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人类在异种调查局当名侦探》 1、第一章 大雨滂沱,一连将近一周的大雨像是将霓虹都打湿,让人恍惚间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清晨还是傍晚。 沾了水变成深灰色的马路上拉起警戒线,数辆亮着工作灯的官方浮动车停靠,在大雨中连亮起的车灯都湿漉漉的。 这里是整个首都星都知道的富人区。 可见人类就算是经过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基因进化,而向星际时代进发,却也依旧有些东西比自身的基因链都要顽固—— 比如不约而同、约定俗成的各种圈层划分,和此时对比明显的工作区与富人区。 人人行色匆匆垮着脸上班的周一早八,只有富人区这里甚至能寻找到些静听雨落的宁静—— 如果没有警察局的浮动车停在路边的话。 在现在这个,其他星球开发工作如火如荼的时候,蔚蓝色的首都星上依旧繁华又热闹。 就算是一连好几天的大雨,每天清晨准时开始工作的城市,依旧有一种浸了水汽的热闹。 氤氲出水雾的雨帘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从远处映出的车灯。 浮动车卡着交规的底线,在可能惊动姊妹部门来调查的速度里,从远处天际飞快驶来。 驾车的是个短发的女性,在车还没挨到地面的时候她就拉下了窗户,探出了头。 大风携着大雨,瞬间就打湿了她一半的发丝和侧脸,还有头顶那对原本毛乎乎的耳朵。 她模样生得英气,肤色不算白皙,而是冷黄色调的橄榄皮肤,鼻高眼深,眉毛墨黑,整个人瞧着浑身锐气。 女人眯着眼睛,在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大雨里努力张望,车刚一挨地停稳,她就已经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长腿下踩着一双黑色踩雨短靴,后腰毛发浓密的尾巴垂下,只提着尾巴尖。 一直到几步钻进别人的伞下,她的尾巴才稍微抬起来了些。 女人抖了抖衣领上的水,紧接着就开口道,“调查局那边还没来人?” 被她分享了雨伞的是个刚入职的小年轻,见她过来抖了抖头顶上软软折下的耳朵,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就听顶头上司这么问,赶紧又回答: “还没呢,刚刚说是东边那又堵了,怕是还得再等一会。” 正抬手抖去耳朵上水珠的女人闻言,停下动作: “又堵了?” 她有些奇怪,“不对吧,我也是从那来的,没见着有问题啊。” “说是交通事故——” “私人浮动车抢占了官方用道,”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造成交通堵塞,刚刚的交通新闻说那边堵得水泄不通。” 突然插话的是个模样周正的年轻男人,身材颀长,撑着伞,穿着简单的衬衫和休闲裤。 男人精心修剪过的眉毛和缓地舒展着,唇似乎是下意识有些微微抿起,整张面容呈现出些疏离和冷淡。 他头顶上的耳朵立起,从后腰伸出来的尾巴上有着类似于豹子的花纹。 看起来该是拥有些猫科的基因。 面容有些冷淡,对方的语气却温和有礼,他伸出手,“您好,我是这家主人的男朋友,周安辉。” “田静,这起案件的负责人,”田静握上伸到自己眼前的手,又向对方介绍道,“这是我们队里的小何。” “何流,您好。” 小何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恍然大悟道,“诶,您是不是那位模特?” 周安辉笑着点了点头,他一笑起来那张脸又和善了几分,像是脸上的表情只是出自于模特的职业习惯。 “我的职业确实是模特,没想到警队里也有人会关注这些。” “现在看起来调查局那边一时半会来不了,雨下这么大,要不然几位还是跟我先进去避避雨?” 周安辉这么提议,说着就准备撑着伞往里走。 田静在他身后眯了眯眼睛,似乎是被雨水扰乱了视线。 眼前这栋被警戒线包围在内的住宅,完全配得上一句豪宅。 精心打理的各色花卉拥抱着最中心,宛如小城堡一样的房屋。 欧洲白的墙上嵌着厚黄铜窗棂框限的透明玻璃,里面窗帘拉了一半,隐隐能看到皮粉色的地毯。 随着大块青岩铺成的道路走来,玻璃花房坐落在左手边,跟右边拉起了玻璃穹顶的室外下午 茶厅相呼应。 田静安静走着,有些沾了水的耳朵下意识抖了抖。 这里是富豪阮正利独女,阮清名下的房产。 可以见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栋房子都配得上富豪继承人的身份。 首都星凌晨六点四十分,首都星警署接到报警电话,声称自己家中巨额财物失窃。 根据对方提供的地址来说,倒也确实有可能发生巨额财产失窃案—— 尤其是当报警人说出了一个名词,特异【偷窃】的时候,田静似乎就已经摆脱不了被从被窝里叫出来加班的未来。 周安辉领着他们来到客厅,还甚是贴心的为田静取了毛巾来。 道过谢后,田静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忙前忙后似乎是以主人自居的男性,“阮清小姐呢?” “她目前不在首都星,”周安辉笑了笑,抬手倒了一杯热水,“您也知道的,最近开发新星球的项目正火热,她作为阮氏的继承人总是要去看看的。” “不过已经联系过她了,阮家有自己的飞船和基地,她应该很快就能到。”周安辉补充道。 田静点了点头,新星球的开发项目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前几天也确实有阮氏集团的继承人赴开发星球的新闻。 “周先生跟阮小姐感情怎么样?” 她端起热水杯,“看起来......你们感情应该很好吧?” 确实,旁边的何流不由自主点点头,这么大一栋豪宅如此放心地让人住,这感情看起来确实情比金坚。 他是这么想着的,结果一抬眼就看到对方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看起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什么感情......也没有一帆风顺的。” 田静挑了下眉梢,“确实。” “田小姐这么漂亮,想必男朋友一定很黏你吧?” “目前单身,”田静喝了两口水,紧接着又问,“周先生,今天是你报的案?” “是我,”说起正事来这位模特先生也严肃了起来,“事情是这样,我个人有点画油画的爱好,我的作品就收在库房里。” “在今天凌晨的时候,我因为失眠所以起来,当时就想去看看我那些作品,哦......至少我是觉得它们值得被称为我的作品。” 说到这的时候对方笑了一下,像是像活跃气氛,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紧接着周安辉脸上的表情却快速变化,双眉紧蹙,笑语的尾音也变成一声有些急促的吸气声,像是在组织措辞,却因为太过震惊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变成一声奇怪的气音。 “当时我走进仓库......天,您都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像是一团光在流淌,可这怎么可能呢?我当时......并没有开灯啊!” “之后我以为是月光,但——” “昨天晚上下雨,这几天的雨就没停下来过。”何流插话。 “对......对的,没错,当我听到窗外的雨声时,我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月光了,”周安辉缓缓吐出一口气,周正的面容上带着不能理解的疑惑,“可......那又能是什么?” “现在的我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大概知道,恐怕是某种【特异】,可当时的我......说句不太好意思的话,那时候我可真是被吓傻了。” 周安辉苦笑着揉了揉眉心,“只能傻愣愣站在那,看着那团光突然明亮起来,吞没了仓库中最有价值的那枚宝石......天啊,我当时真是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还是住家保姆听见声音过来,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么大的房子就一位住家保姆?” 田静问道,“还是说当时就只来了一位?” “不是,只是她的房间离仓库更近,”周安辉解释道,“我们家里仓库的位置离卧室比较远,家里的人当时就她住的房间因为水管老化出了问题,所以临时搬到了仓库附近。” 田静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看向自己旁边听得认真的何流,被顶头上司这么看着,原本还在认真听故事的何流一个激灵,立刻开口: “是,这事我早前问家里的其他人时也得到了证实,那个住家保姆确实是这么说的,没有出入。” 听到自己人这么说,田静这才开口,“周先生说得我了解了。” 一句不咸不淡的回应,语气跟她脸上的表情一样淡。 就差没直说还没打消怀疑了。 周安辉也笑笑不说话,似乎不是很在乎这位专案组组长的态度。 在客厅喝了几口茶,他就说得去准备一下阮小姐回来之后的吃穿,所以得离开。 田静没拒绝,现在作为重点案发现场的仓库肯定是有自己人在,昨晚上莫名失灵的监控现在也好好盯着各个角落,她乐得清静让对方离开换自己耳边安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原因,带着德牧基因的她今天就是看这人不太顺眼。 “田姐,”看起来傻乎乎的小新人凑过来,“就让他这么离开?他要是去销毁证据......” 田静笑起来,她那张因为冷淡而敛起了些锋芒的面容,因为这一笑骤然间明媚到锐利起来。 “知道那是什么吗?” 田静眼神示意了下客厅四角,欧洲白的墙边只在四角上坠了银白的玫瑰。 何流看着玫瑰上不时闪过的红光,“监控?” “那是这个月最新的安保系统,在咱们警局上过备案的,”田静依旧笑着,端起茶杯心情颇好地一口气喝干净,“就算被谁拔掉电源,都能给绑定终端发送信息,申请机器内部的备用电源。” 茶是好茶,这位阮小姐确实是位非常有生活品味的人,更关键田静觉得对方的口味跟自己很合拍,于是她又笑了笑,甚至愉快地眯了眯眼睛: “希望这位周先生能再蠢一点,他要是真的对这里面的安保系统做过手脚那可就太好了。” 何流挠了挠头发,“但是他身上疑点还是很多......关于那个【特异】......” “是啊,”田静漫不经心,“所以这才是我放弃睡觉大清早来到这的原因。” “也是联系那一位的原因。” 听到这何流动了动耳朵,软软的折耳因为激动轻微扇了扇,他亮着眼睛,迫不及待道,“那位白小姐真的也会来!?” 还没等田静回答,五感灵敏出色的两个人就都听到了门外的两道脚步声。 一个高跟鞋的声音细微轻盈,要不是专业的人可能都不太听得到。 而另一个是皮鞋,踩下来的声音比起高跟鞋都更重些,能听到清晰的鞋跟声。 不太像是携带了伴随基因,反而......像是纯种人类的脚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第二章 门口最靠前的,是位面容美丽到不似真人的女性。 何流的目光在扫过对方脚下的水色高跟鞋,以及浅金色卷发里小巧的雪白猫耳后,毫不犹豫转向她落后一步的身侧—— 让他有些惊讶的是,那里步履和缓地正走进来两位少女。 其中微微落后半步的少女身材玲珑娇小,套了一身黑色的制式衣装,胸前银白色的徽章微闪过光芒。 褐色的发丝在肩上半寸打着卷,衬着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也精致可爱的脸庞。 而她头顶略圆且小巧的耳朵,耳背为黑色,正中是圆形的白色斑纹,其身后是长而蓬松的尾巴。 ——怪不得他没听到对方的足音,猫科的伴随基因者受训后确实更擅长隐密踪迹。 而在她身边,还有一位高了她半个头的少女,身上的制式衣着除了纯白的颜色几乎没有区别,只有对方压着裙摆的武器套。 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是有些本事的,比如现在,田静就毫不意外地察觉到了自己小下属骤然激动起来的呼吸。 或者也不用也特殊观察,这人背后的尾巴已经甩出残影了。 一身纯白制服的少女显然也被吸引了注意,她抬起那双海一样的蓝眼睛,望过来,那张本来神色淡淡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柔和的笑意,连带着海蓝的眼眸都漾起温柔的水波。 “您好,特异调查管理局,白璃,”她弯着眼睛,唇角噙着柔和弧度,微微侧过身让出落后了半步的娇小身影,“这位是我的搭档,特异调查管理局,云莉。”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脸上依旧没什么神色,只小巧的耳朵转了转,没发出声音,上前欠了欠身就算是打招呼。 “好久不见,”田静起身,一贯锐利的神色也和缓了下来,“我还以为会更晚一些才能见到你们。” 毕竟听新闻里的意思可是特大交通事故。 “如果真的是特大型交通事故,那确实没这么快,”白璃走上前,她的脑袋顶只到田静的肩膀,走近后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不过,事实稍微有些出入。” 说话的时候白璃的语气轻松,像是因为在面对一位熟人,所以清泠泠的声线还带上了些柔和。 “林家的脑残报复社会,抢占交通枢纽然后扬言要炸死所有人。” 阮清的声音跟她的面容一样甜美,就是说出来的内容有些惊悚。 说完,大小姐微微扬起下巴,明亮的蓝色大眼睛看着两位执法人员,“我是阮清,跟这两个小姑娘一起差点被炸死的倒霉蛋。” 这位语出惊人的大小姐有着布偶猫的伴随基因,而她本人也跟基因中百年前的猫科动物一样,无论是声音还是五官都甜美可人得恍如仙子翩然。 就是这位仙女此时此刻的脸色实在不算好,活像是谁欠了她好几百万,不仅不还,还非要跑到大小姐眼前晃悠一样。 “不说那个脑残了,这件事警官你们回了警局应该也就知道了,”阮清摆了摆手,“我回来是因为这个什么......失窃案,我们家怎么会失窃?” 一句话问得真情实感,再看那张甜美面容上不似作假的疑惑表情,感觉得到是真的觉得很费解了。 对自己家的安保系统真的很自信啊。 何流一边腹诽着,一边上前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遍案件经过。 “等一下,别的暂时先不要提,”阮清撑着下巴皱起眉头,明亮的蓝色猫眼挑起,看向周安辉,“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抬着下巴,浅金色的卷发涌过纤细的脖颈,活脱脱一只坐在沙发上,倨傲又漂亮的布偶猫。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有白璃含着清浅的笑意,低眉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手边金色发尾的卷。 而在大多数人的目光下,被这样质问的周安辉愣住,紧接着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薄红。 “清清......” 阮清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周先生,我觉得上次见面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是让你在我回来前收拾好东西搬离——我现在回来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阮清真的是个很有生活品味的人,她的身家也能让她不计价格的去选择自己心仪的一切。 现在,周安辉陷在柔软沙发里的腰背僵硬挺直,条件反射地下意识绷着面对镜头时的力度。 他的拇指神经质地摩挲着中指戒圈,钻石棱角在掌心压出深红齿痕。 这个姿势拍硬照时显得矜贵,眼下倒成了暴露焦虑的破绽。 “清清,我们之间还是有什么误会......” 他的喉结滚动着,试图让声线维持在一个称得上慵懒迷人的感觉上。 如水灯光映出他侧脸的轮廓,睫毛膏没晕、发胶没散,可左耳垂那颗阮清之前送的月长石耳钉,正在他的耳边晃得像个吊诡的钟摆。 “呵,我会让人打包好你的东西,现在请离开我的视线。” 当阮清冷笑一声时,他终于忍不住抬手,用指尖去勾后颈碎发,此刻碎发却被冷汗粘成绺,用手一拨弄,在皮肤上划出冰凉的触感。 这个时候白璃也看向他,比阮清略微深了些的蓝瞳平静如海,眼底却总有光芒流淌。 注视着谁的时候,总让人想起那片令人心驰神往的星芒海。 猝不及防对上了白璃的视线,周安辉睫毛乱颤,却下意识硬是扯出了个“破碎感”招牌表情——可惜这次嘴角抽得太僵,倒像张被揉皱的时装草稿。 一旁的阮清翻了个白眼不假辞色,白璃却很好脾气地笑了笑,点头示意,又体贴的率先移开视线。 她甚至照顾到了猫科基因伴随者的习性。 这样的和颜悦色显然让周安辉松了口气,他尴尬地环视一圈,到底还是在管家无声的催促中起身,去打包自己的东西。 “那么,他说是什么巨额财产失窃?” 余光里的人影完全不会令阮清动容,她语气随意甚至带了些调笑地开口,“仓库里哪有什么巨额财产?” 吃了个感情瓜的何流正瞟着周安辉离去、闻言又突然停顿的背影,还是身边的田静轻咳一声,缓缓接话道: “据周先生说,是仓库中最有价值的宝石。” 十分严谨,一字不落的复述了出来。 只不过对“最有价值的宝石”这个说法,阮清显然有自己的理解。 她靠上沙发靠背,眉梢一挑就嗤笑出声,“‘仓库’和‘最有价值’本身就是个悖论,要不然保险箱是做什么用的?” 这话何流跟田静都没法接,毕竟他们就是被以“仓库中最有价值的宝石失窃案”的由头,召唤到了这里的。 接话的是白璃。 “保险箱里的财物没有失窃吗?” 阮清转过脸,这位说话总是爱夹枪带棒的大小姐此时却分外好说话,水蓝猫眼一眨就歪了歪头,“我没有收到警报,这里的保险箱都有警报设置。” “还是去看看吧,”白璃看着她,“毕竟是特异【偷窃】光顾过。” 说着,白璃就已经率先站起了身,白色的裙摆微微荡了荡,紧接着她就迈开了步子。 阮清眨巴着眼睛,猫耳转了转,跟在了她旁边。 都说白小姐性格很好,明明那么聪明却没有一点天才会有的怪癖和坏脾气,这居然是真......嗷! 何流身后螺旋起飞的尾巴被自家上司一把拽住,在田静的眼神下,他的尾巴委委屈屈耷拉了下来。 田静和何流在后面打眉眼官司的当口,白璃已经笑着,向阮清随意问出口,“阮小姐好像很喜欢这里的房产?” “嗯,”阮清的猫耳动了动,一边走着一边跟白璃闲聊,“比起别的地方我更喜欢首都星,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我的家在这里。” 星际时代,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但也会有人更依恋首都蓝星的一草一木,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宁愿大把大把的投资都要尽可能完美的维护这里。 比如特异调查局如今的那位首脑,他就坚决不愿意挪动一点位置,连出差去别的星球都几乎不会在那里留宿。 这种情节白璃之前就领教过,如今听到阮清这么说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走着,白璃挽过耳边发丝的时候,手指勾动了襟前口袋里别着的钢笔—— “咦?白小姐你的钢笔怎么变形了?” 凑过去的何流眼尖,没心没肺地开口就问,全然没听到自家上司心累的叹息。 “这个吗?” 白璃回眸,迎上田静抱歉的目光,弯了弯眼睛表示自己不在意,紧接着便指了指自己襟前的钢笔,平静道: “来的路上用它别了一下手枪扳机,所以才变形了——看起来很明显吗?” “不,只是变了一下角度才......”何流的语气迟疑起来,“但是......别了一下、扳机......?” 这句话是不是听起来很不妙?到底是什么状况,才需要用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钢笔去别扳机? “大惊小怪什么?” 阮清抬了抬下巴,“不就是之前说过的,林家那个煞笔想要炸死我,被白璃识破了炸弹的地点,眼见炸弹不成就想要开枪,最后被白璃阻止。” 好、好言简意赅的概括...... “但是这是武装威胁吧?这种事情不应该这么轻描淡写吧!?” “没关系,会有管理局的专项人员跟进对接的,”白璃出声安抚,“报告也会在明天送到。” ......这不是什么报告不报告,等等......怎么还牵扯进了特异调查管理局?能在首都星的......难道是总部吗!? 就连田静都意识到了什么,上前半步开口,“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阮清眨了眨眼,看向那位从一开始就分外严肃的田警官,她挑了挑眉头,狡黠笑着,“你们真的想知道?” 田静的犬耳动了动,还是一脸正色道,“想知道,请务必告诉我们。”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第三章 比起官方的调查电话,更早一步扣响阮清通讯器的,实际上是她管家的消息。 老实说,很火大,本来在开荒上班就烦,听到自己已经分手的前男友赖在家里不走,还因为什么宝石失窃报警就更火大—— 搞笑,我家里有什么财物我能不知道吗?谁会把真正看重的东西,随便放到什么人都能进去的仓库啊! 但接到首都星警局通知之后,再不情愿,阮清还是深吸一口气安排了私人飞行器。 一方面没有必要跟官方机构碰一碰,另一方面,一个失窃案哪里值得警局与调查局联动调查呢? ......该死的周安辉!你最好真的是“无意间”发现失窃!!! 阮清就这么一大早,在心里骂骂咧咧上了飞行器,穿越宇宙星空飞往首都蓝星。 舷窗外突然漫开一片液态钴蓝,驾驶舱的量子玻璃自动调暗了几档,刚好维持在能看清又不刺眼的程度。 反物质引擎的嗡鸣骤然拔高,声音又被尽数遮挡在防护罩外,漂浮的星际尘埃在强光中像是化作千万颗碎裂成粉、又恢弘燃烧的祖母绿。 “跃迁倒计时五秒。” ai端庄的机械音裹着电流,听在阮清灵敏的耳朵里有着细微的震颤。 她的耳尖抖了抖,这个年代里基因伴随者就是这方面不太好,过于灵敏的兽类感官总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玫瑰星云的离子云团正以极快的速度坍缩,映在眼中便是粉色的星云膨胀又收缩,淡粉色的星尘被引力撕扯成丝状,又搅进引擎的气流中,在倒计时结束的下一刻,被扯出好长一段飘尾。 飘荡在星河中的粉色,成了最后映在她视网膜上的色彩,再定睛去看,宇宙中那颗水蓝的星球已经安静浮现在舷窗外。 近未来2350年,当然这是老派的纪年法,按照时下流行的纪年来说,现在是星历69年,人类已掌握跨星系跃迁技术,星际航行成为常态。 在2106年,世界的发展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拐了个弯,最初只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海啸,但随之而来的不是灾后重建,而是不可控的异变。 从那场海啸的受灾人群开始,有的人基因序列被完全打乱成为普世观的怪物,他们嘶吼、食人,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甚至最后完全失去了人类的体貌特征。 而极少一部分的人,拥有了令人惊叹的特殊能力,并且保有理智。 这场莫名其妙的海啸被称之为祖变异,从那一天开始,人类的发展向着一个从未预料过的方向奔驰而去。 而如今,所谓的基因伴随者,便是从那场异变之后,原本的人类基因与植物或动物的基因融合,又经过几代人的演变,性状趋于稳定后的人群。 比如现在的阮清,她们家是布偶猫的基因伴随者,没有特殊能力,但是听力、嗅觉等等感官更接近猫科的感知。 大多数基因伴随者都没有特殊能力,只是形貌上区别于纯种人类,以及感知系统上会更灵敏一些。 这些伴随者与纯种人类一起,便是组成了这个新时代的普通居民,只不过比起纯种人类,基因伴随者的数量多得多而已。 而另一些,不仅仅有了形貌的变化,还获得了一些特殊能力的伴随者,少一部分进入军方,更多的是走进了特异调查局的大门。 特异调查局,全名特异调查管理局,这是个比如今的星历还要久的部门。 一开始是秘密机构,不为大众所熟知,直到如今的首脑与其搭档掀起了改变整个世界格局的浪潮,为基因伴随者争取来了见光的机会,随着阳光敲碎阴霾,特异调查局也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现在,特异调查局已经是隐退在军警背后的机构,但地位依旧不可动摇,整个星际的【特异】依旧只能由其收容管辖。 【特异】是祖异变之后,与基因伴随者一同出现的产物,具有各种各样的能力。动物植物非生物,甚至非生命体都有可能成为【特异】。 异变不会停下,所以【特异】也不会消失。 这也是特异调查局哪怕到了现在,低调行事之后也没有没落,甚至愈加重要的原因。 不过阮清是个商人,她当然不至于对特异调查局有敌意,但在商言商,她必须要去预估这次联合调查后对股市是否会有影响。 而且今天的首都星在下雨,阮清从基因里就讨厌下雨,这让大小姐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飞行器停在了首都星统一飞行场的固定机位上,助理撑着伞小心翼翼不要淋湿了大小姐的尾巴,可尽管如此她的猫耳还是贴在了脑袋两侧。 助理收好伞,视线不可控制地看向正烦躁上下敲动的、毛乎乎的大尾巴。 ......已经烦躁到这种地步了。 助理默默推了推金丝眼镜,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边,只安静擦着自己的德牧耳朵。 今天的飞行场人很少,阮清抬头看了看,歪了歪头,少得不正常。 怎么,今天这个上班日是只有我两边跑着加班吗? 这么想着,阮清皱着眉头一转眸,却正好瞧见两道纤细的人影从入口进来。 她蓝色的猫眼定了定,猫科特有的瞳孔缓缓收缩,看向那边的两个人。 是两位非常年轻的小姐,看起来应该只是十几岁的少女。 一头黑檀木般长发的是纯种人类,蓝宝石一样的眼眸正微微弯起,似乎在与身边人说着笑语。 就算是见惯了镜子中自己的阮清都欣然同意,这位纯种人类少女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而她身边,更娇小些的是猫科基因的伴随者,她双手乖巧地拎了一个手提箱。 原本正抬眸认真听着对方说,但几乎是阮清的视线望过去的同一时间,那双冷静而无情绪的眼眸就瞬间锁定了阮清,立刻看了过来。 一秒钟的对视后,对方率先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阮清眨了眨眼,也回报以猫科的礼貌——同样立刻移开视线以示尊重。 而这样一望一移,等到阮清再抬眸的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自己的等候区坐下。 其实跟阮清离的不远,就只有两排椅子的距离。 如果她不进去自己的vip室的话。 阮清想了想,还是走进了自己的单人等候室。 也不知道这次联合调查是不是她们呢,走进去的时候阮清这样想。 能让她盯着看那么久的,当然不会只是一张美丽的脸。最重要的,是她们身上特异调查局的制服与肩章。 一些不成文的老传统,特异调查局施行搭档制,共有两大分类与六大部门。 所谓六大部门也就是指挥部、行动部、医疗部、应急响应机动部、科研部以及后勤部。 而这六大部门中,两大分类贯穿其中,也就是调查员与记录员。 哪怕是只负责科学研究的科研部,以及负责后勤基础保障的后勤部,也必须以调查员与分析员的搭配共同任务。 这是无数次生死中保留的最优解,至今已经成为了特异调查管理局的传统。 而黑色与白色的制服,就是调查员与分析员的区分。 但是......特异调查局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成员? 阮清有些奇怪,看她们的年龄最多该在对口大学读书才对。 思索着,提示音通知她私人浮动车已经准备好。阮清放下了疑惑,理了理头发从直接通道前往浮动车。 透明的玻璃通道能看到雨滴落下后又炸开的痕迹,一朵一朵,又汇成涓涓细流。 她转了转眼眸,这次没有在附近的地方看到特异调查局的官方浮动车。 也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 归根结底,这也不过是一个小插曲,阮清很快就将这两个少女身影抛之脑后。 霓虹在几百米的高空流淌成液态银河,阮清倚在如同黑曜石般质感的悬浮车后座,身边的助理正浏览着信息文件。 “前方车辆请求神经接驳。” 突然响起的ai提示音要助理都抬起头。 一辆镀铬悬浮车如同银色刀锋切入航道,轻浮而又挑战航规地劫在阮清悬浮车的面前。 助理确认,自己绝对听到了身边这位大小姐,已经十二万分不耐烦地咂舌音。 “先是周安辉又是他......最近全天下的煞笔都放假吗?” 阮清面无表情,“这是秦家那个二百五吧,刚被捞出来几天,又想进去了?” 秦家也算是富贵大家,只不过跟门风干净的阮家不同,每过一段时间就得曝出些私生活丑闻。 其中没被当做继承人的那几个子弟,更是快把拘留处的铁栅栏蹲出感情来了。 请求接驳的信息一直在弹,不断响起来的无情绪电子音听得人心烦。 不远处,交通警的蜂鸣器在云层间炸开青紫色电弧,十二架单人浮动车从立体航道俯冲而下。 阮清又咂了下舌,被迫打消了自己硬撞过去的念头。 “开过去,在附近的起落道临时降落停车,”阮清冷笑,“我要看看他脑子哪根筋没搭对。” 敢来卡她的车,你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神经没搭对,眼看着阮清在最近的起落道停下,对方居然也乖乖停了下来。 交通警的浮动车在不远处一个接一个落下,阮清却突然觉得心头一跳,有了些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她走出来,对方打开车门的瞬间,她闻到了雪松混着电子烟油的古怪气味。 年轻的男人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带着些不正常的兴奋。 他浮夸的珍珠色西装上跳动着全息装饰,这是秦家的最新服饰方向,而对方左手戴着老式机械表——表盘指针正逆时针飞转。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第四章 秦家现在算上私生子总共有五个孩子,新时代了,大家动辄活上个几百岁,实在是没有从前那样,对生孩子如此热衷。 而现在很不凑巧的,卡阮清车的煞笔还真的是秦家煞笔里的战斗机,从学生时代起就五毒俱全,蹲在铁栅栏里的时间比在学校还多。 偏偏有个能捞的姐,居然一次又一次把这东西捞到现在。 真能忍,阮清不止一次这么想,她家老头子要是给她领回来这么一个二百五弟弟,那可就别怪她大义灭亲了。 但眼前这个混账跟她没关系,受制于日益完善的法律,一时半刻阮清还真的只能磨着牙忍了。 秦家是豺狼的伴随基因者,刚一下车,对方尾巴上黑色的长毛就晃了晃。 豺本身就是喜群居的动物,有些人类恰恰也尤其看重的所谓的家族,两两结合之下,倒也能勉强理解秦家人这么爱捞的原因。 阮清面无表情的昂着下巴立在原地,助理先生正撑着伞站在旁边,他的耳根转了转,脸上的表情的柔和,可眼眸却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真巧啊,”对方笑着,“能在这里遇到阮小姐。” “这是正常行驶航道,准确来说你不是遇到我,是违法逼停我,”阮清扯了扯嘴角,“那么赶在你被送回栅栏里面前——你有什么事?” 对方仔细盯着她瞧,仔细到了不正常的状态,紧接着他非常短促的抽动了一下嘴角,扔开雨伞,完全不在乎自己被大雨浇湿的样子。 “有的时候,我会很痛恨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的嘴脸。” 他这么说,仰头又咧嘴笑起来,“但有时候,我又真的很好奇、我很好奇,你们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真的能一直......这样吗?” 雨水浇透了他的头发,让身上珍珠白的西装划出滑稽而狼狈的水痕。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一种求知欲?” 阮清眯了眯眼睛,她看着已经距离面前这个人几步之遥的警察,毫不留情冷笑道,“你是有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下一秒却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手臂伸展直直指向阮清的方向—— 规避危险的本能在这一刻发出警报,但实际上阮清本人并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得益于她确实优秀的助理。 接受过一定专业训练的助理先生,瞬间就判断出了安全方向,在自己的上司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就已经飞快出手,单手将人揽到了安全位置。 甚至还不忘举着伞。 一切发生的太快,阮清只能感受到什么东西突然抵上自己的腰背,一瞬间天旋地转之后,她换了个位置站着,金属的伞杆正贴着自己的肩胛骨。 除了被拢着腰背,飞快被迫换了个位置而划过耳边的风声和雨声,阮清其实没有听到其他特别的声响。 助理挡住她的大半身形,出于一些趋利避害的本能,阮清没有贸然探头去看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转了转耳朵,轻轻抬手拍了拍助理的肩膀,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不太好说。” 显然前面的状况让助理先生也觉得不好描述,所以他的尾巴甩了甩,慢慢直起腰,缓缓退到了自己上司身后,“您自己看吧。” 什么跟什么? 阮清一头雾水地抬眼,刚看清的一瞬间就惊讶的她眼瞳猛然一缩—— 大雨滂沱,这里是城市中心外缘,暗银色雨幕笼罩着七号起落平台,电离层泄漏的紫光在云层深处翻涌。 远处飞驰而过的悬浮车尾焰在大雨里拖曳出破碎的霓虹,被雨帘割得细碎、又融化的全息广告残影在雨帘中扭曲成幽灵般的色块残影。 正对面,男人癫狂扭曲的神色还定格在脸上,阮清良好的视力甚至能看清他通红眼底的红血丝。 而这样一幅以暗色调构成的压抑画卷里,突然凭空出现一抹亮色。 穿白色制服的少女立在车道边沿,只有一只脚踩着车道。制式靴底一半踩着车道的最边缘,另一半靴跟悬在半空。 狂风呼啸,裹着雨点席卷,而她黑檀木般的长发飞扬,连带着裙摆一同在腿面涌动,露出膝盖之上几寸,皮质腿带的轮廓。 伞骨边缘垂落的雨线,在狂风中化作飞旋的水晶帘,而她握着伞柄,透明伞的伞面镀层在某个瞬间映出交错的银光。 白皙精致的脸微仰着,她竟然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另一只完全悬空的靴这才缓缓提起,踩进了车道,她向前又了半步,胸前金色的徽章转过一瞬的辉光。 阮清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裹着雪白制服袖的胳膊向前伸着,袖口处探出一握的手腕,单薄脆弱到骨骼都薄薄一片,血管清晰可见。 一支黑色的钢笔握在她手中,被那样纤细的手指捏着,正别住了一把老式机械手枪的扳机。 他们都穿着白色,可珍珠色在雨中显得黯淡,她身上的制服却雪白,在大雨中和肩章与腰扣一同流转光芒。 然而各样光彩之中,就连远处的霓虹都只是那双眼睛的陪衬。 那双蓝色的眼睛,宝石样熠熠,却又海洋般沉静。 “想法很不错,象牙的机械老手枪,只在航道上确实可以躲过安全检查。” 她的声音响起,是阮清想象中的清澈和缓。 “但是先生,你忘记了,”昏沉大雨中,她笑起来,漂亮的蓝眼睛弯了弯,“传统物理机械最有趣的地方,不正是只要有一个正确的支点,就能撬碎整个系统吗?” 对方的棕色眼眸这时候才迟缓地转过去,他的表情定格在脸上,眼睛却割裂一般的转动着,看起来不像是个生命体,而像是什么拼凑出来的产物。 阮清浑身的汗毛竖起,她下意识攥紧了自己助理的肩膀衣料,焦急让她甜美的嗓音染上干涩:“等......!” “阿莉,”那双蓝眼睛依旧浮动着柔和笑意,她的声音也柔和,尾音被打落在了大雨里,“小心一些......” 或者更大的原因是被突然响起的尖锐脆响遮盖。 有一道更加纤细小巧的身影破云而来,暖橙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汇成一道细细的绳,然后牢牢钉进车道里,那道光一般的绳索向上绷紧,又瞬间柔软弯曲下来—— 一个黑色的影子落了下来,没有人听到落地的声音,这么多人的眼睛就算想要捕捉对方的动作都很勉强! 电光火石,没有人来得及反应。 “小心一些,至少让他能开口说话——这点小事而已,我可不想再被叫回去复述植物人的意思。” 她轻柔的声音响起,补全了最后没出口的话语。 制式皮靴的声音响起,她一边收回钢笔,一边歪头看了看,于是蓝眼睛又弯起来,语气柔和而轻快,“这样就很好。” “嗯,”回答她的是突然出现的娇小少女,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轻到没什么起伏,“我有注意力道,上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说话的时候她正踩着男人的脊背,一只靴踩着脊梁,另一只踩住后脑,将对方的声音全部闷向湿润的车道与他的喉咙间。 这突然出现的少女单手拎了一把离子枪,枪口向下,枪柄靠在她的后肩,暖橙色的绳索溃散成光又在她另一只手的指尖消失不见。 透明伞轻巧遮上她的头顶,如同两簇绒蒲公英般的耳朵转向前方耸立。耳廓边缘被半透明的银白色短毛包裹,越往耳尖越膨松,耳内淡粉色的绒毛会随气流微微颤动。 身后长而蓬松的尾巴高高竖起,黑色斑点被白色包裹落在褐黄色的尾巴上。 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小巧的手掌接过了对方的伞柄。但是同为猫科基因伴随者,阮清很清楚的感受到了,她突然高兴起来的情绪。 ......这两个,到底什么人??? 她的疑问显然也是在场所有交警的疑问。 摁着自己配枪的交警动了动耳尖,凝视了一瞬间她们的肩章,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开口问道,“我们没有接到通知,你们是特异调查局?” “您好,”白色制服的少女转过脸,温和开口,“我们是——” 她的声音被突兀的声音打断,黑色制服的少女脚步顿下来,不满地皱起眉头,看向刚刚被松开,就开始大喊大叫的男人。 “你们......你们都要死!” 他该是被瞬间打断了骨头,现在只能趴在地上声嘶力竭,“一个都跑不了......一个都跑不了!等我引爆炸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手腕上机械表的表盘被磕碎,锋利的玻璃碎片将他不断疯狂搅动的手指割得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表盘,只能隐约看到一点数字的形状。 当指针被颤抖着拨回正确的时刻,几秒过后,男人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凝固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围的交警们面色大变、神情严肃,支援信息已经瞬间发送往总部与爆/炸/物处理部门。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好像很惊讶,秦络先生。” 男人费力地抬起头,看向那双依旧从容的蓝眼睛。 “你......你......!” “昨天路过赫利俄斯环的当地警局,我看到些有趣的事,你最近的动向有些太明显了,先生。” “你的行动是最简单的推理——总之炸弹被我的同伴拆除了,而在赫利俄斯环警方到来之前,我们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她款款蹲下身,单手拢着自己的裙摆,“我们,特异调查管理局。”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第五章 “等等......等等等等......!” 何流有些混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努力捋清逻辑道,“也就是说,这个秦络在赫利俄斯环有了犯罪事实,所以才被抓住蛛丝马迹,追查到了他今天的报复社会行为?” 这......完全说不通吧! “他在赫利俄斯环不管做了什么,怎么可能最终推动他报复社会?他又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追查了!” 白璃轻声笑了笑,“对于他来说,恐怕警方的追查只是生活的调味剂,能兑着酒液一饮而尽。” 对于两位警官来说,这句漫不经心的比喻实在有些刺耳。 