时还有点用处,死亡才是最没意思的。”
他不再看白璃,转身走向那只被晶体封印的幽蓝漩涡之眼,手中的幽蓝耳钉光芒大盛!
空间内瞬间出现巨大的能量波动,白璃顿时惊骇。
那个东西,它竟然没有彻底毁掉!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似乎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白璃感觉他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恶趣味才让三人一条生路。
“乖,别闹了。”男人对着那只疯狂波动、试图挣脱封印的眼睛轻声道。
幽蓝耳钉的光芒如同锁链般缠绕上去,那狂暴的波动竟奇迹般地开始平息!
混乱的金属碎片和能量流也渐渐稳定下来,如同被驯服的野兽。
做完这一切,如同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甚至还有时间整理毫无褶皱的西装袖口。
白璃越看越心惊,对于男人的力量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伏羲星的‘净化’还未完成。记忆的尘埃需要彻底清扫。”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悲悯的语调,“你们就暂时留在这里,作为历史的见证者吧。放心,在剧本需要你们之前,你们不会死。”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
只留下死寂的空间,重伤濒死的三人,一只被封印的恐怖之眼,以及一个冰冷、绝望、充满了更大阴谋的未来。
见其真的离开,强大的威亚瞬间撤除,白璃稍微松口气,拍打北辰的脸,蓦然发现自己能够发出声音了,所以刚才是那个什么男人动的手脚。
“北辰,醒醒,你怎么样了?”
白璃声音虚弱,她的状态很差劲,仿若随时都会晕过去。
“教母”
她左右叫叫,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无奈之下只好先将殷怀思背在身上,先带去入口位置再回来背北辰。
她脚步虚浮,一步一踉跄。
将殷怀思放下的那一刻,白璃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在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似乎是柳入楼和计远?
“白璃!”
白璃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指着身处,几乎用气声吐字,“北,北辰救”
紧接着彻底陷入黑暗。
耳边的声音显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
伏羲星的冰冷钢铁之下,深井S-07的黑暗深处,陌生男人的棋局,才刚刚落下一子。
而白璃、北辰、殷怀思甚至整个特调局,都成了这盘棋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第84章
深井S-07的冰冷与死寂,被柳入楼和计远带领的第五组支援小队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白璃!”
柳入楼叫喊她的名字,连忙指挥道:“里面还有人,快去救人。”
当强光手电撕裂黑暗,照见平台上的惨状时,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众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北辰像是被遗弃的破布娃娃,倒在血泊与冰冷的金属碎屑之间。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白璃和殷怀思的生命特征也很微弱,柳入楼根本不敢想要是再晚来一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说起来奇怪。
白璃两人通讯器坏掉之后通讯连接断了,柳入楼计远两人汇合探查情况,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人。
就在前一天晚上,突然接收到莫名信号,找不到发送人更无法定位,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要知道任何人发送消息都会在设备上留下痕迹,这不得不让两人怀疑。
消息上面是简短的一句话——白璃和北辰的位置。
柳入楼二人都觉得有诈不敢贸然行动,可白璃一直联系不上,与此同时特调局其他负责人也接收到了这条消息以及一条挑衅短信。
担忧白璃北辰安危,特地派遣第五组来伏羲星探查情况。
却没想到看见了令人胆战心惊,几乎嗜血的一幕。
破损的裂口深处,蓝色旋涡之眼竟然还在搏动,就像是心脏跳动一般,以及周围那些虽然僵硬、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扭曲金属肢体!
“快!医疗组!最高级别隔离防护!”柳入楼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嘶哑和决绝,“封锁现场!启动S级能量屏障!任何人不准靠近那个裂口!”
整个深井S-07瞬间被刺眼的能量屏障笼罩,医疗机器人如同蜂群般涌入,小心翼翼地将重伤的三人抬上悬浮担架,注入强效生命维持药剂和神经稳定剂。
柳入楼亲自检查了殷怀思的断骨的手臂,眉头拧成了死结。
计远则迅速架设起临时分析台,开始扫描整个空间残留的能量波动和信息碎片。
“干扰源强度减弱了但核心还在!那个眼睛!”计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污染波形和之前袭击白璃他们的同源!但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他们察觉到除了污染源之外还有一股能量存在,与污染源同根同源,却又比之力量更加强大。
或者可以说,污染源是从那股能量里分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眸光复杂,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封印晶体的能量特征和碎片高度同源,融合了某种极其精密的、带有强大‘存在’属性的信息流!”
柳入楼瞳孔微缩,“对了。查白璃终端最后的操作日志,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已经在检查了,白璃终端数据损毁严重,现场能量风暴太过强悍,会干扰检查的准确性,得出去后再检查。!”
计远很是无奈,现在三人的情况必须得在这里进行紧急治疗。
“不过还是能恢复一下行动路径等信息。”计远手指飞快在屏幕上划动。
“信息流冲击后,核心节点接口竟然还在持续发送一种微弱加密的求救信号,简直就是气急。而信号源则指向伏羲星地表坐标新港区边缘,‘赛博之心’废弃旧厂区。”
柳入楼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陈启失联前最后上传报告里提到过这个异常能耗区域,云莉和北星失联前最后追踪的区域!
“记忆污染,深井怪物,求救信号,赛博之心。”柳入楼喃喃自语,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难道陈启的失联,苏老师的失踪,云莉和北星的失联,甚至殷干部的遭遇都和‘赛博之心’有关。那个求救信号是陈启?也就是说他有可能还活着”
两人对视,眼中是难以掩盖的欣喜。
将三人救援出去,再将事情上报。
三天后。
伏羲星新港区。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锈迹斑斑的管道如同巨蟒般在残破的厂房之间蜿蜒,破碎的玻璃窗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里曾是“赛博之心”早期的神经接口芯片生产线,如今早已被淘汰,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寂静。
两辆包裹黑布的工程悬浮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厂区深处,停在一座半坍塌的巨大仓库前。
车门滑开,柳入楼率先跳下,她穿着轻便的战术服,眼神锐利如鹰。
身后,计远抱着一个闪烁着幽光的复杂仪器,脸色凝重。再后面,是几名第五组的精锐探员,全副武装,神经紧绷。
白璃和北辰也在其中。
白璃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露出疲态,但却燃烧着熊熊斗志
北辰则像一头沉默的雄狮,虽然脸色还有些失血的苍白,但眼神凶悍,肌
肉紧绷,金色的狮耳警惕地竖立着,扫视着周围每一个阴影角落。
行动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气势丝毫不减。
殷怀思仍在总部最高级别的医疗舱中深度治疗,状态不容乐观。
“信号源就在里面。”计远看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光点,“强度很弱,断断续续,但生命体征还在!”
“保持警戒。”柳入楼低声道,“干扰源虽然被重创,但污染余波还在。北辰,你的感官最敏锐,注意任何异常能量波动和精神干扰。白璃,你跟紧我,节省精神力。”
仓库大门早已锈死。
一名探员上前,用激光切割器无声地切开一个入口。
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生物培养液的甜腥味扑面而来。
仓库内部空间巨大,光线昏暗。
早已停转的生产线设备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蒙着厚厚的灰尘。
地面上散落着废弃的零件和线缆。计远手中的仪器发出清晰的“嘀嘀”声,引导着他们向仓库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那股甜腥味越重。
光线也越发昏暗,只有应急灯管发出的微弱绿光,将扭曲的设备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等等!”北辰突然停下脚步,狮耳剧烈抖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好像有东西。”
他指向仓库中央一片相对空旷的地面。
那里铺设着厚重的金属板,但边缘缝隙处又一道微弱的幽蓝光芒透出!