何流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一直和颜悦色的白璃看过来,食指竖在唇间轻轻晃了晃: “接下来的内容不方便告知,真的感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个月后的社会新闻。” 一个月...... 就连阮清都侧眸看了看她的侧脸,能说出这样明确的时间,很明显是已经掌握了一定证据。 但既然刚刚被温和警告了权限,这个时候谁也没有贸然问些什么。 一直安静跟在最后的田静轻声转移话题,“就是这里吗?” 电子光束扫过阮清的虹膜,眼前的仿木质门缓缓打开,“如果要说我最喜欢的,那确实在这里。” 与专门仿成传统木门的电子门一样,其后的书房也追求了逼真的仿传统装潢。 对于现在的星历69年来说,遥远的近现代二几几几年装潢风格就是传统复古。 “我们一家人都更喜欢老一点的装修风格,”阮清本人显然也很满意,她有些兴致勃勃的介绍道,“这里的所有家具都是专门做旧和加了仿制外观的,怎么样?以假乱真吧!” 阮家近几年在阮清的带领下进军了家居市场,显然这些就是这位大小姐的自豪之作。 白璃跟在她身后走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实际上是最远处、也最靠近落地窗的书桌与曲面屏。 仿黑色大理石的悬浮书桌,侧面流淌着星云状的纹路。在其旁边,曲面超薄屏嵌在哑光金属支架里,正在空中投出各种花卉的全息投影。 与书桌相反的方向是无框玻璃书架,内嵌了一排排呼吸灯带。其上一本本真空层封存的纸质书封面上,标题正周期性地切换着。 显然只是装饰用。 灰白拼色的沙发宽大,会在有人坐上去的时候,自动变化出最适合的人体工学曲线。 当清洁无人机掠过全景落地窗时,所有人下意识望过去,落地窗内超强化玻璃瞬间自动转为雾面,将室外用以清洁的离子暴雨,瞬息过滤成珠帘般的柔和光瀑。 智能中控台化作一道极细的银线,正游走在地毯与地面,在有人触碰时会亮起浮空的界面。 阮清的水色高跟鞋驻足在书架旁,扫描过她的瞳孔后,自动变化、打开成一个保险箱。 所有人都有分寸的避开,只留她一个人打开这只隐秘的箱子。几声机械脆响之后,阮清示意其他人过来看。 何流有些雀跃,阮家的大小姐会这样仔细保存的,究竟是什么珍贵到了不起的东西? 是最新的科技产物?还是什么起死回生的复活舱......不对,这个大小,可能是复活舱钥匙? 归根到底,连癌症都被攻克的现在,到底是什么能够被她这样保存? 这样想着,何流凑上去—— 保险箱内垂直悬浮着七层真空舱,每层壁面蚀刻着对应色光的纳米级衍射纹。 隔着透明的保护层,能让所有人看清整个内部的一切。 “这是......宝石?”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还有些不可置信,“就只是一些宝石?” 什么叫“就只是一些宝石”?! 阮清瞪圆了眼睛看向他,拔高音量道,“这可是天然彩钻!而且每一层我可都是做了布置的!” 确实能看得出来,这位大小姐是真的很喜欢她的收藏,也是真的用心装潢了保险箱。 七层的真空舱内,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颜色与布置。 红色浮于顶端,十二颗血红彩钻放在浇筑成的半透明红色蜂巢网格中,一定程度色温的激光束穿透蜂巢晶体时,棱角间迸发的不是光斑,而是类似毛细血管破裂的血雾。 红雾丝缕,拱托着仿若鲜血凝结般的红钻。 第二层是星空,刻意维持的超低温,蓝钻悬浮在环形强磁场中央,皮米级位移器持续微调钻石的角度,确保每刻钟都呈现出宇宙星云的图案,甚至在配合时间变换星象。 简直像个超豪华日历。 接下来的第三、四、五层都是植物系列。 第三层模拟的是活体生态缸,仿真的微缩丛林置于其中,绿钻悬浮一侧,装作是缩小版树林的树叶。 第四层是用金箔铺满的画框,黄钻安静躺着,配合四周的激光光束,折射出的光斑拼凑成《向日葵》的色块版。 第五层是单纯悬浮在微引力场中旋转的粉钻,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当瞳孔传感器检测到注视者时,钻石内部会在四周特殊衬层的折射下,浮现樱花从绽放到凋零的投影。 第六层的紫钻封存在人为制造的伪黑洞里,表面覆盖着会吞噬一定波长光线的量子薄膜。在保险箱打开的一刹那,量子薄膜释放光线,制造出不断持续而飘动的极光。 最后一层是碳化钨合金锻造的莫比乌斯环,其上置着几颗黑钻,一定功率的紫光灯扫射时,那些本该吸收所有光线的切面,会突然析出彩虹状色带——巧妙利用了电子束与钻石晶格光栅干涉。 白璃凑近了些仔细看着,忍不住笑着感叹道,“这不是储藏,这是美学,将整个可见光谱框定在有限空间里起舞——阮小姐,这个保险箱确实价值连城。” 被认可了审美的阮清翘起尾巴,“天然彩钻能有这样媲美人造宝石的净度与大小?这里面随便一个就能买下不止一座城市!” 何流咽了咽口水,默默在心里估算着这到底是多少钱。 而田静注意到,刚刚还面露赞赏的白璃轻盈后退了几步,蓝色的眼眸平静扫过周围,像是已经对这些美丽而价值不可估量的彩钻失去了兴趣。 她抖了抖耳朵,慢慢走到白璃身边,“白小姐,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白璃抬起眼,脸上带着轻松柔和的笑意。 “发现?不,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验证了我的猜想而已。” “很有意思的参观,我也认识一位宝石收藏家,有机会的话很乐意为阮小姐引荐,”她弯着眼睛,“那么我接下来有些赶时间,我们长话短说——” 阮清回过头,明亮的猫眼对上弯起的海洋。 这一刻让她回想起不久前的起落车道,在瓢泼大雨中,白璃也是这样的神情,几句耳语,轻描淡写就击溃了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仓库中丢失的宝石,在场诸位,应该都对是周安辉先生的自导自演这一结论没有异议,”停顿了一下,白璃的视线扫过所有人,“很好,那么我们继续,跳出这场滑稽的闹剧,我们的问题集中在周先生的报案信息上,也就是关于特异【偷窃】的所有描述。” “很遗憾,这里确实能感觉到特异曾经存在过,我的同伴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排除周先生说谎的可能。” 云莉面无表情的立在她身侧,只尾巴尖抬起,悠悠晃了晃。 “但是,【偷窃】怎么会放过这里这么昂贵的宝石,反而去仓库里?” 何流提出了异议,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骤然有些安静的空气让何流不安地垂落尾巴,他看向自己的上司,却只能瞧见对方似乎早有所料的神色。 另一边,白璃平和地看着他们,她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轻声开口: “有关于你们权限的案件汇报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一切相关事宜将由特异调查管理局接手,如果有需要,我的上级将向贵局提出协作申请,感谢二位的配合。” “他收拾好了。”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云莉冷不丁出声,娇小的少女没去管任何人,只看向身边的白璃。 “那就开始行动,”白璃转眸,“阿莉,注意些。” 暖橙的光芒猛然在云莉指尖汇成一线,下一刻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任何迟疑,简直像是早就研究好了这里的地形方位一样。 什么意思? 阮清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她才像回过神来一样,反应出一个有些离谱的结论—— 从一开始,早在周安辉那个二百五报警前,他就已经被特异调查局盯上了! 而白璃只是顺水推舟,借用这个案件来观察和评估一些事情而已。 能是什么事情?是周安辉这个煞笔干的事,有没有她阮清,甚至阮家参与! 想通了这个关窍,阮清冷静下来,“白小姐——” “我知道的,”她的话被打断,白璃笑着开口,“不必担心,我很乐意交阮小姐这个朋友,只不过阮小姐最好去查一查家里的产业,越快解决越好。” 她的态度安定下来了阮清的心,阮清也笑起来,“我也很乐意交白小姐这个朋友。” 漏洞可以补救,重要的是,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显然以目前来说,阮清得到了这个机会。 白璃离开了,从屋里人的角度,看不到她离去的背影。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第六章 中午十一点四十分,白璃乘坐阮家倾情提供的浮动车到了特异调查局总部。 本来是倾情赞助,但是被白璃以她还有几个月才成年,而未成年不允许单独驾驶浮动车为理由拒绝。 现在这个时间是大多数人准备午休的时候,被特别准许的私人浮动车降落又离开,留下白璃和云莉并肩向总部大门走。 这里是首都蓝星的中心,整个特异调查管理局总部的所在。 总部放眼望去共有五座高楼,一幢公馆式起居楼,占地面积将近共有一百六十公顷。 算上起落坪、停靠处以及防御等等,占地面积可达到两千多公顷。 听起来是个有些惊人的数字。 但实际上,目前科研部在空间上的研究已经稳定而成熟,地表实际投影面积与实际可利用空间比为1:400—— 现在展示出来的、肉眼所能观测到的,不过是整个特异调查管理局的冰山一角。 用现任局长的话来说,我们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五座楼中最中间、占地面积相对较小也是楼体建筑最复杂的那座,是指挥部、行动部以及局长办公室的所在。 剩下的几栋楼中,占地面积肉眼可见最大的那栋是收容楼,也就是各种特异的看守楼。 科研部与医疗部的两栋楼比邻,后勤部与应急响应机动部共用一栋楼。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有六大部门,但由于异变的不可控性,导致能够正式入职特异调查管理局的人少得可怜—— 这也就造成了应急响应机动部有一半以上的人员实际上是两大核心部门,指挥部与行动部的人值班兼任。 与普世观下的概念稍有出入,特异调查管理局中,后勤部除了有常规意义上的职能,诸如财务、维护等等的辅助职能外,还兼有前期的信息搜集和后期的资料整合等。 这是早在调查局成立初期就具备的职能。 关于一项特异的处理流程中,最开始的发现过程中,一般分为两种形式。 第一种就是其他机构发现异常,上报给特异调查管理局,负责对接的就是后勤部。 在这一阶段,后勤部需要甄别是否真的属于特异情况,并且搜集情报,递交给指挥部,由指挥部判断需要启动怎么样的行动预案。 而第二种就是被特异调查管理局直接发现异常,这种时候除了行动部与指挥部,其他部门发现人会直接与应急响应机动部联系,后勤部信息的搜集与机动部的行动一同进行。 在一切工作结束后,负责人的过程报告由部门主管确认后,报送后勤部统一制定卷宗保存。 由于后勤部的工作正常来说,有一些并不需要间接或直接的面对特异,故而这里也有一部分只留守在岗位,做些普通机构和公司部门也会做的工作。 这一方面是直到近一百多年才开始放宽的,也是到了现在,后勤部的任职人员人数已经快赶上行动部和指挥部加起来那么多。 而在彼此连廊连通的四座高楼、稍远些且封锁严密的收容楼,以及独立的起居楼后,实际上是单独于整个特异调查管理局之外,其下辖的教育机构,也就是目前白璃与云莉正就读的地方。 入职特异调查管理局的方式有三种途径,一种就是面向整个社会的考核与招聘,基本上都是普通文员与科研人员。 第二种是特殊人才发掘机制,有极少数人,哪怕成年后也会进行二次变异,从而进化出不同的能力。 但二次变异是极度危险的,没有调查局的介入几乎不可能有人生还。 故而有这个前兆的绝大多数人都会主动寻求调查局的帮助,之后再由调查局评估其能力等级,双方共同确认是否入职。 最后一种,就是目前白璃与云莉所就读的教育机构。现下基因筛查技术已经完整而成熟,早在一个孩子刚出生起,就能得知其是否拥有特殊的异变能力。 而等到基础学业结束,确认自己想要入职调查局的人会选报“特异调查专业学院”,也被简称为特调学院。 再经过统一考核与筛查,合格人员正式就读特调学院,完成学业后进入预备科,经过两年的实习评估确认最终被分往的部门。 从这一种途径进入调查局,算上大学的就读时间总共要花费七年,可谓精挑细选培养出的人才,几乎都是分往指挥部与行动部这两大核心部门。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比如目前的医疗部副部长,就是在七年之后毅然决然拒绝了指挥部的邀请,转而进入医疗部的。 而白璃也是在十六岁这个年纪就拿到了预备科的徽章。 十三岁入学,十五岁毕业后破格进入预备科,经过一年实习—— 要不是首脑以年纪太小为理由,强硬将人压在预备科,如今十七岁的她早就进入了指挥部。 没人能猜透这位多智近妖般首脑的考量,但他也确实算无遗策。 临时登记的私人浮动车只能停泊在十九号起落跑道,这里正好对着科研部所在机关楼的侧门。 白璃拢了拢头发,抬眼望去,大门口不出所料地同样立着两道人影。 一黑一白,黑色制服的那位落后半步,似乎正百无聊赖地低头,不停在终端机上输入什么。 她扬起笑脸,唇角抿出乖巧的弧,走近了些后,对正前方双目快喷出火的男人打招呼:“柳组长,我们回来了。” “我可不敢当,”接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冲过来的柳连岸扯着嘴角阴阳怪气,“跑出去了就不见消息,白小姐还记得我呢?” 白璃摸了摸鼻子,低眉顺眼站在他对面挨训。 柳连岸见她这个样子就来气,看起来乖巧,其实心里指不定琢磨什么坏点子! 哪个好人家的预备科实习生,成天不听指挥一溜烟就没影了的!? 想到这,柳连岸气愤不已地磨了磨牙,忍不住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站在人家的大楼门口就开始教训小辈: “我是不是带你出去的时候叮嘱了一路,叫你不要乱跑——那可是刚刚开发的赫利俄斯环星阵!” 刚刚开发地界总是混乱的,制度的铁腕尚且还没有开垦过的地方,其危机总是令人瞠目。 柳连岸是这同批新秀中最稳妥的,要不然这次跟赫利俄斯环的分局对接也不会让他负责。 可正因如此,在一个扭头发现自己弄丢了这个大宝贝的时候,他才会吓得羽毛一把一把的掉。 开玩笑,这可是白女士最小的孩子,更是在首脑膝下教养长大的女孩! 毫不夸张,要不是柳连岸在赫利俄斯环的警察分局找到了白璃,他连自己以死谢罪的死法都安排好了。 而当时,这个害他连忏悔书都起好腹稿的罪魁祸首在干什么? ——她只是平静地移过来一双蓝眼睛。 整个赫利俄斯环星阵共有十二颗星球,其中五颗是人造恒星,又有三颗是特异调查管理局的科研部主导制造的。 当时他们正在伊塔卡,作为十二颗开荒星的其中一颗,就连他们所在的警局都不过只有十名警员。 建筑是新建的,一切设施新颖完备。 伊塔卡那天原本是个阴沉天色,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阳光挣脱了浓云,肆无忌惮的穿过玻璃尽数拢在她的侧脸上。 她正看着一整面墙的电子屏,双手环胸抱着自己的胳膊肘,然后她转过来,宝石一般的蓝眼睛平静无波,只说—— “我有一点事情要做。” 于是柳连岸被这一眼隔在了半开的玻璃门外。 他是这几年来崭露头角的新秀,在人均年龄被拉长到了可怕的长度后,整体的社会节奏也在上层人士的统一控制下变得慢起来。 就连诸如特异调查管理局这样,之前相当一段时间死亡率都居高不下的部门,如今已经有余裕将一个新人在不同岗位分别压几十年,以确认其真的充分了解这份工作,并且必要时能独当一面。 如今与曾经已经遥隔太久的光阴,当年名动一时的天才人物们成为了传说中的一个句点。 但在某个时刻,可能也就是隔着玻璃,一次不经意而一触即分的对视,也能让你窥见这份“曾经”的厚重。 比如当时还是个行动部新人的柳连岸,不经意间与首脑对视的一眼。 再比如现在,他倏忽对视的蓝眼睛。 调查局里没有人不知道白璃的名字,几百年来唯一一个天才到让人沉默的人物,以一己之力,让她所实习部门的所有人能多出来近一周的假期。 而这一刻,柳连岸终于知道,为什么当白璃被调来行动部时,副部长会捏着调令突然叹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准备好,我们有麻烦了。” 因为这位了不起的天才小姐,既不像她寡言清俊的父亲,也不像她火焰般热烈的母亲。 她像极了从襁褓时就将她养大、一直亲手教育至今的教父,特异调查管理局的最高首脑。 哪怕到了如今,所有人,进入特异调查管理局的第一天,无论哪个岗位都将被耳提面命的一句话是——“不要惹怒权柄的首脑,不要欺骗红发的死神。” 过于高昂的代价没有人可以承受。 白璃的外在一直以来都太具有迷惑性,以至于柳连岸直到这一眼才发现,她跟首脑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享受游戏而好奇心旺盛,不论棋盘两端搁置着什么棋子。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第七章 事实证明柳连岸的大脑警报系统没有错乱—— 因为就是从那半个小时后,这位天才小姐带着自己的临时搭档在众目睽睽下脱身,只在需要权限时给柳连岸这位组长发一条消息。 这件事,是指“白璃在伊塔卡星不知所踪,又发出了平安消息”这件事,当然是被吓得毛又掉了好几把的柳组长,立刻上报给了副部长。 想瞒也瞒不住,出来的时候是十四个人,回去只回去了十二个,副部长是疯了才会问都不问一句。 而得知了这件事的行动部正副部长,这两位一直跟在首脑麾下的中流砥柱沉默片刻,用一种让人心惊的放纵态度示下——无须汇报,只要她需要,所有权限向她开放。 这种放纵背后的含义让柳连岸压力顿生,从那一天咬牙切齿开始开放权限后,柳连岸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以这种规格正在培养、打磨的人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何止是没睡过好觉,这一段时间,柳连岸都快把睡觉戒了。 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几天自己过得是什么苦日子,柳连岸把牙咬得吱吱响,抬眼看了看面前低眉顺眼的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动报告呢?” 嗯? 白璃一顿,她好像确实把这事忘了。 先斩后奏、擅自行动、脱离队伍,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后果——没有后果。 目前的一切行为,白璃都稳稳踩在底线之内,就算看起来胆大妄为了些,但其实她知道,除了会挨些说教,其余什么事都不会有。 除了行动报告这件事。 这确实是忘了。 旁边一直像是神游天外的云莉没有出声,只尾巴一点一点垂了下去。 柳连岸是什么人?白璃脸上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立刻的,柳连岸就抱臂挺直了腰杆,冷笑着,“从第一天擅自离队开始,一直到现在总共五天的行、动、报、告、呢?” “这五天你没少跑啊?调用权限查了一个星球上的五家医院、三家商场,警局那边递过来的文件里,你追查了人口失踪对吧?抓了十八个人口贩子,炸了一整条仓库街,好威风啊白实习调查员。” 柳连岸眼睛一眯,阴阳怪气的语气加重,“那我问你,你的行动报告呢?” 汗、汗流浃背了...... 被人捏住了把柄,白璃不敢吱声,缩了缩脖子。 “呵,”见她这个样子,柳连岸先是冷笑,紧接着又冷酷无情地开口,“补上。” 好冰冷的一句话。 连旁边的云莉都一个猛抬头。 “这五天你离队干了什么,有多少事是协同其他单位的,还有多少是局里自己的,一桩桩一件件你都给我写清楚!有一件跟其他单位递过来的事对不上或者没有......白璃,你就给我回家一个字一个字重写!” “另外还有一万字的检查,交不上来你们俩给我等着!” “还有你!” 没等人回话,柳连岸迅速调转枪头对准云莉,“她叫你走你就走?走之前跟她一样连个招呼都不打——你当时就在我面前!扭头就走!!” 白璃眨了眨眼,有些惊讶地偏头,她旁边的云莉面色如常,但耳朵紧贴着脑袋顶。 当时她确实是溜了之后给云莉发了个消息,见对方找过来了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你是从组长面前,堂而皇之、大摇大摆走的啊? 白璃肃然起敬。 提起这件事,柳连岸看起来肺都要气炸了,一侧眼看见白璃脸上的表情,更是一口气梗在心口,差点没过去了。 眼看着自己搭档就要气死在科研部侧门口,周允川推了推眼镜,挺身而出,意有所指道,“那边那个躺着来的,怎么回事?” 他是海洋生物的基因携带者,头发的颜色带着幽幽的蓝,尤其是发尾,蓝色更加明显。 而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也听着总像是带着飘渺的水汽。 跟风风火火的柳连岸不同,周允川是个总慢悠悠的人,经常性出现柳连岸大步流星冲在前,他搭档周允川打着哈欠晃在后的情景。 而此时此刻,周允川透明镜片后的眼睛依旧懒散地半垂着,视线若有所指般看向云莉垂下的手上。 柳连岸早就习惯自己搭档慢腾腾又冷不丁出声说话,这时候几乎是条件反射压下心头所有情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不认识,这谁? 但能被这么提溜过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着,柳连岸臭着脸直接问出了声来。 刚刚才喜提五天不设上限字数的日程报告和一万字的检查,现在白璃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开口就点出了最核心的一句话: “一部分特异因为未知原因,能被人驱使。” 现在是午休的时候,正好有研究员揉着脖颈双眼无神地下了电梯,行尸走肉一样从侧门走出来。 最近几天他们项目组刚好有重大突破,已经连着好长一段时间没走出过科研楼了,这么猛地一出来照到太阳,还真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丧尸一样晃过来,有气无力地从不知道为什么堵在侧门口的四......噢,地上还有一个,五个人身边走过去,闲闲地想,真有意思,在侧门口cos雕像群呢。 柳连岸喉结滚了滚,阳光可能确实是有些刺眼,他眯了下眼,只留下一句“跟上”就转身往办公楼走。 落后了几步的周允川正在身后慢腾腾打电话,一边打电话,他一边接过了云莉手里的嫌疑人。 明明是一个大活人的重量,偏偏他们两个交接的时候像是经手了一片羽毛,云莉脸上还是没什么神色,而周允川蓝幽幽的发丝越过肩膀,发尾在空中稍微晃了晃。 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的两个人,外加一个昏迷的嫌疑人上了另一部电梯,人影在电梯银白金属色的外壳上划过,紧接着便随着脚步不见。 白璃目视前方,光影在她虹膜上曳过,却没能让她偏转一瞬间的视线。 “叮” 电梯到了。 柳连岸一直没说什么,只沉着脸,出了电梯就一路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而白璃就那样轻车熟路地跟着。 指挥部和行动部的部长办公室在同一层,再向上两层就是局长办公室。 办公楼的隔音非常好,至少站在十六层的电梯口,听不到十五层来自两大部门的喧闹声。 厚实的暗色地毯铺了整条走廊,踩在上面的所有声响都能被柔软的地毯吞噬殆尽。 指挥部部长这一段时间在外参加会议,目前大小事宜由副部长夏凉全权处理。但推开办公室的门后,里面却有四个人。 柳连岸动作顿了顿,他下意识停在了原地。 之前周允川在楼下的时候就已经给部长打了电话,指挥部的主事人现在会出现在行动部部长办公室不稀奇,稀奇的是另外一个人。 “早上的时候还下了雨,现在突然就阳光明亮,今天的天气好奇怪啊。” 坐在窗边椅子上的男人撑着脸颊,他原本侧过脸看着窗外,现在看向门口笑着说。 那是个非常俊秀的男人,面容精致到分辨不出年龄,甚至俊出了消磨不掉的少年气。可矛盾的是,时间像是在他身上凝固又在灵魂流淌,那样俊美的外表,气质却沉得像影。 哪怕正弯着眼睛微笑,都让人瞧不出神采飞扬的欢喜。 光影在他身上摇曳,洁白衬衫反衬而去的光让那张面容更加白皙,衬衫的袖子解开袖口,随意搭在手腕,而下摆扎进黑色的西装裤,其下是一双没沾上灰尘的皮鞋。 他浓黑的发间只有人类的耳朵,全身上下能够观测到的皮肤不见任何羽毛鳞片,他是纯种的人类。 整个特异调查管理局只有两个纯种人类,而能够不穿制服不佩戴徽章,拖着椅子坐在行动部部长办公室就天气闲聊的,只有一个人,特异调查管理局的局长,封不弃。 柳连岸握着门把手,短暂地忘了动作。 而紧接着,他就听到身侧响起一道同样气定神闲的声音,“现在这个季节,本身就是天气多变的时候。” 白璃同样弯起眼睛,和自己的教父对视。 他们两个人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相像,两张连唇角弧度都几乎一样的笑脸正相对而望,瞧着让人后脊背隐隐发凉的相似。 “这几天外面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封不弃撑着脸,望过来的眸光潋滟,猛地一瞧甚至有了些温柔的意味。 “见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人。” 在柳连岸愣住的时候,白璃已经巧妙地闪身,从他的身后走到了封不弃的对面。 白璃轻声这么回答,但是很快又问出了一个有些莫名的问题,“你见过那些想要挑战你权柄的人吗?” 空气似乎沉重了下来。 但是不管是白璃还是她面前的教父都像是一无所觉,封不弃连姿势都没换,甚至眨了眨眼,语气毫不吃惊并且随意道,“这可太多了——你说哪一位?” 这是我能听的吗? 行动部副部长拉了拉帽檐,遮住自己有些冒犯的眼神。 白璃真的想了想,看她这个样子是想挑一个得体些的措辞,“嗯......应该算是后起之秀?最近才叼着小玩意出来炫耀的小动物。” “这样啊,那应该是没见过的,”封不弃的语气里透出淡淡的遗憾,“我一般只在小动物穷途末路的时候去给他们临终关怀——这种时候都不露个面,未免太没有礼貌了。” 这话说得就很没礼貌。 指挥部副部长默默撩了下耳边的发丝。 说着,封不弃施施然站起身,他的姿态一直很好,行止坐卧都能看出从小潜移默化来的优雅。 “也在这里太久了,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他笑着,眸光划过自己的三个部长,紧接着又落在面前的白璃身上,擦肩而过的时候以感叹的口吻说了一句笑语,“我这个年纪,也到了天气热起来就想要罢工的时候啊。” 白璃转眸,眉梢似乎动了动,却只是同样平静地回应,“我知道了。” 于是封不弃又缓缓笑了笑,挂着微笑走出去的时候,还记得很有规矩地拉上门。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渐渐吞没了封不弃的背影。 白璃抬起眼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三位部长,她脚下步子动了动,蓝眼睛里落进去了阳光,温和柔软的光芒从眼眸中盛起。 “部长,有些有意思的事。”她温和地笑着,这么说。 “你先换个说法,”柳连岸揉了揉脸,语气里带着些莫名其妙的疲惫,“我现在对‘有意思’应激。”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第八章 白璃从善如流把“有意思”换成了“有趣”这个措辞。 虽然没什么具体改变,但是聊胜于无。 最近这几天的事情,说起来其实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而已。 白璃本身也不是什么擅长讲故事的人,条理清晰地便说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来让人觉得有些诧异,这声势浩大的五天,起因不过是一张偶然被风吹落的传单。 那天是进入行动部实习没几天的白璃第一次跟随外勤,是不算危险的任务,从听到任务名单之后,白璃就心知肚明这一点。 而任务当天,举目望去,除了被委托带队的柳组长和搭档,其余所有人都是到岗没几年的新人,这一现状也验证了她的结论。 只不过在这个队伍里,白璃格外的新而已。 赫利俄斯环上的开荒任务已经告一段落,驻扎在罗德岛区、埃维亚区和阿尔戈区上的分局成员已经圆满完成了阶段性任务。 这三个人造星球是由管理局科研部主导制造的,相对来说工作更好开展些。 就算到了现在,特异调查管理局的人手依旧不怎么宽裕,这三个区的成员作为经验者,需要带着总部来的新人去剩下九个星球上帮忙。说是帮忙,实际上也不过是观摩学习为主。 在古神话中罗德岛是太阳神赫利俄斯与女神罗德结合的产物,而根据古代历史,曾经首都星上的罗德岛拥有一座太阳神巨像,在当时被称为古世界七大奇迹之一。 现在首都星上曾经的古世界七大奇迹之一早就毁于地震,而星环中,罗德岛区上却重新耸立起太阳图腾雕像。 那天的天气非常好,准确来说,整个赫利俄斯环绝大多数就没有天色不好的时候。 毕竟其得名,也正是因为预估日照量是联邦星系中的最高。 巨大的太阳雕像参考了古历史文献中的纹样,太阳没有形体的辉光拟为水波般的条纹,长短间或地拱卫着正中的圆。 雕塑的正下方是特殊的地面,看上去除了颜色略深些与其他地面毫无二致,实际上能使如此如此巨大的雕塑凌空悬浮的原因正在于此一一发生了特殊的场。 与雕塑材质所散发的弱场相对应,才完成了骄阳当空的雕塑主题。 古时代的人们将可能会将这称为神迹,而到了如今这不过是用来城市装潢的小把戏。 当时白璃走在队伍的最后,单手搭在眉骨,抬头努力去看那一座巨大的太阳图腾雕塑。那样明亮的阳光之下,哪怕是人为搭造出了一小片阴影,那双蓝眼睛依旧熠熠生辉。 她只顾着仰头看,柔韧的腰肢努力向后仰着,发尾飘飘荡荡的,还没来得及停下细微的摆动,就被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揽着挨到了腰上。 是云莉,她突然走过来托住了白璃的后腰。 白璃回眸,视线跟云莉对视一瞬,紧接着下移,看向一个蹒跚学步着的小孩子身影。 看起来不过一岁的孩子,闷头撞到了云莉腿上后就有些茫然地坐在了地上,被不远处飞奔过来的母亲抱进怀里。 柔软的雪白兔耳还是一个小尖尖,耸动在孩子圆圆的脑袋顶。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太淘气了。” 看起来还很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不住道歉,她跟怀里的孩子都有一双焦糖一样的眼睛。 云莉抖了抖耳朵,声音轻轻地说了声“没关系。” 紧接着就闪身到了白璃身后,再也没出声了。 “真可爱的小孩,”白璃笑着,又闲聊一样地开口问道,“现在这个时间......专门带孩子来广场玩?” “是要去对面街区买东西,”这位女士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是这孩子......也是我疏忽了,一个没留神她就跑到广场上来了。” “小孩子活泼些好,”白璃瞥了一眼已经渐行渐远的大部队,笑着道,“或许可以请保姆?我听我的母亲说,我小的时候当时可多亏了保姆,要不然她会疯掉的。” 此乃假话,纯种人类婴儿过于脆弱,白女士从白璃出生第二天开始就没有带过她,但是现在不会有人戳穿她。 闻言,抱着孩子的女士兔耳向前立了立,神色中划过一抹忧虑,到底还是同样笑着开口,“有保姆确实会方便,但是......最近还是我看着她吧,等过一阵子再说。” 白璃眼睫微动,神色却没什么变化,望了一眼其他人的方向,微笑着告了别。 带队的柳连岸好像终于发现自己丢了两个人,正皱着眉头向她们看过来。 “抱歉,”白璃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很乖巧地道歉,“雕塑很漂亮,看得有些久了。” 到底不是多大的问题,柳连岸也没多说什么,只又叮嘱了一遍,“不要掉队,这里不是首都星。” 白璃看着他,只笑着,也没回答。 大概再过几小时,柳连岸就会意识到她没给出具体答复这是多恐怖的事,但此时此刻的他只以为这是白璃的默认。 赫利俄斯环上的常住人口目前来说并不算多,周围的建筑崭新干净却也同样空旷。白璃他们毕竟不是来旅游的,短暂地了解过当地情况后,十四个新人就被赶鸭子一样赶到了其余开荒星上去。 对于忙得脚不沾地的分局人员来说,一方面可能是真的不乐意带小孩,但更多的还是时间不等人,他们是真的缺人干活。 能被交付到他们这些人手上的任务,想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大多也就是整理核对海量的资料信息之类。大家都是在本部预备科里轮过岗的人,这些文书方面的工作也算是轻车熟路。 白璃依旧跟在队伍的最后,默不作声地到了伊塔卡。 跟罗德岛一样,伊塔卡的得名也是根据首都星的古神话。 目前,星际中最早开发的星系被命名为盘古星系,承载着联盟中几乎所有的人类活动,整个星系是由于首都星古神话中的东方神话而得名。而正在进行开发的俄利俄斯环——也就是现在白璃正身处的星系——则是根据北方神话而得名。 历史的洪流滚滚淹没,现在的人们更多是依照方位为这些古神话命名。 而伊塔卡在神话中是奥德修斯的故乡,远航的国王历经十年艰险终于重夺王位回到故土。 白璃挑了挑眉梢,不置可否。 正垂眸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时候,身边突然有人轻轻挨了挨她的手腕。白璃抬眸,正好对上了云莉暗含关切的眼神。 “没事的,”她歪头笑了笑,有些无奈道,“我只是在想些事情——我们纯种人类也没有脆弱到坐几次飞船就受不了。” 云莉的耳朵抖了抖,眼眸依旧望着她的面容。 “是关于刚刚,就是那位带着小孩的女士,”白璃抬手,食指的指节摩挲着下巴,蓝宝石般的眼眸微微垂下,像是又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很奇怪,太奇怪了,有些我们尚未知晓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已经习惯了临时搭挡谜语人的云莉歪头,继续盯着她,直白地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什么奇怪?” “嗯?啊——” 白璃回过神来,一边慢慢迈开步子跟上大部队,一边轻声对云莉解释道,“是关于那位女士的说辞,倒不是说她是坏人——她确实有什么未尽之语,但那是面对陌生人时该有的隐瞒,只是——” “她说,‘最近还是我看着她吧’这就很微妙,结合后面的句子,这就完全可以推测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令这位女士不放心自己的孩子离开视线一刻,哪怕进行日常采买都要带在身边自己亲自盯着。” “母亲想要亲自看着孩子......这是什么奇怪的事吗?”云莉不懂就问。 “这当然不奇怪,”白璃笑着,但很快唇边的痕迹却淡了下来,“如果在其他任何一个星球上的话。” “这么年幼的孩子是需要大量精力去照顾的,就像我们看到的那样,一个年纪那样小、正在学步的孩子,一不留神就会自己蹒跚跑开。如那位女士所言她是出门进行采买——我看到了不远处她的浮动车,目前罗德岛的购物点确实只有中心广场有,而她也确实是开着浮动车想要采买一段时间的生活用品。” “在其他任何设施完备、安保完整的地方,带着小孩出行都没什么——” “但阿莉,这里是正在开荒的星系,仅仅只招募了第一批正式移民者而已,并且孕妇、幼童与老人并不在招募范围。也就是说,这位女士应当也是一位开荒工作人员,大概率不是官方部门——官方部门的怀孕人员会第一时间返回原星球,那么就可能是哪个注资企业的员工,在罗德岛上生育了一个女儿。” “柳组长在我们还没上飞船前就嘱咐了开荒星的危险性,在一位调查局的行动部组长眼里,我们这些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在发生了什么危险的时候尚且无力招架,那么一位开荒的员工怎么会不清楚呢?” “或者说,她不是不清楚,而是权衡利弊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白璃转眸,旁边的霓虹的光落进那双眼眸,有一瞬间的辉光流转而过,“一定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情严峻到了让这位女士认为,孩子一旦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就会出现危险。” 甚至这个危险,远比在开荒星上可能遭遇的污染、特异暴动等等危险的多。 最有意思的是,这件事目前没有任何一个官方机构得知。 那么,发生了什么呢?这里可不仅仅有调查局的分局入驻,是哪个人、哪个组织,或者哪个特异竟然能够躲过那么多双耳目? 她想着,眼角余光里突兀地飞过了一抹白色—— 是一张传单,因为胶水不够牢靠或者什么其他原因,总之这张传单从宣传栏里掉落了下来。 虽然已经进入了星际时代,但是一些传统而古老的方式依旧被保留了下来,比如传单。 白璃定睛去瞧,慢慢向前走的脚步突兀停驻,那是一张寻人启事。 今天的伊塔卡少见的有些天色阴沉,飘落在地面的纸张一半正好落进建筑的阴影里,那上面是一个短发发尾打着卷、玫瑰一样簇拥着脸庞的年轻女孩,笑靥如花。 “阿莉——” 白璃瞧着,轻声道,“我有些事,你先跟上去吧。” 可能是察觉到了云莉的迟疑,她又笑着安抚道,“没关系,我只是去趟这里的警察局,不用担心——柳组长大概没过多久就会找到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第九章 你就这么直接去当地警局了啊。 行动部部长神色有些复杂,看了眼脸色黑得能滴墨的柳连岸,到底是没说什么再次给自己下属暴击的言论,只是难掩好奇地问: “那么,你是怎么取信于当地警方的?”就凭你那个预备科的徽章? 姊妹部门之间一些信息是公开的,比如人员构成,像是白璃所持有的预备科徽章,拿出来骗骗不怎么了解的年轻民众就算了,要是想骗过专业机构却不可能。 而被这么问了的白璃只是微笑,“我没有做什么,只是就那么走进去,然后讲了讲道理而已——” 配员不到十人的当地警局真的非常忙,忙到白璃走进去的时候都没有人发现。 目前警方的绝大多数工作还只是安全保障,毕竟伊塔卡上的第一阶段开荒工作还没有结束,并没有招募第一批移民人员,只是从一开始就入驻的开荒人员在这里。 这颗星球并非人造星,而是是隶属于几个私人企业多数控股支持的开发星球之一,与官方机构不同,这里的开荒人员除了企业的一部分职工还临时招募了几批开荒人员。 现在警局里就正在给一百来个新招募的开荒人员进行备案和户口登记。 这也是当时打出来的招募噱头,可以无条件的得到新星球的永久居住户口。 之前几个星球上的资源已经被划分,结构固化趋于稳固,那么新星球就不失为一个破釜沉舟的机会,虽然是从头开始,但是也正因如此,拼一把说不定还有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机会。 开放式办公区十几张桌子挤在一起,每张桌子上堆满了纸质文件、功能性饮品和各种电子设备。半空中的半透明投影屏上花花绿绿挤着几十条备忘条目,有些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第十区基建队报案称有斗殴,已经联系过急救,林队,麻烦你从第八区出来后再去第十区看一下。” “这里是伊塔卡星警察局,小朋友你多大了?十三岁是吧,请再重复一遍,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吗?或者标号?嗯嗯......好的,你戴了一顶蓝色的帽子是吗?请在安全的地方不要移动,巡警尽快就会赶到——二队,未开发区有孩子迷路,谁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那去......先快去看看情况。” “对对对,在这里填写,证件呢?直接在这......不是,是这,对......” 白璃听着,绕开人群慢慢走到了一张桌子前,正核实证件与文件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有犬科的基因,大概是连轴转的忙碌让她的尾巴蔫哒哒地耷拉着,面上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办理户籍问题。 “叩叩叩” 对方的视线下意识追过去,只看到一只敲了敲桌面的手正慢条斯理收回去。年轻人抬眼望过去,正好看见白璃微笑的面容。 她没有说话,只安静笑着立在原地,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 年轻人左看右看,几秒钟的迟疑后她犹豫着问出声,“这里是伊塔卡警察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 “我想看看最近失踪案的情况。” “......啊?”年轻人呆滞,视线在她八风不动的面容上转了一圈,“这个......可能不太行......等等,你是特异调查管理局的人?!” 这个名头确实好用到出奇,至少可以说是年轻人话音刚落,周围的声音就有一瞬间的停顿。紧接着,一个明显看着更年长些的警员走过来,他示意年轻人让开,自己站到了白璃面前: “就算是特异调查管理局想要借阅我们的资料也需要上级的许可文件,还有......你搭档呢?就算是你们预备科不也是会分配搭档?” 听起来对方很了解调查局的结构以及一系列官方流程,但白璃还是那副表情,连唇角的弧度都没变过,似乎没有感觉到对方借用这种熟悉表达出的、隐晦的拒绝。 “不,我不是以特异调查管理局的身份来的,”白璃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四折的寻人启事,慢条斯理的展开,又举到所有人面前,“我是以私人名义,为她而来。” “你是她的亲属?” “素昧平生。”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听着,我们现在很忙,要找乐子你出门随便!” “我跟她从没有见过,难道我就不能过问她的安危了吗?” 白璃歪了歪头,完全没有被已经有了怒色的警员吓到,只轻声继续,“而且,我认为你们的方向错了。” “......扣帽子没有用!小孩,我们现在忙得很,你要是实在想解决你那无处安放的英雄主义,那就回你们管理局去找找过往卷宗,别来我们这——” “不止一起,这不是单纯的走失案,这是涉案可能数十起的绑架拐卖。” “什么?”立刻接话的是正在办理信息的开荒人员,他凑过来关切问道,“这里竟然有拐卖!?” “胡说八道!” 回过神来的男人明显气恼了起来,抬手就想揪住白璃的衣领把她推出去。 而白璃轻巧的后退一步,鞋跟在地面轻轻踏出“嗒”一声,她堪堪躲过那只手,立在原地,蓝色的眼眸抬起望向对方似乎能喷出火的眼睛,前半句像是喃喃自语般开口,“我其实不太想这样,但是......好吧——先生,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你又想说什么?”对方已经被气笑了,“你算什么身份,在这里查我的私生活?” “私人身份,而且不是想要查您的私生活,只是一点小建议——” 白璃有些无奈地摊开手,脸上甚至带上了些怜悯的神色,“建议您还是不要给外遇对象转钱了,这个世界上男人给男人设起套来可更不会心慈手软。” ......哈? 被挤到旁边的年轻人瞪圆眼睛,耳朵跟身后的尾巴几乎是第一时间竖了起来,目光如电般锁定了两人。 外遇......还是男的! 好大的瓜!快切!!! 而被指控的男人脸皮抽了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给我滚出去!” 说着,他就要上前动手了。 “斗殴可是违法的,警察斗殴罪加一等......” 旁边的年轻人以一种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嘟囔道。 她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就已经挡到了白璃的面前,是个身量很高的女性,看起来跟田静一样有杜牧的伴随基因,乌黑的发丝利落的剪成短发,发尾呈一道干脆的直线与嘴角齐平。 “你想干什么!”她厉声呵斥道,“想在警局里对无辜人员动粗吗!?” “......局长,不是......是她先污蔑我的名誉!” 女人不为所动,匀称而紧实的肌肉哪怕隔着制服都能瞧见轮廓,她将白璃挡了个严严实实,依旧厉声开口,“那也不是你动手的理由!你可以控告她,但是不可以动手,这些天天给民众宣讲的道理,你身为警务人员难道忘记了吗!” “......没有,抱歉局长,我实在是气昏头了。” “你的道歉不该对我,”这时候女人才稍微让开了身,心平气和道,“你该向她道歉。” 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还是依言开口道,“对不起,这位......小姐。”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中,白璃作为另一个当事人是表现得最轻松的——她甚至有闲心,在被人挡在身后的时候,向那个年轻人眨眨眼睛笑了笑。 而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是探出脑袋,“没关系,你也没有真的伤到我。” 听到这种微妙挑衅的话,那位局长看了她一眼,同样严肃地开口,“但是这位小姐,随便污蔑警务人员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污蔑他,”白璃平静道,“这只是一个建议,如果他不放在心上我也无所谓。” “那么你的证据呢?” “看到的。” “你是说你昨天晚上看到的?凑巧吗?我提醒你,跟踪他人也是不正当行为。” “不,是现在看到的。” “他的妻子是你们系统里的人吧?就算不是这个警局估计也跟大多数人熟识,”白璃的视线落在对方的手上,“那枚戒指,虽然还套在手指上,但是表面划痕、污渍都没有清理过,但是从他抬手的时候能看到侧边沿却比正表面亮,如果摘下来就能看到内侧比外侧亮。” “这只能证明频繁摘卸,”另一位警官接话,她抬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戒指,“我的也是这样。” “呵,你以为我们这些人跟你们这群养尊处优的人会一样吗?” 男人冷笑,“你们坐在办公室里坐井观天,我们这些人可是要在现场奔波的!” 白璃看着他,片刻后突然看向局长,"他这样算不算污蔑?不仅仅是对我,还是对我们整个特异调查管理局。" 局长端详了她几眼,在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点了点头,“严格来说,如果能证实工作量,那确实属于污蔑。” “一件一件来,”白璃摆了摆手,“首先还是刚才的话题,这位......刘警官说得对,但是你可以对比一下你和他的戒指——” 白璃瞥了一眼对方的铭牌,确认了这位警官的姓名后继续道,“在进行现场工作时将珍贵首饰摘下这确实是人之常情,但是,同理,面对珍贵首饰的时候我们也是在珍视保存的。” “您看,您手上的戒指干净、没有划痕和磕碰,可见是被妥善保管着的,”白璃转向从刚刚开始就沉默的男人,“但是你的戒指却不是这样,你明明不在乎,却还是会频繁摘卸——你对那位男士很上心嘛,连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都会考虑到,是在照顾对方的情绪?真细心。” 很难说是不是嘲讽,话是这么说的,但白璃脸上却一派平静,“与之可以形成对比的是他的项链,保护的非常好这是其次的,更重要是——那是一枚黑欧泊,目前的市场价昂贵到可以买下这半个警局。” “那么请回答我,这么昂贵的首饰是你、或者你的家庭可以消费得起的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第十章 有几秒钟的安静,周围来办理户籍信息的人都默默不吭声,只竖起耳朵火热吃瓜。 “这......” “宝石可以送去鉴定,所以不要用什么‘假货’之类的说辞妄图欺骗,”白璃看着他,甚至勾唇笑了笑,“还有你身上的香水,别误会,你当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但是你的外遇对象有。” “当然你可以搪塞你的同事,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出外勤的时候沾到的,毕竟谁都有可能有用香水的习惯——你的外勤会见到谁?目前来说这个星球的投资方里,你能见到谁?” “拉倒吧,谁出外勤能见到这些人啊,”年轻人又开始嘟囔,“人家保镖都比我们工资高。” 白璃闻言忍不住笑起来,“嗯......这么说也确实,但是你身上的香水可价值不菲——” “这款香水是秦家最新推出的系列,特殊的香味成分,接触到男性和女性的皮肤后会散发出不同的香味,而作为男香来说,这款香水以森林的气息以及长久的留香为主打牌。” “从这点来说,秦家的研发还不错,这个留香应该有......十个小时以上了,根据你和他的见面时间推测,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男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尤其是警局的大多数人也不是蠢材,平时只是工作太忙没空关注自己同事的首饰,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想到别的上面去。 可现在不一样,白璃的话清晰明了,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看看对方的神色,谁都不是傻子,还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一时间,各色目光都投向了半天回不上话的男人。 白璃却依旧不受干扰,“这也是我建议你,不要再跟他有金钱往来的原因——那枚宝石是失窃宝石,送你这块宝石的人没安好心呢。” 很不凑巧,白璃确实认识一位对宝石有狂热爱好的人,这枚宝石失窃的时候,对方难得在她耳边念叨了一两个小时。 话题转回了最开始的“建议”,白璃好整以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看向身边的局长,“我来是因为想要借阅最近的失踪案卷宗,请问可以吗?” “......警局的卷宗不能以私人名义借阅。” 白璃眨了眨眼,她换了一个说辞,“我是来提供技术援助的,但是提供之前需要信息共享。” “你是不是姓白?”局长看了她好几眼,突然这么问。 “是,”白璃点点头,“我姓白,叫白璃。” 怪不得。 “我姓田,之前有听说过你。”简单的介绍后,田局长看向其中一位警官,“跟进一下,跟总局核对赃物信息,同时有需要就去联系检查系统。” 这就是在怀疑对方还有钱权交易问题了。 “你是跟着其他人来赫利俄斯环协助学习的?” 一边往监控总室走,田局长一边看了她一眼,“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这里出事了?” “明面上什么都还没发生,”白璃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局长,我认为还是快点核查一下失踪人口比较好,不仅仅是伊塔卡。” “......我知道了,”田局长关上玻璃门,示意她往屏幕前走,“资料信息一会就会送过来,不出意外你应该还需要监控。” 分局局长的权限有资格调动这个地方的所有资源。 “这里是数据信息,可以先看看。” 从终端手环上投影出来的虚拟屏幕上跳出了一片片资料信息,其中还包含有影音信息。 白璃一目十行,阅读的速度快到让人心惊的程度。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玻璃门。田局长亲自去开的门,让两个抱着纸质资料的年轻人进来,一男一女,其中那位女性正好就是刚刚大声嘟囔的那位警官。 “两个月以来,在这里已经有三起失踪案,”白璃移开视线,“这在一个开荒星很不正常,为什么没有引起重视?” “因为这三个人有在其他星球的活动迹象,”田局长,“我跟进了这个案子,如你所说,这种事情很不对劲,但是在其他星球如果发现了对方的自由生活迹象,那么失踪案就不成立。” “还发生了什么?”白璃一边快速翻着纸质资料,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问询没有得到回应?” “......差不多,其他分局提供了这三个失踪人员在当地的监控信息,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影像,但是——联系不上他们,所有消息都没有回执,就连当面去找他们都找不到人影,之后又会在下一个星球发现监控影像。” “就像他们在躲你们,”白璃接话,“所以警方只能认为对方并不想回到伊塔卡,也说得通,毕竟这里是开荒星,生活环境总是不尽如人意的。” “不过,”她从众多纸质资料里单独挑出来了一份,跟她手上的寻人启事并排放着,“虞香,刚成年没多久,报案人是她的母亲。” 白璃瞧着,连眼睛都没抬起来,却冷静开口道,“这就是您怀疑的地方,对吗?” “少见的植物基因伴随者,没有父亲随母亲生活,去年跟随母亲来到伊塔卡——是开荒的中期啊,很能干的母女俩,一边兼顾家庭在学校的成绩还不错,今年考上了女娲星的学校还是以全奖的头衔——她没有理由放弃。” 田局长几乎要叹气了,“是这样,就是你推测的这样,其他人都可以说是受不了开荒的苦所以不告而别,但是虞香......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说着,又有人敲响了玻璃门,门轴被推开的时候带动一缕风拂来。 “局长,有件事我觉得您需要知道,”来人肃着脸,耳朵绷紧直立着,“之前有十三岁的孩子报案,说是在未开发区迷路,但是我们的人去现场看过后没有找到这个孩子,但是捡到了他的帽子,蓝色的——局长,这个孩子失踪了。” “叫上人去现场勘测,”田局长皱着眉头,“从监控影像中找到这个孩子的样貌,再去联系他的父母。” 白璃看着那顶帽子,冷不丁开口,“年纪越来越小了。” 什么?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她,而被目光锁定的白璃若有所思地盯着帽子走过来,“他们在筛选,对他们来说年纪越小越好。” “是说......那群绑架犯在挑人?”年轻人最先问道,“他们绑架这些人是为了什么?敲诈不出几个钱的吧。” “没有哪个为了敲诈的劫匪会绑架这么多人,”白璃看向田局长,“联系其他分局吧,我怀疑这里有人进行人体实验,局长。” “越年轻的身体越不容易产生排异,他们这些人......” 白璃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短促地笑了一声,紧接着又正色起来,“麻烦把从第一起失踪案到现在的监控信息播放给我看看。” 说着,她已经重新走回了屏幕前。 几个警官面面相觑,下意识看向面色冷凝的田局长,其中第二次来、稍微年长些的警官,她犹豫着开口,“局长?” “去找出来,还有今天失踪的这个孩子的信息,核查出来后也给她共享一份。” 说着,她就已经走出去准备联系赫利俄斯环上的其他分局,竟然是就这样相信了白璃的说辞。或者说,白璃的话只是证实了她自己的一些推测。 推门出去前,田局长扭头看向白璃,“我听过你的名字,白璃,希望这次你也能带来奇迹。” ...... 奇迹是在一个夜晚降临的。 赫利俄斯环上,一进入夏季后白昼就会显得漫长,睡眠的时间很短,只有太阳落下之后他们才能仓惶下闭上眼,等到太阳升起就会像猪猡一样被赶上车,蜷缩着身体挤挤挨挨地待在闷热的车厢,前往下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虞香也不知道她在哪,当时她拿上了录取通知书,高兴地买了一堆平时根本舍不得买的食材,准备回去后跟妈妈一起做一顿丰盛的大餐,高高兴兴庆祝一下。 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人捂住了口鼻,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而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就已经在一辆古旧的车上。 他们一直在路上行驶,老天,虞香从来就没见过还有这种只能在陆地上跑的车! 但也正因如此,途中他们没有经过任何一个关卡——现在都是浮动车,检查关卡都在天上,地面上当然无人管辖。 第一天的时候虞香只是感觉到自己被塞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了,没有任何的光线。 她没办法坐起来,只能蜷缩着身体,膝盖紧紧贴在下巴上,以这么一个姿势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等她被人拖出来的时候,虞香几乎觉得自己的脊柱要被折断了。 幸好她是虞美人的植物基因伴随者,要不然腰可能真的会断掉。虞香苦中作乐,这么想着。 但是很快她就乐不出来了。 她被带到了一个集装箱,里面挤挤挨挨有十几个人,她对上了十几双惊恐的眼睛,空气比刚刚跟闷热难受。 虞香被人拖进去,紧紧捆住手脚,很快,熟悉的惯性又来了,虞香知道这是又启程了的意思。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得自救! 在第二天,她被扯出来塞进另一个集装箱时,虞香在心里这么想着。 她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人的面容,每次都是四个蒙面人过来驱赶他们。但是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已经这么久过去,虞香一直都觉得昏昏沉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但不幸中的万幸,她的头脑尚且还清醒。 至少脑子没有被毒坏,她可是要去女娲星上学的人! 虞香费力地用后脑勺和肩膀把自己的身体拱正,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不光要借助箱壁努力半天,甚至还气喘吁吁。 “你们......你们都是谁?”她轻声问。 全密闭的箱子里没有任何光线,只有缝隙处能透出些许细微的光。虞香费力地眯着眼睛,一个一个望过去,几秒钟后才有一个同样怯怯地声音轻声回答,“你......你是不是之前在伊塔卡星?”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虞香几乎都要两眼放光扑过去了! “你也是吗!?” “嗯,我之前见过你的。” 虞香冲着那个方向努力望过去,“那你知道......这些人到底是......”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细微的几不可闻,生怕被人听到一样。 “我只知道我是莫名其妙晕倒的......我......”有哭腔传来,“我很想家......” 周围又有几声哭声传来。 谁不想家呢? 悲伤的情绪是会传染的,空气中浮动着苦涩的味道。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第十一章 在第四天的时候,虞香察觉到自己好像恢复了些力气,之前抬都抬不起来的手臂现在已经能自如弯曲抬起。 也是在这一天,一个小孩被塞进了他们的箱子。 正好就在虞香的脚边,那个孩子还在不住的哭泣,小声地叫着妈妈。 虞香也想自己的妈妈了,她忍着鼻酸,努力调动力气将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扶起来,“你......你是从哪来的?” 浑身同样没有力气的孩子靠在虞香身边,他甚至在瑟瑟发抖,哭得惨兮兮的脸上还沾着泥灰,“伊塔卡......” 孩子小声回答。 “伊塔卡......?你是从伊塔卡被他们抓来的!?是伊塔卡哪里?” 孩子不理解为什么虞香反应这么大,但出于对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人的信任,孩子还是小心翼翼的地点了点头,“嗯,我就是在伊塔卡被抓来的,我......我去未开发区附近玩,迷路了,给警察姐姐打了电话,姐姐让我在原地等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就感觉眼前好花,然后就被谁捂住了嘴巴,最后就不知道在哪了。” 听起来除了报警这一段,跟这里所有人的遭遇都一样。 但是现在虞香更关注另一个问题—— “未开发区......未开发区附近是第十区和第九区......”虞香喃喃自语,“我是从第五区被抓走的......我们好像在被往星球边缘送?” 这群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沿途抓走这么多人,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虞香不清楚,但是却由衷地感到后脊背发凉,她意识到,这群人很有可能是想要通过什么途径把他们运到别的星球上去,要不然不会大费周章地要到正常活动区边缘去。 一旦离开了伊塔卡...... 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要离开,按照速度大概计算的话,今天晚上必须要离开! 虞香放松身体,在被人又一次拖出箱子时,假装自己完全没有恢复力气。她的脚踝在被拖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地上,可虞香强忍着不发一声。 根据之前的经验,等到他们这些人全部被拖进去后,这些人就会锁上门然后出去,并不会跟他们待在一起,只要操作得当,今晚就iu可以逃出去! 虞香这么想着,几乎是屏住呼吸缩在角落里在等这四个人离开。她不敢睁眼,害怕自己的表情露出破绽,便像前几天一样假装自己依旧浑身无力、迷迷糊糊的,靠在身边人的肩上闭着眼假装正在入睡。 她的演技还挺不错,不断有人过来巡视,但是几回之后,这些人到底还是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她听着他们锁门的声音,直到听到那一声细微又清脆的、锁舌卡死的声音后,虞香的心再也控制不住地激烈跳动着。 又耐性等了半分钟,确认他们的脚步声相继走远后,虞香这才试探着动了动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围还是一片漆黑,但此时此刻,之前让她倍觉不安的黑暗却成了纯天然的掩盖。 虞香慢慢动了动胳膊和腿,确认自己不至于站不起来后,她摸索着摸到脚踝上的绳索,从裤子的皮带上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类似刀片的东西。 那是她为了方便,每次都别在腰带上的,用来割快递的外包装盒尤其好用,因为也不算开刃的管制刀具,平时的出行也不会被检查出来,一来二去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还带着个这种东西。 幸好她有这种习惯! 虞香两只手被绑在一起,努力捏紧那个小东西,一下一下割着自己脚踝上的绳索。绳索不仅捆得紧,而且还很粗,虞香几乎割的手腕都要报废了,这才终于感觉到脚踝上的桎梏一松。 她欣喜若狂,努力又割了好几下,终于把自己的脚踝解放了出来。 紧接着她叼着刀片,好几下都割到了自己的手背,但是她连一下停顿都没有,终于也成功解开了自己手腕。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虞香摸着地面小心站起来,周围实在是太过黑暗,她凑到每个人身边,小声地将一个又一个人唤醒。 也如她所猜想地那样,每个人的抗性不同,有人很快就能清醒,甚至可以自己割绳子,但是有的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这里的空间不算大,虞香摸着壁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完一圈。 她记得这里有一扇钉死的窗户......找到了! 极其幽微的月光从缝隙中落下,像是一道银白的蛛丝。 虞香踮了踮脚,以她的身高要整个人趴在墙上,指尖才能挨到一点点窗棂。 “我来帮你,”一个人摸黑走到她身边,是第一天回答她的女人,“怎么了?” “这里有扇钉死的窗户,我想试试能不能把这扇窗户打开,但是......我够不到。” “我来,”另一个人也走过来,是个男人,“我力气还是没恢复,但是我个子高,你骑在我肩膀上试试看能不能够到!” 他这么说,虞香也不扭捏,也幸好对方确实不矮,这个高度刚好适合虞香发力——她五指扣住木条的边缘,也不管木刺会不会割破手指,就那样死死扣住,努力往下掰。 “咔嚓” 一声响动后,虞香猛然间感到手中一轻,让她整个人都向后一抖的惯性带动着本就没什么力气的男人也向后仰,本身就因为药物没什么力气,还好几天没吃过东西,这一下两个人都重重摔在地上。 糟了! 虞香疼得冷汗直冒,但这个时候她实在是顾不上,只攥紧了手里被她的鲜血染得血迹斑斑的木条,努力爬起来盯着大门。 其余人也惊慌失措地互相搀扶着,拥到虞香身边。他们不敢说话,空气中只能听见彼此紧张而颤抖地呼吸声。 脚步声近了,虞香攥紧了手中的木条,把最小的孩子拨到自己身后去。 有人在开锁......锁快开了! 虞香冲向前,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条! “砰!”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撞到了门上,瞬间就把整个门撞得凹陷。 虞香猛然停顿下,她吞了吞口水,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凹陷。 “砰!” 伴随着第二声巨响,已经变形的门完全掉了下来,要不是旁边人手疾眼快拉了虞香一把,她都险些被砸到。 最先伴着月光落下来的是一个不省人事的人,正是那四个蒙面人中的一个! 虞香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那个施施然收腿的娇小人影,看起来那么小巧的一个人,竟然可以踹倒一扇门! “是机器,”有个声音这么说,“阿莉,去找有人类体征那个。” 娇小的少女侧过身点了点头,紧接着有暖橙色的光芒突然蔓延,紧接着那个娇小的人影就瞬间消失在了门口。 于此同时,一道雪白的人影完全显露了出来。 对方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那双眼睛看过来,含着柔和的笑意,“虞香,找到你了,幸好没错过你的开学典礼。” 月光彻底洒落,让这个小小的仓库终于露出全貌,大片的灰尘还在空中乱飞,虞香看着她,又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她这时候才感觉到手掌好疼,手指也好疼,被磕到的脚踝好疼,全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太疼了,她忍不住哭出了声。 周围断断续续又有人哭,所有人都开始哭,脱力的身体摇摇欲坠地跌坐在地上,十几个人的哭声渐渐变大,他们互相依偎着放声大哭。 白璃向前走了几步,拢着裙摆蹲在了最打头的虞香面前,“别怕,你们如果不能走动就留在这里,马上就会有警方来。” “你......你要去哪?”虞香哽咽着,下意识追问着她的去向。 “控制你们的人里,应当只有一个是人,其他都是协助机器人,”白璃很好脾气的轻声道,“现在我要去找那个人,问清楚前因后果。” “他们......他怎么会说实话啊,”虞香的精神这几天过于紧绷,猛然间松懈下来,让她控制不住地下意识说,“坏人才不会......” 白璃笑起来,蓝眼睛注视着抽抽嗒嗒的虞香,狡黠俏皮地眨了眨,“我去问的话,他一定会说实话哦。” ......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事都是你干的,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白璃蹲在地上,单手撑着脸颊叹了口气,宝石一样的眼眸中浮现些无奈的神色,“就算没打算老实交代,也没必要说这种没水准的假话吧?” 她撑着脸,视线重新落在地上的男人脸上,“这位先生,我姑且认为你确实是主谋——那辆车你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 “老古董了呢,放在某些古董收藏家那大概能卖出吓死人的价格来,”白璃勾起唇角,那双蓝眼睛此刻被月光浸出了些冷意来,“你是想告诉我,凭你这个无名小卒就能得到这样的一辆古董吗?” “并且你需要这么多人做什么?是怎么在这样一颗新星上凑巧发现如此适合古董形式的路面的?燃料你是怎么解决的?这个方向没有人烟,但是恰巧有个一次性的跃迁基站,这么巧?这是你建的吗?” “并且抓到人后却不急着联系卖家,反而在这里兜圈子——你是想要凑够二十人吗?” “这些问题,你、能、回、答、我、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第十二章 “所以你就把人打成植物人了?” “......我没有动手打人。” “我的问题,”行动部部长顿了顿,换了个说法,“所以你就让云莉把人打成植物人了?” “......不,部长你到底是怎么想我们的?只是审讯手段出了点小差错而已,”快到审讯室了,白璃脚下的步子稍缓,“简而言之,我们没想到他的脊柱这么不经踩。” 正推门的副部长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些意味深长,“真的吗?我还以为......算了,先解决手头的事。” 白璃动了动眉梢,但是几位部长和柳连岸已经走进去了,她也只是稍微迟疑了片刻,紧接着也跟在最后走了进去。 审讯室在办公楼的第三层,说是审讯室,实际上整个楼层都是可供刑讯的房间,行动部与指挥部共用。 跟其他姊妹部门的差不多,整个审讯室有一面玻璃幕墙将整个房间隔成两个空间。 白璃走进去的时候云莉和周允川已经抱着手臂站在了玻璃幕墙外,两个人都注视着里面被拷在椅子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样了?” 周允川叹了口气,语气还是那样轻飘飘的,“他好像疯了,秦家的基因真让人一言难尽。” 前一段时间也有个秦家人锒铛入狱,因为涉及了些调查局的业务,他们也去走了一遍过场。也跟今天的审讯一样,从头到尾说些颠三倒四的疯话。 “只整理出了些小信息,”周允川眉眼平和地递过来一个文件夹,“还没有问出来核心。” 他是这么说的,但是白璃扫过去一样,那个文件夹里夹着少说十张纸,上面洋洋洒洒全都写满。 看起来是把人挖了个底朝天。 白璃想,那么就是真正核心的内容,对方也并不清楚了。 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浮现,白璃就听旁边的行动部部长突然开口,“你们是不是还有报告要写?” 啊...... 白璃和云莉对视一眼,两人这时候都没接话,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呵。”冷笑出声的是柳连岸。 行动部部长从文件夹上移开视线,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几个部下,挑了挑眉梢道,“先去写报告,我也很想知道你一连要了那么多权限是干了什么。” 行动部的部长是从一开始就跟随在如今的局长麾下的老人了,她姓孟叫孟绯,据说是第一干部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业务能力强得吓人,有她坐镇行动部,所有刺头就没有不服气的—— 有不服气的之前都被打服了。孟部长名言,刺头拔光了刺不就不是刺头了? 人如其名,她有一头绯红的长发,乍一眼看过去身上没有任何的伴随基因特征,但是假如你凑近写仔细去瞧,就能看到她靠近耳际的脸上有一排排紧实的鳞片。 那是森蚺的鳞,她是森蚺的伴随基因者。 而副部长是第二代,孟绯已经坐稳位置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入职的新人,几十年的摸爬滚打,他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 这位副部长姓陆,陆源,很少见的,他没有任何猛兽的伴随基因,反而是植物的伴随基因者。 比较有意思的是指挥部的副部长,没有人清楚她姓什么,只知道大家都称呼她橙部长。 这位副部长瞧着很年轻漂亮,身量瞧着和云莉差不多娇小,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脸边也有一排细密的类似橘色的鳞片,但是瞧着会比孟部长的更小更秀气些。 但那是太攀蛇的鳞片,一口毒液就能毒杀一百个成年人类。 现在听到了孟绯的话,两位副部长都笑了起来,看起来脾气最好的橙部长更是弯起眼睛,带着些善意的揶揄向白璃眨了眨眼睛。 领导们是这个反应,那就意味着木已成舟、板上钉钉。 总之,现在孟部长开了口,事已至此,白璃和云莉虽然还是很想挣扎一下,但到底是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里败下阵来,乖巧地出去准备奋笔疾书了。 两个少女的背影一高一矮,看起来还有些垂头丧气,孟绯瞧得失笑,“还挺老实,偷奸耍滑是一点没被污染上。” 都心知肚明她这句“偷奸耍滑”是在评价谁,陆部长看着玻璃幕墙,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审讯也......局长当年不是刑讯起家?怎么感觉她没学明白呢?” “......也不能这么说,”柳连岸撇了撇嘴,到底还是开口道,“虽然下手没轻没重,但是信息获得很准,要不然也不可能一天捣毁整个链条......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哎呀,小柳对白璃很满意呢。” 橙部长笑眯眯,一张嘴就说出了让柳连岸想死的话。 “......不,我没有。” “既然这么满意,那就把人分到你组里多带几天吧。”陆部长同样笑着提议。 最后是低头看资料的孟部长一锤定音,“可以。” 柳连岸:......? 有人听我说话吗?没有啊,没有很满意!!! ...... 被柳组长很满意的白璃正对着光脑屏幕神游天外。 她跟云莉的办公桌在最后面靠窗的位置,行动部相当一部分人常年在外面跑外勤,是所有部门里人头最难凑齐的。 现在这个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更是有一大批人吃完午餐直接出任务,偌大一个办公室,一时间竟然只有她跟云莉两个人。 早晨下过一场大雨,好不容易被打落的燥热现在浮了头,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了大半个办公室。 白璃撑着脸,转眸看向自己旁边一碧如洗的天空。 办公室的冷气循环相当到位,她没感到一点燥热,特殊的玻璃窗只保留了阳光的明亮与天空的色彩,将所有的热与晒都挡在了外面。 蓝眼睛与天空对视,像是晴时的大海与天空遥遥相对。 她正走着神,突然间觉得脸颊上贴来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一瞬间还能感觉到湿漉漉的水珠细密触感。 白璃瞬间回过神,下意识转头去看,就见到云莉神色平静的拿着一个易拉罐立在自己身边。 青提味道的营养剂,冰镇版。 “谢谢,”白璃接过来,又没忍住叹了口气,“我们真的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连食堂都没得吃?” “现在已经快两点了。” “这里又不是学校,食堂好像是没有限时的吧?” “没有,但是你一定会因为又听到别人聊什么案件,然后感兴趣再跟着别人跑掉。” “不......怎么听起来在你心里我好像很不聪明的样子?” 云莉没有回答,只是一针见血地灵魂反问,“你真的不会吗?” “......我们来讨论一下报告的事情,”白璃目移,明智地转移了话题,“还有检讨。” 云莉动了动耳朵,抱着自己的蜜桃味营养剂不发一语,只看着白璃。 “你不要......好了我明白了,是我连累了你,报告我会自己写,你那份的检讨我也会替你写好。”模仿字迹而已,对她来说确实只是看一遍就会的程度。 闻言,云莉终于抽开椅子坐下,“检讨我可以自己写。” “哇,少了一万字呢。”白璃毫无灵魂地捧读。 脱离了案件,她在同伴身边表现得就像一个正常的少女,而不是什么多智近妖、被她多看一眼都要冒冷汗的名侦探。 云莉不是多话的人,白璃头顶压着五份报告和一万字的检查,一时间也没什么心情再闲聊。整个办公室里除了指尖与键盘的敲击声,就只剩下了笔尖在纸张上留下的沙沙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打开。 “啊,活过来了,”走进来的人大声感叹,狠狠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今天是有星球爆炸了吗?早上明明下了那么大的雨,怎么中午这么热!?” “没被大雨浇就知足吧!”身后的人翻了个白眼,显然就是早上被浇,下午被晒的倒霉蛋。 “饿死了饿死了,快让开,我要猛猛灌一瓶营养剂!” 其余人瞳孔地震:不是,那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也是伴随着一个人影旋风一样跑到自己工位,从抽屉里拿出来一瓶营养剂,豪迈地几口喝完,这个时候走进来的几个人才注意到了坐在后面的白璃和云莉。 “你们回来了?” 一群人又风风火火地跑到她们身边,“怎么样,第一次出任务有遇到困难吗?” 虽然恨得牙痒痒,好几个晚上都没睡一个好觉,但是柳连岸总不可能把自己手底下跑丢了两个部员这件事大肆宣传,还是得帮白璃和云莉遮掩着。 所以在其他部员眼里就是这两个新的不能再新的成员被委以重任,单独出任务去了。 近一百年来,特异调查管理局已经不是之前人员紧张到不能喘息的时候了,故而让刚出校门的新人立刻单独任务这种事已经很久没有过。 这也是所有人都非常好奇的原因——能腾出手、经验老道的人不是没有,这个一定要两个新人去的到底是什么任务?柳组长为什么这么安排? 柳组长心里苦,柳组长除了搭档无人诉说。 “也不算什么困难,”白璃还真的想了想,“就是第一次审讯出了点差错......” “这个我知道的,我第一审讯也什么都没问出来,”其中一个人挠了挠额头,向白璃笑了笑,安慰道,“放轻松放轻松,把人带回来给组长就行,天塌了有领导顶......嗷!” 话音未落,他就被人从后狠狠踹了一脚,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你小子三天两头给我找事的理由?!” 听到这个声音,刚刚还围着白璃她们闲聊的几个人同时一顿,老老实实打招呼,“组长。” 白璃也探头去看,果然见到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抱臂站在最后,她银白的发丝散在黑色的制服上,姣好的面容正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抬脚就又踹上一个人的屁股: “怎么,你们炸楼回来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第十三章 炸楼。 看起来二组今天的战绩依旧很了不得。 白璃默默这么想,干脆不写了,摸起手边的营养剂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准备近距离观赏隔一段时间必会在行动部办公室上演的群口相声表演。 行动部的组别排号简单直白,每组大概十四个人,共有五组,资历最浅的柳连岸带着的就是五组,同时他也负责承担新人的带领任务—— 没办法,行动部几个组长里他最年轻,相对来说平时的任务也不会太难,抽空带带新人也无可厚非。 而二组的组长是伍思山女士,单兵战斗力在一众组长里一骑绝尘,几乎可以说是被她摁着头打,很有当年白璃母亲白女士的风范。 “组长你怎么知道!?”被她踹倒的人大惊失色。 “我能不知道吗!?你们还没回来人家的报损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就说该直接跑路,你们非要回来!” “那谁知道组长今天居然在总部?” “等等!组长你不是应该在任务现场?” 伍女士冷笑一声,一拳一个小组员,顺便把还想趁乱逃跑的人踹倒踩在脚下,单手搭着曲起的膝盖道,“你们还有脸问——当然是在现场被叫回来的!” 这么严重? 白璃眨了眨眼,把正在出任务的组长叫回来......之前又不是没炸过楼,怎么这次这么兴师动众? 很快,伍女士咬牙切齿给了白璃答案—— “你们!居然敢炸政府大楼!!!炸了还敢这么若无其事的跑回来!!!” “......哇哦。”就算是白璃都没忍住感叹了一声。 “我们......”有人努力扯着脖子开脱,“我们疏散了......!” “那是疏散不疏散的问题?那是你们炸了神农星的政府大楼!!!我就奇了怪了,神农星有那么多更高更豪华的楼,你们怎么就盯上了政府大楼?!” “......因为其他楼看起来不容易赔的样子——” “所以我们挑了个看起来能赔得起的,把特异赶进去了——” “组长你放心,没有人员伤亡,a级特异也跟着大楼一起彻底消灭......嗷!” “你!们!还!有!脸!说!” 伍思山咬牙切齿,“你们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么胡作非为到底是跟谁学的!?” 被她叠叠乐一样掼在地上的人突然不说话了:盯.jpg 伍思山:? “他们不就是跟你学的。”几步之外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白璃抬眼去看,一个拥有金钱豹伴随基因的金发男人正站在几步之外,身量高挑,面庞冷峻成熟,碧绿的眼眸十分冷静地看着眼前的闹剧,没有一点无措的状态——或者说,他早就完全麻木了。 