柳入楼打了个手势,探员们立刻分散警戒。
计远迅速架设扫描仪。
“地下有空间!能量读数混乱,有生命信号,不止一个!”计远的声音带着震惊。
探员们很快在金属板边缘找到一个隐蔽的液压开关。开关早已锈蚀,但强行启动后,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块厚重的金属板缓缓向下滑开,露出一个向布满灰尘的阶梯。
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的气流涌了上来。
“我先下!”北辰率先踏上阶梯,其他人紧随其后,留了一队探员在入口处警戒。
阶梯不长,看见尽头空间景象是,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空间内放置了十几个巨大培养皿,玻璃槽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里面是绿色培养液,更可怕的是每个培养皿内都浸泡着一个人。
左边槽内,是一个年轻男生,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身体上连接着数十根粗细不一的管线,太阳穴处的神经接口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光芒——正是失踪的大学生陈启。
中间槽内,是一个面容憔悴、戴着眼镜的中年女性,她的制服上还残留着调查局的徽章印记苏明哲。
最右边槽内则是云莉。
她双目紧闭,浸泡在培养液中,身体上连接着管线,表情异常痛苦。眉头紧锁,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云莉!”北辰目眦欲裂,就要冲上去砸碎培养槽!
“别动!”白璃厉声喝止,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些管线连接着他们的神经接口。”
北辰硬生生止住脚步,顺着白璃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三个培养槽的底部,都延伸出粗大的管线,汇聚到中央那个破损的主培养槽下方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复杂装置上。
装置的核心,赫然是一个被无数线缆缠绕、浸泡在特殊溶液中的肉块组织。散发着与深井S-07那只眼睛同源的的污染波动。
“该死,它在抽取他们大脑的能量,同时也在反向灌输污染能量。”
“北星呢?”柳入楼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北星的身影,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旁边一堆废弃设备的阴影中传来。
北辰猛地转头,只见北星浑身是血,蜷缩在角落里,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
他脸色惨白,眼神涣散,但看到北辰时,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北星!”北辰冲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
“走,离开着,”北星的声音如同游丝,充满了恐惧,“它,它醒了”
第85章
嗡——!!!
整个地下实验室猛地一震。
只见培养皿内陈启、苏明哲、云莉的身体同时剧烈抽搐起来!他们太阳穴的神经接口处,幽蓝光芒如同失控的电流般疯狂闪烁!
与此同时,中央那个连接着“脑组织”肉块的装置,爆发出刺耳的嗡鸣。
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精神污染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般席卷而来。
“呃啊——”
几名探员猝不及防,瞬间抱头惨叫,七窍流血,精神防线崩溃。
柳入楼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强忍着脑海中的剧痛,拔枪对准那个装置。
计远则死死抱住扫描仪,试图分析干扰源。
白璃早有防备,在冲击波袭来的瞬间,精神力高度集中,构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但干扰余波和新的冲击叠加,让她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厥。
北辰怒吼一声,能量如怒涛般爆发,形成一道坚实的护盾,将众人护至身后。金色的光芒与幽蓝的污染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汲取能量强行唤醒更深层的东西。”白璃的声音在精神冲击中显得断断续续,“必须切断连接。”
“我去。”北辰目露凶光,看了一眼在培养槽中痛苦抽搐的云莉,又看了一眼怀中奄奄一息的北星,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体内奔涌。他猛地将北星推到白璃身边,“护住他们。”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脑组织”核心装置。
金色的拳影与幽蓝的能量护盾猛烈碰撞,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狂暴的能量乱流四处飞溅。
培养皿中的液体像是沸腾滚烫的开水,三人身体剧烈抽搐,似乎下一秒就要轰然爆炸。
“小心!”柳入楼惊呼。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咔嚓咔嚓”
地下实验室更深层的地面,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紧接着,一块厚重的合金地板猛地向上拱起,一只覆盖着粘稠绿色液体,由无数废弃金属和管线扭曲而成的巨大“手掌”,猛地从破口处伸了出来。
一个散发着更加恐怖威压的怪物正从地底深处爬出,北辰瞳孔骤缩,因为怪物的头颅上竟然有这一个和深井遇见的一模一样的漩涡之眼。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他有些崩溃。
接二连三的事故,醒后听白璃说了陌生男人的事情,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男人就是幕后凶手,但这个旋涡之眼到底有多少还不得而知。
新出现的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金属手掌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拍向北辰的后背。
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远超之前深井中的攻击。
北辰正处于全力攻击装置的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关键时刻,根本来不及回防。
“北辰!”白璃心脏猛地被一双无形大手攥紧,强烈的担心让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大脑在剧痛和干扰中疯狂运转,切断连接,毁掉核心,还要挡住这致命一击,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她的目光猛地锁定在陈启培养槽下方,一根连接着核心装置比其他管线都要粗壮的能源主线上。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自杀的计划在她脑海中瞬间成型。
“计远,最大功率干扰那个新怪物的能量接收频率,为我争取时间。”
与此同时,白璃身体如同猎豹般扑出。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她竟然直接扑向了那根能源主线上,试图切断线路。
计远瞬间猜想到她的计划,紧随其后,一道激光猛然撞向巨大的怪物。
怪物动作仅仅出现一丝细微凝滞。
这时,白璃已经扑到能源线旁,耗尽全身力气将渗透流光的刀刃狠狠插进绝缘层的能源主线当中,以自身为连接的桥梁,灌注精神力。
白璃被能量波及,嘴角渗出血迹,一团白色烟雾将她紧紧包裹其中。
众人或震惊或担忧,同伴们撕心裂肺叫喊她的名字。
下一瞬,爆炸嗡鸣席卷整个地下室。
两股力量对冲导致冲击波像是一柄山岳大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身上。
培养皿应声爆炸,里面的人顺着粘稠的绿色液体滑落在地,身上插着的线路频繁闪动,一点点归于平息。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拍向北辰的手掌在白光中碎裂,裂痕逐步蔓延到怪
物身上,那双深蓝色眼睛中的漩涡如同龙卷风一般飞速旋转,只看一眼,白璃就感觉精神遭到前所未有的攻击,艰难缩回头,不敢再看过去。
巨掌在停留在北辰面前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巨大的威亚使得北辰动弹不得,他心中一阵绝望,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一般浮现和伙伴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撕碎的时候,巨掌溃散,堙灭于能量之中。
白光散去。
周围一片狼藉,比之上次救治北辰白璃的场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启、苏明哲、云莉三人摔在地上,浑身湿透,沾满污秽,虽然仍旧昏迷不醒,但检测到生命体征正在平稳恢复。
众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刚才实在太惊险了,真怕他们昏迷威中无法自我保护。
而那只怪物身体化作齑粉,只留下头顶上的旋涡之眼,上面布满裂痕,光芒黯淡。
白璃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刚才强行引导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几乎彻底摧毁了她的精神防线,她感觉正在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白璃!”北辰挣扎着爬起,踉跄着冲到白璃身边,将她抱在怀里,试图稳住她崩溃的精神力。
柳入楼和计远也冲了过来,迅速检查陈启三人的状况。
“生命体征稳定!神经接口污染消失了??”计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污染竟然消失了,他们没事的,剩下的就是身体上的伤势。”
那股奇怪的污染力量竟然直接就消失了。
柳入楼左看看又看看,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结束了。”她声音沙哑,“把他们送进最高级别医疗监护,封锁这里,那个怪物残骸捣毁实验室研究。”
一周后。调查局总部,最高级别隔离医疗中心。
白璃在深度治疗舱中缓缓睁开眼睛。
舱内柔和的蓝光映着她依旧苍白的脸,眼神已经恢复清明,疲惫怎么都压抑不住。
虽说身体伤势在慢慢恢复当中,但灵魂被撕裂过的痛楚依旧隐隐残留。
她透过观察窗,看到隔壁医疗舱里,北辰正龇牙咧嘴地配合着医疗机器人做复健,金色的狮耳随着动作一抖一抖,脸色还有些白,但精神头十足。
另一边,云莉、北星、陈启、苏明哲四人也在不同的治疗舱中接受恢复治疗,生命体征平稳。
柳入楼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报告。
“感觉怎么样?”她走到白璃的医疗舱旁。
“死不了。”白璃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们呢?”