毕竟给第三组组长当搭档,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闹够了吗?” 男人依旧站在原地,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这个姿态和距离还是让人微妙地察觉出几分“跟笨蛋划清界限”的意味,“闹够了就去部长办公室。” 几个人,包括伍思山在内都像是被捏紧了后颈皮的猫,全部都有一瞬间的停顿,最后,最先出声得还是若有所思歪头看了他半天的伍女士:“小琼,你是不是黑眼圈又重了?” ——突然问出了莫名其妙的问题。 “没有。” “那就是长皱纹了。” “......没有,请快点去办公室。” “男人爱生气可是很容易老的哦。” “......组长,快点。” 伍思山收回踩在自己组员后腰的脚,身后雪白而分布规律黑色斑点的大尾巴一甩,施施然灵巧地走到了白璃办公桌前,相当热情地向白璃和云莉打了个招呼: “hello,小璃和小莉!” “您好,”白璃谨慎地放下了手里的营养剂,“半个月不见了。” “是啊是啊,出任务太久了,我都感觉好久没有回来了。” 伍思山的个子在女性里非常高,将近有一米九五,再加上女性生来的比例条件就比男性优越,目测起来她更是身高腿长。 银白的长发披散,匀称而有爆发力的肌肉覆盖着每一寸骨骼,让穿着黑色制服、长裤收进靴口的伍女士看起来格外有一种性感又危险的气质。 而这么一个辣上天际的女士,她却长了一张可以跟白璃姐妹相称的超绝娃娃脸。 光看脸和头顶的耳朵以及背后的高耸的大尾巴,简直就是可爱到让人心碎的短脸小猫。 只不过她的一拳是真的能让人物理心碎。 白璃的视线掠过她,看向那边重重叹了口气的副组长,还没等她说什么,一只手就包着她的下颚、捏住了她的脸颊,轻巧地把白璃微微转开的脸移了回来。 “伍组长,”白璃有些无奈,“盛组长好像等急了——而且您离得太近了。” 确实太近了,几乎是鼻尖碰鼻尖的距离。 刚刚还凶神恶煞一拳一个的伍女士这个时候突然夹着嗓子开始说话,嗓音甜的能腻死人,“哎呀,不管看多少次,小璃的眼睛还是好看得让人神魂颠倒~” “......您的眼睛也很美。”白璃抖了一下,坚强地稳住声线。 “嗯嗯,还有小莉......小莉呢?” 白璃努力的用余光搜寻着,果不其然之前还坐在自己旁边的云莉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也不用到柜子上面去吧?”伍思山放开了白璃的脸,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柜子,“行动又灵敏不少啊,小莉很有进步。” 云莉蹲在柜子顶,警惕地耳朵上的毛都是炸开的,却还是强忍着逃跑的冲动,绷着脸道,“谢谢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哈哈,那......” “组!长!”盛琼饱含怒意地开口打断,“不要继续浪费时间了!” 白璃/伍思山:哇,听起来这是真的有在生气了。 伍思山见好就收,立刻若无其事地撩了撩头发,往自己搭档的身边走去,只不过嘴上还没停,“小琼,你再这么容易生气可是真的很容易老的。” 几个闯了大祸的组员鹌鹑一样站在盛琼周围,伍思山走过去,动作神速又突然地给每个人一人踹了一脚,然后在一片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和哀号中慢悠悠走出了门。 “啊,对了对,”临近出门的时候,伍思山突然间回头,扒在门框上探出脑袋,“跟上个任务有关,我们发现了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小璃,我觉得你会感兴趣,所以把资料发到你终端上了哦,记得查收!” 说着,最后作结得是一个可可爱爱的wink。 “什么......?” 白璃眨了眨眼,第一时间解锁了自己手腕上的终端,果然第一条收件就是伍思山发过来的文件。 云莉灵巧地从柜子顶跳下来,落地和行走都毫无声息,安安静静地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这个是......星芒海?” 白璃挑了挑眉梢,“伍组长他们上次的任务跟星芒海有关系?” 祖异变便是一场海啸,而现在的首都星上海洋占据着绝大多数的空间,甚至吞噬了无数本该存在的岛屿以至于一整片大洲。 也正因如此,等到好不容易在灾难中能够缓口气的人类回过神时,据记载曾经深邃的大海已经浮动着星光,像是有无数星辰碎裂其中。 故而,首都星上的大海被称为星芒海。 倒是确实有科研人员研究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最后的结论还是归结到了【特异】上。 再加上大海中的异变数值总是不受控制的上下浮动,如今能做到的最有效手段也不过是实时监控,星芒海的附近早就鲜有人往。 那里能有什么任务,值得行动部派出组长? 这么想着,白璃已经一目十行往后看了过去—— “‘在星芒海海岸发现尸体’?什么......?”白璃跟云莉对视一眼,就算是她这样见惯了卷宗的人都有些不确定道,“在星芒海?” 倒不是对星芒海附近的安保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实际上星芒海附近就没有安保—— 毕竟需要严密保护的是有用的东西,而星芒海本身就是一大杀器,谁都不想莫名其妙就二次或者三次异变。 “看尸检居然还是在海水中浸泡了相当一段时间......等等,还在海中打捞了不止一具尸体?” 白璃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怪不得这个任务要伍组长去,星芒海上打捞,确实需要相当过硬的业务能力才能不被影响异变。 对热情的伍女士给予了工作能力方面的高度认可,白璃继续往后看,看着看着,她突然动作一顿,紧接着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地开口,“我记得,我们的权限应该还没有被解除......?” 云莉面无表情,“你的报告——” “写完了,设置了定时发送,”白璃拍了拍云莉的肩膀,“行李还没有放下对吧,太好了,不用再收拾一遍。” ......五天的报告和一万字的检讨,是这么容易就能写完的东西......吗? 一边这么想,云莉一边叹了口气,十分顺从的、依着白璃地意思站起身——还记得捞起来了办公桌下的手提箱——然后跟着她往门外走: “那么我们解下来的目的地是哪里?” “星芒海。” “......哪里?” “星芒海,”白璃笑起来,“是不是还蛮刺激的?” “......” 云莉面无表情,倒也不必玩命来找刺激。 “刚刚伍组长的资料里提到了很扎眼的人,秦缰,秦络的弟弟。”白璃,“说是秦家砸了大价钱的投资项目已经完成,项目很成功,正在招募体验者。” “猜猜是什么项目?” “跟星芒海有关。” “邮轮,海上邮轮,”白璃带上办公室的门,继续说,“说是已经经过了第一批体验者,当时给出的消息是所有人平安无事,安全返航。” “那死者是怎么回事?”云莉抖了抖耳朵。 “更有趣的事情来了,发现的这几名死者,都是被招募前往赫利俄斯环的开荒人员。” 头顶的灯光落在她的长发上流淌出水一般的光泽,蓝眼睛闪出光芒,白璃眨了眨眼,看向云莉,“这不就没有理由不上船了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第十四章 是日,一连几天好天色的局面没有在今天被打破。 璀璨的太阳从早晨六七点便骄傲地露了脸。 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了,之前还只是在正午之后热得人快要穿不住外套,现在连清晨都能感觉到温热的空气萦绕在身边。 今天这个天气里,海底星芒都在阳光的对比下显得温和了些。看着倒是更像阳光跳跃在波涛里,而反射进入人眼的光点。 远远望着平静又辽阔的海面,只有当走近时才能感受到滚滚的波涛。 晴空之下,一碧万里的大海铺展在天地间。阳光倾泻而下,海面泛起粼粼金光,千万颗细碎的光斑随着波浪轻轻摇晃,与海底的光芒呼应又交织。 潮水卷着雪白的浪花,一波又一波地涌来,在沙滩上留下湿润的痕迹,又悄无声息地退去。 星芒海没有的周围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连飞鸟的羽翼都不会轻易在这里展开。 这也是当时白璃去找阮清时,这位大小姐十二万分诧异的原因—— 一方面她们好像才告别不过几小时,另一方面,对方居然是要星芒海邮轮的船票。 阮清的迟疑映在白璃的眼里,她坐在别墅的会客厅,连位置都跟几小时前一样。 之前潇洒离去的名侦探此时抿出一个乖巧温和的笑容,“你瞧,阮小姐我们是朋友吧?” “......是吧。” “朋友就是有来有往的互帮互助,”白璃微笑,毫不犹豫就向自己新晋的朋友提出要求,“我想要秦家邮轮的船票,两张。” “......”阮清,“先不说有什么目的,这个邮轮可是在星芒海上航行的——这一点白小姐你清楚吧?” 白璃坦然点点头。 看着那张平静的面容,阮清叹了口气,“我还以为白小姐是个谨慎的人。”没想到跟大多数调查局里的人一样,是个爱玩命的疯人。 她的未尽之意白璃听得很清楚,所以她弯起眼睛笑起来,“总是要有些冒险精神,要不然人生多无聊。” 冒险精神跟找死玩命不太一样吧? 心里这么想,但是阮清还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样,到底点开了自己的终端。 白璃依旧坐在原位,手边还放着一杯香气袅袅的茶。 如今市面上茶的种类五花八门,还有不少茶类口味的饮料与营养剂,但不得不说,阮清的品味极对白璃的胃口,她都想问问这是从哪采购来的。 “是神农星上寻旧茶的一种,叫做什么古祁门红茶,”阮清瞥过来一眼,“要是白小姐喜欢我这里还有其他种类的茶,都可以送给你尝尝。” 她想了想,指尖顿住,突然又说道,“不过茶的味道还是跟很多工艺有关系的,比如现在这一杯——白小姐你能喝出什么味道?” 感觉得到阮清确实很喜欢这些古世代的东西,面对她卖关子,白璃也不扫兴,端起来仔细闻了闻又尝了尝,开口道,“是不是有些......花香?” “兰花,”一旁的云莉冷不丁开口,“里面有兰花的味道。” “没错,就是兰花!” 阮清有些忍不住得意道: “根据传言,古世代的祁门红茶就是因为似兰花香并且茶汤红亮闻名,所以这次的茶我买回来后专门窖了兰花进入,茶叶里面的兰花香就会更浓。” 窖制是一种古时代的工艺,说白了是利用了热传递、扩散、吸附等等物理原理。 到了现在虽说已经有完全可替代的工艺,但是人家愿意折腾什么跟白璃没有关系。 说白了,个人爱好而已。 所以她很捧场地笑起来。 阮清显然也很高兴有人欣赏她的爱好,当即要管家给白璃和云莉各一份带走。 这之后,阮清才心满意足地摁下了指尖。 “是我,”她心情颇好地开口,“你们家的邮轮船票,给我两张vip的。”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阮清瞥了一眼白璃,有些含糊道,“是两个朋友,你放心,她们知道而且不会出事的。” “嗯嗯,送到首都星的地址就好,thankyou,darling~” 阮清语气轻快地锁上终端,看向白璃,“稍等一阵子吧,船票马上就送到。” “联系的是?” “秦绫,”阮清面色平静,“秦家的大小姐。” “原来如此,两位的感情看起来很好。”白璃弯着眼睛,看不出来神色上的变化。 “算是吧,我们上学的时候有过交集,”听她这么说,阮清的眼中却闪过些复杂,“秦绫的能力还不错,可惜脑子有点问题。” 秦家有位扶弟魔姐姐这件事,白璃也有所耳闻。主要是秦家的某些人是各星球警局的常客,姊妹部门之间总会说些无伤大雅的闲话。 这个时候也不需要白璃再说些什么,阮清端起茶杯自己就换了一个话题,“如果要上船的话,你们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吗?” “邮轮上有防护装置,但是我觉得你们应该不会乖乖待在安全区域里吧?” “如果有便携防护服就好,”白璃眨了眨眼,“我可以购买。” “小事,”阮大小姐财大气粗地一挥手,往终端上点了几下就抬起眼看过来,“那么不如一起吃个下午饭?到时候所有东西就该到齐了。” 白璃从善如流地答应。 两个人没有一个提为什么特异调查管理局的人要自己采购这些东西,只是笑着说起了别的话题。 “最近几天的天气都很好,”阮清笑着,“到时候白小姐还能去看看晴朗的星芒海,也是很不错的体验。” 确实是很不错的体验。 白璃立在甲板上,一层透明的立体外包膜笼罩住整个轮船的活动区,能透过阳光、海风等等,就是将污染与变异因子隔绝在外。 晴朗的初夏总会容易晒得燥热,但是海风却很好地中和了这份炎热。 咸咸的海风带着凉爽拂面,是与陆地上不同的体验。 浅绿色的衬衫裙上只在腰侧扎了蝴蝶结,裙摆被风拂过,漾起明媚的波。长发打成辫子搭在一侧肩膀,发尾上坠了一颗圆润的珍珠。 白璃单手撑着伞,推了推墨镜,向前走了两步,脚下的白色平底鞋踩出,丈量着距离,在外包膜的最边缘停下。 有风忽来,吹得白璃的伞面险些向上掀开,而她只握着栏杆,向前又稍微探了探,墨镜后的眼睛看不清究竟在看什么。 哪怕是停泊入港的邮轮,对于没怎么坐过船的人来说也有些过于晃了。 非常不小心的,白璃手中握着的流苏伞套脱手而出,可能是因为流苏中缠了什么装饰—— 不仅仅让伞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更因为配重,伞套完美穿过包膜,落进了海水里。 包膜漾出了水波一样的波纹,无法阻拦伞套跌入大海的怀抱。 白璃有些可惜地看了几眼,只能叹口气,扶着栏杆慢慢直起腰,正向往后退的时候,伞尖却像是戳到了什么,她一顿,急忙向前压了压伞柄—— “抱歉......” “没事,”被不小心戳到的是个俊朗的男性,他抖了抖耳朵,一歪头就躲过了伞沿,“在海上不要撑伞,如果有需要还是用雨披之类的比较合适。” “我明白,谢谢提醒,”白璃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当即收起伞笑着开口,“我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年轻男性的视线在她的身上转过一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原来......没事,你也是不小心的。” 纯种人类的感官不如基因伴随者,也确实会感受不到身后有人。 被不小心戳到的男性看起来有狮子的伴随基因,耳朵和尾巴都可以证实这一点。 而他的眼睛呈现出浅蜜色,身量很高,皮肤白皙,头发是接近于白色的浅金色。 结合他的耳朵和尾巴,看起来应该是白狮的基因。 白璃笑了笑,墨镜下的眼睛却看向不远处——那果然还立着另一个男性。 比起面前这个人,他的肤色更深,身量也更高大,让白璃多看了一眼的是那双眼睛,在阳光下介于蓝色与绿色之间的颜色。 明亮剔透如同碧玺,在某个角度又如同海蓝宝,澄澈又像两片一碧如洗的天空。 又多瞧了一眼,白璃收回视线笑着向眼前的男性道别。 她握着伞离开,轻车熟路就从前甲板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云莉已经回来了。 跟白璃一样,她今天也换下了调查局的制度,转而穿了一身露腰无袖和工装裤,墨镜被推到脑袋顶,就在耳朵前面一点。 看起来是回来了有一段时间,白璃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饮料。 她的一侧鬓边别了一枚钻石发卡,转头的时候在灯光下闪过辉光。 “要喝吗?”云莉扬了扬手里的饮料,蜜桃味的。 虽然在海上会比陆地上稍微凉快,但季节到了,热是客观存在的。白璃立刻点点头,反手和上门就走过去。 她们蹭了阮清的面子,拿到的是所谓的vip票——实际上就是秦家的大小姐专门给打了招呼,让多照顾照顾阮清的朋友。 到底是秦家自己的产业,这方面的照顾确实没得说。 一亮出票就有专人带着她们最先走,畅通无阻就到了专门留下来的房间。 本意是想要留两间豪华套房,但是被白璃以她们姐妹想住一间拒绝了。 云莉翻起来两只玻璃杯,冰镇好的蜜桃口味饮料一人一杯就被分完,她随手将空瓶子扔进垃圾桶,抿了一口清凉的果汁,开口道: “没有异常。” 这艘邮轮有二十二层,她们所在的豪华套房在第十九层,其下就是其余客房以及各种娱乐设置,诸如商场、高尔夫、甲板冲浪、泳池等等,应有尽有。 登船第一天,白璃和云莉是最早上来的,她们默契地分头把这里粗略转了一遍,不仅仅是云莉,就连白璃自己都没发现有特异出没的异常。 特异是异变的一种,说得通俗易懂,在异变中保有理智与智慧,没有丧失人性或生物本能的,就是现在的星际公民以及动物植物。 而被扭曲了性状的就是特异。 正因如此,有特异存在的地方除了会发生超出常规的事情,更会留下辐射性物质,这种物质一般都与特异的异变有关系。 最常见的分辨方法,便是测量一个空间内是否会突然出现变异辐射的波动。 很不凑巧,在这艘船上白璃她们没有检测到。 但这才是最奇怪的—— 这里可是星芒海,变异数值怎么可能一丁点的波动都没有? 当然有能遮掩的办法,但是这艘邮轮是备案过的,其能保证的变异波动不至于对人体有伤害,这些数据都是清清楚楚有记载的。 能在相关部门坦言的数据,却在实地不能被检测——只可能是被遮盖了。 欲盖弥彰。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第十五章 这艘邮轮仪式感给得很足,等到所有游客上船,并且到了开拔的时候,还会像模像样的在第二层的大厅举行离港仪式。 可能真的来放松游玩的人会觉得挺热闹,但是很不幸,白璃不是来玩的,她准备趁着这个时间摸清楚这个邮轮的游客情况。 上船的时候她看到了,过关卡的时候是需要与后台目录扫描的。 刚刚两个人分享完一瓶饮料,白璃和云莉凑在一起准备试试能不能直接通过无线网进入—— 没成功。 最多能实时看到所有乘客们目前正在用网络做什么。 牵扯到了他人隐私,白璃扫过一眼就很快退了出去。 这种需要保密的信息当然不会跟共享网络连入,白璃也只是碰碰运气,万一秦家人都是大笨蛋呢? 现在发现他们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白璃倒也不失望,只是那就得去闸口接入了。 黑人家后台的事肯定是不能白天干,但是白天能去踩踩点。 天光明媚,万里无云。 白璃躺在落地窗旁边的躺椅上,落地窗加入了特殊材质,日光落在脸上不会觉得晒,反而只感到丝绸划过脸庞一般的温和暖意。 旁边云莉又开了一瓶蜜桃味的汽水,甜蜜的味道和碳酸气泡上顶又破碎的细微声音融合在一起。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终端也被关闭,只半躺着注视着明亮的天空。 自从云莉进入特异调查管理局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候,她是白璃的表姐,按照辈分是这么算,但实际上她比白璃大了超过十五岁。 公民的平均年龄已经突破五百岁,三十来岁在现在的社会是年轻的如同嫩芽一样的年纪。 现在的学业年限虽然跟古世代大差不差,但实际上还是有很多人脱离素质教育、进入十五岁后,选择拉长学习周期。 因为平均五百年的时光,而在这一生中选择停下一两年找准方向,这件事不再成为奢侈。 云莉当年在自己的十六岁选择去世界各地看看,而在她的二十一岁选择停下脚步。 她需要去体验去找到自己,不仅仅是人生方向这种虚无缥缈的论题,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确认自己究竟该怎么活。 云莉的母亲不愧是白女士的姐妹,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女士,在云莉十六岁非常放心的将未成年的孩子送到另一个星球,除了每天一定会通讯的视频,就是按照时间打上终端的生活费。 金额算得非常清楚,既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每天艰难度日,连点好的都吃不起用不起,也不至于让她大手大脚地挥霍。 所以那两年的生活培养出了云莉的规划性与理财能力。 而等到她的二十一岁,这次没有定时进入终端的生活费,但是母亲的通讯依旧每天都没有断过。 而二十一岁的云莉也背上行囊——是这么说,但其实只是一个手提箱——她走向了距离生活地区最远的几个星球。 头一段日子确实过得人手忙脚乱,但好在云莉是个坚韧的人。 日子摆顺、每天的打工费用不至于吃上了上顿没下顿之后,云莉开始琢磨着再去读一门学科这件事。 云莉不是什么聪明人,更不是什么绝顶天才,但是知识的馈赠有时候也不是完全偏爱远超常人的头脑,勤奋的品质同样会得到奖励。 她在偏远的星球上,又认真读了四年的农学。 而在那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概一周没有与家人联系的云莉——猜测是因为可恶的毕业论文,她拿着自己的学历与学位证书踏上了回家的路。 然后她入读了特异调查专业学院,毕业后进入了预备科,一年后与自己的表妹、也就是白璃,在特异调查管理局相遇并成为了临时搭档。 比起自己的生活,白璃的人生紧凑地像是金元素,每一段人生都像是按照面心立方晶格紧密排列的原子,严丝合缝环环相扣,没有一丁点的空隙。 她毫不怀疑白璃是个天才这件事,所以才会有些疑惑——她怎能如此的毫不迟疑? 还是说正是因为拥有被神明垂幸的头脑,才能在自己的人生中一往无前? 云莉是个有分寸的人,这种有些奇怪的问题她一般只会埋进心里。 但可能是今天的天光太好,她就跟自己的临时搭档一起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这种太像度假的节奏总容易让人生出一种松懈感。 于是她半眯着眼睛轻声问出了口。 猫科动物往往都享受阳光,更何况是被特殊玻璃过滤过的阳光,身后的室内空调吐纳凉风,阳光暖呼呼又不至于过于炎热,也不会晒伤。 云莉半眯着眼睛,等到差点睡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白璃还没说话。 她突然转过去,心里也不能说是不忐忑的,这毕竟是有些私密的问题,她担心会冒犯到自己的表妹和临时搭档。 不过白璃脸上的表情不算不好,她稍微安了安心。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但是确实也算不上冒犯。白璃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有些苦恼,完全不会恼怒。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已经针对“人生”这一有些抽象的话题提出过疑问、发表过见解。 可稚童能够坦言的话却不再适合十七岁的人提起。 她能说什么呢? 说她的人生总是太容易无趣,能够调动绝大多数人情绪的往往都是未知,可这一项在她面前总是不成立。 三岁的孩子因为雪而惊叹,四岁的时候会为极光瞪圆眼睛,五六岁之后赞美天然宝石美丽的辉光。 可七八岁之后她就明白了冰雪与极光不过是极其正常的自然现象,并且举一反三通晓了自然常识,只要明白了分子与原子的排列组合,再美丽的宝石也不过是一堆物质不同的表现形式。 上苍像是给予了她很多,可又似乎实在给得太少。 或者说给了她常人不能拥有的,却也拿走了大多数人轻而易举就得到的。 因为太多的事情在眼前一览无遗,所以选择成为了一个无聊的游戏。 那还需要迟疑什么? 只有无法取舍、不能确定的选项才值得迟疑,早就看到结局的道路怎么会犹豫。 有轻快的交响乐声响起,这是在提醒所有乘客邮轮快要启航。 “封先生当时对我说,‘什么都无所谓的话不如来这里,说不定会有很有意思的事发生’,所以我进入了特异调查专业学院。” 白璃笑着,说出一个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她顿了顿,听着音乐响了一会,这才又轻声问,“是不是要启航了?” 云莉瞧着她,“嗯,是启航了。” 上一个话题揭过,两人默契地起身,云莉重新点开了终端,而白璃准备趁着这个时候去闸机口看看。 能搭乘这趟邮轮的,大家身上都沾了点疯,必然不是放着热闹不去凑会待在房间里的。 她们的房间又在客房的顶层,这一路上可以说是跟各个楼层的游客都粗略的打了个照面。 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从衣着打扮和面容年龄上来看,正在读书的小年轻有,已经工作的也有。 还有几个珠光宝气、一身名牌的年轻人,一看就是来凑热闹找刺激的富二代。 听聊天的内容,居然还是专门从别的星球过来的。 看来阮清对她的评价不太准确——这些人才是来玩命的。 心里腹诽着,但是白璃也不是来给这群人上生命安全课的,当即不太在意地移开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地锁定了最外面的安检口。 这艘邮轮进入时要过三次安检,一次是在港口,一次是经过舷梯,最后一次就是进入二层的大厅。 第一次只是确认电子凭证,第二次是确认登船资格,只有第三次在进入大厅的安检是与内部系统对接并检索的。 简而言之,想要拿到所有游客的资料,只需要对接上大厅门口的安检设备。 现在所有游客都已入住,门口的闸机也缩起了挡板,只变成了几个半人高的雕花装饰柱。 大厅正中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正欢歌载舞,时不时还有舞蹈演员扬着花朵一样的裙摆走下台来,与跃跃欲试的游客同舞。 白璃穿行在雀跃的人群中,灵巧的像是一尾游鱼,轻而易举就来到了闸机口附近。 她默默靠近了些,像是站累了一样轻轻靠着身后装饰柱一样的闸机。 背过去的手搭在金属表面,指尖像是跟着音乐轻轻点动一样,指甲划动了一下,几乎肉眼捕捉不到的细粉从指甲掉落。 那些细粉几乎是一接触到闸机就顺着缝隙消失不见,紧接着白璃就不动声色地将手腕挨近。 与此同时,没有与她一起行动的云莉正盘腿坐在酒吧的卫生间里。 单人隔间的门反锁、马桶盖放下来,也不失为一个很有隐蔽性的地点。 “已经进入了,”云莉,“不算严密的保密等级......稍等,有点不一样的发现。” 白璃换了个姿势,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鬓发,“什么......” “这位小姐,”一道突兀的声音插进来,“你好。” 上前搭话的人是个侍应生打扮的年轻人,形象不错,黑色的西装马甲勒出腰线,看他耳边薄纱一样的鳍,对方应当有鱼类的伴随基因。 “这杯香槟是那位先生请您的,他让我对您说,您比在场所有人都美丽动人。” 白璃抬眼向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跟着音乐舞动,而人群之中单手插兜立了个男人,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耳边生长了几根羽翎,顺着鬓发被理在耳后。 看到白璃看过来,他勾起笑容向白璃举了举杯。 “抱歉,我不喝酒。” 白璃收回视线,向面前的侍应生笑了笑,紧接着便抬步准备往外走。 基因伴随者或多或少五感都更加灵敏,这里的音乐也不炸耳,还没走几步,白璃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大声喊道:“这位小姐!这位小姐!请等等!” 已经有人因为这个动静看过来了,白璃皱了皱眉,这个时候要是快步离开—— 她的胳膊被人从后抓住了。 好了,这下走不了了。 白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轻轻动了动,把手臂从对方手里挣脱开,她回过头,面上有些不悦道,“你有什么事吗?” “只是想问问您的名字,”果然是刚刚那个男人,“要是不喜欢香槟......” “她刚刚说她不喝酒,”伴随着声音,有两道人影靠了过来,挡在白璃身前,“你没问问那个侍应生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第十六章 说话的是之前那位狮子基因伴随者,而同样侧身立在一边的,是之前远远等着的、他的同伴。 不同年龄阶段之间的人实在很好辨别,倒不是说体貌特征,毕竟这两位的身体数据实在出色—— 而是在说他们的神态和气质。 两人都换下了之前的圆领衫,但现在就算穿着衬衫,眉宇间飞扬的神采也能看出他们的年纪不会太大,对比一下面容,大概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临时舞台上已经开始倒计时,大多数人正在高兴地跟着一起倒数,但是白璃附近的很多人还是在打量着他们。离得更近些的,他们互相吃瓜的声音传进白璃的耳朵: “这是咋了?” “我就看见那男的莫名其妙上来拦着人家不让走......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是那男的搭讪,人家没理他诶。” “???都不理他了还上赶着过来拦人家?这么自信且不要脸?” “不是,这女孩看着年纪很小啊,是不是跟着家长出来玩的?那么老的还好意思搭讪人家这么小的小姑娘?” 白璃能听到的内容,在座的所有人肯定不会错过,她探出头看了一眼对面男人的脸色,摆出一个无辜而有些害怕的表情开口:“不好意思,我跟姐姐走散了,而且......我没到能喝酒的年纪。” 如今的法律规定酒精的合法摄入年纪是二十二岁,白璃确实没到。 她是纯种的人类基因,本来就不像伴随基因者能根据其他基因特征大概判断年纪,又生得显小,现在她这么一说所有人下意识把白璃得年纪猜测到了十五六岁。 这么一来,就连一直没说话、侧身站在她旁边的人都皱起眉头,视线看向对面脸色非常不妙的男人。 “先生,”背对着白璃的人声音里流露出强烈的警告意味,但是用词倒还是客气,“快要启程了。” 他话音刚落下,倒计时的欢呼就响彻在耳边。 只有他们这个角落氛围冷凝的能掉渣。 但是很快,随着那个搭讪男人的狼狈离开,周围的气氛又开始逐渐回暖。 白璃的心却慢慢提了起来——她看到刚刚还准备的过来的安保人员突然离开了。 “有些麻烦,”隐形耳机里传来云莉的声音,“我去甩掉他们,等消息。” 一声提示音响,代表云莉断开了通讯。 “你好?” 白璃抬起眼,正好看到对方递过来的一杯橙汁,“他已经离开了,不要担心。” 说着,对方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有些担心地问道,“你的监护人呢?还有你姐姐......还记得你们家的客房门号吗?” 看起来是真的把她当作十五六岁的孩子了。 白璃接过橙汁默默,突然就该怎么澄清自己的年纪有了些棘手的感觉。 “你说真的?” 一直侧身立在旁边的人收回视线,语气有些无语,“你真觉得她是个还需要监护人陪同的小孩?” “......啊?” “噗......抱歉。” 白璃抱着杯子,没忍住笑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两位是两兄弟吧?” 之前只是瞥了一眼没怎么仔细看,现在两人立在自己面前,五官间微妙的相似就完全一目了然。 蜜色眼睛的那位五官更秀气些,身量也稍微小了一个轮廓,虽然每次都是他负责主动社交,但是总会下意识寻求另一位的态度。 而眼睛颜色很漂亮的那位总是懒洋洋地垂着眼睛,多数时候只负责跟着,但是抬眸看向别人的时候会很有压力感。 能很微妙地感受到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白璃弯着眼睛,“我确实已经不是需要监护人跟随的年纪了,只不过没到喝酒年龄也是真的。” 那就是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之间,转过身来的青年眨了眨眼,也轻轻笑起来,“那你年纪也还小呢——至少应该比我们两个小。” “我姓北,叫北星,这是我哥哥,他叫北辰,你呢?” “我姓白,”耳机里传来一声提示音,白璃面色不变地抬手撩了一下鬓发,“白色的那个白——” “我回来了。” 一道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突然响起,云莉出现在白璃身后,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突然出现的人影让两兄弟都下意识看过去,只看到一位比白璃矮了半个头的少女牵住她的手,安静立在了她的身边。 要寻找的姐姐已经出现,两姐妹相携离去似乎顺理成章。 北星看着她们的背影,歪了歪头,“她们......看着好像不是很像?但是年纪瞧着又确实相仿。” 说完,就看到北辰有些凝重地同样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北星不解,抬肘捅了捅他的手臂,“怎么了?” “刚刚那个‘姐姐’出现的时候,你有感觉吗?” 感觉......? 北星思索起来,眉头同样一点一点皱起来,“没有,不管是脚步声、呼吸还是什么别的,我统统都没有感觉到。” “巧了,”北辰手插兜突然哼笑一声,“我也没有。”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那个白色的在关注周围的安保。” “......人家是姓白。” 北星叹了一口气,同样不动声色地环视过一圈,靠近了些有些含糊地轻声道,“会有影响吗?” “不会,她们不像是秦家请的。” ...... “秦家请不起他们。” 回去的路上,白璃同样轻声开口,各种乐曲被抛在身后,糅杂在海浪的声音里,“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他们姓北,巧了,八位元帅中也有一位姓北,也是狮子基因的伴随者。” 如今的军事体系中除非战时,实际上军官的正式授衔分为将、校、尉,士兵的正式授衔分为高级、中级、初级与预备役。在战区将增授指挥官,统领整个战局。 而元帅军衔并不在如今的军事等级之中——那是人类进入新纪元时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八位军人,按照八个方位授予了八个元帅军衔。 值得一提的是,北元帅的儿子同样进入了军方,在元帅授衔的同时,这位当时的小将同样取得了上将的军衔。 白璃听自己的父亲提起过这件事,主要的契机是他们当时在谈论名字的由来,而除了彼此的名字,她的父亲提起了北上将的一对双胞胎孩子以“星辰”取名,理由是他们出生在一个晚上,而那晚是那一年间星辰最亮的晚上。 不过,白璃也有一些疑问——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总归不会是秦家请来帮忙的。”白璃道。 云莉闻言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间几个黑衣保镖从远处走来,她闭上嘴,神色如常地继续向前走。而白璃挽着云莉的手臂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擦肩而过后慢悠悠拾阶而上,走远了几步还能听到她轻轻的声音,“好多人,他们从哪来的?” 电梯设在大厅的走出来的拐角处,踩过三层台阶再转一个弯便是电梯间。 转过一个转角,云莉回眸看了一眼,想了想道,“大概,从七楼酒吧来。” 说话的时候她的耳尖动了动,连身后的尾巴都轻轻摆动了一下。看得出来确实很享受这种遛着人玩的乐趣。 “有两队人,一队看起来确实是从七楼下来的,”白璃探着脑袋看着,“他们象是从反方向来的。” “那个地方有员工电梯,”云莉想了想,“员工的房间我记得也在那里。” “那个方向的话,他们应该是从七楼开始分两路追下来,一队人走正常的游客路线,另一队人查员工路线。” 为了游客体验与美观,船上的所有员工房间都在二层,并且设置了暗门隔挡。这一点是在邮轮分布图里体现过的,白璃和云莉都看过那张图,或者说她们在熟悉环境的时候也都转过了这个地方。 不过员工电梯只能用员工证开启,倒是旁边的安全通道一直畅通。还挺符合安全标准。 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大厅狂欢,电梯来得飞快,白璃和云莉畅通无阻就回到了自己的套房。 “那么,发生了什么?” 白璃倒了两杯果汁,一杯递给了云莉,一杯放在自己手边。 “名单的复制很简单,只不过我发现他们不止有乘客名单——还有一份没有房间号的名单。” 云莉握着玻璃杯,轻声细语道,“但是让我被反追踪的是第三份名单,我没有看到具体信息,准确来说只是纲刚刚顺着系统爬过去,还没来得及看到详细内容就触发了程序。” “只知道保存目录是分类在‘mbg-exp-2350-0516-ge103’里面,可能是打开阅览的人把文件也保存在了邮轮名单里。” 这些奇怪的语言符号是已经成为历史的古世代语言之一,目前整个社会上除了专门研读古世代历史的人会学习,已经不会有人下功夫专门研学。 之前阮清虽然也玩笑一般说过,但那是从老电影上学来的俏皮话,只是一种表达语气的短语而已。 虽然大多数人不会记住一晃眼过去的一串内容,更谬论是一串古语言。 但是云莉确实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尽管知道自己已经触发了反追踪,但是她还是不急不忙地先记牢这么一长串编码内容。 可能别人不会因为这个题目有有什么想法,但是她知道,白璃一定能有所发现。 果然,听完这么一长串后,白璃突然抿了抿唇,“medical-bioengineering-gicsexperiment.” 她轻而易举就做出了完整翻译,医学、生物工程学与遗传学实验。 “还有可能再黑进去吗?” “今天晚上可以试试,”云莉,“但是我不确定需要多久,而且不能临时对接,我需要找到主控光脑。” 她看向白璃,“该你的工作了,大侦探。” “会有危险吗?” 白璃看着她问道。 “不会,就算再次触发反追踪,这艘船上的人也追不上我。”这一点云莉有绝对的自信。 白璃仔细看了她一眼,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在云莉脸上逡巡片刻,确认这句话确实出于她的自我评估,而不是安慰自己后,白璃才歪了歪头轻声开口: “我已经知道主控光脑在哪里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第十七章 是夜,没有了白日里璀璨到刺眼的太阳光,海水呈现出一种暗蓝的深沉色调,海底星芒碎银一样浮现,如同一匹缀满碎银的绸缎。 天地昏暗,今夜没有星辰,只有一弯月远远缀在天边。 白日里还能看到海天相接的延伸,现在只有从天空倾泻而下、四面八方裹来的黑暗。轮船劈开海浪时,才有白色的波涛涌来又消散。 今夜无光,然而海底却有星辰闪烁。 明明灭灭的光芒随海浪翻涌,又渐渐沉入深海,细碎的光破水而出,又湿漉漉地离开。 已经是深夜,邮轮上大多数人已然入睡,公共区域只有照明灯的光。 就算是夜猫子,现在这个时候要出门,也多在与客房同层的酒吧或全天开放的娱乐设施。 四野寂静,只有海浪撞上船身又呼啸离去的声响。 就在这样的寂静中,一道轻盈的人影猛然出现又离去,那道影子娇小又灵巧,就算有人真的看到了只怕也会当做熬夜熬花了眼。 更何况没有人看到云莉,她的落地的时候连一丝声音也没有—— 这个“没有人”不仅仅指肉眼,更包括了环绕在整个邮轮上没有死角的监控系统。 云猫的基因让她远没有那么高大,但也让她不可思议地灵活迅捷。 而能够愚弄监控系统的,是她身上从头到家严严实实的防护服。 能在市面上采购到的便携式防护服当然不会有躲避监控的能力,但是特异调查管理局的科研部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巧了,白璃去那里实习过。 她们在阮清家待了三天,除了在等邮轮,其实也在等科研部的人脉改造装备。 ——在柳连岸焦头烂额、无能狂怒,抓着自己搭档的脖领子大声怒吼“她们两个怎么又跑了?!!!”的时候。 现在两身改造过的防护服依旧轻薄便利,一整套衣服能完全团成一个团攥在掌中,重量不会超过一包纸巾,同时抖开后没有任何痕迹。 虽然牺牲了防旧版物理枪械子弹的功能,但在这艘邮轮上能出现的物理枪械,云莉有自信不会造成威胁。 两套衣服为了方便夜行,都是哑光黑色的。 袖口贴着手腕,同样颜色的手套严丝合缝与袖口相接,脚下的短靴同样如此;特殊裁剪的前襟一路覆盖到了脸颊,隐形拉链拉上去后怎么动都不会掉下来。 她脑袋上扣着兜帽,一直几乎要挡到鼻尖,眼前一圈戴了环绕的黑色镜片。 这么一套衣服穿下来,云莉整个人连一丁点皮肤都没有露出来,只能看出来身材的轮廓。 她灵活地跃起,从十九层一路到了二层,整个人轻盈得如同一只蝶,最终落到二楼夹板时的姿态又像是一只猫。 “每当有什么事情超出了我们预料的时候,我们往往会下意识寻求可靠者的答案。” 云莉走进去,轻车熟路拐到了二层的员工休息处。 “这个可靠者有时候并不单纯地指代人——” 云莉的手摸了摸墙壁,她的手套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掌面浮现出一层暗光——今天登船的时候她跟几位员工握手后提取了指纹掌纹。 再稍微用力一按,整扇墙壁便丝滑地后移一位,向左侧收入,露出了后面的一条通道。 通道完全可供两人并肩而行,应当是员工的住房,两侧的门相对而立。 “当得知系统被人入侵时,绝大多数人的第一个反应会是什么呢?” 云莉看着门上的门牌走过去,步履轻快而没有一丁点声音。 “——会第一时间、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往主控光脑的所在,不管是判断是否被入侵还是调取监控,他们一定会去找主控光脑。” 云莉停下脚步,抬手握住了门把手。扫描指纹的蓝光闪出,“咔哒”一声轻响后,门被缓缓推开。 一团无序浮动的蓝色光点映入眼帘。 “所以,找到了。” 所以,找到了。 白璃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云莉注视着那一团光点,黑色的环式眼镜上却不会有反光。 就在今天出门的时候,白璃还说了一句话——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这个时候科研部有的是人没睡觉。 云莉歪头想了想,摁开自己手腕上的终端,平淡的声音响起: “楼姐,是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帮忙。” 她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光团,“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就是——我想入侵一台主控光脑。” ...... 云莉正在主控室寻求外援,与她分头行动的白璃慢悠悠坐电梯到了二层,正趴在夹板外的栏杆不停往外看。 她身上的防护服跟云莉的有微妙的不同,打眼看下来,腰上多了一条紧紧扎住的战术腰带。 她的眼睛有增强视力的能力,现在站在甲板上,白日里隐隐约约瞧见的东西彻底瞧了个清楚。 那是一道划痕,周围没有掉漆和其他痕迹,看着不太像船身自己的磕碰刮蹭,反而像是什么尖锐的硬物直直戳上去留下的。 而在划痕的缝隙里,残存着一截被勾住的、丝线一样轻飘飘的什么。 白璃上船的时候已经验证过,可能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留邮轮海上观光的乐趣,船外的包膜不会被解除打碎,但是有什么出入也不会触发警报。 她反手摸上后腰,片刻后什么半透明的东西出现在她掌心。 是一层半透明红色的胶质,随着她握住栏杆的动作,这一层覆盖了白璃整个掌心的胶质完满地围住了栏杆。 同时白璃抬手一扯,一条绳索出现,随着她的动作与白璃的腰带完美相接,几乎看不出接痕来。 确认已经衔接牢固,白璃单手握住栏杆,脚下用力,身体顺势腾空而起—— 没翻过去。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什么东西狠狠勾住了自己的腰带,用力之猛,让白璃在这一瞬间甚至有了“自己内脏是不是移位了?”的感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紧接着,一股更大的力拽着她瞬间往后倒去! 白璃瞪大了眼睛,她反手死死拽住自己的帽檐,同时努力调整姿态,以期如果摔在地上不至于伤到自己。 一个好消息,她没有摔到地上。 一个坏消息,她被人拎在手里了。 这合理吗? ......不是,什么人能把另一个人拎在手上? 白璃看着眼前的两条腿,好几秒钟后脑子里才闪出这么一句话。 没等她做出反应,拎着她的人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紧跟着白璃就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栏杆上。 坐在夹板外面的栏杆上,这个角度白璃至少能看清对方的脸—— 是北辰。 他倒还是穿着之前的那身衬衫,此时袖子挽到手肘,身后的尾巴非常不悦地狠狠甩了甩。 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住白璃,眉头皱着,那双色彩漂亮的眼眸略微眯起,一只手还勾着白璃的腰带,另一只手落在她腿边,扶住了栏杆。 白璃瞥了眼对方的肌肉,心里给自己武力突破的选项打上了一个叉。 事已至此,等到阿莉出来就可以,白璃心里冷静地想,总之,对方又不可能认出自己—— “白小姐,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白璃:...... 被认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有没有一点安全观念?” 北辰皱着眉头开始说教,“从这里掉下去的话,先不说你会不会游泳、骨头会不会受损,就说星芒海的异变污染你扛得住吗?” “你多大了?平时学校里的生命安全课是怎么上的!” 北辰越说语气越不好,刚刚还只是说教,现在就已经算得上数落: “有你这样,这么小的年纪干这么危险举动的吗!?” 说着,他突然一顿,紧接着脸色狐疑起来,“等等,你应该不是偷偷从学校或者家里跑出来的吧?” “你今年多大?家庭和学校地址在哪?学号给我报一下。” 白璃:......这不合理吧? 谢邀,我们学校就是教这个的。 等了几秒,一直都没见白璃吭声的北辰看着她,正有些疑惑的时候,突然感受到身后的气流猛然间一变! 第六感在疯狂预警,北辰神色一变,抓紧白璃的腰带就要把人拽向他的方向—— 身后有人攻击,这时候他要是躲开了,那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就真的要完了! 北辰的本意是这个时候带着白璃一起躲过去,没想到他刚抓紧白璃的腰带,一用力就感觉手上一松!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能飞快后撤,余光里爪尖锋利的手堪堪擦过。 他立在几步开外,手上提了一根刚刚一瞬间被解开的腰带。 一个黑影瞬间挡在他跟白璃之间。 而白璃背着手立在原地,蓝眼睛隔着黑色镜片冷静地看向他。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她早就说过的。 专业的人.云莉,刚刚在别的专业的人的帮助下入侵了光脑,还没来得及通知白璃就收到了她的救援通知。 有秦家其他二百五珠玉在前,毫不夸张,收到通知的那一刻云莉感觉自己毛都炸开了。 当机立断就用最快速度冲了出去。 刚闪身出来,就见到甲板上有个今天见过一面的男的堵着自己搭档。 别人不清楚白璃的训练数据,作为临时搭档的云莉还能不清楚吗? 她一眼就知道,对方封住了白璃所有脱身路线,而唯一脱身的可能就是正面对抗。 以往常的训练来看,绝对不可能。 这个时候不方便暴露身份,也没有带杀伤性武器。 云莉双手交握,掌心互相抹了一下手套的指尖,手腕甩了甩,冲出去的同时指尖处的手套纷纷裂开一个小口,瞬间就有刀片一样锐利的指甲弹出甲鞘! 这是猫科基因携带者天然的优势,他们携带了捕食者的基因,他们自身就是优秀的武器。 然而很不凑巧,今天她的对手也是猫科基因的携带者。 尚且没有凑近的时候,当看到对方的耳朵尖动了动的同时,云莉就明白自己这一击必然落空—— 对方察觉了。 谈不上失落,准确来说能救出搭档才是云莉的目的。 只是...... 云莉护目镜的后的瞳孔因为兴奋的神经而迅速放大。 对方也是一样。 那双颜色漂亮的眼睛,正中的瞳仁在短暂地回缩后,瞬间扩大,紧紧盯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云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第十八章 根据伴随基因的不同,许多基因伴随者身上的性状也不尽相同。 这份不同的方向也并不是完全类同的,比如如今这两位正在对峙的猫科,他们两个的眼睛更类似猫科动物,而不是人类。 但是实际上,根据体检统计数据来说,在猫科基因伴随者群体中,也会有一部分人并没有爪鞘和能自如控制的瞳孔。 猫科动物特殊的眼睛构造,使得这些捕食者会通过调整瞳孔大小来控制入光,以保证在不同的环境中最优秀的观测情况。 像是现在,云莉和北辰的瞳孔在黑暗中都瞬间扩张成圆形,将夜色里不多的光线尽数纳入。 白璃就站在云莉身后,她能看到云莉的身体微微下压,肌肉控制得很稳,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晃动。 而她的尾巴几乎大了一圈,尾巴毛全部炸开并且快速地左右摆动着。 与此同时,对面的北辰双手垂下立在原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过来。 与云莉的尾巴不同,他的尾巴在末端有一簇深色长毛,此时他的尾巴高高翘起,末端的长毛在他肩膀附近一同跟着抖动起来。 他五官生得比北星浓烈锐气,平时耷拉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就有很强的存在感,现在抬眼,颜色奇妙的眼睛直直看过来,一瞬间捕食者的气息潮水一样涌来。 北星的眉眼秀气像他们的父亲,而北辰的眉眼却更像他们的母亲;可能跟伴随基因有一定的关系,毕竟自然界中展示美貌与力量,以求得异性青睐这件事是雄性的责任。 白璃他们一家也是这样,稍有不同的是白女士作为东北虎的基因伴随者,她要更高、骨骼更粗些。 白璃的姐姐完美继承了母亲这方面的优点。 现下,无边夜色在四面八方汹涌,海浪开始澎湃,呼啸拍打上邮轮又气势汹汹地离开。 白璃站在战场之外,有一瞬间对上北辰盯过来的眼神。 她捏了捏手指,慢慢将环胸抱臂,也看着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与她纯粹的蓝色不同,这种在不同光线角度下呈现出不同色泽的美丽,让她恍然大悟为何会有人对宝石如此痴迷。 也有不同,白璃想,宝石是一堆无生命物质的集合,而那点亮那双眼睛的却不是任何晶格排序。 北辰只因为白璃的视线望过来一瞬间,而就是这一瞬间,云莉已经飞快地灵巧上前,十指利爪迸发,毫不犹豫就抓向他的脖颈! 她的速度太快,就算白璃现在正戴着特制的护目镜,其中的ai分析技术能够跟上云莉的速度、闪出一连串的距离和速度测算,并且白璃的大脑也能明白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 但就体感来说,白璃只觉得这一切就发生在呼吸之间。 紧接着的下一刻,云莉整个人像是突然拐了个急转弯,等到白璃再次看清她的身影时,云莉已经像猫一样蹲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全副武装而看不清她的面孔,可所有人都知道,她依旧在紧盯着北辰。 反观北辰,他只是歪了歪头——这个动作白璃和云莉做起来很可爱——他这么做就更像是猛兽换个角度观察,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刚刚瞬息间的交手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甩了甩手臂道,“速度还不错,但是力量太轻了。” 说着,他的目光从云莉移到白璃,直到他看向白璃的时候,北辰的表情才出现了些变化。 他唇角勾起,神色看起来有些兴致昂扬: “战斗反应很不错,你们是哪一方的人?” 刚刚云莉欺身而上的时候,其实就连北辰都没有完全看清她的动作。 动作太快,而人又娇小,漆黑的一身又在夜色里成为了完美的保护色,换个其他人来说不定真要吃大亏。 但就像是灵活敏捷的人有她的长处,高大而富有力量的人同样有他的优势—— 北辰在一瞬间的战斗反应并不是躲避,而是抬肘重击对方的脊椎。 云莉灵巧迅捷,她冲过去的瞬间谁都没办法完全捕捉她的身影。 但同样的,对于身高只有一米六六的她来说,要向在冲过去的瞬间攻击北辰的咽喉,必然是从下向上伸出爪子的姿态。 可北辰的身高在一米九,甚至更高! 还没等云莉的爪子抓上他的咽喉,他的拳头会更先打碎她的骨头。 接受训练而久经打磨的人在某个瞬间会作出不同于普通人的动作,比如北辰并没有选择躲避—— 在这一瞬间结束后,他很清楚是因为自己没办法完全躲开,但当时确确实实只是出于一种骤然在心头出现的第六感。 也比如云莉在那一刻突然矮身,电光火石之间向栏杆上跳去。 她没看到北辰的动作,只是一种对于危险的直觉。 而这种直觉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官方不会选择未成年,”北辰随意向前走了走,一边活动肩胛骨一边继续饶有兴趣地开口,“所以你们是非法集团?” “......你才未成年。”白璃深吸一口气,反驳道。 北辰瞪圆了眼睛,“你真的成年了?” 白璃:......你礼貌吗?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理北辰,只迎向云莉的方向。 早在白璃开口说话的时候,云莉就已经从栏杆上跳下来,放松姿态走向她。 白璃能开口说话,就证明她不介意在对方面前暴露身份。 能够坦诚身份=不是警戒对象。 所以她一改之前的警惕,目不斜视走向白璃身边。 轻飘飘几步路,但两人还没说上一句话的时候,猛然间白璃感受到自己身边的云莉肌肉紧绷。 反观不远处的北辰,他也同样立在原地,侧过脸看向大厅的方向。 “怎么了?”白璃问。 “有血腥味,”云莉同样看向大厅的方向,“估计应该是从职工房间传来的。” ...... 等到云莉推开暗门的时候,连白璃都闻到了那股血腥味。 她眉头皱了皱,视线快速扫过周围紧闭的门扉,被云莉和北辰夹在中间向前走。 其实白璃原本还在想,依靠嗅觉他们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那这个时候要怎么不惊动屋主地打开门。 等到真的找到来源后,白璃就立刻放弃了思索这个问题—— 这个房间的门已经被完全摧毁,门框要掉不掉地挂在墙上,门扉洞开,从痕迹看像是被什么撕扯开得一样。 那样厚重的门在这个不知名人员的手里简直如同纸一样脆弱,被破坏的门化为碎片,堆在墙边。 而浓烈的血腥味就是从室内传来的。 云莉的脚步骤然顿住,她僵硬着身体,从嗓子里挤出干涩的几个字,“先别——” 可她说话的时候,白璃已经走进去了。 大门的正对面是一扇舷窗,按道理说这个方向的舷窗应当正好能看到大海。 但是这艘邮轮在设计时将员工房间隐藏在了二层中,导致这些舷窗并没有办法看到大海,只能起到一个透气的作用。 现在窗户被打碎,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能隐约判断窗户外面像是一条有些狭窄的走廊。 墙角的烟雾探测器闪烁着红光,在黏稠的黑暗中格外引人注目。整个房间里,只有烟雾探测器和空气循环系统依旧在尽职工作。 只不过空气循环系统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过于浓重的血腥味像有实质的触须,缠绕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争先恐后涌入鼻腔。 被挣扎得凌乱的床铺上,鲜血浸染了整片床单,喷射状的血迹甚至溅到了天花板上。 床上躺着个人,他再也没有机会起来了。 是个男人,他整个人像是被摁进了床铺里,脑袋正好转向门口脸上还维持着痛苦又惊悚的表情。 他原本该是脖子的地方,此时只有碎裂的骨骼和勉强连接着一点的皮肉,有一大块的人体组织不翼而飞。 白璃瞧着,猛然间觉得被重锤敲上了心头——这个痕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脖颈,然后撕扯下来吞吃入腹。 而他被剖开的胸腔腹腔像是一朵糜烂的花,翻卷的皮肉间露出里面被掰断而胡乱丢开的骨骼,以及全部碎开、扯断的内脏。 白璃强忍着情绪稍微上前了两步,鲜血还没走彻底凝固,她小心避开血迹,在心里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再次抬眼看过去。 这一次就算是白璃都忍不住有些惊愕,她立刻转身,没顾得上向另外两个人解释什么,一手抓住一个人的手腕就急忙往外走。 其他人像是睡死了过去,白璃没控制住自己急躁的脚步声,可就算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推门出来看看。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一路拉着两人冲到外面来,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后又猛的一头扎进电梯—— 这次直到电梯在十九楼停下,白璃才感觉到自己狂跳的心脏稍微回落了些。 她率先走出去,直到打开了房间的门,白璃才松了一口气一样脱下了兜帽,摘掉了眼镜。 门口,北辰一个人跟在最后,眼看着两个屋主走进去,他有些犹豫地立在门口,不太清楚自己方不方便走进去。 而白璃抬眸看了他一眼,“先进来。” 北辰从善如流走进来,顺便还关上了门。 他一走进来,也不说话,只跟云莉一起看向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紧张的白璃。 正被两个人注视的白璃抿了抿唇,眉头皱起,有些心神不宁地开口: “他的内脏有一部分不见了。” 眼看着两人虽然凝重,但还是不解的表情,白璃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重新换了一个措辞: “我的意思是,他的内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只留下了一部分。” 北辰和云莉这下理解了她的意思,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都有猫科的眼睛,夜视能力跟白璃戴着特殊眼镜一样优秀。 北辰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白璃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他开口,“血液还没有凝固。” 那个东西可能并没有走远。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第十九章 就在他们走进屋子的时候,很有可能造成惨案的元凶正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他们。 哪怕北辰没有说出口,他话里的意思还是让所有人后脊背一凉。 但是很快,云莉像是反应上来了什么一样,“我没有在周围感觉到......不对,不太对......” 她说到一半,突然间看向白璃,果然刚刚一直没有出声的少女正平静地抬起手腕,上面银蓝色的光幕浮动,却没有人能看到内容。 这是移动终端的信息保护,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都只有终端的登记持有人能看到信息。 而现在,那上面重点标红浮动在正中间的信息烙印在白璃的瞳孔。 “变异值浮动超标,”白璃熄灭屏幕,“那里出现过特异。” 所以,闯入房间将可怜员工开膛破肚的是个特异? 这样也说得通。 白璃垂下眼思索了什么,云莉和北辰都不得而知,只看到眼睫垂下片刻,紧接着又抬起,露出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入侵结果是什么?” “稍等一下。” 白璃问的是云莉,但突然出声的却是北辰。 他打了个手势,向在场其余两个神色有些奇怪的人点了点头,然后神色自若地拨通了某个人的终端—— “我觉得我们有些信息可以共享,”北辰一边等待接通,一边这么说,“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是谁——总之,上来这里我跟北星是为了找一个人。” 终端一直没有接通,白璃扫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十九,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儿被他这么骚扰。 “我们之前在其他星球学习过一段时间,临近毕业的时候,有个同学失踪了。” “能得到的最后消息,是他前往开荒星后抽中了邮轮的奖券。” 听着,云莉耳尖动了动正要开口,突然见到北辰挑了挑眉梢,看了她们一眼—— 接通了。 “是我,先别睡了,你来十九楼......”北辰看向其他人。 白璃飞快接话,“就我们这一间门口亮灯。” “十九楼门口亮灯的房间,是,先上来。” 一直到确认他通话完毕,白璃才轻轻开口道,“我们也是因为人口失踪案才追查到的这里。” 说完这一句,她就闭嘴不言,只抬眸看着北辰。 北辰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听她这么说也没急着开口,皱着眉头想了想,才道,“他是水生类的基因伴随者,跟这个会有关系吗?” 因为祖异变是来自于一场海啸,故而星际之中对于海洋与水生类的基因伴随者会更重视一下。 白璃看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歪着头问道:“你们为什么觉得这艘邮轮可疑呢?” “因为我们的同学失踪前最后的消息,就是他抽到了邮轮的奖券。”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北辰还是复述了一遍。 白璃笑起来,语气轻飘飘却莫名笃定道,“你们还掌握了其他线索。” 北辰有些惊讶,看了白璃好几眼后,静默了一阵,很快又重新开口,“也不算是线索——北星收到过对方的消息。” 白璃一边听着,一边动了动腿,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已经回到了房间。拉着云莉坐下的同时,白璃顺便示意他旁边的沙发可以坐。 跟柱子一样杵了半天,三个人终于后知后觉这个房间可以坐下了。 “那条消息没什么太有用的信息,但是能看得出来当时对方的神志是清醒的。” 说到这,北辰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白璃,发现她托着脸还是那样的表情看过来后,北辰才舔了舔嘴唇,继续道: “在察觉到对方不见了的时候,最开始我们用了一些正规途径,但是没什么太大用。” 所谓正规途径,也不过就是通过官方渠道,诸如报警之类的手段。 “没什么用?”云莉问,“你的意思是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不,”北辰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们找到了人。” 云莉少见得有些惊讶,白璃却一瞬间就反应上来发生了什么—— “在不同的星球找到了对方的生活影像,但是每次只要去当面找人就没有踪影,之后又会在另一个星球找到对方,再次重复。” 这次惊讶的人轮到北辰,他看着白璃先点了点头以示肯定,然后没忍住道,“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我上一起拐卖案的情况,伊塔卡的警方给了我这样的表述。” “拐卖......找到了吗?” 白璃抬了抬眉梢,满脸“不然呢”回答道,“当然了。” “......你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这次回答他的是云莉,“五天前,我们去伊塔卡实习,当天找到了失踪十个小时的被害人,同时解救出最长失踪时间三天的被害人。五天之内白璃找到了整个作案团伙和产业链。” 想了想,她打了个补丁,“当时以为的整个作案团伙。” 随着话音落下,桌上被她放下了三杯花茶。 花茶香气氤氲,北辰的心情却有些复杂,也就是说她在刚到达伊塔卡星的五个小时就破获了一连串的拐卖案。 现在距离他们的同学失踪多久了? 哦,一周了,到一分钟之前他才知道这不是绑架,是拐卖。 一百六十八个小时,够她再破三十三个拐卖案,中途还能花三个小时吃顿饭。 “你......”北辰想了想,把到嘴边的问题临时换了一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白璃,这是我表姐云莉,”放下茶杯,白璃眨了眨眼,“我听父亲提起过你们。” 花了一秒钟反应上来这个“你们”指的是谁,北辰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对方到底是谁: “你是白焰的妹妹??”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一串敲门声。 一拉开门,果然是凌晨莫名其妙被自己亲哥摇起来的北星。 看得出来是刚刚从被窝里起来的,北星眯着眼睛、顶着鸡窝头就靠在门口哀怨地看了一眼他哥。 紧接着北星打量了一下周围,像是终于回过来了神,他揉了一把脸,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哥,你傍上富婆了?” 那大半夜叫他过来干什么?助......助助兴吗? 他哪会这个啊! “......滚进来。” 北星滚进去了。 他左右看了看,谨慎地坐在了自己双胞胎哥哥旁边,连耳朵都压下来贴在了脑袋上。 直到终于发现另一张沙发上坐着的是白璃后,北星倒吸一口凉气,痛心疾首地看着北辰: “人不能至少给多少钱都不应当——哥,她连酒都不能喝!” 云莉倒水的手顿了顿,面无表情把半杯花茶砸在了北星面前的茶几上。 飞溅出来的茶水烫得他一哆嗦,瞥见云莉的表情后,北星动了动耳朵,默默闭嘴不再说话。 抓住他闭嘴的机会,北辰言简意赅说明了情况。 “五个小时......?” 北星看看白璃又看看云莉,突然感觉自己稍微有点碎了,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喃喃自语道:“那这一周我们都在干什么?” 看得出来,凌晨被硬叫起来显然对北星的智商有不小的打击。 由于这个状态实在是傻得不能看,坐在他旁边的北辰终于忍无可忍了,嘴里“啧”地咂了下舌,反手就拍上了北星的后脑勺: “清醒了吗?” “......清醒了。” 北星深呼一口气,“那么目前这个情况,也就是并案调查了,对吧?” “你还知道并案调查?”真情实感在感叹的是白璃。 北星:...... 倒也不是真的傻子,真的不是。 彻底清醒过来的北星挠了挠脸,张嘴刚想问什么,一抬眼看到白璃的脸后突然又换了个问题: “首先,你成年了对吧?” 白璃:? 你们两兄弟没问题吗? 得到了白璃肯定回答的北星放了心,从而忽视了云莉忽然挑起的眉梢。 “你们问完了的话,我这里也有一个问题,”白璃无视了云莉意味深长的眼神,若无其事道,“这艘邮轮上公共区域的监控是无死角覆盖的,关于这一点你们明白吧?” 北辰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解释刚刚在夹板上的......运动?” 白璃摊了摊手,脱下手套后,不再被束紧的黑色袖口在她手腕间晃动着,她补充道: “我们不会被拍到,那你呢?” 关于船上无死角监控的事情北辰当然也是知道的,而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到甲板上去,当然也不会是突然发疯。 没有白璃那样看穿真相的能力,但总有些笨办法—— 想找到在船上失踪的人,只要自己也同样在船上失踪了不就行了? 所以北辰决定在邮轮上搞出点动静,然后顺理成章被带走。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在被带走前北辰先遇到了白璃。 不过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想了想,一脸平静地开口,“没关系,我能解决。” 真的吗?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解释一个人凌晨了还不睡觉,在甲板上反复横跳? 白璃对这个理由存疑,但看他这么冷静,还是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那么目前剩下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关于刚刚发生的凶杀案。 “有人身亡,等天亮了总会有动静,”已经是凌晨快三点,大家都有些累了,北辰提议道,“不如我们先休息上几个小时,等天亮了再去看看现场?” 没有人有异议,白璃也轻轻应了一声。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三个多小时后,时间刚刚到达清晨六点,正在睡梦中的白璃被北辰的通讯叫醒: “出事了,十五层有人身亡。”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第20章【VIP】 第20章 “有人身亡”四个字像是砸在白璃脑袋上,她闭着眼睛默默爬起来,嘴上还不忘记问了一句,“谁?” “不认识,”北辰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你快来十五层。” 他们昨晚— —准确来说是今天凌晨——才交换了联系方式,结果第一通通讯就这么有特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隔壁床的云莉也被白璃轻声说话的声音叫醒,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任劳任怨地开始起床。 好歹做了这么久的临时搭档,云莉和白璃连交流都不用有就一个打开衣柜,一个冲向洗手间,结束后再互相对换。 十五分钟后,两人一起出现在十五层的电梯口。 对于度假邮轮上的清晨六点来说,这里有些过于热闹了。 北辰和北星两兄弟身上也是睡衣,北星一晚上两次被吵醒,整个人头发乱糟糟裹着睡袍背对着电梯口不知道在看什么。 北辰上半身就披了件灰色的睡袍,正半靠着墙敞着睡袍插着口袋,倒一直在注意电梯的方向。 电梯刚一打开白璃耳边就响起一阵悲切的哭泣声,抬眼望过去就看到一个围了不少人的门前,正有一个纤细的女人捂脸哭得楚楚可怜。 那是个只穿了单薄睡裙的女人,她的肩上还披了一件藏蓝色的睡袍,看起来应当是身边那个同色系睡衣的女人为她披上的,现在对方正神色哀切地不住安慰着她什么。 白璃正看着,余光里一直安静站在外围的北辰却缓步走来,轻声对她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死者男,就是昨天白璃见到的几个从别的星球上特意赶来的富二代其中之一。 根据同伴间的对话判断年纪没有超过三十岁,是跟几个朋友来邮轮上度假,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而正在不停哭泣的女人是死者的女朋友。 大概清晨快六点,北辰和北星被一个男人的尖叫声吵醒,因为昨晚上的事情,两个人实际上都没有睡太熟,所以几乎是立刻他们就爬起来打开门看情况。 他们从房间里出来,死者的大门就已经敞开着,并且门口只有发出尖叫的男人在门口。 紧跟着,闻声而来的工作人员已经联系了负责人,而大门大开着,死者睁圆了眼睛就头朝里躺着,嘴里塞满了玻璃碎片,鲜血横流,在门口几乎汇成一片干涸的湖泊。 听对方说,他是经过这里去电梯口,没想到居然看到了这一幕。 白璃听着,冷不丁问道,“死者是一个人住?”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只有死者一个人,”北辰道,“大概一两分钟后,隔壁房间打开,死者的女朋友和另一个女性友人听见动静一起出来。” 白璃点点头,转而又问,“第一现场发现人呢?” “在那,”北星最先反应过来,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最早的发现人就是他,据说是准备去健身房。” 白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几个工作人员身边看到了一个运动装打扮的男人,他手上还拎了个背包,从包中露出来了一截球柄,用运动胶带仔细缠过,并且已经能看到使用的迹象。 手柄的顶端,上面还有个正在不断闪动着、变换动作的Q版人物。 看起来确实是去健身的打扮。 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太好,脸色有些难看,跟工作人员说些什么的时候总要停顿一下。 白璃站在原地看了几眼,突然走上去开口问道,“抱歉,打扰一下——这位先生,是您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吗?” 她的突然出声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白璃仿佛没有感受到一下走上前,跟几个茫然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紧接着就自然地融入其中。 被她突然提问的男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可能是这一段时间不停在回答别人的问题,他惯性般张嘴就答,“是是我,我当时是准备去健身房。” “您的房间是?” “1515间。” 白璃歪了一下头,“我记得这一层的客房是三十间,配备有的健身房就在最里面——也就是三十号房间和十五号房间的旁边,先生,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白璃的声音刚落下,所有人的目光便如有实质般聚集过来,就连正在埋头哭泣的女人都抽泣着抬起眼,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悲痛,此时却目光如电般射过来。 被当作仇人一样看的男人急忙解释道,“这是因为我是要去五层的大健身房,我一大早不仅仅要基础健身,还要去网球场你看!我还带了惯用的球拍!” “谁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哭得双眼通红的女人情绪有些失控,“你专门走到浩轩的房间来,难道不就是为了昨天浩轩让你没面子了吗!” “你胡说什么!” 被这么指责的男人也立刻反驳道,“你以为谁都跟你男朋友一样那么小肚鸡肠!?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就是去打网球的,你要是不信我们就立刻返航让警察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能返航!” 女人几乎称得上是厉声尖叫道:“下船你跑了怎么办!” “你!你不可理喻!”男人气得涨红了脸,也立刻对旁边面有难色的工作人员道,“你们还等什么?发生了命案还不返航等什么!?” “不能返航!!!” “这” 出声的是这次工作人员中的负责人,白璃在启航时见过他的脸,此时负责人夹在两个人的炮轰中大汗淋漓,明明身边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却看起来那么可怜: “这位女士,还有这位先生,请都先冷静下来” 他努力安抚着两个人的情绪,“两位的心情我们都可以理解,但是返航实在是不可取。” “目前我们正在星芒海上,船只的各类设备都会受到些影响,要是没有按照之前勘定的航道航行,可能会出些意外” 他解释道,“还请耐心等待,我们的船长已经知晓了情况,会加快航行,尽早靠港。” 显然男人也是知道星芒海上航行的危险性,所以听到负责人这么说也没再叫嚷些什么,只是依旧面色愤愤地别过头去。 白璃的视线在几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遂即轻声细语道,“我倒是认可这位先生的说法——” 再次吸引到了所有的视线,白璃指了指男人一直拎在手上的包,“那个球拍,球柄上面根据自己的习惯细细裹了运动胶带,而且看痕迹来说已经使用过不止一次了。” “那又能说明什么,”站在哭泣女人身边的人有些不满地开口,“随随便便那个球拍都能证明的话,那不是杀了人之后只要说自己是去打球的就好了?” “但这个球拍并不是老球拍,看起来是前一段时间新发售的联名款,”白璃指着包里露出来的一截球柄道,“我没有打球的爱好,但是身边有人很喜欢这部联名作品。” 众人随着她的动作看去,果然看到在球柄上有个Q版人物。 “这好像是最近很火的那部动漫的人物,”北星瞧了瞧,又划开终端搜索一下道,“没错,就是那部,还是个限量款,跟球拍的联名是五月十四,大概两个多月前。” 白璃听着,紧跟着开口道,“看手柄处胶带的情况,一定是从到手开始就每天都打网球。” “就就算这样,”对方被噎了一下,但是很快又不甘示弱道,“就算是这样,那也什么都说明不了啊!” 白璃看向她,不断在提出质疑是个短发的女性。 这位女性和她身边正倚着她不断哭泣的女性都有着狐狸的基因,就是她将自己的睡袍披在了死者的女朋友身上。看起来两人的关系相当好。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鼓起眼睛,抬起下巴,看起来就是性格火爆的人。 “虽然我们可以直接从监控得到结论,但是既然你已经这么问了——” 白璃轻巧的几步上前,从人群的外围站到了被包围住的房间门口。 “从刚刚的表述来看,死者身下有大片血迹但是从正面看不到大量出血的外伤,由此简 单推测伤口来自身后。” 她说着,平静地看向旁边的负责人,被她盯着的人猛地一愣,然后迅速走上前戴着手套与两个保镖一起将尸体翻了过来—— 尸体的背后几乎被人捅成了筛子。 翻动的过程中玻璃渣落了一地。 白璃眸光闪了闪。 “那么根据现场痕迹可以推测,死者是被人从身后以利器致死,死亡之后仰面倒在了地上。从血迹来看,死者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更像瞬间失去反抗能力后,被人从背后杀死。” 白璃竖起一根手指,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之后她看向正在轻声抽泣着的女人: “根据这位女士之前说过,第一现场发现人——也就是这位先生,他们与死者之前并不认识,但是却在昨晚发生了口角。一个人是不可能对刚刚产生过矛盾的陌生人如此不设防的,他本来就在门口,更不会就那样乖乖束手就擒。” “房间里的空气系统是开着的,温度维持在二十四摄氏度、湿度在百分之五十五,这么大滩的鲜血将在四到八小时完全干涸,”白璃扫视着房间,眸光冷静道,“也就是说是在昨晚十点或者今天凌晨的两点,死者流出了大量血液。” “等等!” 一个人突然出声,白璃看向他,应当是死者的朋友,昨天白璃有见到他们一起嬉笑。 此时,这个人有些惊恐地指向那个不断哭泣的女人,“这个时间喂,洪子萱!你不是十点半左右从浩轩房间离开地吗!?” 被他指着的洪子萱有些迷茫的抬起脸,还没等她说什么,白璃突然侧过脸,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被这么突然一问的男人明显愣住,脸上的神色几经变换,正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身边的其他几个男人突然开口,“总之,那个时间只有她从浩轩的房间出去了!” 白璃一一扫视过他们或心虚或怀疑的脸,最终只是平静开口: “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没有办法使死者失去反抗能力。” 原本仰面倒在地上、现在已经被翻过身的死者,虽然看起来不算是有健身痕迹,但也肉眼可见的,旁边正在哭泣的瘦弱女士想要立刻要对方失去行动能力还是不现实的。 几个刚刚还咄咄逼人的男人像是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神色讪讪地闭上了嘴。 “那难道的是特异吗?”有人又开口道。 他这一开口就像是一个提醒一样,许多人纷纷打开自己的终端开始操作—— 是简易的异变值检测装置,还是他们调查局科学部制作出来面向大众的版本。 “数值升高了!” “是特异!一定是特异!” 负责人听着这些声音汗流浃背,几乎是下意识般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白璃。 “我们是在星芒海上,异变数值有波动是正常的,”白璃没有辜负他期盼地开口了,“这个数值确实有些可疑,但是目前官方地调查名录里有关于杀戮的特异,其中可没有这样温和的手段以及这么小的攻击范围。” “那万一是官方没有察觉的呢!”有人抬杠一样地大声阴阳道,“突然新诞生的也不一定啊,毕竟我们现在可是在星芒海上!” 白璃倒是没有因为对方的嘴硬而不满,反而笑着点了点头: “确实有这个可能,根据特异的诞生规则,新诞生的特异——尤其是有攻击与杀戮倾向的特异——在最初会向更熟悉的人表达出这样的特质。” “并且以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来说,特异除了要有污染辐射,同样的需要有变异体,虽然并非没有嵌合异变的可能——也就是非生命体与有生命体结合变异,但是主变异体一定是有生命体——” 她笑眯眯看向其他人,“这艘邮轮是不允许携带活物上来的,所以是你们中的谁异变后攻击了死者?” “谁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煞笔多读点书吧,”这次说话的是短发的狐耳女人,她翻了个白眼,“这是通识课的内容!” “你!” 被骂了的人正愤愤想要上前,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他们互相看了看,最终也只是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女人。 