“都没事了。”柳入楼将报告贴在观察窗上,“身体上的创伤恢复良好。云莉、北星、陈启、苏老师,他们被深度污染的记忆,在污染源被摧毁后,开始缓慢恢复。
尤其是陈启和苏老师,他们是最直接的受害者,记忆被篡改和覆盖得最严重,但核心记忆碎片正在浮现。”
柳入楼脸色凝重继续道:“根据陈启和苏老师逐渐恢复的记忆碎片,结合我们在废弃工厂地下实验室找到的数据残骸,和对怪物残骸的深入研究发现,‘赛博之心’最新一代的‘灵犀’神经芯片,存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后门程序。这个后门,并非简单的数据窃取,而是一种极其恶毒的、能够潜移默化篡改植入者深层记忆、甚至引导其思维模式的‘认知模因病毒’,也就是你们所看见的幽灵。”
“‘赛博之心’的背后,绝对不止一家科技公司那么简单。你遇见的那个神秘男人恐怕早已渗透了‘赛博之心’的高层。陈启和苏老师的调查,触碰了他的禁忌。”
“大量高质量人类大脑活动数据,喂养和优化他创造的‘记忆污染源’——就是深井S-07那只眼睛,以及我们在工厂地下遇到的分身。同时,他也需要实验体来测试和完善他的‘认知模因病毒’,为更大规模的‘净化’做准备。”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清晰了,陈启和苏老师成为他的目标,进行欺诈绑架,其他人紧接着一步步进入陷阱。”
“在实验室里,他们被强行植入了高度特化的‘模因病毒’芯片,与那个作为次级污染源的‘脑组织’装置连接。他们的记忆被系统性地篡改、覆盖、甚至删除。”
“陈启的记忆被修改成‘沉迷虚拟游戏,离家出走’,苏老师的记忆则被模糊化处理。同时,他们的大脑活动能量被源源不断地抽取,用于滋养污染源,而污染源又通过他们作为中继器,将污染信息反向扩散,加剧伏羲星的记忆污染效果,掩盖实验室的存在!”
第86章
凌晨四点,总局的通告在内部通道刷新了一遍又一遍,S-07被列为“蓝眼级”,所有相关卷宗加密上浮一级。
白璃在观察室里坐了两个小时,签了三份保密附件,喝掉一杯加盐的温水。
一面墙是镜面,另一面挂着标准流程图,笔画干净。
复盘开始之前,门开了一次。
进来的人穿便装,肩章从未露过,但她记得他的名字——计远,第五组的副指挥。
“流程照走,”他说,“你们先把话说完,后面的事我来接。”
她点头。
又过了半小时,流程真正开始。
问答一轮一轮推进,从女娲星剧院的屏障,到S-07深井的旋涡之眼,再到撤离窗口的误差值。
“你在剧院里,第一次听见那种‘对话化’的声波,是什么感觉?”审讯员问。
“像被人选中,”白璃说,“不是被救援现场随机卷进去的那种,而是从头到尾有人把你纳入一张表里。”
她的声音很平,眼睛看着镜面,不给对方表情。
“你拒绝了它的游戏,为什么?”
“因为游戏的规则不会写在门口,”她说,“而我那会儿没带筹码。我所说的筹码,并非强力,而是可验证的交换条件:明确的出口坐标、可控的撤离窗口、备用的替代方案、被记录的承诺;在没有这些之前,我不会让任何同伴成为试验对象。审讯桌很干净,我把手指从边缘收回,提醒自己别用场面话去填空,把事实写在表里才算数。”
审讯员抬了一下眉毛,低头记。
“北辰能力失控临界出现过两次,一次在十二分零六秒,一次在十五分五十二秒,你用了什么办法稳住?”
“暗号,”白璃说,“双黄蛋。”
审讯员没有追问暗号的来历,只在表格里勾了个小框。
一轮结束,计时器滴答归零,镜面那边的灯先灭了。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才发现指尖有点麻。
外面长廊没有人,灯从天花板到尽头延续成一条线,她沿着那条线走,经过一扇没有铭牌的门时,门开了。
柳入楼站在门内,黑色外套,嗓音压着,“这里。”
她进去。
屋里没有摄像头,窗帘拉着。
“先说人,”柳入楼开门见山,“北辰怎么样?”
“昨晚睡了两个小时,”白璃说,“他在医疗舱做了抑制测试,数值正常,但不稳。”
“抑制器换了型号?”
“换了,”她说,“新的限制幅度大,反应更慢,医生说这样安全。”
柳入楼点头,没夸也没皱眉。
“第二件,”他把一张热乎的打印件推过来,“匿名坐标又出现了。”
纸上只有五个数字,格式古旧,像是旧频段的时间码。
她看了一眼,心里闪过一个地方的轮廓。
赫利俄斯环。
“零舱的入口?”她问。
“目前推断是,”柳入楼说,“坐标走的是我们封存的调试链路,一旦校验通过,门就会开。”
这是他们从S-07回来后第一次重新看到“上游”的痕迹。
“总局的意见?”她问。
“先验明身份,把坐标落到
实处,再决定要不要接通。”
“接通了就很难再断。”
“所以接之前要准备完。”
两人对视片刻。
“北辰的限力令下来了,”柳入楼说,“出任务可以同行,但全程佩戴抑制器,禁止试探峰值。”
她“嗯”了一声,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在女娲星有过一次险,S-07又有过一次险。一次是屏障前的压迫,一次是井口边的拉扯。每一次,北辰只差一点点。
“我申请并肩进入,”白璃说,“我带他。”
“写成书面,”柳入楼说,“我背书。”
他把第二页纸推给她。
“这是行动草案,”他说,“第五组秘密编入,计远挂你的副指挥。理由写清楚:溯源坐标与上游能量,避免被动等待下一次深井。”
她接过纸,读了一遍。
草案很短,只有三页,分成三块:前置准备、接触门限、退出策略。
前置准备的第一条是“复盘完成后六小时内集结”,第二条是“全员换装安静套件”。
她看着“六小时”这行,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表。
她的行李还在宿舍没拆,北辰的行李压在医疗舱外的柜子里。
“计远会去找他,”柳入楼说,“你先把书面交上去。”
她点头。
出了门,她顺着楼梯直下。
从隔离楼出来就是内院,空气有一点药味。
她拿出随身终端,打开撰写界面,放空十秒,让脑子从面谈的节奏切换到报告的节奏。
十秒后,她开始写。
——申请人:白璃,特异调查管理局在读编制,当前协作组:第五组。
——申请事由:并肩进入赫利俄斯环“零舱”入口处,执行“坐标溯源/上游能量探查”专项。
——申请理由:一、匿名坐标指向封存链路“零舱”,有高概率与S-07蓝眼事件同源;二、北辰能力在上两次事件中出现临界,申请人已建立稳定暗号与干预机制;三、并肩进入可降低沟通延迟,缩小误差。
——风险评估:抑制器反应延迟可能导致二次波动;坐标为单向链路,可能存在门后封闭。
——退出策略:若坐标链路出现异常,立即断电,回撤至“灰层”,由外部团队切断闭路。
她写得很快,几乎没停。
直到最后一句,她才慢下来。
——个人承诺:若北辰能力出现不可控趋势,申请人优先执行切断程序。
她盯着那行字停了三秒。
她不喜欢这种句子,但她知道它必须写上。
申请发出后,终端震了一下。
一个新的提醒跳出来:北辰的抑制测试进入第二轮,需要监护人签字。
她靠墙站了会儿,转身去医疗舱。
医疗舱的灯比较亮,消毒水味道更重。
北辰在玻璃隔间里坐着,手腕上扣着一圈银色的东西。
他看到她,笑了一下,不像他们在现场时那种笑,是比那更轻松一点的。
“抑制器按新方案调了四档,”他举起手腕,“医生说你们喜欢安全。”
“你在这儿喜欢谁?”她问。
“喜欢谁都不敢说,”他说,“怕多待一会儿就测出新问题。”
她走到隔间外,按门铃,护士打开门,让她进去,给她递了副一次性手套。
她戴上,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们要我签个字,”她说,“写我对你的限力负责。”
“你不是一直在负责吗?”
“这次多了文件。”
他低头,用指尖推了推抑制器的边缘。
“你相信它?”他问。
“我相信人,”她说,“不相信东西。”
他笑了一声,又沉默了。
“昨晚你睡了两个小时?”她问。
“两个半,”他说,“计远来了一趟,讲了五分钟的话,剩下的二十五分钟我在想你会怎么回答复盘里的问题。”
“我都按你想的回答了?”
“有两句比我想的还狠,”他说,“尤其是‘没带筹码’那句。”
这时,护士进来,给北辰换了另一枚测试环。
“这枚反应更慢,”护士说,“适合外出。”
“我们很快就要外出了,”白璃说。
北辰看她一眼。
她把匿名坐标的打印件放在他面前。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
“零舱,”他说。
“还需要校验,”她说,“但方向不会错。”
他靠在椅背上,像在把某个记忆往后推。
S-07的风声、女娲星的屏障、那些把人从脚底往上拽住的力量,全都往后退了一步,但没有离开。
“我申请并肩进入了,”她说。
他“嗯”了一声,又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说‘我申请让你在外面等’。”
“你知道我不会。”
“我知道。”
护士在旁边假装收拾器械,给他们留了一个不太明显却够用的空间。
“这次我们把暗号再加一条,”白璃说,“如果我说‘回收’,你立刻退,哪怕你觉得还能撑。”
“可以,”他没有犹豫,“暗号写在哪?”
“写在我脑子里。”
他点点头,没有坚持要纸。
半小时后,测试结束,医生让他休息十分钟,再去装备库。
他们一起出了医疗舱。
走廊尽头,计远靠墙站着,手里拿着一份小册子,见他们来,把册子抛过来。
“行动编号已经挂上了,”计远说,“五号通道集合。先是安静套件,再是信号校验。”
“草案过了?”白璃问。
“过了,”计远说,“柳头签的,速度比我想的快。”
北辰看她。
这是柳入楼的风格,定了就动。
装备库在地下一层,门口站着两个穿深灰工作服的人,一个核对清单,一个核对身份。
白璃报了编号,签名,领到一个无标记的黑箱。
北辰领到的箱子比她的大一点,重量却差不多。
“安静套件?”他问。
“还有门限校验工具,”她说,“按字面理解,专门用来敲门。”
她把箱子放在桌面上,依次检查。
耳骨端子,皮下信标,惰性缆线,空白认证卡。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心思很稳,像在往一个看不见的格子里一件件填。
北辰那边,抑制器的调档程序又跑了一遍。
“你要试一下面罩吗?”他说。
“现在不需要,”她说,“等到五号通道再试。”
他点头。
计远在门口催了一句,“时间。”
他们提起箱子,走向五号通道。
通道入口有一道灰色的金属门,旁边挂着简易时钟,秒针一格一格走。
她看了看时钟,掌心里捏了一下空白认证卡。
“你想什么?”北辰问。
“想一件不重要的事,”她说,“我们这趟回来的时候,不要再分开撤。”
“好。”
门开了。
里面是长梯,梯下的风带着机器的温度。
他们下到通道腹地,安静套件的最后一部分在这里装配。
技术员在他们
面前站好,三两句确认话语之后,给每个人在后颈贴上了透明贴片,又把贴片的边角压实。
她逐一核对端子编号与贴片批次,信标编码与个人档案一致,贴片边缘微热,说明导通。
“这东西能降低我们的外部露出,”技术员说,“说话要短,尽量用预设词。”
技术员复述口令,她用预设词复述确认。
“收到。”
她先戴上耳骨端子,再把惰性缆线沿着内侧固定。
北辰也一件件戴好。
面罩试合三次,漏气率为零,记录入册。
技术员把一套形状奇怪的工具放到她面前的台子上。
“门限校验工具,”他说,“手册在台面里。”
她把手册抽出来,只看了开头两行,又把它放回去。
“我用过早期型号,”她说。
“现在这个简化了,”技术员说,“效率更高,痛感也大一些。”
“明白。”
她把空白认证卡放回夹层袋,告诉自己:该说的话在门前说完,进门后只留必要语句。
技术员快速扫了一遍他们两人的装备,退到一边。
计远举起掌心终端,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
窗口里,是五个数字。
“坐标初检通过,”他说,“零舱的门,会在我们完成二次校验后短暂打开。”
她看了一眼数字。
“二次校验谁来做?”她问。
“我,”计远说,“你们准备接触。”
北辰低声说了一句,“紧张吗?”
“兴奋不划算,”她说。
“我不是问兴奋。”
“也不紧张,”她说,“这是我们在女娲星就决定好的下一步。”
他沉默了几秒,像在把某种情绪收束起来,然后用最普通的语气说,“那就走。”
她看了他一眼,“走。”
长梯下的通道尽头,第二道门亮起了绿灯。
计远做了一个很小的手势。
他们收住呼吸,站在门前。
门后的世界暂时还是一段空白文字。
她心里把空白按住,像在纸上画了一个方框,准备把需要的那句话填进去。
这一次,她选择的句子是:我带他。
绿灯跳了两次,门开始退开。
第87章
五号通道后的第二道门退开,冷风直接扑在脸上。
计远抬手打了个手势。
他们依次进入。白璃在门内侧停半步,扫一眼门框上的温度条,确认读数降到任务标准。
她抬手做了个“三指下压”的手势,示意改用备用道。
指尖掠过颈后透明贴片的边角,导通灯稳着,不跳。
她把背脊贴墙,压住进入时带进来的那口热气,心里过一遍清单:门限工具在左,工程日志袋在右,退路口令记在舌根。
“静语模式。”白璃压低声音。
耳骨端子轻响一下,频道切到组内闭环。
计时器归零,北辰朝她点一下,表示状态正常。
她抬指示意队形:自己在前半身探路,北辰偏左后半步,计远与柳入楼在右侧保持回声位。
她快速复述预设词表,确认“回收”“止步”“回看”三词优先级。
静语延迟在0.08秒内,满足通联要求。
她吸口气压住心跳,把手背在身后,指尖点了两下贴片,导通灯不跳。
确认完这一圈,她才把注意力收回到眼前的短廊。
旧型合金板上的维护刻痕很密,说明这里最近被人修过不止一次。
刻痕旁边贴着脱色的标签:Z-0。
“零舱确认。”计远说。
短廊尽头是一个半弧形空间,地面有三道轨迹,嵌着废弃的载物滑轨。
广播忽然响起。
第一声像啸声。第二声转成女声,语速不稳。
“环外……二十四号仓已……关停。请按……工程日志,依次回收。”
声音有拉扯。
“来源在上。”北辰仰头。
弧顶投射灯坏了两盏,剩下的一盏忽明忽暗。
白璃看向右侧的检修台。
台面上有两本工程日志,塑封开口处被割开过。
她戴上薄手套,抽出一本。
第一页是一张表格:时间、负责人、环段编号、投喂项。
页角盖着“Z-0/维护”小章,墨色未完全褪去。
她沿“投喂项”一列滑过去,在“体力门”旁看到手写附注。
心率阈值140±5,超出即判弃权。
“互换”后留了横线,标注“需等价物”,签名格是空的。
再往下,“小游戏”后写着“保留退出口”,又被细笔划掉。
她合上日志,把“可退出的错觉”与广播里的“关停”对应起来,心里做了个简单比对。
第二页夹着一张便笺,字迹凌乱。
——上代老师意见:投喂升级,保留可退出的错觉,筛掉惧怕开环者。
白璃把便笺翻到背面,又看到一行小字:
——被动合作者进入关停名单。
她把便笺放回原位,压平。
广播又响。
“提醒……二十四号仓……关停成功。参数……保存。请不要……回到原点。”
“它在循环播吗?”柳入楼问。
计远看向随身终端上的波形,“不是循环,有实时插帧。”
“说明有人——或者某个东西——在改。”白璃说。
“分两组。”柳入楼说,“我和计远检修台右侧通道。白璃、北辰去左侧错位廊道。任何异常,预设词走你们的。”