而白璃瞧了他们几眼,但就像是忘记了自己之前的提问一样,她只是突然温和地看向一旁的负责人,语气轻柔道: “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这位负责人先生,还是尽快查证这条走廊的录像,这样才能确认这位先生所说到底是不是属实。” 被她突然点名的负责人愣了愣,看了白璃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您真是过谦了小姐您到底是谁?” 刚刚被白璃的冷静输出硬控的半天的众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纷纷神色不一地看向白璃,似乎在期待她的回答。 而被形形色色的视线笼罩着的白璃只是有些腼腆温和地笑起来,“您说笑了,我只是有些推理兴趣的小说爱好者而已,跟秦大小姐也只是在书店认识的而已。” 在她提到“秦大小姐”的时候,在场有好几个人的眼神闪烁起来,看向白璃的眼神也大不一样。 而白璃本人只作不知,向不知道信没信的负责人点点头,就准备向云莉身边走去。 她刚迈开步子—— “请等等!” 一道男声叫住了她,“这位小姐,请等等!” 白璃回过头,叫住她的人就是死者的那几个朋友之一,是个一头金发的男人、看起来应当有着鸟类伴随基因的人。 “小姐您很聪明,如果可以的话,请问能不能给我们留一个联系方式?” 他相貌尚可,说话的时候表情也真诚,并且也认真地点开了自己的终端,但是—— 真的吗?在犯罪现场、死者门口? 白璃少见得有些无语,蓝色的眼眸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神色有些懊恼的其他人,这下无语变成了震撼,你们这些人居然都是想这么做的吗? 她正打算要拒绝,还没来得及出声,这时候从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遂即一道有些哑的声音响起在她身边,“吃早餐了吗?” 是北辰的声音,从声音就听得出来他只睡了不到三小时的痛苦。 他在外侧旁听了半天,是真的困,一步都没挪位置,直到现在这个时候才拨开人群走上前来。深色的发丝有些凌乱的搭在额前,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看样子上来前还是扒拉整理过的。 睡袍还是没有系上,敞开着露出肌肉匀称的胸膛和紧实的腹肌,他微微弯着腰凑近了些白璃,像是只想跟她对话的样子。 “没有。”白璃这么回答。 北辰应了一句,收回手歪头示意了一下,“先去吃东西,随便吃点什么都好。” 他说着,等白璃转身了之后才跟在她身后慢悠悠一同离开。 动物之间确实是存在着面对捕食者的本能的,而这种本能有时候也会对伴随基因者造成一定影响。 比如从头到尾北辰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对面,他只是插着口袋立在了白璃身边说了一句话,而从他走到这里开始对面就没人再出过声。 在电梯里听着白璃这么分析刚刚的情况,北辰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嗯你刚刚说真的?” 白璃:??? 北辰想了想,看向自己一直没吭声的弟弟,看似真诚地发问,“这个时候我要是直说,他们只是因为没有我帅所以才没动静这个事实,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北星诚恳地疯狂点头。 北辰“哦”了一声,懒洋洋靠着电梯倒还真没再说什么。但是他的意思倒是表达的清清楚楚。 确实有被他的不要脸震惊到,白璃也没再说什么 才不到早上七点,这个时间餐厅里除了工作人员几乎没什么人,偌大一个餐厅像是被白璃他们包场了一样。 才睡了那么点时间,一行人实在没有什么胃口,除了白璃要了一杯咖啡,其他三个人都只是从自动贩售机分别拿了一瓶营养剂。 北星灌了一口甜腻腻的营养剂,趴在桌上叹了一口气,吐槽道,“到底是为什么要在豪华邮轮的餐厅里和营养剂?” “或者你想尝尝咖啡?”白璃倾情推荐。 “不了,还不如营养剂。”北星敬谢不敏。 云莉依旧拿了一瓶蜜桃味的在慢慢喝,她旁边白璃搅动着黑咖啡。而北辰北星两兄弟,一个仰面靠着椅背要死不活,一个趴在桌上要活不死。 北星的下巴搁在桌面上,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道,“你们两个,真的一点都不困啊。” “习惯了。”白璃和云莉异口同声。 “” 北星的脸上有些纠结,但很快,他放低声音道,“你们是不是——”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指在桌上飞快画一个四个字母,“SIAB”。 S.I.A.B——SpecialInvestigationAdministrationBureau. 古世代的某种需语言,翻译过来是,特异调查管理局。 白璃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对他弯了弯眼睛。 于是她发现北星好像有一瞬间更绝望了。 “你们,一直这样吗?”都习惯了每天只睡这么点时间。 白璃倒是被这个问题有些问住,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其他人的状态,迟疑道,“可能,也不都会这——” “不是都这样,”做出肯定回答的是一旁的云莉,她喝着营养剂淡定道,“同期的只有我们而已。” 北星好像又活过来了一点点。 而北辰却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白璃,他打包票,她们两个一直这么忙的原因百分百是因为她。 “那么,”北星坐起来了一点,有些好奇地看向白璃,含含糊糊地问道: “这次的事情是特异?”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这次白璃却没有再开口,她只是笑了笑,垂着眼端起了自己的咖啡。 明确感受到了她不愿意回答,北星也没有强求——万一人家也不知道呢? 他只是喃喃自语道: “从背后捅了那么多刀,用的凶器不长而且都把后背捅得跟筛子一样,再加上满嘴的玻璃碴这像是在泄愤啊,感觉是仇杀” 他正说着,负责人这时候带着两个保镖走到了白璃他们这一桌。 四个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他。 “两位先生,”负责人挂上了公式性的笑容,也就是经典皮笑肉不笑,“请两位跟我们来一下。” 两兄弟对视了一样,这时候都反应过来了些事情,但北星还是最后试探性地挣扎道,“是有什么事情?” 负责人双手在身前交握,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们查看监控,有些事情需要您二位配合回答,请跟我们来——不必担心,就是借一步说话。” 他背后的保镖此时也望过来,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看起来这一步是不借也得借。 白璃的视线在两兄弟的身上打了个圈,确认他们没什么紧张的情绪后垂眸喝了口咖啡。 “那走吧,”北辰率先站起来,“就在门口吧,方便回来。” 说着他就已经走出去。 负责人也不在乎位置,到了门口就一脸严肃地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甲板上?” “我睡不着,去夹板上吹吹风。”快困疯了的北辰这么说。 “去二楼?” “我就喜欢吹二楼的风。” “那你为什么在那里做出奇怪的动作!” 北辰挑了挑眉,“怎么能叫奇怪的动作,我明明是在跳舞。” “跳舞那你怎么还嘴里念念有词!” 看起来这里的监控没有声音,北辰想着,理直气壮道: “我就是喜欢一边唱歌舞剧一边跳舞。” 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看了看负责人的表情,他又慢悠悠补了一句,“不可以吗?” 能来豪华邮轮上度假的,基本上没有谁会按照社畜的时间表起床。周围没什么人,北辰胡说八道得相当安心。 太阳已经跳出了海平面,今天又是一个让人看了就心情明媚的好天气。 北辰靠着餐厅的玻璃门,看着对面负责人一阵一阵的变脸色,心情更是愉悦到身后的尾巴都竖起来稍微摆了摆。 看着负责人在原地半天不说话,北辰单手撸了一把头发,作势就要往回走,“如果你们没有其他事的话——” “请等一下!” 负责人深吸一口气,这次目光如电般看向北辰,“那你为什么之后又出现在了十九层,进去了白小姐和云小姐的房间?” 问得这么细的吗? 这真的不是对刚才胡说八道的报复? 北星脸上的表情古怪了一瞬间,他侧眸看向身边的北辰,满脸都是“叫你别浪,现在翻车了吧”的幸灾乐祸和一丝丝担忧。 事实证明,可以担忧但是实在不必太多,北辰胡说八道的能力还没到上限。 听他这么问,北辰脸上不动声色,心里火速回忆了一下昨晚上到达十九层的情况。 当时北辰走在两个人之后,在门口的时候他又斜倚在门边,从监控的视角看不到门莫名其妙打开,只会像是他在门口等了一阵门就开了—— 思及此,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不算太多的良心正在岌岌可危,但是抬眼看了看负责人以及他身后跃跃欲试走上前来的黑衣保镖,北辰还是沉声开口: “因为白小姐很喜欢我的歌舞。” 一句话开口,连旁边的北星都看了过去,他一转过头去,就看到自己亲哥正一脸正经地说些不正经的话: “所以白小姐邀请我去她的房间。” 北星:啊? 这是可以这么说的吗? 他看过去的时候,对面的负责人和身后的两个保镖也不可控制一般的将北辰上下打量了一下。 能有自信说这么不要脸的话,北辰倒确实很有一些姿色。 跟旁边的北星不同,两兄弟的眉眼实际上并不算是非常的相似,只有站在一起的时候能看出来确实是有些血缘关系在身上,而分开看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大帅哥。 北辰的五官更浓烈,是极致的浓颜,尤其他还有一双色彩奇妙的眼睛,直接将那张脸从九分提到了满分。 再加上能明明白白看到的好身材 嘶! 负责人的表情从“你在放什么屁”的怀疑,逐渐变化为若有所思,等到目光在北辰的胸膛和腹肌上转了一圈后已经变成了“卧槽,吃到瓜了”的震惊。 北星感觉自己人有一点麻 他都不敢想正在餐厅里的两位女士,听到这些炸裂的对话到底会不会把他们兄弟一起炸掉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望过去之后,发现是负责人身后的一个保镖。 “那你为什么在之后也去了那个房间?” 你这个问题就是完全的私人问题了吧? 北星正腹诽着,就听他亲哥已经张口就来,“哦,他是我叫上去的,有什么问题?”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北辰连看自己弟弟一眼都没有,张嘴就是一个造谣,甚至神色坦荡到仿佛确有其事 就算真的确有其事也不能这么坦荡吧!? 这不太合理吧??? 短短五分钟,北星感觉自己破防了一辈子。 尤其是,自己亲哥短短一句话,对面三个人目光又瞬间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北星实在是没有北辰那么厚的脸皮,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根已经快要烧着了! 而这种表现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另一个意思。 如果说北辰是极致的浓颜,北星就是极致的淡颜,清雅的五官看上去总会更显稚嫩些,他又比北辰更白,这么一瞧就更加像是被熟练工哥哥拉下水的清纯小白花。 哇,这就是有钱人吗?临时出游都能玩这么花? 他们的视线完全暴露了想法,北星默默低下头,红着耳朵开始脚趾发力给自己挖地道。 正混乱着,不知道是谁小声问了一句,“你们没到十五分钟就从房间里出去了。” 周围突然该死的没有人说话了,但是对面三个人的眼神又该死的吵闹。 北辰/北星:……你礼貌吗? 在寂静的空气里,北星一寸一寸地扭头去看自己亲哥,满脸都是“哥,你说句话啊!”的绝望。 “有什么问题?”北辰若无其事地微笑,就是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对面三个人欣赏了一下他们看似镇定但其实已经要破防了的表情,最后负责人意犹未尽地点点头:“这样咳,我明白了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的工游玩。” 负责人带着保镖离开了,北星看着他们的背影,真的感觉自己有点破防:“他是不是想说‘工作’?他一定是准备这么说吧!?” 北辰深呼一口气,挠了挠头发,彻底放松下来道,“混过去了就行。” 反正这个邮轮上也没人认识他们,随口扯个谎也无关紧要 等他们整理好情绪,白璃已经喝完了自己的咖啡正在桌旁等他们回去。 “叩叩叩” 北辰屈指敲了敲桌面,看到白璃望过来后才开口,他简单概括一下自己的发现,也就是这里的监控为了保证隐私没有声音这件事,紧接着又道: “先回去吧——你们今天有什么特殊安排?” 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如果有人会读唇语也很糟糕,而且再过一阵子就有其他人会来餐厅,未免节外生枝还是回房间比较好。 “没有,”白璃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意问道,“去哪?” “去你那。”北辰回答。 本意是因为十九层只有白璃和云莉,相对来说会比十五层跟隐蔽些。 但是这两句对话怎么越品越奇怪? 没注意到两兄弟的表情有些怪异,白璃听他这么说只是点点头,她也觉得十九层会更隐蔽些。 说是这么说,但北辰和北星还是现去了已让十五层自己的房间,早上是有突发状况走得急才只穿了睡衣,再穿睡衣跑来跑去就不合适了。 也因为自从北辰胡说八道后,他们俩再穿睡衣去十九层总感觉很别扭() 明明确实什么都没有,那么说也只是权宜之计,但就是感觉做贼心虚。 北辰连睡衣都系上了! 而这一切莫名其妙的心理活动白璃都没怎么察觉,她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别的事情,电梯到了十五层地时候也只是稍微抬眼看了看。 云莉看了看她,一直到走进门确认监控拍不到之后,她才抖了抖耳朵轻声问道,“怎么了?” 房间的大门在身后被关上,白璃抬眸看着她,“没有人提起昨晚,今天遇到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没有人有任何的异常。” 死了一个同事,还是以那样凄惨的状态死去的,怎么会所有人都这样无动于衷? “要去看看吗?” 云莉皱起眉头,显然她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太过奇怪。 虽然她们是用秦大小姐和阮小姐的朋友,这个名义上得船,但是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揭穿自己特异调查管理局的身份也无可厚非。 白璃想了想,突然抬起手腕点开了自己的终端,从屏蔽名单里把一个拖了出来,紧接着又点开了对方的对话框—— “组长,”她飞快打字,“在吗?” “?” 下一秒柳连岸的通讯就跳了出来。 笑死,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接,真接上了不得被骂个狗血喷头。 所以白璃毫不犹豫点了拒绝。 连续拒绝了三次,终于这次柳连岸停了几秒钟,发了一条感叹号爆表的信息过来: “白璃!!!!你立刻给我滚回来!!!” “这个可能做不到。”白璃诚恳打字,“我们在星芒海上,邮轮这几天不返航。” “” “你们在哪?” 白璃的指尖顿了一下,紧接着明智地换了个话题,“组长,我是想问问你,要是我们在邮轮上被人扣住,你会来捞我们吗?” “你说你们在哪!?” “现在遇到了一些事情,假如我们暴露身份,总部会派人来接应我们的吧?” “白璃,你什么都不要干,什么妖都不要作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 “那麻烦到时候组长你接应我们,谢谢组长,组长再见。” 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结束,白璃退出对话框、屏蔽对话人等操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迅速的像是操作了成百上千遍。 “好了,”完成了以上操作,白璃镇定地看向云莉,“组长会来接应我们。” 没看到她到底是怎么跟组长说得,云莉真的以为她是跟组长沟通好了,毫不怀疑就点了点头。 “昨晚光脑侵入的怎么样?” 云莉点开了自己的终端,“已经全部成功了,但是没有再找到之前的文件,可能是被察觉到转移了。” “不过,”她抖了抖耳朵,“我们现在也可以共享这艘邮轮上的光脑,要看看监控吗?” 那当然是需要。 两人立刻坐到沙发上准备看昨晚的监控。 她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去看昨晚二层员工房间的情况,直接从众多监控名录里挑中了邮轮二层的名目,选择好时间节点,点击——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北辰一段精彩的无实物表演。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30 第21章 这段监控证明了调查局出品相当有水准,监控里没有一点白璃和云莉的影子。 但同样的,这样也显得一个人在监控里又跳又唱(?)的北辰真的很不聪明——仿佛一个大半夜不睡觉,在甲板上手舞足蹈的傻子。 怀揣着一种莫名敬畏的心情,两人坐在沙发上愣是看完了这一段监控。 直到监控上北辰开始往大厅跑,白璃才回过来神,意识到她们点错文件了,这是二层甲板上的文件。 “他”云莉迟疑着,“是怎么把这段圆过去的?”这都可以圆过去? 这人有点东西啊。 完全不知道北辰胡说八道了些什么的两人这样想。 瞻仰完了北辰昨天的无实物表演,白璃飞快退出去准备找员工房间的监控,她的视线在光屏上逡巡了一阵,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没有员工房间的监控。 “负责人和船长他们的房间是不是不在员工房间区域?”白璃冷不丁这么问。 云莉回想了一下,“船长的房间就在驾驶舱附近,副船长和负责人也是在那,分布图上是这样的。” 白璃突然笑了一下,她撑着脸,蓝色的眼睛依旧看着光屏,平静道,“他们是故意的,这艘船上会发生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昨晚那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员工有反应、血腥味重到在甲板上的人都能闻到,隔壁房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同样没有人对同事的惨死有反应 如果他们真的不知道呢? 昨晚白璃就觉得不对劲,他们一行人在员工房间的走廊上进进出出,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 只不过当时有更 紧急的状况,她把这件事押后了而已。 现在再想,他们估计在昨晚就被迷晕或者其他手段,总之是失去了意识,所以无论是同事惨死还是白璃他们进进出出都没有反应,而对方只需要在所有人清醒之前收拾好案发现场,随便编一个理由就可以搪塞过去。 谁的话语权在这方面最重?负责人! 就算觉得奇怪,但是负责人只要出面说了“他不再负责这里了”“我让他一早就去别的地方了”这样的话,大部分人也不会去深究。 这艘船上藏着一个特异,并且至少负责人是一定知道其存在的。 那么他们是怎么使特异只小范围活动的呢? 白璃垂眸思索着,正这个时候大门被人缓缓敲响——北辰他们来了。 两兄弟不仅仅换了衣服,看起来和还抓紧时间洗漱了一下,额前的发丝还有些湿。 既然已经决定一起行动,有一些情报就完全可以共享。白璃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发现复述一遍,听完,北星率先问道: “那十五层的尸体真的不是这个特异干的吗?” 没想到他居然还在纠结这个事情,白璃微微动了动眉梢,“不是,手法完全不同——就这么想知道真相?” “他一直想加入特异调查管理局,”北辰笑了一下,“就当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别说的我好像急着表现一样,”北星瘪了瘪嘴,“到底是一条人命,总不好就这样” “你们回去的时候尸体被人处理了吗?”白璃看着他,冷不丁这样问。 “案发现场不能随便动,”被她突然这样一问,北星下意识回答道,“所以工作人员只是把门锁上了。” 白璃点点头,紧接着笑着又问,“你很有正义感呢,那你觉得报复是否有其必要的正义?” 这是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但北星还是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嗯如果是我个人的话,其实我是认同报复——等等,这样说是不是完全过不了官方面试?” “调查局的面试没有那么官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白璃换了个姿势,撑着脸看向他,“只有一个问题,回答了就好。” “所以这个问题是?” “随便问问,现在没事了。” 北星看着她,干巴巴“哦”了一声。 “其实” 他左右看了看,“刚刚那个死者的女朋友来找过我们——她让我们转告你,要是可以的希望可以去房间找她。” 说着,北星递过来一张写着房间号的纸条。上面字迹娟秀,一看就是位女性写下的。 白璃似乎叹了一口气,但是仔细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又像是没有变化,“我知道了,那么现在我们需要兵分两路——谁去鉴定二层的员工区域、谁跟我去十五层?” 一般来说,跟着白璃的人都会是她的临时搭档云莉,但是目前去二层的危险性更大而且优先级更高 云莉跟白璃对视一眼,率先出声道,“我去二层。” “我跟你去十五层。”说话的是北辰。 其余人对这个情况也没有异议,分组就此达成 事不宜迟,两队人简单休息了一下,在这期间白璃坐在沙发上看完了昨晚上十五层的监控,之后大家捋清楚了碰头位置后就分别出发。 云莉还需要准备些东西,白璃和北辰率先出发。 现在是早上的七点多快八点,睡懒觉的人还没起床,但是也已经有些人陆陆续续出门在船上游玩。 白璃和北辰在十五层下了电梯,径直走向了纸条上的房间。就在案发现场的旁边,里面的人应该是一直在等着,几乎是白璃刚敲了门就有人急忙走过来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洪子萱,看得出来她是哭了一个早上,眼睛通红并且已经肿了起来,就算这样白皙的脸上也依旧是纵横的泪痕,像是开门之前还在哭泣。 “您好洪女士,这是您写的纸条吗?”白璃站在门外,递过去一张纸条。 对方忙不迭接过去,赶紧让开门口,“是的是的,是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麻烦小姐您了,我只是我只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说着,声音里又泛上了哭腔。 房间里的短发女性正在倒水,她把桌上用过的纸巾拨进垃圾桶里,急忙招呼着白璃和北辰坐下。 这艘邮轮上的房间分为两个规格,其一就是白璃和云莉她们住的套房,从十八层到十九层,每一层只有两个套房,这次也只有白璃她们在秦大小姐的面子下,入住了十九层的豪华套房。 而剩下的就是海景阳台房,每间房间大概五十平方,都配备一个小阳台能看到大海,虽然比不上豪华套房设置齐备,但也是五脏俱全。 白璃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对面正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女性,开门见山道,“还不知道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我姓尚,尚盼。” “那么,两位有谁能见到说一下昨天在这艘穿上死者的行程吗?” 洪子萱吸了吸鼻子,轻声开口道,“昨天我跟浩轩一直都跟大家在一起,我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会呢?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她带着哭腔,向白璃和北辰——主要是白璃——讲述了他们这一行人的事情。 总共有六个人,死者韦浩轩和其他三个男性,分别是高巡、姚亮和吴鸿博。 这四个人是自小的玩伴了,因为家庭条件相当——都有点小钱,所以一直以来连学校都是同一个,目前都在伏羲星上读大学三年级。 而洪子萱跟韦浩轩是在大学中认识的,她是二年级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追求,洪子萱答应成为韦浩轩的女朋友。 这次的邮轮之旅也是以两人成为男女朋友位由头,分别叫了自己的好朋友出来玩。 “二位的感情看起来很好,”白璃歪了歪头,“也是从小就认识的吗?无意冒犯,只是我还没有这样亲密的朋友,有些好奇。” “不,我跟阿盼是在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认识的,”洪子萱笑了一下,抓紧了尚盼的手,“她是国立伏羲大学的学生,读的是数据专业。” 国立伏羲大学,算得上是伏羲星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了,就连白璃这个没在伏羲星上生活的人都对这所学校有所耳闻。 “所以这次旅游,你就邀请了尚女士来?” “嗯,是的。” 白璃顿了顿,漂亮的蓝眼睛看了看她们,撑着下巴问道,“现在是五月末六月初的时候,这个时候出来玩不会对学业有影响吗?” 按照大学的课程来计算,这个时候已经是快到学期末,即将迎来期末考试的时候。 “是”洪子萱咬了咬唇瓣,看上去因为这件事也很不好意思,她支支吾吾道,“但是浩轩说没问题的” 白璃的视线看向尚盼,对方十分干脆地回答,“我不怕,就那么点知识谁用复习啊?” 尽显学霸的自信。 “我明白了,那么昨天晚上,洪女士,你是几点从死者的房间来到这里的?” “这大概是十点多吧?抱歉,我有些记不清了。” “那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 这次经过了长久的沉默,洪子萱始终咬着唇瓣似乎是在纠结什么,她身边的尚盼见状,皱着眉头看向白璃,“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吧?总不可能你在怀疑她杀人?!” “这倒没有,”白璃看向她,“我在怀疑你们两个——” 话音刚落,白璃倏忽又笑起来,“抱歉,开个玩笑。” 紧接着,她看向一旁惊愕抬头的洪子萱,神色自然道,“那么洪女士,请问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第22章 “你!” 尚盼像是被白璃的态度惹到了,当即便“噌”的一下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就要开口时却被一旁的 洪子萱拦住了。 “阿盼!白小姐只是开了个玩笑,她没什么恶意阿盼!你先坐下!” “砰!” 北辰突然握着水杯狠狠砸了一下桌面,巨大的声音传来,普通玻璃杯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力,一整个杯底完全掉了下来。 大片的玻璃碎片迸溅开,滚落在桌面和地板上时竟然给人一种水晶般的错觉。 他本身就身量高大,手掌当然也不小,骨节分明,看着还挺好看。 但是让人惊奇的是,整个玻璃杯的杯底都被他磕了下来,他的手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抱歉,手滑。” 他松开手,将失去了杯底的玻璃杯放回了桌上,毫无诚意地道过歉后,他看向对面有一瞬间呆滞的两个人,语气平静道: “你们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这样会让我这种不明真相的人,误以为你们心虚的。” “你被冤枉是凶手你不激动吗!?” “目前还没有这种人生经历,”北辰看着她,慢慢眨了眨眼,“要是之后会有,到时候有机会再跟你分享感想。” 眼看着北辰三言两语就又要把人惹毛,白璃轻轻咳了一声,重新把话题拉回来。 这么一打岔,刚刚还犹豫纠结的洪子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缓缓开口: “我会突然从房间离开其实是因为,昨天晚上浩轩他做了些奇怪的事” 白璃温和注视着她,安静听她说: “昨天晚上浩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做一些很亲密的事,但是之前我们明明说好了,刚刚谈恋爱这段时间我还是希望能更慢一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浩轩昨晚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他想要绑住我!” 可能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洪子萱的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来,她下意识握紧了尚盼的手,几次深呼吸后才继续慢慢说: “我不同意,奋力挣扎,然后我跑向了门口,打开门——正好这个时候阿盼出门,她就走过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份记忆确实不太美好,而且可能是因为有北辰这个异性在场,洪子萱说得有些隐晦与吞吞吐吐,但是也不妨碍白璃理解她的意思。 这次不需要白璃开口询问,一旁的尚盼就冷哼一声说,“当时那煞笔还生龙活虎的呢!跟我还在门口吵了一阵子,不信你就去问问其他人啊!住得那么近他们肯定听到了!” 六个房间都在一起,要是开着门的话确实很容易听到吵架的声音。 这也是洪子萱一个晚上都跟尚盼挤在一起的原因——刚刚发生了这种事,她实在是有些心绪不宁。 “洪女士,你是不是可以打开死者的房间?” “之前可以,”洪子萱有些迟疑,“但是现在的话刚刚工作人员说只有他们能解开门锁了。” “我得进去看看,麻烦能不能联系一下工作人员——落了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或者什么别的理由,总之得让他们把门开开。 “白璃说着,紧接着又道,“其他人能联系到吗?我有些事情也想问问他们。” 洪子萱愣了愣,“工作人员我可以联系,其他人我也试试” 说着,她已经点开了终端,轻声不知道对着谁说了几句,好像是不太顺利,洪子萱抿着唇有些为难地看过来一眼,迟疑着对对方说: “是那位白小姐可以吗?那太好了!她就在我跟阿盼身边!” 说完,洪子萱回身看向白璃,声音轻快道,“稍等一下,他们马上就来!” 那么剩下的就是要工作人员打开旁边的门了。 房间里有工作人员的联系终端,洪子萱认真交涉了半晌,这才终于让工作人员同意来打开门,让她取出她重要的东西。 不管是谁,目前都还没有要来的迹象,所以白璃开始跟她们闲聊。 不愧是谁都知道好脾气的白小姐,只要脱离了一些敏感问题的询问,几乎没有谁能拒绝跟白璃聊天。 那双蓝眼睛实在是美丽又温柔,望着那双眼睛,总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诉说。 不知不觉间,尚盼就把自己上学前的人生履历说了出来。 她是个孤儿,父母因为意外丧生,从小靠父母的赔偿金和救济金过日子,虽然如此小孩子还是必须要有监护人,于是当地政府的福利院成了她的家。 尚盼头脑聪明,人又外向爽利,所以在福利院很有人缘。 两次离开福利院出去看看世界的时候,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每天会给她发消息。 而不知道该不该说凑巧,洪子萱也是个孤儿,只不过她父母去世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十六岁,而她还有个当时十二岁的妹妹。 等到洪子萱十八岁,正式继承了父母的遗产后,她就以监护人的身份带着妹妹一起生活。 两位女士的生活都不算顺利,但是看她们提起一些人时轻松的表情,就知道至少上苍还没有那么残忍。 “所以尚女士今年已经三十岁了?”白璃弯着眼睛,“那还真是没叫错——我今年十八岁。” 这下惊呼的人轮到了洪子萱和尚盼,她们瞪圆了眼睛看向白璃,“真的?十八岁?” 洪子萱喃喃自语道,“真是不可思议” 紧接着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赶紧解释道,“抱歉,我不是说小姐您的长相您真的很美丽也很年轻,只是不管什么时候,小姐您看起来都很从容,实在是不像是十八岁。” “我还比您大了四岁看起来却远没有那么有气质。”她不不好意思地自嘲道。 这位洪女士长得是完全不一样的美丽。 白璃身边有那么多出众的女性,但她们大多都神采飞扬、光彩照人,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会不自觉展示出些许锐气来。 这样的美丽甚至有时候不是在形容她们的眉眼,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与风采。 每当她们说话的时候,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去倾听去信服。 但洪子萱却完全相反,她当然是美丽的,只是这份美丽源自于精致脆弱的眉眼、纤细单薄的身材,和她总是含着忧郁的神色。 前者的美让人想要跟随,而后者的美让人想要保护。 白璃听着,正想开口安慰她,突然间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门口是一位侍应生打扮的年轻人,他额上生了一对角,看起来是有羊的伴随基因。 “您好,”年轻人微微鞠了一躬,“请问是洪女士吗?” 还红着眼眶的洪子萱从白璃身后走出来,轻轻应了一句,“是我。” “我来为您打开门,请取出您的东西来,”说到这,侍应生脸上的表情也郑重起来,“但是请您不要翻动现场,也不要翻动别的东西。” 听起来他应该是想说尸体,但是顾及着对方是死者的女朋友,所以换了个含糊些的说法。 闻言洪子萱抿着唇角,只轻轻点了点头。她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又要垂泪了。 白璃跟在洪子萱和尚盼身后,蓝宝石一样的眼睛轻飘飘划过附近几道紧闭的门扉。 连侍应生都已经从别的地方来了,死者这些所谓的儿时玩伴们却一直闭门不出。 看起来这份友谊也没有多深刻的样子。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白璃只这么想了想,紧接着她就重新看向死者的房间。 然后视线就被两道依偎在一起的人影完全挡住。 作为纯种人类就是这点不太好,白璃在心叹了口气,身高方面不太占优势。 她有一米七多的身高,虽然按照现在的发育周期来说,十八岁这个年纪还能再长个子,但是再怎么努力预估也超不过一米八。 这个身高在大多数情况下, 看现场的时候会被人挡得严严实实。 不过好在洪子萱和尚盼也反应过来了这个问题,急忙转身让白璃站到了她们前面去。 白璃微妙地有了些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她走上前去、一回头,发现哪怕隔着两个人,北辰都能看到她,甚至还能给她一个疑惑的表情时,变成了完全的不爽。 但是就算再不爽,她也不可能突然间变成两米高。 所以白璃看了他一眼,默默又转回了脸。 站在最外围的北辰歪了歪头:? 刚刚是不是被瞪了? 在北辰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白璃已经转过身,平静看着侍应生打开了房门。 对方收起门卡,让开身,站在最前面的白璃正好能将几乎整个房间一览无遗。 这一层的房间不是套间,除了洗手间,不会说有别的房间需要推门进入查看。 侍应生双手交握在身前,等在了门边,虽然他在很努力克制自己的神态,但是还是在看到尸体的一瞬间抖了一下,并且再也不敢去看。 白璃能听到身后洪子萱又抽泣了一声,她让开身,回过头轻声道,“洪女士,先进去取你的东西吧。” 这是骗人来开门的说辞,但是有侍应生在这里,作戏也得做全套。 洪子萱捂着脸,几乎是看都不敢看,就从尸体的旁边跑过去。 而白璃依旧停留在门口,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死者背部的伤痕—— 有一件事北星没说错,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单纯的杀害,更多的是在宣泄情绪。 白璃单手捞起自己的长发攥在脑后,紧接着俯下身,蓝眼睛一眨不眨—— 第23章 她凑得很近,鼻尖尽是已经隔了一段时间的血腥味。 不是很好闻,换个嗅觉更加灵敏的来怕不是得当场变脸。 尸体的背部——从肩胛骨边沿到腰部——都被捅了个稀巴烂。其中一道伤痕看得出来,应当是狠狠磕在了骨头上,白骨上卡了一道凶残的痕迹。 凑近辨认一下,从痕迹来看,是最宽处不过两指宽的锐器。 白璃看着,突然隔着一块随手从玄关抽来的毛巾,抬手摁了摁伤口。 烂肉一样的皮肤组织却没有太大的反应,白璃用力按下去也不过稍微有了一点变化。 收缩卷曲的创口渗出些液体,有红褐色的血痂沾到毛巾上。 白璃看了一眼,紧接着将毛巾放回玄关的桌上,视线依旧停留在尸体上,慢慢开口道,“不是致命伤,把他翻到正面。” “啊?” 旁边的侍应生茫然地出了个气音,紧接着满脸都是抗拒,狠狠后退一步后,后腰顶在了洗手间门上,“不了吧?而且不是说不要乱动吗!?” 白璃没有理他,只是看向自己身后的北辰。 “” 惊觉自己找了个苦差事的北辰默默,犹豫了几秒后,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捡起白璃丢在桌上的毛巾在尸体脚边站定。 “你也去,”白璃看向侍应生,“保证平稳反转,不要进行二次破坏。” 啊?谁?我吗? 侍应生僵立在原地,后脑勺都抗拒地紧贴着洗手间门,戴着白手套的手死死握在身前,“我觉得——” 白璃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莫名其妙的,侍应生屏住呼吸还是站到了尸体头部的位置,跟着北辰的动作一起发力,将尸体转了过来。 这么干完后,两员翻尸体大将都半天没说话,只抬着手、默默靠墙站着似乎还没回神。 这种时候白璃也顾不上他们两个大男人,抬手从北辰手里要过来毛巾,她单手扶着死者的脸颊,仔细看着对方的口腔。 整具尸体呈现僵硬状态,两次翻动,尸体口腔内的玻璃片几乎全部掉了出来,只有零星几个还卡在嘴里。 嘴角完全被割破,脸上也有些细小的玻璃割痕,现在玻璃片掉出来后暴露出了细碎的伤口。 从痕迹能看得出来,全都是玻璃割出来的,伤口完全绽开。 是被人从外、硬生生全塞进去的。 下巴上有一片污迹,仔细去看的话,已经被割开的嘴边同样也能观察到些许,其中有一些细密的泡沫凝固在了下巴上,像是不小心没有洗干净牙膏沫。 之前只是匆匆一眼,现在白璃仔细去看,除了面部呈现出青紫色,尸体已经开始有些浑浊的眼瞳上也有针尖一样细小的血点。 她松开尸体的脸颊,转而去看对方僵硬在两侧的手掌。 能看得出来死者确实从不从事劳动工作,手上没有茧也没有伤痕。因为已经出现僵硬,白璃只能再次换了个方向,凑近去看他的手—— 失去了血色的指尖上,甲床呈现出青紫的颜色。 紧接着,她隔着毛巾去摸尸体的头颅,在某个位置的时候突然停住,一旁已经默默换了个位置站着的北辰同样看过去,就见到她拨开头发,在那一大片位置上找到了钝器击打过的痕迹。 白璃抬起眼,捏着毛巾放到玄关后站起身,慢慢向室内走去。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过去的时候没有说话,谁也没有看。 但是所有人都自觉地为她让开路,保持静默到都快要屏住呼吸。 白璃走到床边,猛然间转过身——这个突然的动作吓得所有人都一顿,但她只垂眼看着脚下,一步一步向门口走来。 大概在快要走到洗手间旁边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步。随即,她歪了歪头,看向捂着嘴不让自己不受控制发出声音的洪子萱: “那边那个玩偶,是你的吗?” 洪子萱看过去,那是一个正坐在床头柜上的玩具熊,就是日常中最常见的样子。 “不”她有些迟疑,但还是继续说,“那是浩轩带来的,他说随手在路边买的,很可爱,就带上了。” “是吗。” 白璃不置可否,只是又回到床前,弯下腰仔细看着那个玩具熊。 看起来确实不是什么值得花钱的东西,不管是样子还是缝纫都是流水线产物,甚至连脸都因为充棉不均而有些歪。 