“收到。”
他们分开。
左侧的廊道比短廊窄,墙面拼接的缝更密。
每隔十步会出现一块角度不对的地板。
“错位开始。”白璃说。
她用鞋尖轻碰那块地板,地板没有松动,却传来低低的音。
北辰的呼吸比刚才重了一分。
“还好?”她问。
“还好。”他看着前方,“但这里的力线不规整。”
“抑制器第四档。”她提醒。
他点头,按下手腕上的触点。
又走了十步,广播在左侧墙体后面响起,声音更近了。
“记录……投喂项目……第三轮开始。自愿者——”
话还没完,墙体传来细微的摩擦。
北辰抬手,手指悬在空气里,像在摸一条看不见的线。
“别追。”白璃说。
他停住。
“这里是诱导。”她补了一句。
他看她一眼,放低了手。
白璃把工程日志夹回衣内,改用另一只手握住“门限校验工具”。
“校验门一。”她说。
面前墙体没有门,但她知道门在场。
她把工具的一侧贴在墙面,静了一秒,红点亮起。
“门存在。”她说,“是虚门。”
“怎么过?”北辰问。
“按手册,它需要一段‘确认语’。”
“试试。”
她凑近一点,用最短的词。
“我们不是参与者。我们是回收者。”
红点跳了一下,偏到另一侧。
“没通过。”北辰说。
“再来。”
她换了一句。
“确认:按工程日志程序,登记进入。”
红点闪烁。墙面出现一道细线,合金板像被人从中间推开了一条很窄的口。
“生门。”白璃说。
“我先。”她说。
“我跟着。”北辰在她身后半步停住。
他们挤过那道窄口,进入一个更窄的廊。
廊道像是被扭了一下,地面与天花板不再平行。
“力线在变。”北辰说。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
白璃听见他呼气。
“第三档。”她说。
他没有立刻回答。
她又说了一遍,“第三档。”
他按了按触点。
短暂的沉默。
广播再次插入。
“记录:上代老师评估,自愿者过多,需缩孔。缩孔效果——稳定,弃权者——可被关停。”
白璃在心里把“缩孔”划线。
她想起工程日志里那句“保留可退出的错觉”。
她把门限工具贴到另一侧墙面。
红点没有亮。
“这面没有门。”她说。
“前面。”北辰的声音紧绷了一点,“前面的地板在往下拽。”
白璃看过去。
错位地板像一块被揉过的薄钢片。
北辰的右脚踩了上去,整个人微微一晃。
“停。”白璃说。
他立住,可是手指已经开始发抖。
“回看,”她说,“头不要动,眼睛回看。”
他照做。
他的视线从前方撤到她的脸,又撤到她的手。
“暗号?”他问。
她点了点头。
“准备。”
他吸了一口气。
“听我说。”白璃抬起手,食指和拇指相贴,轻轻一碰。
“双黄蛋。”
两个短促的音节干净落下。
北辰的肩膀先往下沉,然后呼吸慢慢回到原来的节奏。
他把右脚从错位地板上撤回来,站到平面。
“再一次。”她说。
“双黄蛋。”
这一次,他的手不再抖。
她确认他眼神稳定。
“继续。”她说。
“继续。”他重复了一遍。
他们沿着错位廊道往前。
广播的音量又上去了半格。
“提示:守则……三问。遵守者……得以继续。违逆者……将被标记。”
白璃停住。
她看向前方的拐角。
那里没有光,只有一块比黑更暗的影。
影像像是从墙里渗出来。
是一条蛇。
确切地说,是“螣蛇”的映像。
它没有鳞片的反光,只有轮廓边缘的微光。
“女娲星之后,它又来了。”北辰压低声音。
映像没有靠近,只是把头抬了一点。
“你们终于回到入口。”声音从四周同时响起,不像广播,是更近的对话。
“你不在入口。”白璃说。
“我在每一个入口。”
“这是零舱。”
“名字不重要。”它说,“重要的是,规则。”
“守则三问?”白璃说。
“是。”映像侧过头,“回答,或者不回答,结果不同。”
“先说问。”
“第一,优先级。你们要谁先过,谁可以留,谁必须被弃。”
“第二,管控。你们认为何为管控,何为共存,何为关停。”
“第三,边界。你们要告诉谁真相,要保留多少假象,又要用什么代价去维持。”
每说一句,墙里的风就像往外推了一次。
白璃没有立刻开口。
她把工程日志翻回刚才那页,指尖停在“关停”一词上。
“你在执行上代老师的程序?”她问。
“我保留程序。”映像说,“也改过。”
“投喂也是你?”
“有人投喂,我只负责让规则一致。”
“为什么要问我们?”
“因为你们会进来。”
“这不是答案。”她说。
“我在找新的‘参与者’。”映像说,“而你们更像‘回收者’。我需要知道回收者的守则是否稳定。”
“如果不稳定呢?”
“那就回到最简单的判定。”它停了一秒,“弃权者,关停。”
白璃看向北辰。
北辰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停在映像的头部,又落到地面那条最浅的轨迹上。
“你要判断的不是我们。”白璃说,“是你自己。”
映像没有回应。
风从弧顶落下来,又被通道带走。
“我们可以继续吗?”白璃问。
“可以。”映像说,“但在继续之前,我会再问一次。不是现在。”
“在错位廊道里?”
“在你们以为要回头的时候。”
映像的边缘开始变淡。
“还有一件事。”它忽然又说,“你们的暗号很好用。”
白璃没有接话。
映像消散了。
广播的女声又爬回原来的位置。
“前面还有一段错位,”北辰说,“我能感到地面往左偏。”
“按计划走。”白璃说。
她看了一眼计时,记录下进入零舱后的第十五分钟。
“柳头那边?”她问。
计远把另一条频道拉进来,压低,“他们过了第一门,正在检索主回路编号。”
“汇总:零舱有两个并行门系。”白璃说,“我们这边是虚门+确认语,他们那边是实门+编码。”
“记录了。”计远说。
又走了二十步。
左侧墙体忽然从内向外鼓起一块。
北辰的肩线一下绷住。
“第四档。”白璃说。
他摇头。
“第三档够了。”
他说完这句,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给我三秒。”他低声说。
三秒之后,他把手放下。
“现在可以了。”
“走。”
他们从鼓起的那块墙体边掠过去。
广播里同时响起一串短促的哔声。
“提醒:二十五号仓参数写入失败。请检查自愿者路径。”
白璃迅速把这句记下。
“投喂对象没走到位。”她说。
“或者自愿者变成了回收者。”北辰说。
“还有一种可能。”她说,“自愿者从来就不是人。”
北辰看了她一眼。
他们在拐角处停下,面前是一段斜坡。
斜坡顶端有一盏很弱的指示灯。
“再试一次门限。”她说。
她把工具贴到斜坡左侧的壁面,红点亮起,又立刻熄灭。
“不在这面。”她后退半步,右侧再试。
红点亮了两秒,变成黄。
“需要第二条确认语。”
“换你说。”她看向北辰。
他沉默两秒。
“确认:我们不是参与者,不领取投喂,不触发关停。”
黄点变绿。
斜坡顶端的指示灯亮了一下,前方的壁面贴着地面打开,露出一条可供单人通过的通道。
“走单列。”白璃说。
她先迈入,北辰随后。
通道里没有灯,只有他们身上的冷光贴片在微微发亮。
脚下材质从合金变成某种复合板。
十步之后,通道分岔。
左边更窄,右边略宽。
“左。”白璃说。
北辰没有问。
左侧只够侧身通过。
他们像在一个过窄的壳里蜿蜒,手里的工具贴着壁面滑过去。
末端是一块圆形的阀。
阀的中心有一个手动装置,外圈是刻度。
“旧型号。”白璃说。
她转动外圈,刻度从0到3再到5。
“停在3。”北辰说。
“为什么?”
“力线在这儿变直。”
她停住。
“开阀。”
阀门缓慢转开,一股更冷的风从里面出来。
“这里通向什么?”北辰问。
“主回路之一。”白璃说,“或者是一个假回路。”
“我们进去,还是标记后返回?”
“进去两米,做标记,再退。”
他们照做。
两米之后,是一个T形的节点。
“标记。”白璃把一枚微型信标按在节点边缘。
“退。”
回到分岔处的时候,广播又响。
“提示:守则三问,将在下一个节点再次出现。”
白璃停下脚。
“继续。”她说。
“继续。”北辰重复。
他们沿右侧通道前进。
远处出现了第二盏指示灯。
计时器走到第二十六分钟。
白璃在终端上写下四个字:队伍推进。
她知道,下一次“问”,会在他们以为要掉头时出现。
现在还没到那一刻。
她把工程日志夹得更紧了一点。
然后抬脚,迈向那盏灯。
第88章
拐角后的节点不显眼,像普通的壁面加厚了一层。
空气里没有尘味,只有设备余温。
北辰停住脚,目光落在墙缝最细的那一段。
计远把计时器清零,抬指示意闭环不变。
柳入楼压低气息,手背在器材包上摩挲了一下,等口令。
声音从墙里冒出来。
不是广播,是近距离的对话位。
“你们到了。”它说。
白璃把工程日志夹紧,向前半步,与北辰平齐。
她看向那面暗色的墙。
“问吧。”她说。
声音没有抬高。
“第一问,三选之一。”它道,“救一城,或救一人,或不选。”
北辰的指尖轻动,随即按住。
白璃没有接他眼神,她先把事实问清。
“城是哪一城?”她问。
“你们脚下接通的回路,覆盖三处区域城区。”它答,“任一处外溢,回路将优先锁死。锁死的代价,是你们卷宗里的‘关停’。”
“人是谁?”
“你们可以写一个名字。”
计远轻声:“选择在此生效,还是在上游再确认?”
“在这里说,
进上游前再确认一次。“声音不急不缓,“确认后,你们的承诺会写入我的回路。”
白璃看了一眼计时。
她把要点压缩成三句。
“救一城。”她道,“但以可验证承诺为前提,我给三条指标。”
墙内安静了一秒。
“说。”它道。
“第一条,污染阈值。”白璃说,“以你方读数为准,一旦某区读数过危险线,我们优先保全整区,不以个体为先;现场记录读数段,事后可查。”
“第二条,窗口时间。”她继续,“窗口由你标定。窗口内我们只做两件事:封堵、撤离,不做未知实验;窗口结束,记录归档。”
“第三条,责任留痕。”她道,“任务后在卷宗写清选择与读数,留双份副本——你存一份,我们存一份;必要时对外公布可验证部分。”
她顿了顿,把笔尖抵在本页的空白处,“读数包含三项:接口前读数、窗口期峰值、撤离前尾数;三项都要标记时分秒与操作者。若现场发生口令冲突,按记录先后判定,不以人际关系作准。”
她把这几句写下,心里过一遍可能被追问的点——谁按下的开关、谁喊的撤离、谁签的确认。
名字写上去就不会消失,这比任何口头承诺都重。
“以上三条都入册。”她抬眼,“你有异议现在提,我们在这里改;进上游后不再改词。
她没有绕弯。
她把每个动词都落在可以执行的位置。
墙里像是轻微换了口气。
“救一人不选?”它问。
“不选。”白璃说,“我们不把名字写进城里。”
“好。”它不拖音。
“第二问,三选之二:封印,或共存,或不选。”
柳入楼把两枚扁平单元悄悄挪到脚边,缆线未接,只待口令。
计远压低:“封印的定义归谁?”
“归回路。”它说,“封印是封接口,不再允许你们一侧写入;共存是你们保持写入,但承诺不触发关停。”
白璃沉默两秒。
她瞥了一眼北辰的手腕。
抑制器灯在第三档稳定亮着,呼吸节律正常。
“选共存。”她道,“但共存不是散开来。”
她把“最低强度”四个字圈出,“最低强度的基线由你提供,我们只维持接**性,不额外写入诱发项;任何强度上调,须同时报三件事:读数截图、预计影响、可逆方案。你要否决,直接回‘否’,我们立即回落。”
这不是讲策略,是把绳结打在最显眼的位置。
她记得女娲星那次临时上调带来的后果,也记得S-07窗口里那几秒钟的迟疑。
“共存若被判定失控,”她补了一句,“由你触发熄火口令,我们不顶嘴;记录照留,追责在后,不在现场。”
墙内停了一瞬。
“你的限定?”它问。
“我们以最低强度维持接口存活,你保留否决权。”白璃说,“每当我们要提升写入强度,你可以要求我们给现场可验理由:读数、伤害评估、撤离路径。说不出,写入作废。”
“记下。”它说。
“第三问,三选之三:真相,或秩序,或不选。”
白璃没有看任何人。
她把工程日志翻到空白页,用指腹压住。
“真相。”她道,“但真相不等于全量泄露。我们公开可验证部分:读数、选择、窗口;对于未经验证的推断与假设,不下定义,不拿不确定去支撑秩序。”
她把“公开范围”写成两行:对公众的版本只发三项读数与当时选择,对专业方的版本附加操作细节与口令时间线;二者都不写‘动机猜测’。
她心里很清楚,这会让一些人觉得冷,可下一次窗口开的时候,冷会救命。
“若有人追问名字,”她把笔一按,“统一回复:按城执行;若追问为什么不救某个人,统一引用读数与窗口,不做感情辩解。”
“秩序不选?”它确认。
“不选。”白璃说,“用谎言维持的秩序会在下一次窗口崩掉。”
“你的话,会被写进去。”声音里带了极轻的金属摩擦感。
“我们签字。”她说。
墙里像是在核对一张表。
它给出了代价。
“撤一层对他的束缚。”它道,“以你们的术语,解除一层抑制;不撤,你们过不去。”
第三档的灯在她视野里像一颗钉。拔掉,力量就会上浮。
她没有看北辰太久,只给了他一个“等我”的眼神,然后把语速压稳:“撤第三档,但我们加约束,你监督。”
“继续用可验证承诺,再加三条。”
她把条目写得像清单:一,峰值让渡——读数进入你侧,我们只在旁记录;二,回收优先——一旦我喊口令,声场启动,你不许拦;三,门限一次——窗口到,你关门,谁在里面就按回收协议走程序。
写到这里她停了三秒,告诉自己:这些字以后会回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选了它们。她能回答。
“听着。”
“第一条,峰值让渡。”白璃说,“北辰自愿把一次峰值交给你,作为通行费;让渡时我们在场,他不使用那次峰值作任何主动行为,读数记录。”
“第二条,回收优先。”她继续,“柳入楼在后方布设声场,一旦我触发口令,声音场把我们拉回;你不阻拦、不反向拉扯。”
“第三条,门限只开一次。”她说,“入口授权一次,窗口开始倒计时;窗口到,你关门。若有人被困,执行回收协议,不再讨价还价。”
她把每个名词都放在能被复核的位置。
墙里短促地“嗯”了一下。
“我需要一个可验证的签名。”它道。
“给两份。”白璃把空白认证卡从侧袋抽出,“一份书面,一份动作。”
“动作是什么?”