参照尚盼的房间,床头柜的台面上原本该是什么都没有,只不过现在摆着一只仰面躺倒的玩具熊。 玩具熊躺倒在床头柜,买它的人永远躺倒在门口。 白璃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玩具熊很感兴趣,站在那看了一阵后还不够,又突然回头对洪子萱说,“这个,就是洪女士你要来取的东西,对吗?” 洪子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一口认了下来,确认这个玩具熊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甚至小跑过去将玩具熊拿到了手里。 侍应生:? 你们当我是白痴吗?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脸上的表情又憋屈又奇怪,侍应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说辞,白璃眨了眨眼,脸上终于带上了些表情,她随意瞥了一眼旁边的桌子和沙发椅。 都是每个房间一样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的差别。 只不过尚盼房间的里,先是昨夜又入住了一个洪子萱,又是今天招待了白璃和北辰,四个玻璃杯已经全都被用过了。 而死者的房间里三个杯子还倒扣在托盘里,完全没动过的样子。 白璃收回视线,平静地走出这个房间。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个人,他似乎被门口的尸体吓到了,并不敢走进来,也不敢一直在门口看,只一阵一阵地探头探脑。 是之前问她要过联系方式的人。 白璃的眉梢抬了抬,下意识看向站在旁边的北辰,在对方莫名的目光中,又重新看向门口的男人。 仔细看看,北辰的自信还是有些道理的 。 想着,白璃走出门,平静看向门口的人。 “您好,白小姐,”男人等到侍应生锁上了门才上前一步,向白璃笑笑,“您说有些事情想要问我?” 其实是找死者的所有其他朋友,但是白璃这个时候倒是没有纠正他——因为白璃被其他人叫住了。 “请请等一下!” 白璃回过头,锁好了门的侍应生深吸一口气,虽然紧张的唇角都绷紧,但还是鼓起勇气又叫了一声已经转过身的白璃。 “白小姐!请等一下!” 白璃回眸,目光水一样澄澈又平静。 可能是这白璃这副镇定从容的样子给了对方勇气,总之侍应生看起来放松了些,他上前一步: “小姐,我有些事情,想请您借一步说话。” 白璃的视线扫向一旁的北辰,像是习惯性向这个方向扫过一眼,紧接着她便笑着点点头,向侍应生的方向走去。 很奇怪,北辰甩了甩尾巴,只是一瞬间的视线相接而已,他居然真的领会了白璃的意思。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原本靠着墙的北辰直起腰,隔着一段距离与白璃后背相托: “先去房间里,站在外面干什么。” 北辰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 白璃听着背后的动静,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对面的侍应生,语气平和地问,“怎么称呼?” “我是贡朗,”他顿了一下,看起来是努力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白小姐,我知道你很聪明,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 白璃笑着,“那你不应该来找我,直接去找你们负责人不是更快?” 她语气轻快,可没想到听到白璃这么说,对面的贡朗却猛然间变了脸色,惊慌失措道: “不行!不能不能找他!” 白璃还是那样的表情,连眸光都没有因为对方的奇怪神色和说辞变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贡朗似乎惊慌极了,他连声音都在颤抖,说话的时候牙齿止不住磕碰,只剩下最后的理智让他尽力压住声音: “今天凌晨他们从舒春的房间他们把他拖出去了” “用被子裹着,我只能看到血都是血!” 白璃耐心等他说完,还等他缓了几个呼吸后,才轻轻开口道,“你是怎么看到的?” 贡朗被问得一愣,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似乎不太清楚白璃为什么要这么问。 “就是在门缝边、用眼睛看到的啊。” 白璃叹了一口气。 “我的意思是,在凌晨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在睡觉,为什么你会趴在门边往外看呢?” “我我也不知道,”贡朗满脸迷茫,可能是被这个问题转移了注意力,他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害怕了,“那个时候,我就是突然醒了,感觉到外面有奇怪的动静可是、可是其他人都没发现!” “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人死了。” 贡朗哽咽了一下,胡乱抹了一把眼睛,“今天,所有人都起来上工,大家都很正常所有人、所有人,都很正常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没看见” 白璃又叹了一口气。 她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柔和的表情,轻声道,“没关系,我看到了。” 第24章 等到白璃轻轻敲门走进去的时候,屋里的氛围有些奇怪的凝固。 不过这份凝固随着她的到来被打破。 白璃手上拎了个工具箱走进来,还没等她走到桌边,坐在最外侧的北辰就已经伸长手臂——顺手把工具箱拎到了桌上。 “从哪找了个工具箱?” 北辰换了个姿势,给白璃让了个位置出来。 十五层的房间不算大,从门口一进来就是玄关和洗手间、浴室,紧接着再往里走是床铺,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沙发椅。 刚刚白璃不在,房间里四个人异常沉默,两位女士互相依偎着坐在床边,北辰总不可能也凑过去,就拉着沙发椅、背对着门,坐到了最外侧。 他个高腿长,就算收着四肢,往正对着门口的地方一坐,从玄关一瞧,看着也人高马大衬着房间都有些小了。 现在这么环视一圈,这毕竟是人家起居的地方,坐床边就显得冒昧了。 所以白璃拢了拢裙边,还是坐在了北辰让出来的位置上。 她刚做出了拢裙摆的动作,北辰就突然顿了一下,很有眼色地默默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插着口袋靠在了桌边——盯着桌边的摆件怀疑人生。 不是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就能看懂她的眼神? 北辰的疑惑没有人解答,因为从白璃刚刚坐下,就有人挂着笑脸向她打招呼: “白小姐,你忙完了?” 其实刚把二线任务托付给云莉他们的白璃笑了笑,避开这个问题,只轻声问道,“我听说先生你跟死者是一直以来的好朋友?” 对方似乎不是很适应“死者”这个称呼,听到的时候连耳边的羽翎都动了动,眼神闪躲着叹了一口气: “嗯我们确实是好朋友,白小姐,我姓姚,叫姚亮。” 白璃从善如流,“姚先生,你跟死者也就是韦先生,你们相识这么多年,知道他得罪过谁吗?” 傻子都能看出来,尸体的后背被破坏成那样肯定是有纠葛。 “这”姚亮的神色闪烁了一下,视线稍微一游弋,紧接着便勾起一个苦笑,“我们都这么大了,谁上学的时候不跟同学产生点口角,但要是说到了这个地步的这怎么会有?” “这艘游轮上还有你们共同认识的人吗?” “没有,”这点看得出来姚亮很自信,“白小姐,这艘船光船票就价格不菲,我们学校里不会有人能来了。” “那么你们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昨天基本没有分开过,”姚亮的眼神又向旁边扫了一下,紧接着勾着笑容看向洪子萱,“等到晚上我就不知道了。” “昨晚洪女士和韦先生吵架,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啊,”姚亮笑了一下,“大概是昨晚十点多,他们在门口的声音我们这一片都听见了。” 这个时间点也是能跟白璃看到的监控对上的。 白璃点点头,看着对面跷着腿的青年。 实际上对方的长相并不差,而且明显能看出来是悉心打扮过的。 头发专门吹了发型,精心搭配了衣服和首饰,连香水都很应景。 再加上他有意跟白璃拉近关系,看过来的眼神和专门做出的姿态都只奔着好看去的。 但可惜白璃见多了顶级好看的脸,实在是审美高的有些离谱。 她只平静地看着他,伸手点了点桌上的工具箱,轻声问了一个有些不相关的问题: “姚先生,你知道韦先生买的那个玩偶吗?” 姚亮的眼神又飘了一下——白璃想给他介绍眼科医生了。 “这个啊,”他笑了笑,“当时浩轩说是在路上顺手买的,也就带上了。” “白小姐喜欢娃娃?” 白璃笑着向洪子萱伸手,把玩偶拿过来之后捏了几下,又漫不经心地抬手,用指甲敲了敲玩偶熊的眼睛。 玩偶是柔软的,但眼睛那里是硬的,指甲敲上去就“哒哒哒”地响。 声音还挺脆。 “不太喜欢这个。” 她像是在说笑,可很快又把玩具熊放到了桌上,随便从桌上拿了个水果刀就手起刀落—— 把玩具熊的左眼从棉布里剜了出来。 邮轮上提供的水果刀不算锋利,但挑出来个缝在布上的东西还不算难。再加上白璃手巧又心细,看准位置,轻松一转就割断了细密缝起来的线头。 北辰见她突然这个动作,稍微站正了些往过凑了凑,抬手就把刚好从玩具熊上掉下来的“眼睛”接住了。 “这什么?”他抬手掂了掂,分量轻轻的小东西,他两根手指就能轻松捏碎。 这句话刚问出来,他自己就察觉到这东西有些不对劲。 不用白璃回答,北辰捏着小小的“眼睛”就凑到了面前来。 之前是没认真看,现在仔细一看,以他的眼力瞬间就看到这个所谓的眼睛装饰的中心浮动着一层过于透亮的光。 虽然底色是深色,但最外面是一层完全透明的外壳。 北辰拿在手里对着光晃了晃,突然笑了一声,“摄像头。” 话音刚落,床边坐着一直没吭声的洪子萱就是一声惊呼: “怎么会!” 紧接着她就猛然站起来,视线死死盯在北辰手里那个摄像头上。要不是中间隔了个坐着的白璃,她都能直接冲上来抢到自己手里去。 所有人今天都看到了,这个玩具熊可是放在床头的。现在这个东西上居然有个这样隐蔽的摄像头 洪子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之前一直萦绕在脸上的悲伤全被愤怒遮盖,白璃都能看到她身后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此时毛发针一样的竖起来。 “这这是什么能干这种事?” 姚亮脸色也不太好,他看看那个玩具熊又看看摄像头,“这不会是恶作剧吧?” “谁恶作剧是给人床头放摄像头?”尚盼恶狠狠道,“这明明是犯法!别让我知道都是谁否则,哼!” 她的语气相当不好,姚亮像是被震慑住了一样,愣了好久才讪笑着接话: “你这话报警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查出来?而且这怎么报警?路边买的,连个店面都没有——” “不用报警,”白璃冷不丁开口,“直接就能查。” 说话的时候她轻轻拍了拍桌上的工具箱,眉眼弯弯笑眯眯的样子。 之前就说过了,白璃的手很巧,邮轮能提供的工具也很不错——细得跟发卡一样的螺丝刀都有。 她的指尖捏着一根螺丝刀,轻巧得就把摄像头后盖卸了下来。 北辰在她旁边饶有兴致地看,不得不说,哪怕是他能拆枪装枪,到对于这么个小东西来说也做不到这么游刃有余——生理构造就摆在那,那么小巧的工具他拿着都费劲。 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在先天生理条件上自愧弗如,北辰心情有些复杂。 这东西做的确实小巧又精细,白璃低着头捣鼓了一阵,整个摄像头就被她分解成了一堆零件。 而她的螺丝刀刀尖上挑着一片又薄又小的东西,凑到眼前看了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就等他们回来了。” 一抬眼,看到北辰仔细顶着刀尖上的东西瞧,漂亮的猫眼圆睁神色专注,她抿着唇角轻轻笑了一下,“这是集成内芯,你们专业没有学过电路系统吗?” 特异调查管理局面对的特殊情况太多,什么基本技能都要学一点。 别说电子通信或者计算机相关这种如今社会必不可少的技能,就说古世代语言这种现在早就不通用的东西调查局里掌握了不止一种的也大有人在。 无他,他们经常会面对一些离谱情况,手搓发电机都是好的,更离谱是有些特异保留了一部分古世代特征,没点平时根本用不上的知识一点辙都没有。 而以北辰的身家长辈怎么可能让他不学些实用技能? 果然,北辰摇了摇头,像是害怕自己把那片又薄又小的内芯吹跑了,他压着嗓子道,“学过,但是没动手拆过这么小的东西。” 也是,除了他们调查局,谁会天天在犄角旮旯里跟摄像头过不去。 “你是怎么发现这是个摄像头的?” 北辰回忆了一下,这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的时候迷惑性极强,还是整颗拆下来之后,他拿在手里才发现的不对。 但是白璃可是瞥了几眼就要洪子萱把这东西拿走的。 纯种人类的眼睛怎么会比他的还好? 白璃想了想,“也不能算是我发现的——我之前见过这东西。” “你见过?”北辰愣住,紧接着又追问道,“你在哪见过?” 就连刚刚气到浑身发抖的洪子萱都一愣,随即跟尚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白璃,眼神里跟北辰传达出同样一个意思—— 这东西一看就是做好伪装用来偷拍的,你怎么见过? “” 这话不好回答,因为她其实是那个用伪装摄像头的。 白璃默默,这个时候这么说,总感觉不是一个好时机 正这么想着,很快敲门声就从这个左右为难的境地里拯救了她。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云莉带着北星,像救世主一样登场了! 就是北辰北星两兄弟站在一起,显得房间又小了些。 “你叫我来侵入什么?” 云莉动了动耳朵,站在白璃旁边端详了一下,随即她歪了歪头,“这个啊——你不是经常自己组装伪装摄像头吗?怎么还要我来?”? “她经常干什么?”北星没忍住问了出来。 “一些特殊需要。” “什么特殊需要是伪装摄像头?”连洪子萱都吸着鼻子,轻声细语这么问。 “嗯” 白璃看了看旁边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连飞机耳都已经出来的云莉,又看了看另一边满脸写着看热闹的北家兄弟。 “实在不行你们就当这是我个人爱好吧。”她叹了一口气,只能这么说道。 你这完全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北星看过来的眼神完全在说这句话。 白璃假装自己没有看到,重新看向云莉,“重新写程序太麻烦,我记得你那里有能直接接入的,反馈给我实时定位就——” “不好意思,”姚亮突然站起来,语速飞快地开口,“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点事。” 紧接着他就推门离去了。 云莉看了看被慌不择路甩上的门,回过身歪了歪头,看着白璃道,“现在还查吗?” 白璃笑着,蓝色的眼睛像是大海上浮动了一层碎冰,“不需要了。” 第25章 “我说” 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你们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说话的人是贡朗,他明明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却持续半个小时找不到自己的落脚点。 归根究底,是因为这个比客房要小上两圈的逼仄房间里,莫名其妙长出来了四个人。 说起这件事贡朗还有些心情复杂,这份复杂里羞耻占了要一半。 在他面对白璃情绪失控,然后在这个一看就比自己小得多的女性面前哭的稀里哗啦后,对方一边听他哭,一边平静地摁开了自己的终端—— “有打扰到你吗?是我这里有个很有趣的人,可以帮到你们。” 贡朗扯着白璃的袖子,微妙地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下,然后语气也停顿了一下,这才缓缓继续说。 这是什么意思还不能让人哭一哭了吗! 他心里十分悲愤,然后扯着白璃的袖子哭得更大声了。 短短一通通讯结束,这位看起来年纪很小却又莫名十分靠谱的白小姐,在向他要了一个工具箱后,就把他托付(?)给了两个同样年轻而生机勃勃的年轻人。 “他遇到一些事情,具体情况你们可 以自行沟通。” 白璃拎着工具箱,向匆匆赶来的云莉和北星说,“虽然目前看没什么用,但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说不定会有很惊喜的表现。” 一种很可疑的说辞。 可疑到贡朗都看到后面那个男的露出奇怪的表情了! 但另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点了点头。 她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白璃走后还是贡朗吸了吸鼻子,率先跟她搭的话。 然后在得知了这两个人的名字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云莉非常自然地点点头,确认了他的名字和工作区域后就离开。 离开地很潇洒,她身后的北星摸了摸鼻子,看了他好几眼后也转身离开。 看得贡朗目瞪口呆。 但是再目瞪口呆也没办法,他现在总不能把抹布扔到负责人脸上再掐着他脖子对他说“老子不干了”吧? 感觉很可能被扔下去喂鲨鱼 叹了口气,贡朗擦干净脸,继续在邮轮上兢兢业业的打工。 好在他平时也不是什么多话、人缘多好的人,现在这样一整天默默不吭声也没人觉得奇怪。 一整天风平浪静,让贡朗有一瞬间产生一种之前的种种都是错觉的感受。 他正呆呆盯着一个地方发着愣,模糊的视线里就慢慢走来两个身影——是白璃和云莉。 这四个人的两两组合他今天见了多少个了? 三个,都一半了。 虽然心里这么腹诽着,但是贡朗还是瞬间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去,“你们终于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压着声音,生怕别人听见的样子。 “咱们现在怎么办?”贡朗小小声道,“你们是打算现在去哪?需要我做什么?” “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去吃饭了吧?” 白璃笑着,“你呢,你吃不吃东西?” 哪还有心情吃饭啊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 可能是贡朗的表情太明显了,白璃眨了眨眼睛道,“你工作结束了吗?” “结束了,早就结束了,我今天是早班。” 也就是从中午的时候就结束了。 白璃想着,继续笑着对他说,“是吗,那真的不用吃点什么?” 你是什么追在孩子身后喂饭的保育员吗? 贡朗在心里这么吐槽,但嘴上还是一本正经地拒绝了白璃这个提议。 然后白璃轻飘飘道,“哦,那我们去吃东西了。” 贡朗:? 你们是来跟我开玩笑的吗? “放轻松,”慢悠悠往电梯口走的时候,白璃笑着看了他一眼,“死刑犯也是要吃断头饭的。” 她拐进阴影里,背影消失不见了。 好沉重的玩笑。 贡朗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心里突然浮现出一种莫名迷茫的感觉。 说到底,这人到底靠不靠谱啊? 看起来年纪那么小,不会还是个未成年吧? 径直回了自己房间的贡朗心神不宁地想,他已经换下了工作服躺到了自己床上。 心里压着心事,贡朗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只知道再一睁眼,电子钟已经显示出“18:47”的时间。 贡朗迷瞪地望着墙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像有人在敲门? 他刚抬起一侧肩膀,还没完全起身,自己房间的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忽然被人推开了—— 云莉握着门把手,指尖上似乎有一瞬间闪过了橙色的光。 她走进来一步,对上贡朗懵懵的眼神后才眨了眨眼,启开步子完全走进来: “你没事?” 看起来是因为敲了门却没有人开门,以为里面的人遇到了危险,这才推门进来的。 但问题是—— 贡朗默默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鱼贯而入的四个人: “你们,怎么进来的?” 如果他没记错,这房间是上了锁的? “这不重要。” 白璃笑眯眯地走进来,微微抬起脸,视线飞快地打量过整个房间,只在通风口的方向稍微停留了一两秒。 随即,她看向贡朗,停顿了一下,“需要我们回避吗?” 贡朗下意识抓了一把自己的襟前,下一秒又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紧接着又有些迷茫地看着白璃开口,“回避什么?” 白璃没出声,只指了指他的脸。 贡朗愣了一下,紧接着就飞快爬起来冲到了洗手间去照镜子——好家伙,嘴角一路到下巴,纵横一片口水痕。 贡朗觉得自己有点想死。 白璃几人很有道德的没有去打扰正在紧急拯救个人形象的贡朗,他们十分自然的在别人的房间里挑了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并且试着试着打开了光屏。 等贡朗洗干净脸、听着外面的声音不对所以一边擦脸一边走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白璃他们已经用终端连接上了他房间里的光屏,正在玩游戏 不是? 这对吗??? “那边要提前跳,”北辰甚至还游刃有余地在指点第一次玩的白璃,“对,等等,不能跑那么快啊,死了。” “” 第一次玩的白璃,“再来。” “等等嘶!”北星盯着屏幕,一边操纵小人往回跑,一边无语吐槽,“你刚刚明明看到她是怎么死的了吧?怎么还要这么往前冲???” “有个buff在,”云莉同样盯着屏幕,连耳朵都立着,轻声解释,“我以为能冲过去。” 玩得还挺认真的。 贡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捏着毛巾在洗手间门口打转,几次试图插入话题都没找到时机。 所以这些人真的是来帮忙的??? 可能是贡朗的问号脸引起了白璃的注意,当然更可能是她玩累了,总之白璃终于意犹未尽地将终端重新收成手环戴了回去。 “怎么,你们终于玩好了?”贡朗皮笑肉不笑。 “差不多吧。”北辰抻了抻肩膀,还是比不上家里的专用手柄,他有些遗憾地想。 贡朗:??? 你还遗憾上了呗? “那么,你们如果玩好了的话,是不是就该讨论一下这艘邮轮上发生的事情了?” 白璃闻言突然笑起来,她是个很温和的人。就算是满打满算刚刚认识,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北家兄弟都能体会到她的脾气有多好。 见人脸上总是笼着一层柔和的浅淡笑意,眼眸大多数时候也温柔,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股舒缓温和的意味。 但她现在这个笑,怎么看都怎么要贡朗心神不安。 她眉眼生得精致漂亮,现在这样弯起眼睛,让人看着像是建模里才会有的人像。 室内明亮的灯光流淌在她发上,又顺着发丝点亮每一寸皮肤,最后是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 平静看着你的时候像海,某个时刻又像是璀璨而熠熠生辉的蓝宝石。 ——必须得是精雕细琢,绝佳的切工细细琢磨后的上好蓝宝石。 灯光落在她的眼睛上,让那双眼眸更加明亮。 柔软的唇瓣勾着弧度,明明是看上去那样温和的姿态,此刻却让贡朗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死死攥住。 他的生理本能在对他发出震耳欲聋的警告,不要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但那不可能。 白璃看过去,从来都平静从容的眼瞳此刻浮动着一层浅浅的笑意,声音也带着些俏皮的玩笑—— “这些事情,你直接告诉我们不就好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 “你在说什么啊?” 贡朗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稍微往前走了两步,“这是个玩笑吧?这也不好找啊!” 白璃依旧那样看着他。 她下午的时候换了一身衣裳,或者说他们都换了一身,现在白璃是一身黑色的装束。 丝缎一样的发丝从颈窝滑落到胸前,白璃没有抬手去撩回去,她只平静又像了如指掌般看着贡朗: “没有哦,这不是个玩笑。” “哈?”贡朗有些夸张地笑起来,“这也太——” “你真的不知道吗?” 白璃依旧看着她,这次那双平静的眼眸甚至给了贡朗一些怜悯的错觉: “我有这里所有人,包括工作人员的名单和入住信息。” 她顿了一下,歪了歪头,看着对面已经收敛而面无表情的人—— “这位舒小姐。” 第26章 虽然还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但此时海浪的声音都显得更加明显。 白璃还是那样随意坐在地上,黑色外套没有拉拉链,一侧衣襟只堪堪挂在肩膀上,看起来就像是来朋友家里打游戏的学生。 其他人也没什么特别的,还保持着之前玩游戏时的姿势。 但是猫科发亮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盯了过来,正中的瞳孔扩圆,尾巴挺直竖起,三个人就那样簇拥在白璃身边,虽然不发一语,但是压迫感却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白璃单手抱住自己的一侧膝盖,另一只手向后撑住地面,换了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为什么?” “你看起来好像也是真的很疑惑。” 贡朗——或者说舒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白璃语气轻快,脸上倒是确实露着些疑惑,“我是真的觉得有些不理解,你找上我的原因不就是想要真相吗?” 她坐在三个猫科基因伴随者中间,身量纤细从袖口探出来的手掌手腕也纤细,浑身的肌肉量打眼一瞧就是完全说不上强悍的正常水平。 纯种人类的基因本质让她也完全没有其他特殊的特征。 但那双蓝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却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般的战栗。 这一刻舒春才明白,为什么白璃平时不管面对谁都总是带着几分笑意—— 因为那双眼睛的本质太澄澈又太冷静,只要对视一眼就仿佛连灵魂的角落都无所遁形。 没有什么能逃过那双眼睛,舒春心头近乎绝望地浮现这个想法,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定在原地说不出一个字,可白璃却依旧缓缓开口,声音搅在海浪声里,像是潺潺的溪水流进了大海。 “你表现的那么明显,如果我还看不出来的话,你才应该十分失望才对吧?” 白璃十分理所当然地这么说道。 最让人惊愕的是,看她的表情,她好像真的是这么想的。 舒春张了张嘴,硬是从发涩的嗓子里挤出了一段紧绷的声音:“名单你仅凭一个名单?” “你是个女性这件事,你真的觉得在我面前掩饰的很好吗?” 旁边旁听着的其他人:难道不好吗?他们刚刚才知道这人居然是女的啊! 可能是看懂了舒春沉默下要表达的意思,白璃轻轻笑了一下,“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做的不好——正相反,你能骗过除我之外的大多数人。” “你很聪明,事实上你从来没有说过你的性别,只是用姿态和外形在诱导而已。” “但是,正如起火了之后人们会下意识确认珍视之物的所在,刚刚我诱导你的时候你也掉进了同样的陷阱。” 是那一瞬间的姿势 舒春抿了抿唇,心态紧张到一定程度就会绷——她现在就在破罐子破摔——干脆盘膝坐在了地上,看着白璃问:“那也只是刚刚发生的事,你总不会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怀疑我的?” “当然不会,”白璃弯着眼睛,“是从一开始。” 她旁边,北辰面色古怪地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没发现什么。 “你绝对不是第一次看到尸体,”白璃笃定道,“虽然表现得很慌张,但实际上你的动作是流畅的,正常该有的生理反应也没有出现。” “今天早上六点,他们两个作为发现人叫我去看现场,当时我晚到一步,他们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但是——” 白璃毫不犹豫卖了旁边的北家兄弟开始举例: “眼眶发红,虽然在竭力控制但是喉头还是有细微的吞咽和颤抖,这是人类在遏制反胃的正常生理状态,同时虽然不明显,但是他们在避免视线接触尸体,这也是非常自然的回避反应。” “但是你没有,从开门第一眼看到尸体开始,你的眼神就一直很安定。” “北辰翻动尸体的时候就算是抓着脚踝他都会避开视线,可你搬着头部居然还能冷静地注意轻拿轻放——” “跟负责人和他那群保镖一样,这不是一个第一次看到非自然死亡尸体的状态,”白璃看着她,“你在这艘邮轮上看过多少次了?” 可能是已经完全不在乎,或者说破防,舒春放松下脊背、甚至还冲白璃笑了笑: “十二次,我看了十二次。” “比那更血腥、恐怖,更令人作呕的十二次。” 这个时候北星后知后觉地发现,舒春的嗓音本身就带着些中性特质,听起来很容易混淆性别。 “这艘邮轮上,第一批工作人员基本上有一半都死光了,”舒春垂着眼,十指不自觉在裤子上攥紧,“他们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真的看到了” 从第三个被说“调到贵宾区服务”的人开始,她就每一个都看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怎么会这样?” 舒春喃喃自语,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可脸上的血色却尽褪: “我们只是来这里工作而已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死了那么多人、死了那么多人难道都没有人管管吗!” 这就是他们用来控制实验体的办法。 白璃这么想着,也是直接这样说出口的: “这里没有监控,每晚的排风都会通入迷药——特异的出现会导致变异,与特异结合的实验体几乎没有谁能保持理智,他们在用这种献祭般的方式保证实验体的安定。” 想要鲜血、杀人?那就让实验体杀戮。 “星芒海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只有在这里变异等级的猛然变化才不会引起注意,”白璃慢慢站起身,垂眸将拉链拉上去,“这艘邮轮的真正目的是实验,这里一定有实验室。” 哪家的度假邮轮会莫名其妙有那么多装备齐全的安保,哪怕退一步说,在星芒海上出了意外几个血肉之躯的安保又能做什么? 那些人根本不是来保护游客的,他们是来控制和解决不可靠因素的。 说话的过程中,她已经完全将拉链拉到了顶部,环绕式的护目镜正拎在她手上。 她启步,经过舒春的时候缓缓开口,“你很早就发现迷药这件事了,同时,你一定也发现了当晚被选中献祭的人,他的房间里不会出现迷药。” 所以在发现自己的房间不会排出迷药之后,舒春敲响了贡朗的门。 “对,就是你说的那样,”舒春笑起来,眼眶通红,却还是倔强地抬着头,直直看向白璃的眼睛,“他做初一我做十五,他能到处说我是个贱货婊子,我为什么就不能要他替我死!” “你们这些人怎么会知道普通人活得有多难。” 舒春笑了一下,通红的眼睛移向其他人,“还说我你们呢?你们不也是出卖自己才搭上了有权有势的人!” 这句话的意思有些奇怪,白璃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北辰和北星? “你说他们搭上了谁?”没忍住,白璃脚下一动,完全转过身来问。 “等!” 这句话也让舒春一愣,她神色古怪,整张脸就写着“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在装什么啊”这几个字,管都没管那两兄弟惊慌失措地制止,毫不犹豫、直戳了当道: “他们不就是你们的小白脸?!” 云莉:? 云莉瞬间往旁边弹射了一步,用行动拉开了自己跟那边两个“小白脸”的距离。 “” 北星捂着脸,“这个我可 以解释” 北辰默默闭上了眼 “所以,”白璃环胸,清冽冽的目光在那边低眉顺眼两兄弟身上来回移动,“你们两个就是这样解释的监控?” 她的声音不平不淡,却听得北辰跟北星连尾巴都垂下绕在腿间了。 “抱歉,”北辰低着头诚恳道歉,“是我胡说八道,伤害了你们的名誉,我会负责澄清清楚。”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白璃斜眼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但恶劣的损人心思一览无遗,“小白脸。” 确实有被损到的两兄弟不敢吭声。 “现在重要的不是谁是谁的小白脸,”白璃转过身走向门口,“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她的声音平稳,眼眸也一如往常般平静,“留在这里吧,之前发生过的事不会再发生了,这里是安全的,我保证。” 舒春呆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好几秒过去才猛然开口: “你——”你不谴责我吗?我为了活下去、故意杀了人 “定罪量刑、教导改过这些都不是我的职责,”白璃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连头都没回,“毕竟,我只是个侦探而已。” “你可以考虑一下上了岸后要交代些什么,尽管说吧,出现在那里的警察还挺不错的,这一点我也可以保证。” 她开门出去了,只留舒春坐在原地泣不成声。 “咔哒” 门被轻轻关上了。 云莉抿了抿唇,像是想问什么,但最后还是安静走在了白璃身前。 “很在意吗?” 云莉愣了一下,紧接着轻轻应了一句,“有一点。” 白璃似乎叹了口气,“她是重要证人。” 目前确实看到这艘船上的罪行、并且活下来了的人只有舒春。 点到为止,白璃没再多说什么,只轻声道,“速战速决吧,今晚稍微有些赶时间。” 说着,他们已经站在了昨晚发生命案的房间。 云莉握住门把手,推开了门—— “没有防护服的站在安全位置,剩下的都不重要。” 白璃笑了笑,“闹出什么动静都不重要,或者说——来大闹一场吧。” 邮轮的负一层,这里的一大片空间全部都被高度防控玻璃围绕,像是被扣在玻璃罩下的世界一样。 高精密仪器一丝不苟地运行着,穿着防护服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安静检测着数据。 “时间快到了吧?”突然有人这么小声说,“那边快醒了。” “嗯?” “真的是快醒了,你看——” “不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那怎么走进去个人?” 超大的高清屏上清楚显示出了一个娇小的人影如入无人之境般走了进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保安啊!!!” 直到这一声怒吼后,一众人才如梦方醒赶紧摁响了警报铃。 也是随着警报铃响起的一瞬间,他们背后的门也瞬间飞了起来,狠狠拍在了最中间的高清屏上—— “开门,送温暖。” 北辰插着口袋从门口晃进来,抬眸环视一圈,然后咧嘴笑了一下。 第27章 实验室里的人哪见过这么嚣张的送温暖? 当下里面面相觑,没一个人反应过来吱声。 北家兄弟俩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他们身上的防护等级远没有白璃她们的严密,故而只能来突破实验室这种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地方。 身后传来了一连串脚步声,北星头顶的耳朵动了动,头都没有回地对北辰说,“大概有十二个人。” 说话的时候,实际上脚步声已经很近,但是兄弟俩没有一个回头。 北星有些担心地皱紧眉头,一边抓住了手边的椅子背,一边忧心忡忡道: “她们两个没问题的吧?” 看起来两个人年纪都不大,却要直面下面那么凶残的场景怎么想都让人很担心。 “你操好自己的心,”北辰弯腰把一个小小的芯片推进主机插孔里,回想了一下自己跟云莉短暂的交手,慢悠悠道,“你跟那个小不点打起来,能不能赢还两说。” “都说了让你记好别人的名字!”倒是再跟人家打起来没有人会帮你的! 兄弟俩旁若无人的表演相声的时候,一群来势汹汹的黑衣大汉已经蜂拥来到了门口。 一群人在门口看了看,确认这里只有北辰和北星这两个年轻人后,毫不犹豫就向背对着他们的北星走过去—— 刚刚走到北星身边,就被突然出现在脑袋顶的办公椅狠狠砸了头。 一个彪形大汉来不及说话就倒下了。 对方的身影倒下的时候,北星还抵着下巴非常忧愁地看向自己亲哥,“我还是好担心,不管怎么说让两个年纪小的冲在最危险的地方太丢人了吧?被人知道一定会被嘲笑死!” 说着,他自然地迈过倒在地上的人影,向北辰的方向走去。 也是这个时候,刚刚被吓了一跳的人们都开始反应过来,这次门口的十一个人全部围了上来。 北辰倚着桌子边,歪了歪头,抬眼向他们咧嘴笑了笑。 等到云莉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二个不省人事的壮汉,而一群研究员已经被绑住手脚扔在一边。 看到她进门,甚至还慌不择路、惊恐地向云莉用眼神求救。 而那两兄弟,目前正在乒乒乓乓地拆家——他们把所有实验设备砸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东西留着迟早是个隐患,证据只需要有视频和大体数据,实验器械早晚会催生下一场人体实验,不如完全砸干净。 这是白璃的原话。 看起来确实是忠实贯彻了这项方针。 云莉看了一会,轻声开口:“我要去控制船长和负责人——你们有人会开船吗?” “不会。”回过头来的两兄弟异口同声。 紧接着,北辰突然道,“她呢?”怎么就一个人上来了? “她在做简报,”云莉道,“在门口。” 你们特异调查管理局真会挑时间开会啊。 想了想,北辰上前一步,“不是赶时间?我跟你去。” 有人搭把手就行,云莉不挑是谁,于是她也点点头。 边往外走,北辰又问了一句,“顺利吗?” 云莉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满打满算下去还没有十分钟,你说顺利不顺利? “倒也不是问你们的行动。” “你知道她十五岁就是调查局预备科成员了吗?”担心她顺不顺利?你好像很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自信啊。 确实听懂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也确实有被这个履历惊艳到的北辰默默闭嘴了。 只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还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来,就见到白璃的身影从电梯口慢慢走来。 她应当还是在进行通讯,垂着眼单手摁着耳边慢慢走着。可能是余光看到了云莉跟北辰,她稍微抬起眼,冲着两人稍微点了点头。 之后北辰就上了电梯,视线里除了缓缓关上的门就只剩下白璃愈走愈远的背影。 “叮” 电梯门在身后合上,带着两人向上一层离开了。 “以上,是我本次在邮轮上的发现。预计明天上午十点返回码头,这里有三个实验体,两个重伤濒死已经做过救急处理,一个失去行动能力,需要一队人支援。” “变异污染强烈,支援人员需要穿戴好防护用具。” “以及,”白璃的步子停了下来,她的眸中闪过一 抹飞光,“今晚的夜色很不错,您觉得呢?” 她的声音轻轻传来,惹得封不弃笑了一下,“还有什么需要报告的吗?” 今晚的月色明亮,确实是个景色绝佳的夜晚。 “没有了的话就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封不弃这么说,他们两个人说气话的语调有一些相似,都轻飘飘的,他又笑起来,“我可不是什么讨人厌的长辈——你的时间你自己决定。” “不过,可能需要快一点了——” “Ciao~” 伍思山张嘴吐出来一串甜腻腻的音节,让她身边的盛琼抖着尾巴又站远了些。 