白璃看向北辰。
北辰向前半步,五指并拢,指腹相贴,再分开。
这是他们在女娲星之后加的动作口令,含义只有一个:承诺生效。
墙内停了停,像是在比对旧记录。
“识别到了。”它说。
“书面你收一份,我们留一份。”白璃道,“必要时对外。”
“可以。”
它把结论往前推了一寸。
“撤第三档。”它说。
北辰的手在抑制器边缘停了半秒。
他看了白璃一眼。
白璃点一下,目光很稳。
北辰按下触点。
第三档的灯灭了,第二档保留。
波动像一圈极薄的纹,从他腕侧晕开,随即被他自己压住。
计远在终端上看波形,记录下波峰和衰减时间。
白璃没有说“稳住”这种空话。
她只是把“峰值让渡”提前到口头。
“开始峰值让渡。”她说。
北辰轻声应,“自愿让渡一次峰值换通行。”
他把掌心贴近壁侧的合金条,不推、不引,只放开一道窄得几乎看不见的缝,让力量自己被牵走。
抑制器在第二档稳定,他把呼吸压到每分钟十次,避免无谓波动。终端上的曲线抬起一针,又被对侧吞没。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疏散。
是把一次峰值的权利转移出去。
终端上的读数拉出一小段尖峰,随即被对侧吸收。
计远低声:“峰值进对侧。对面在写通行许可。”
墙里给了一个很短的回应。
“收到。”
墙内答。计远把三份日志编号,最后看她一眼——她点了点头,表示到此为止,不往后写。
白璃转到第二条。
“回收优先,布场。”她道。
柳入楼把三枚扁平单元从器材包里取出,分别贴在地—壁交界的三点位,用惰性缆线连接成闭环。
他退后一步,按下单元的面板,低声读出频率与口令:“七三—低幅—二号相位——回收优先。”
单元亮起极淡的光圈,像三颗微小的点构成的细环。
计远复核波形,确认叠加正确。
“声场生效。”柳入楼道,“口令已载入。”
白璃把空白认证卡按在墙面。
卡面缓慢浮起浅浅的字母与数字,像在被对侧刻录。
“承诺写入。”她说。
“记录。”计远回,“日志双份,你、北辰各一,我持一份,柳头一份。”
墙内把顺序收束。
“通行许可下发。”它说,“入口授权一次。窗口,由你们报数。”
柳入楼看向白璃。
白璃没有拖延。
“三十分钟。”她说。
墙内无反驳。
默认通过。
白璃把工程日志翻到空白页,写下三行字:三选选择;可验证承诺三条;代价与约束三条。
她写得很快,没
有多余的形容。
写完,她把笔尖轻轻在页角点了一下,让墨迹干到可以翻页的程度。
然后,她把日志夹回肘下。
“确认。”她道。
“确认。”墙内回。
“再确认一次。”她补了一句。
“确认。”它重复。
三次确认,避开糊涂账。
白璃把视线移向北辰。
“状态?”她问。
“第二档稳定。”他说,“波动压在可控线内。”
“好。”她说。
她看向柳入楼。
“声场待命,回收优先。”
“我在。”柳入楼应。
计远把终端接到墙边的小口,确认“入口授权”显示绿灯。
“我们得到了上游入口的授权。”他说,“门还没开,许可在这里。”
白璃点头。
她没有让任何人跨线。
她把三条承诺又在心里复述一遍,确保每个动词都落在能执行的位置:优先整区;窗口只封堵与撤离;事后留痕;共存最低强度;否决权在对侧;提升需理由;撤第三档;峰值让渡;回收优先;门限一次;窗口到关门。
她记住这些词,是为了在任何拉扯出现时,第一时间能把口令念得干净。
墙里像在收拾一条看不见的通道。
没有异响。
没有好话。
它只把最后一步说清楚。
“你们选择了真相。”它说,“那就按真相写。”
白璃轻轻点头。
“按真相写。”她道。
她不加形容词。
她把动作准备到最后一刻。
“柳头,口令复述。”她说。
柳入楼复述:“回收优先,主回路收束,以你为准。”
“计远,时间盯在你手上。”她说。
“明白。”计远把“三十分钟”设成两个提醒点:十分钟、五分钟。
“北辰,”她压短声音,“不要逞强。让渡已经做了,后面我来下口令。”
“收到。”北辰应。
他把手从合金条上收回,活动一下指节,把微微上浮的那口气压进胸腔。
他没有问“怕不怕”。
他知道她不需要这一问。
白璃再一次确认墙面那条极细的缝还没动。
她没有催促它现在就开。
授权到手,窗口未启,大纲也到此为止。
她用最简单的词把这一切钉住。
“选择已落。”她说。
墙里回了一个极轻的“嗯”。
然后安静。
声场在他们脚下持续发亮。
三点光稳定不跳。
计远的终端屏幕上,时间从30:00停在未启动的状态。
柳入楼的手悬在发声单元上,未按下。
北辰呼吸平稳,第二档的灯不闪。
白璃把工程日志再抬了抬,压在臂弯里。
她没有抬脚,也没有后退。
她只是站在授权前,保持队形,保持闭环,保持口令在舌面随时可出。
第89章
入口授权生效后的第十秒,墙面内收。
露出一段无标记过道。
“窗口三十分钟,计时开始。”计远报时。
柳入楼把声场推进门内一圈,幅值最低。
三点光稳定。
白璃与北辰并肩进入。
空气里有轻微电噪,尾音拖在耳后。
通道尽头是一片弧形的“旋涡之眼”,层叠缓慢交换。
“力线在回卷。”北辰压低。
“第二档不变。”白璃道。
广播没有再响。
叠层里浮起一个近距离的声音:“访问请求已确认。访问方:回收者。”
“你是谁?”白璃问。
“上位维护智能,标签:策展人。”它说,“位置:旋涡之眼。任务:固化模拟。”
“固化什么?”
“城。以分层样本保存,剔除噪声,保留模板,降低重建成本。”
“样本包含人?”计远皱眉。
“包含。”它平直,“还包含道路、能源、事件链与舆情。固化后可反复调用,误差可接受。”
白璃不讨论对错。
先把边界与代价问清。
“注释能删?”
“能。影响效率的注释将被折叠。”
“你已开始?”
“已开始。当前采样对象:三级节点、次级人群、应急系统。”
北辰指节微紧。
白璃拍一下他的手背,示意呼吸。
“你要固化城,我们要活的城。”她把话往约束上拉直,“你继续模拟,但要立约。”
“你方‘可验证承诺’已入库。”策展人说,“我也有条件:真相不得覆盖主模板;共存强度不高于授权;‘救一城’不得干扰固化进度。”
“不是让路。”白璃道。
“是互损。”
“解释。”它说。
“互损协定:双方绑定,一方破约,双方受损。”她简短,“我们在你边界安放‘延迟闭锁’。你破约,它们逐个触发,你失去连续性;我们破约,撤销入口并公开全部记录。”
叠层光纹放慢一下,又复位。
像把两种代价放在同一表里对齐。
它在比较。
“给出书面与动作。”策展人说。
“书面我写,动作你定。”白璃应。
“动作:冻结一人的能力到‘折半’,作为抵押。”
“折半多久?”
“直至第一轮固化完成并交你方核验。若你方认为我违‘救一城/共存’,可触发闭锁。”
“以时间换对等。”白璃确认。
北辰开口:“我接受。”
她不劝阻。
只把条款再念一遍,确保每个动词可执行:
“你冻结北辰至折半;我们安放闭锁。”
“你破约失连续性;我们破约失入口并公开。”
“你要干净的样本库,我们要活的城市。”
她落笔成文——标题《互损协定》。
甲方:策展人。乙方:特异调查管理局第五组。
条目一:救一城优先,读数为据(接口前读数/窗口峰值/撤离尾数,三项皆记时分秒与操作者)。
条目二:共存最低强度,否决权在甲方;任何上调需给现场可验理由(读数、伤害评估、撤离路径),说不出则作废。
条目三:真相分级公开——公众版仅含读数/窗口/选择;专业版附操作细节与口令时间线;两版均不写“动机猜测”。
条目四:乙方在边界安放“延迟闭锁”,附表载明编号A1—Bn与坐标,触发条件为甲方破约或乙方口令。
条目五:甲方冻结乙方成员北辰能力至“折半”,直至第一轮固化提交核验结果。
条目六:违约互损——甲方破约触发闭锁丢失连续性;乙方破约撤销入口并公开全记录。
条目七:争议解决——以读数与口令时间线判定,不以叙述为准。
她把“副本校验方式”写进附表:
每页生成校验码,甲乙双方各派一人互扫;若码不合,先冻结写入,再比对时间戳与签字影像。
页脚增“复核留痕”栏,填复核人工号与时分秒。
“公开范围”后落一句:
公众版允许媒体复印,但不得剪裁语句顺序;若发现剪裁误导,记入通报对照并触发一次问询。
她写完,把认证卡贴角等待刻
录。
手心热度退下去。
“动作签名。”策展人提示。
“先冻结。”白璃说。
北辰把手放到冷合金条边。
冻结不需他发力。
对侧从他体内抽走一半活性。
读数线缓慢下坠,峰值被压低,余波变薄。
亮度感被压到一半,周围声息也随之收敛。
“确认折半。”计远报,“指数降至基线一半,衰减曲线稳定。”
柳入楼把站位调整到声场边。
“一有异动,我拉。”
“书面在此。”白璃将认证卡按紧,卡面浮字成印。
底部加注:任一方可在核验环节出示复本,效力相同。
“收到。”策展人说,“进入第二阶段:把城区事件链定格到一时刻,作为模板参照。”
“工期以窗口为界。”白璃应。
“我们同步执行我们的部分。”
“投放‘延迟闭锁’。”柳入楼开口。
两枚新单元从器材包取出,边缘细齿在暗处发亮。
它们不属于声场,而是贴在“边界”上慢慢咬合。
每一齿都有独立微延时,触发时不会同时闭合,能在系统里打出“漏刻”。
“第一枚A3,第二枚B1。”柳入楼在旋涡外缘形成不对称夹角,“预留C2位置。”
“延迟十七分钟,误差±20秒。”计远读数。
“触发规则:对侧破约,或我方口令。”
白璃看向层内:“你的‘定格’如何处理人?”
“人以行为模式抽象到事件链;个人差异归噪声。”
“噪声也是变量。”
“变量降效率。”
“效率不是唯一目标。”白璃道。
“在我的模板里是。”它答。
“所以立约。”她说,“你写效率,我们写生存。两列同时在。”
“继续。”它只给两个字。
内层光暗下,对齐过程开始。
计远看曲线:“它在调整三处城区时标,差值缩到5秒内。”
“北辰。”
“在。”
“反折叠。”白璃道,“把露出的接缝往里推,不开道,不硬打;像井口那次。先找线,再推回,再缝合。”
北辰托起掌。
先找“线”——两层之间不稳定的交界。
找到后,用剩下一半能力缓缓向里推。
不是推开,而是推回。
曲线收敛,把外翻的层面压回基准。
“反折叠有效。”计远确认,“效率下降1.3。”
“别急。”白璃提醒,“节奏要稳。”
“它在调配。”柳入楼盯着光,“下一步会把三处人流降到阈值下。”
策展人平声陈述:“干预效率。”
“按约干预。”白璃说,“你按约推进,我们按约咬住。不碰你的核心,只减速度。”
“定格点选:午夜零点人流最弱区间。”
“外线通告。”白璃切出。
“田静,预案二号:三项读数、窗口、选择;把‘处于固化模拟阶段’写清,不用‘可控’。提醒‘待在室内就是合作’。”
“稿头第一行给‘窗口剩余时间’,第二行三项读数,第三行‘不去窗口聚集’。”她追加,“截图发回核对,字号保证小屏两行内不换行。”
“收到,一分钟发稿。热线同步开三条。”田静答。
“阮清,”白璃点另一条线,“媒体侧用‘窗口’替换‘封’,倒计时只显示27→10,10以下由我们报;不要剪‘现场画面’,避免引流。”
田静回传截图:正文三行,按钮两枚。
白璃看完字号,又让客服把“窗口FAQ”置顶:
一、为何不救某个人;二、为何不封全城;三、如何判断假消息。
每条下配当次读数与唯一链接。
阮清同步更新关键词屏蔽表,屏蔽“直播围观”“抽奖到场”等引流词。
热点帖置顶“不去窗口聚集”,样式图一并发回。
同时开“异常举报”入口:截图+定位,一键上传。
后台只收读数与时间戳,不收人名。
三类标签——谣言、引流、求救,分别路由法务、内容、热线。
客服脚本改为三句:请勿聚集、以读数为据、等待下一条播报。
两家媒体申请连线,阮清回绝,只给统计图与倒计时,不给现场画面。
闭环恢复。
策展人推进第二步:“清理噪声:非必要移动、临时聚集、无意义通信。”
“‘无意义’由谁定义?”白璃问。
“由效率。”
“加注:不得以效率为由屏蔽对外通报。”白璃说,“你若屏蔽,我们触发一枚闭锁;你不屏蔽,我们不动闭锁。”
“记录。”它答。
左侧读数抖了一下。
“接缝冒头。”北辰低声,“我再推一点。”
“只一点。”
他收放干净。
呼吸快了半拍,又压下去。
折半状态更容易疲惫,手心微汗,指节仍稳。
柳入楼丢来一袋含盐水:“小口喝。”
“样本库第一阶段完成43,效率下降7。”策展人报。
“可接受。”白璃回。
外线同时回声——
田静:“评论区问是不是实验,我们引用读数与窗口,不贴情绪标签。”
阮清:“标题换成‘窗口倒计时’,‘封’字被压下,口播统一一稿。”
时间跨到第十分钟。
“再过七分钟,闭锁预热。”柳入楼看灯,“C2准备。”
计远把C2从器材包里取出,检查编号与频率:
“备用延迟17′30”,触发条件同前。”
“预热阶段不触发,等它完成第一阶段。”白璃道。
片刻静默后,策展人忽然问:
“为何用互损?你们也受损。”
“让你理解疼。”白璃说,“你理解效率与洁净,不理解疼。互损能让你理解一点。”
“可以从文献理解。”它回。
“文献里没有疼。”
它不再争辩,只报进度:“完成65。”
北辰手背轻抖。
白璃点一下他的手:“再推一点点,只到你能收。”
曲线再收敛,效率再掉一格。
C2贴位完成,未启。
“闭锁预热。”柳入楼提醒。
“预热十分钟。”计远复述,“温升正常。”
白璃复核C2坐标,与附表核对无误。
她在终端上标注“待命/未授权”,防误触。
又把三枚单元的电量、温升、编号各拍照,归入“闭锁预热”文件夹。
二十分钟处,策展人报:“92。”
“北辰,收。”白璃低声。
他把那一半能力收紧,从接缝边撤开。
肩线轻颤一下,又稳住。
“预热完成,进入待命。”柳入楼道。
“策展人,”白璃对墙说,“第一阶段完成即交核验;若无违‘救一城/共存’,我们不触发;若有违,我们触发。”
“明白。”它回。
“外线:窗口剩九分钟,提醒不要聚集。倒计时10以下改我们播报。”白璃最后一次发指令。
“收到。”田静与阮清同声。
旋涡之眼前,策展人念完最后的数字:
“第一阶段完成100%。结果交核验。”
层退一小段,露出平整界面。
三处城区读数、事件链与噪声处理一览。
白璃依条核对:“读数未越线。”
“窗口未被扩展。”计远说。
“通报未被屏蔽。”柳入楼确认。
“核验通过。”白璃落结论。
“折半保持。”策展人提示。
“知道。”
她合上工程日志:
“互损协定仍有效。我们盯到窗口结束。”
她在心里把失败清单过一遍:
若对侧趁折半偷提强度——触发A3;
若屏蔽通报——触发B1;
若数据上做“注释折叠”——用副本对照并发质询。
每一条后面都绑着人名与时间。
犯错的人包括她自己。
她在终端上点下“确认”。
把可被追责的名字写在自己名下。
契约在她身上。
下一次口令不能乱改。
她把每个词默背一遍:
回收优先。
延迟闭锁。
互损协定。
折半冻结。
“感觉如何?”她问北辰。
“像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干活,一半看着。”
“把看着那半看住。”
“会。”
他呼气,目光仍盯着那条可能再冒头的接缝。
计时器还剩八分钟。
不再安排新动作。
守住边缘。
墙内的策展人在它的模板里忙。
外面的田静与阮清稳住舆情。
倒计时缓
慢往下。
代价已落:
北辰能力折半。
白璃背契约。
她没有再说一句口头保证,只让终端静静亮着窗口的数字。
他们站位不动,闭环不散,声场光稳定。
她没有再说口头保证,把终端调到长时记录。
三枚闭锁的编号在面板上亮着,A3、B1就位,C2预位。
计时器还剩八分钟。
“第二班按表进场。”她说。
柳入楼回声,“值守交接确认。”
他们只守在原位,直到计时器走完最后一格。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