但她本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兴奋地一阵风般跑上前去,一把就拦住了前面几步的一个黑色背影。 那是个发色橙红的高挑女性,她色彩亮眼的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身后,晃来晃去的马尾是渐渐过度的黑色。而老虎的耳朵从她发间冒出,虎尾也甩在她的身后。 她比伍思山稍微矮了些,看起来应当是只有一米八多。 但是就算是被对方一点不减速地跑过来揽住,她的身形也没有一点晃动,整个人相当安定地转过脸,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 “我就知道已经是组长了,就不能庄重些?” “诶?现在你已经到了说这种话的年纪了?” 伍思山可可爱爱地歪了歪头,毛乎乎的大尾巴晃来晃去,“没有吧?我们明明差不多大诶。” “我跟你这个光棍可不一样,”对方挑了挑眉梢,语气隐隐带着自豪道,“我可是有两个相当优秀的孩子要养,得给她们做个好榜样。” “真的吗?我这么记得小璃天天都在调查局来着?” “思山,重逢第一天就揍你不太好哦。” “哈哈,有什么关系?”伍思山跃跃欲试,“来嘛来嘛!” 一直旁听着的盛琼觉得走向不太对,立刻叫停,“两位——我们今天晚上有正事要做,还请两位组长不要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 “听声音很怨念啊,这些年跟这家伙搭档一定很辛苦吧?” “喂!我这么好哪里辛苦了!” “跟你们谁搭档都很辛苦,我拜托两位不要再扯无关话题了!” 盛琼深吸一口气,稍微缓和下语气,“白组长,你的搭档呢?” “我让她在车里别下来,”白秋英理直气壮道,“她才多大,大晚上像是压榨童工一样。” 硬要说的话你女儿才是小的离谱啊! 盛琼硬是忍住了自己的吐槽欲,只默默叹了一口气。 不过算了,她们两个一起确实谁跟着都是添乱。 惹来了这两个,秦家真是有福了。盛琼冷酷地这么想。 “那么——根据小璃的消息和首脑的指示,”伍思山一边拖着长音一边向前走,她侧过脸看着白秋英,“‘一个不留’对吧?” 白秋英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虎瞳亮的惊人,“嗯,是这么说的。” “沉寂这么久的复出之战呢,这不得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伍思山活动着肩胛骨,兴高采烈地提议,“不如——全炸光吧?” 她们两个一边走,一边对视,然后两个人同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站在原地的盛琼一阵恶寒,感觉自己像是什么反派角色一样。更令人绝望的是,BOSS是跃跃欲试走进去的那两个,自己充其量只是个跟班。 啧 远处有巨大的轰鸣声传来,紧接着报警声、枪声不绝于耳。 盛琼只抖了抖耳朵,抱臂立在夜色里。 也不知道船上的情况怎么样了,盛琼想 被盛琼闲闲惦记着的船上正在上演古世代恐怖片。 白璃抱臂倚在门边,平静的眼眸不为任何人动摇,她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景,只轻声道,“阿莉,把他扔远一点,我们紧赶慢赶不是为了欣赏他血溅三尺的。”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亮,银白一层浮动在海面,跟无数明亮细碎的海底星芒交相呼应。 白璃唤醒了房间里的照明灯,她走进来,一直走到了握着刀的人面前:“虽然不知道你在不在乎,但是——如果这个人死了,那么尚盼的一切也就被毁了,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吗?洪子萱。” 洪子萱坐在原地——就在她要扎穿姚亮咽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云莉突然出现,一眨眼的时间姚亮就被她提着领子扔出去了。 ——现在正在北星脚底下踩着。 “我不在乎!” 尚盼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杀了他!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前途什么人生他们该死!我要他们偿命!” 似乎是被这声嘶吼叫醒,洪子萱瞬间攥紧了小刀——然后对上了白璃的眼睛。 她蹲下了身,距离洪子萱那么近,她也只是一个纯种人类,只要刀尖再用力向上一挥可洪子萱看着她的眼睛,比愤怒更先聚集的是她痛苦的泪水。 “我的妹妹她要是能活着的话,也是这个年纪、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孩子。” 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庞,又跌落不回地湿透了她的衣襟。 “你知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会知道的,”白璃看着她,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紧紧握着刀、却始终在颤抖的手背,“所有人都会知道。” “你说谎!”尚盼被云莉反剪着手腕,她嘶吼道,“没有人管的你们都怕他们,没有人会管的!” “或许应该自我介绍一下,”白璃叹了口气,“我姓白,叫白璃,那边的那位是云莉,我们隶属于特异调查管理局。” 安静下来了。 白璃拉着洪子萱的手腕,将她握着刀的手向自己的方向又拉了拉,刀尖抖了抖,可她的眼睛依旧平静而从容: “当然,调查局的职能范围确实不包括基础谋杀——但我的教母是第一干部、教父是局长,母亲是行动部第一组组长,父亲是军方东部上将。” 这一串头衔硬得北辰跟北星都默默咽了下口水,脚下没控制住踩得姚亮惨叫了一声,更不要提第一次听着的其他人。 而白璃犹嫌不够,她指了指那边面无表情控制住尚盼的云莉,“你看到她了吗?她是我表姐,她的母亲是最高检察院的副检察长。” “那边两个,”她又指了指好像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力度、踩得姚亮惨叫了一声的北家兄弟,“他们是北元帅的孙子,北上将的儿子。” “这个后台阵容,我真的很难骗你啊。” 第28章 最终,那柄闪着寒光的小刀还是被白璃拿到了自己手里。 因为嫌姚亮太吵,所以直接敲晕绑起来后,北辰跟北星两兄弟也坐到了白璃身边—— 说是这么说,其实是四位女士坐在床边跟沙发椅,他们两个坐在桌边。 微妙地跟今天上午有些重合。 冷静下来了之后,洪子萱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她双手用力交握,但还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现在几点了?” 北辰下意识扫了一眼终端,“不到八点这是不是太迅速了?” “我们在赶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白璃倒是接受良好,她撑着脸,慢悠悠道,“赶上了就很好,皆大欢喜。” 不,这不太对吧? 北星看了看沉默的亲哥,英勇地承担了吐槽的重任:“你明明是一开始就知道,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才解决吧?” 要不然怎么会从一开始就对他们说“赶时间,所以我们快一些吧”这种话! “所以——”北星挠 了挠脸,有些好奇地开口,“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的问题刚提出,这个屋子里所有没有昏迷的人就都看向白璃,看得出来也都好奇很久了。 而目光交汇处的白璃眨了眨眼,张嘴吐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沉默的、耳熟的话: “一开始。” 她微笑着。 “从哪个一开始?”北星吞了吞口水,继续问道。 “今天早上六点,我到达现场见到尸体和关系人之后,这个一开始。” “开玩笑吗?”一直旁听的北辰冷不丁吐槽了一句,紧接着就连云莉都开口。 “当时不是只看了尸体一眼吗?” “你不会假冒纯种人类,实际上是有读心的特殊能力吧?” “啊?怎么会?没有破绽才对” “这是在装吧?这就是在装吧!就是那种‘救世主总是最后登场并且说最装的话’的套路!” “你们看起来忍了很久终于吐槽出来的样子。” 白璃扫视过他们所有人,语气平静却毫不犹豫一个一个吐槽回去,“我是不是纯种人类你们看不出来吗?” “阿莉,只一眼也能看出很多问题,而且之后还有详细的观察,那个时候很轻易就能锁定真相。” “还有,什么叫做装?只是因为我省略了过程所以你们听不懂而已吧。” “最后,洪女士,你们全都是破绽,没被立刻看出来只是因为他们蠢而已。” 有被最后一句话扫射到,所有人都默默闭嘴,但眼神还盯在白璃身上,像是死也要死个明白,一定要问出个答案一样。 白璃对此的反应当然是——乐见其成。 虽然本人并不会对夸奖有太大反应,但见到其他人因为轻飘飘的一句话变脸还是很有趣的。 ——白璃本人,跟她的教父一样有着一些说出来会被人狠狠吐槽的恶趣味。 唇角慢慢勾起,白璃慢条斯理开始解答疑问: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你注意到尸体了吗?” 北辰想了想,回忆道,“后背的伤不是致命伤,看你专门检查了指甲是窒息吗?” 甲床发紫,一般是窒息的表现。 “你是真的一眼都没往尸体面部看啊,”看着北辰默默移开了视线,白璃笑了一下继续道,“与此同时,尸体面部呕吐物有泡沫痕迹,这是中毒。” “我之前说过的,对比死者的身体情况,洪女士仅凭她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相抗衡的——但还可以借助外力。” “河豚毒素,只需要微量就能致人死地,而这种神经毒素的特点就是肌肉麻痹、呼吸困难,最终呼吸衰竭而死亡。” 白璃指了指桌上托盘里的杯子,“在尚女士的房间里我发现,每个房间会配有四个玻璃杯,当时我、北辰、洪女士和尚女士,正好一人一个。” “而来到案发现场后,托盘里的玻璃杯只剩下了三个。” “是碎片,”北星接话,“那些被塞进嘴里的玻璃碎片!” “对,被打碎后塞进嘴里了,”白璃看向洪子萱,“最开始,这个杯子是用来当做摄像头背后的支撑物的,对吗?” “你发现了这一点,所以顺势拿走了杯子,将河豚毒素混进水里,这样一来既能下毒又能解决犯罪事实被记录的隐患。” “而当死者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不良状况后,他急于出门寻求其他人的帮助,于是从床边转身向门口走去,你跟在身后用毛巾——怎么想毛巾出现在玄关都很奇怪吧,因为是之后随手放在玄关的,那块毛巾包着玻璃杯敲在了他头上。” “但是,这样做难道不多此一举吗?” 云莉问道,“他出不去的,河豚毒素的发作时间非常短。” 能想到用这种毒素的人,怎么会不去了解基本信息? “对你来说当然是多此一举了,”白璃叹了口气,“但这不是一场谋杀,这是复仇。” “她要保证,在对方活着的时候经受折磨。” 白璃扬了扬刚刚到手的小刀,“这是邮轮提供的水果刀,完全谈不上锋利。” 但就是这样一把刀,被人紧紧握着一下一下捅进了死者的后背。 “从伤痕来看,后背上的伤有收缩趋向,这是活着的时候留下的;被玻璃割开的唇边伤口边缘是很明显的死后痕迹。” “先用玻璃杯敲在死者头上,紧接着将他的身体推到门上,这个高度和距离刚好最后挥刀,紧接着在尚盼敲门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惊慌失措,尸体倒了下来,躺在了地上。” “之后,将玻璃片塞进死者嘴里后,打开了门。” 这就是她推理出来的、完整的作案流程。 白璃看着一旁的洪子萱,用眼神向她确认。 “没问题,一点错误都没有,”洪子萱神色复杂,她张了张嘴,用一种近乎于叹息般的语调说,“简直就像当时你也在现场,所以看到了一样。” 这是真的可以依照推理做到的事情吗? 洪子萱有些怀疑,但她看着白璃平静的面容,又觉得,除了这个解释还有什么呢? “那么,除了这些简单的推理,”白璃突然又道,“接下来我还有些事情要说。” 她这次完全转向了床边坐着的两个人,腰背挺直,双膝并拢,两手虚虚交握搁在腿上。 这样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让洪子萱和尚盼两个人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她们不知道白璃要说什么,可就像第六感在猛然助阵,两个人的心都开始在胸膛里鼓噪起来。 “总部的其他人查出来了些东西,关于你们的妹妹洪子莱和尚念。” 白璃的声音一如既往平和宁静,可此时此刻听在洪子萱和尚盼耳朵里不亚于惊涛骇浪。 “你们妹妹的死亡确认与韦浩轩、姚亮、高巡与吴鸿博有关,相关资料将会交付给专人负责跟进审查。” “专人?”就不能是你吗? 洪子萱下意识脱口而出,在看到白璃平静的面容后才咬着舌尖把后半句吞落。 “调查局并不插手人与人之间的纠纷,”白璃这么说,“但是我对即将接手你们案子的人有些了解,她很不错,你们可以像相信我一样相信她。” 白璃笑了一下,她施施然起身,语气轻快道,“那么,现在也快到该休息的时候,我们就不打扰了。” “你们”尚盼下意识跟着站起来,有些迷茫地跟洪子萱对视一眼,几乎是不经大脑般问出一句,“现在要去哪?” 这只是惯性般的问题,实际上就连尚盼都没指望会得到回答。 但没想到白璃真的顿住了步子,她将一缕发丝重新别回耳后,真的想了想道,“接下来我们得去寻求一下技术支援——比如开船。” “没想到你竟然不会啊”北星在旁边幽幽开口。 “我也没想到居然没有一个人会,”白璃有些苦恼地歪了歪头,“破门而入、绑架船长,结果发现没有一个人会开船” 听起来像什么笑话段子。 “意思是,现在这艘船没有人开吗?”尚盼愣愣问了出来。 “对,”白璃也爽快给了回答,“目前这艘邮轮正飘在星芒海上。” “!!!” “所以我们得快些去寻求技术支援,不打扰了。” 白璃的背影消失在门前的时候,洪子萱和尚盼还在愣愣地看着,直到角落里的姚亮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气音后两个人才回过神来。 “那几个人好靠谱又好不靠谱的感觉”洪子萱喃喃。 她自己都没发现,说话的时候她通红的眼睛依旧在不断凝望着门口的方向。 尚盼抿了抿唇, 刚想要说话,却见到洪子萱突然间转过脸来。 刚刚痛哭流涕过,她现在的面容实在是称不上好看,眼周和鼻尖一片通红,眼睛里便是红血丝,头发也散乱狼狈地披在身上。 可她转过来的时候,整个脸上却呈现出一种跟之前完全不同的神采来。 不再总是低眉怯怯地瞧着别人,而是认真地看着一个人,眼中酸涩与欣慰并存,最后都被涌来的庆幸吞没: “太好了阿盼,我们会报仇的,而且你也不会——” “你在说什么!”尚盼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死死拥住洪子萱的脊背,哽咽着开口:“你也是我的妹妹,我不会不管你的。” 洪子萱愣愣地被她拥住,几秒钟后才僵硬地抬起手臂环住尚盼,指尖不受控制地攥紧了她后背的衣服,两个人一起泣不成声 第二天偶有多云,轮班轮到的白璃坐在控制室里盯着航道。 其他三个人去巡视昨天晚上的战利品——船员、负责人、研究员和实验体。 昨天晚上骚扰了一圈联系列表,终于问到了开邮轮的方法,四个人挤在控制室里打着视频通讯学会了。 现在船速提到最快航行了一晚上,预计会在今天中午的时间重新回到码头。 在大海上航行,过于广袤而没有参照物,如果不是经验老到的海员很容易迷失方向,一直到邮轮再次来到港口,船上的人才后知后觉有些奇怪:怎么现在就靠岸了? “靠岸了?这才几天啊?” “不对吧没说过沿途还有别的港口啊?” 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从扩音器里传来了一道平和的女声。人群中有几个人猛然抬头,这是白璃的声音: “各位旅客大家好,很抱歉打扰了大家的行程,特异调查管理局介入调查,请大家有序撤离。” “特异这艘邮轮上有特异!?” “昨天不是还挺谁传的,说是十五层是不是就有特异出没的痕迹!” 一时间就连本身在抱怨的人都闭上了嘴,赶紧回房间去收拾自己的行李。那可是调查局都立刻出手的特异!鬼知道现在不下去,之后还有没有命下去! 所有人拿着行李冲到甲板上的时候,阳光正好透过云层的间隙,浅浅的金色打落在背对着所有人的少女身上。 可能是听到了动静,她转过了身,纯白的制服上留下一道浅金色的影,调查局的徽章熠熠生辉。 白璃移开了自己唇边的终端,平和的声音继续道,“请有序撤离。” 第29章 “喂!” 白璃的步子一顿,少见地有些犹豫。 “你们两个,”积蓄着怒气的声音继续道,“现在立刻,给我下来!!!” 云莉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码头上双眼几乎喷出火来的柳连岸。 啊可能要完蛋了。两个人能同时这样想。 在最后才以“民众”的身份下船的北辰和北星同步抖了下尾巴,一边跟柳连岸擦肩而过一边在心里想:你们两个自求多福吧。 “白璃!!!” 柳连岸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别人留下什么奇怪的印象,他还在攥着拳头输出:“你个差半个月才十八的未成年在干什么!??给我滚下来!” “!!!” 你还说你不是未成年!! 两兄弟表情扭曲地在经过周允川时同步踩空,惹得周允川不明所以地瞥了这两个奇怪的人一眼,最后只能相互扶持着默默退场。 他们两个一走,所有普通民众就已经撤离,现在想混在人流里跑路都跑不了。 但下面就算是有S级特异也得下船,总不能在舷梯上过一辈子 想着,白璃眨了眨眼,熟练地扬起无比乖巧的微笑,走到柳连岸面前:“组长。” 柳连岸现在看见她这个表情就胃疼。条件反射捂了捂胃部,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回总部半天都不到就又跑了,总部是待不住你了是不是!?” 跑之前居然还把报告和检讨发送到了他终端里这是挑衅吧?这就是在挑衅! “你还敢上星芒海,你怎么不上天!!!” 这件事情确实很严重,柳连岸也是真的在生气。 但白璃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知道这份愤怒是基于对自己生命安全的担忧,她也什么都没说,只老老实实地低头任骂。 柳连岸痛痛快快把两个任性妄为的下属数落了一顿,眼看着其他组员已经快要完成清理搜查,他冷哼一声,“你们两个,给我现在立刻马上回去做体检!体检报告没出来前你们哪都别兴想去!” 说完,他大步流星离开往邮轮上走,而被训了半天的白璃和云莉对视一眼,同步叹了口气,往调查局专属的浮动车上走去。 应该是柳连岸设置了程序,她们两个一坐上去,浮动车装载的AI就提示她们,“检测到人员白璃、云莉上车,遵循柳连岸设置过的航向启程,请白璃、云莉系好安全带。” “柳组长是真的很担心我们又跑掉啊。” “你以为这是因为谁?” 白璃闭嘴了。 调查局行动部五组的官方浮动车载着她们两个人启航。田静跟何流刚目送完,就听见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 “您好,我来自首。” 嗯? 田静转过头,看着眼前神色腼腆的狐耳女士,“你——” “我也是。” “还有我。”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 何流左看看右看看,有些迟疑道,“你们都来自首?”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向何流说,“对,自首。” “你应该是洪子萱?”田静看了她们几眼,“你是尚盼那你就是舒春?” 三个人又同时点点头。 “昨晚白璃已经把案情经过发给我了,”田静顿了顿,她抬头扫过面前这三个人,“我们会做出详细的调查,包括关联案件。” 洪子萱和尚盼的眼睛刚刚亮起,就听见田静沉声道,“但不管出于任何目的,都不能做出违法乱纪的行为!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但你们也必须要承担应有的法律后果!” 看着两个人抿着唇点了点头,田静又看向一旁的舒春,“你的情况我也知道,接下来你需要跟我们详细说明你发现了什么,你的说明很重要,女士。” 这些事情白璃已经说过,而且一晚上过去也足够想明白了,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反而神色平静地上了警局官方浮动车。 何流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们一个一个走上去,凑到田静身边小声道:“好顺利啊只要牵扯上那位白小姐,不管什么案子都好顺利啊!” 确实,在这等了十分钟,嫌疑人上车三分钟,从最开始满打满算也没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今天的拘捕。 田静也有些心情复杂,但最后她还是晃了晃尾巴,“走,还有审讯。” “啧,”何流一边走,一边道,“其实我觉得审讯也没什么必要——昨晚那个案件分析也太详细了!” 这就是白小姐的实力吗?恐怖如斯! 恐怖如斯的白小姐正被人摁在器械上做体检。 她跟云莉在星芒海上飘了两天,大体检的报告没有出来前她们谁都从医疗部走不了。 调查局所属的医疗部,除了所在总部以及各个分部的大楼之外,实际上在星球中也有些各自下辖的医院。 各个医疗部的精英有时也会去医院值班轮转。 现在总部医疗部为了白璃和云莉这两个任性妄为的新人,完全启用了一整层的设备和安全隔离,早早就在总部等着她们体 检。 走进医疗部的大门,最先经过的其实是一条消杀走廊。 虽然每个大楼都会有,但是医疗部与科研部的消杀会更严格一些。具体就体现在,这条走廊更长些。 白璃跟云莉一前一后走进去,透明的玻璃隔挡在两个人站定后立刻升起,她们两个像是玻璃橱窗里的漂亮人偶一样,随着玻璃隔挡开始移动。 光线透过玻璃从头到脚地扫过一遍,基础消毒后,随着移动,紧接着就是性状评估。 “白璃,纯种人类,目前特征稳定,数值稳定,并无变异前兆。” 平和的电子女声响起,下一秒,玻璃隔挡缓缓降下,白璃眸光平静地迈出去,拐向右侧的房间。 医疗部的大体检比起普通医院更加严格,白璃和云莉都需要换上体检服,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能与其他人接触。 经过了各项全身检查,白璃穿着单薄的体检服坐在纯白的隔离房内。这里三面玻璃环绕,几位刚刚给她做过检查的医疗人员正夹着报告单在玻璃外走来走去。 纯种人类在长相上本来就显小,而白璃也确实年轻—— 平时穿着调查局的制服时还能靠那身衣服长长气势,现在只穿了一身浅蓝色的圆领衫和白色的长裤,长发拢在肩后、双手搁在腿面上,十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双眼盯着悬在半空中的终端光屏,乖巧地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 明明没有尾巴和耳朵,但看起来整个人就是有种毛茸茸的可爱,像是某种乖巧的幼兽。 半个多小时,白璃坐在原地几乎是一动不动,只有眼睛看着屏幕、和十指飞个不停。 大多数都是后勤部在向她询问案件过程,他们需要跟进案件并整理成书面资料保存。 白璃还在后勤部轮岗时就领教过这份工作的不容易,所以现在她也没有推辞,飞快就在敲自己的任务报告,既给后勤部减轻些工作压力,又消消柳组长的怒气。 最后一句结语敲下并发送后,白璃的耳边正好听到有谁敲玻璃的声音。她的指尖在手腕上一划,光屏与虚拟键盘一同化为一抹流光数字,像是手串一样挂在她的手腕上。 白璃抬眸,瞧见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性。 她看起来跟柳连岸一样有着莺雀的伴随基因,只不过鬓边的翎羽更多些,嫩黄色的羽毛与茶色的鬓发一起拢在耳后,又在耳侧飘逸摇曳。 这是位身材纤细的女性,纤细不是在形容她的胖瘦,而是说在如今的星际时代,她这样已经快要跟白璃相当的骨骼宽度相当纤细,是标准的小骨架。 而就算是小骨架,穿着平底鞋的她目测身高也在一米八左右。 柳入楼收回手,重新抄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迎上白璃的目光后挑了挑眉,轻柔婉转的嗓音里含着揶揄道,“你是在八音盒里吗?被扣在玻璃罩里还这么忙。” “天天在实验室通宵的人没资格这么说我。” “诶呀,你这么说的话,那看起来是不需要我在你们组长面前帮忙说话喽?”柳连岸的亲妹妹,柳入楼笑眯眯这么说。 “什么事情值得你从实验室出来大驾光临?” “话题转移的好生硬,白璃。” 说是这么说,不过柳入楼也没有在这件事多挑她的毛病,随口调侃了一句后,她看着白璃道,“托你的福,从昨天晚上开始科研部接收了无数非法实验数据和器械,同时还有许多受害者。” “整个科研部和医疗部正为了受害者的变异回转忙得不可开交。” 她说话的声音其实非常动人,让人想要一直听下去,但就是本人说起话来惯常有些经常熬夜的有气无力。 “说起来,刚刚我还见到了警方传来的资料,嫌疑人洪某与尚某,其妹妹均被受害人韦某以及其同伙姚某、高某、吴某虐待、残害致死。” “他们保留了对十二岁的受害女生实施暴力时的视频与照片,尚某是精通数据方面的优秀学生,追查自己妹妹死因时找到了这些证据。” 白璃想到了当时在邮轮上,洪子萱和尚盼提起自己的妹妹时脸上的表情。 她们说的都是些姐妹间温馨的小事,她们也在尽力回想人生中这些不多的幸福—— 可一个真正幸福的人,在提起这些时是不会捏紧拳头的。 这就是促使这两个素昧平生的女性,在两年后走到一起并且举起屠刀的原因,她们要为了自己惨死的、仅剩的家人报仇。 两位女士的生活本就不算顺利,所以在被剥夺最后幸福时,她们选择向残忍的凶手与上苍挥下利刃。 “除了对未成年实施犯罪,这些人还妨碍司法公正,目前材料应该已经被紧急报到了公检方面去,最高检察官已经受理,接下来一段时间估计要大查一遍。” 她说话的时候垂着眼,语气说不上来热络,反而带着些浅浅的嘲讽。 归根结底,受害者早就身亡,而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公正也带着受害一方走投无路的鲜血。 白璃安静听着,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什么评价,她只安静了几息,然后轻声问: “实验受害者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柳入楼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眸光冷静地看向白璃,实话实说,“虽然我们也很想在民众面前出出风头,但变异一旦发生几乎就是不可遏制,绝大多数人的二次变异都凶险万分,更何况是这种被人为编辑过的变异。” “做实验的人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人的死活,时间短些的可能还有希望,但已经完全异化的”柳入楼抿了抿唇,轻声道,“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身体器官已经完全衰竭,只不过是死亡快慢的问题而已。” 说到底,医疗部与科研部现在也不过是在争分夺秒与死神赛跑而已,能不能跑赢、能跑赢几个,这都是不确定的。 “这种时候你怎么会来这?” 听她这么问,柳入楼稍微笑了笑,单手拿起一沓报告单,一目十行扫过去后开口:“有人让我来开个加速器,恭喜你,刑满释放了。” 能从研究部的实验室把柳入楼叫来,就为了给体检加个速。能干出这种事的人除了局长封不弃不作他想。 “休息了半个小时,该起来干活了,”柳入楼从报告上移开眼,勾着唇角跟白璃平稳对视道,“大侦探。” 第30章 正是一天里日头最晒的时候,太阳像是天空被戳露后留下的一个白点,高悬在头顶晒得人晕头转向。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就算是有空闲,也只会躲在空调房里休息,而不是到烫脚的街道上来找罪受。 暑气蒸腾,连刮过身侧的风都滚烫。 这个时候,首都星上的某个街道小巷里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个看起来本该打扮得体的中年男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穿着合身的衬衫与皮鞋,只不过现在衬衫被淋漓大汗湿透,皮鞋上有一块新鲜出炉的污渍。 整个人看不出来几个小时前还坐在专用办公室里的气质斐然,反而透着东躲西藏的狼狈。 他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在巷子里四处逃窜。 这些巷子是首都星上古世代的建筑遗址,以现在的规划来看,除了旅游,基本上不会有人走这些道路。 而这种空无一人的情况显然是给了男人极大的便利,他像是早就研究过地形,这些迷宫一样的巷子并没有让他迟疑,反而毫不犹豫就能选择出正确的方向来。 他看起来有鸦鸟的伴随基因,随着奔跑,他耳边的羽翎张开跟随急促呼吸的频率在震动着。 昨天晚上特异调查管理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突然间就一口气端掉了秦家所有的非法实验室,那么大的动作他们的消息却封锁得严密,一直到今天中午联合抓捕开始才让人察觉到了风声。 猝不及防之下, 所有当时给秦家开了方便之门的几乎尽数落马,而男人就是这些人中唯一的漏网之鱼。 他是执法系统里的高官,联合抓捕的动静实在逃不过他的耳目。 可能是做贼心虚,早在一开始他就研究好了事情败露后的逃跑路线,如今这个时代虽说跑到哪里去都似乎无所遁形,但对于他这样好歹在位置上坐了十几年的人,想要改头换面引人耳目还是有些自己的路子。 ——首先第一步,他得离开这个该死的首都星! 之前秦家的非法研究里有针对改变基因性状的,只要他注射了这个药剂,凭你谁—— 哪怕是特异调查管理局来也拿他没办法,毕竟连基因检测都会显示他只是个无辜的陌生人而已。 但是这种药剂有一定的风险,且性状的稳定需要大概一周的时间,这些时间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想着,男人抱着公文包又跑快了些,他之前在隐秘的地方秘密建造了一次性的跃迁站,只要到达了那里他就能带着钱远走高飞了! 而他的一次性跃迁站就在这些盘根错节且鲜有人来的旧街巷里。 这里的街巷古旧又复杂,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到底该怎么走! 脚下再拐过一个弯,男人抱着公文包难掩脸上的喜色,甚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都狂喜到咧开嘴角。 近了近了近了! 他猛地窜进一个矮门里,刚直起腰,脸上的狂喜神色还没收敛,整个就瞳孔骤缩呆立在了原地。 这个本该除了他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正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坐着个非常年轻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制服,胸前是特异调查管理局的徽章,乌黑长发散在身后,双膝并拢,就坐在他基站的脚柱上。 男人僵硬在原地,猝不及防就对上那双让他毛骨悚然的蓝眼睛。 特异调查管理局人尽皆知的天才,就连他都略有耳闻,名为白璃的纯种人类少女,就有一双让人见之难忘的蓝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或者说冷漠,但此时此刻,男人只能从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里,看到“早有预料”这几个字,毫不留情地嘲讽。 “等你很久了,”白璃轻声开口,状似不解地歪了歪头,蓝眼睛里恰到好处地浮现了些疑惑: “这里不是你精挑细选的地址吗,连宠物都能一下子找到自己藏东西的地方,你怎么找了这么久?” 男人的腿在颤抖,他甚至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回过头去看到身后的门口便是警察时。 他的嘴唇嗫嚅,冷汗大颗大颗从额头滚落,却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个时候白璃已经从坐着的地方站起身,她拍了拍衣摆,闲庭信步般向前迈着步子与不断颤抖着的男人擦肩而过。 那双蓝眼睛也顺势侧过看着他,“你是想要借助秦家的实验,要是能完成特异与人体的移植催化,就能打造一支完全可以替代特异调查管理局的底牌,对吧。” 那双平静到了冷漠的眼睛像是能够看透一切。 男人脸色惨败,在他人面前无所遁形的压力、被人看穿的惊恐以及未来来自于特异调查管理局局长报复的恐惧,种种压力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让他瘫坐在了地上,连逃跑的想法都不敢再有。 会被看出来的,一定会被找到的,没有人能够逃过那双眼睛。 他烂泥一样瘫软在地,而白璃只是瞥过去一个眼神、轻飘飘说了一句话。 白璃的步子没有停下,迈出下一步时她只平和地继续说,“追溯起来已经能到十年前地布局——真是很不好意思,这么久了,但你的算盘落空了。” “代封先生向您问好,他让我转告您——” 白璃居高临下,启唇吐出两个字,“将军。” 门外的执法人员持枪走进来,白璃神色平静地与所有人擦肩。 与特异无关的事情本来不需要调查局出手,但姊妹部门的协助申请是被局长特别批准的,且只批准出动了白璃一人。 ——被他跑掉了会有点麻烦,感觉我们调查局不是很能干的样子。 这是当时局长封不弃的原话。 “太大度也不好吧,被人这样挑衅了——”终端里传来对方笑起来时有些甜丝丝的声音,“给小动物点教训吧。” 白璃当时一边穿制服外套,一边平静地应了一声好。这也是她现在出现在抓捕现场的原因。 之前就已经答应了会替偷懒的局长来处理并警告有小动作的小动物,这个时候哪怕是刚从邮轮上下来,早就答应好的事情,白璃也确实没办法推辞。 向行动现场的负责人简单交流了两句,白璃微笑着点点头率先向别的方向迈开步子。 她只是来帮忙的,现在忙帮完了,也是时候该离场了。 离开总部的时候是蹭了警局的车,现在—— 白璃的步子一顿。 古世代的巷子口一走出来,正对面的不远处就立着个人影。 为了文物保护,古世代的一些旧街道被划为了保护区,在城市规划中不得对其进行改造、拆除等。 现在她刚刚转出来的巷子就属于这个范畴,所以对方被抓捕的罪名还有破坏文物这一条罪名。 而不得改造就意味着这条街道并没有浮动车停靠的位置,最近的位置是旁边专门依路而修的浮动车道。 所以这道人影只是安静的站在高大的古树下,婆娑树影在她黑色的制服上摇曳,有一片枝叶的影子落在了她沉静的侧脸上。 四周安静,阳光炽热,白璃看到对方头顶上的虎耳动了动,紧接着尾巴翘起、琥珀色的眼睛望过来,在这么浓烈的阳光下,正中的瞳仁却迅速圆涨,带着温柔的笑意迅速凝视着白璃。 她笑着走来,身后的尾巴愉悦地甩来甩去。 浓烈日光披了她一身,白璃愣在原地看着,“母亲” 温暖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顶,白秋英高兴地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好乖好乖,我们小璃怎么这么厉害啊!” “也没有,母亲,怎么会出现在这?” “都处理完了,”白秋英笑得快要看不见眼睛,“太厉害了,情报准确、预测的时间也分毫不差,多亏了你,我们很轻松就收工了!” “太谦虚了,你明明超棒啊小璃!” 能轻松收工,更多原因是任务人员经验老成并且能力出众吧? 这么想着,但被母亲摸着头这么直白的表扬,白璃还是少见地有些不好意思。 她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没见到熟悉的人后才稍微放松了些,撒娇一样轻轻靠进母亲的怀里。 白秋英笑着,伸手揽住了自己总是很忙的女儿,垂下头语气温柔地在她耳边说: “抱歉,自从你进入调查局以后,妈妈都不能经常去看你,我都听别人说了,在调查局里你厉害到大家都很尊重你,太了不起了。” 埋在母亲怀里,白璃原本轻盈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没关系,母亲要养伤,多亏了您,我在调查局里大家都很照顾我。” 白家当时正好赶上了新生育方式的问世,白秋英和伴侣白烁成为了第一批志愿者。 这种方式打破了传统生育依赖并对母体伤害巨大的形式,在特殊舱液中孕育生命后,子代胚胎在模拟舱中生长。 如今的技术已经能做到脱离生物人的供养,但当时来说还不行。 故而姐姐白焰可以说是被她们的父亲白烁“孕育”的,一整个孕周期白烁都需要与模拟舱连接传输管,以最大程度达成胎儿在子宫中的模拟情况。 幸而,白焰诞生后很健康,并且之后根据白烁的数据调整了不少东西,轮到白秋英想要试试的时候,已经不必每时每刻连接并守着模拟舱。 但比起姐姐白焰的一帆风顺来说,白璃就显得没那么幸运。 在孕周期的最后阶段,白秋英的搭档叛逃,意欲劫持尚未诞育的、白璃的模拟舱。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对方被愤怒的白秋英和白烁撕碎。 但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白秋英和白烁受了重伤,白秋英从一线半退离与白烁一起被军方邀请,在军部里做客座讲师。 而白璃作为一个尚未诞生就饱经波折的纯种人类婴儿,她被特异调查管理局局长封不弃与第一干部殷怀思代为监护,一直到她的十五岁。 这也就是连姊妹部门都有印象,白璃的教父与教母是谁的原因。 虽然如此,但 实际上白璃并不是从没见过自己的家人,正相反,她跟自己的家人非常熟稔,这得益于童年时第一干部小姐每天都不辞辛劳地带她去见自己的家人,而之后就是她的家人每天都抽空陪陪她。 白璃从没有因此抱怨过,或者说她真的不是很在乎这些事,但现在能看到自己的母亲再次回到任务中她也是高兴的。 白秋英拥着女儿,满足地笑了笑,随后又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头,“我们去把小莉接上一起回家吧?啊,还有你蕊姨不过她今天大概率得加班。” 白夏蕊是云莉的母亲,白璃翻出来的这么些案子怕不是得把她在检察院硬控好几天。 闻言,白璃摸了摸鼻尖。 “走吧走吧,把小莉接上我们一起回去好好吃一顿!” “嗯,好。” 轻快的脚步声渐远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城市刚刚结束了一场大雨,铅灰色的天空上厚重的云层还久久不散,看起来还在酝酿下一场雨势。 女娲星上植被丰富,城市与绿林共存,浓绿的树冠就算在灰色天空地映衬下都能感受到丰沛的生命力。 大雨冲净了空气中的浮尘,刚从飞行场走出来的白璃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新而湿润的空气洗刷了一遍肺部,让人感觉整个身体都轻盈了起来。 距离从邮轮上下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完成了所有收尾工作之后白璃被调查局勒令强制休假。 正好科研部收到了在女娲星上举办的研讨会邀请,最终决定出席的人是柳入楼和她的搭档计远。 计远是北极熊的伴随基因者,虽然如此,但是实际上他生得清秀,虽然个子不算矮但身形并不宽厚,除了脑袋顶上白色毛茸茸的圆耳朵,几乎看不出来与北极熊有关系的地方。 在出发的前几天,柳入楼询问了被勒令放假的白璃要不要跟她一起来女娲星,白璃欣然同意。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云莉忙着带新人——就是北星。 他早就有意向加入特异调查管理局,之前已经填好了申请表,也通过了评估考核。 不过从邮轮上下来后出了点小插曲——北辰也要提交申请表,且这人直接改了自己弟弟申请上面的名字。 兄弟两个在后勤部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双人相声,最后成功引来了部长,最终以北星进入预备科、北辰先去学院学习一个月并参见考核为结。 这一段时间白璃被勒令放假,没有临时搭挡的云莉正好被托付了带新人的重任。 直到白璃落地女娲星,她都还在总部带着北星熟悉环节。 真惨,从头再走一遍各个部门。 这是白璃心里瞬间涌上的想法。 她心下感叹着,单手捏住了风衣的襟口。女娲星的行程属于私人行程,她没有穿调查局的制服。 现下女娲星上的体感温度是十四摄氏度,只披了一件单薄风衣的感觉还是有些冷,尤其是刚刚下过大雨,空气里的凉意被风一送就袭了满身。 “邀请单位没有派人来接吗?” 走在前面的柳入楼闻言回过头,“你以为这是什么综艺大会的节目吗?” 她嘴上是这么吐槽的,但一回头看到白璃缩着脖子一副冷兮兮的样子,在突然被逗笑只余还是有些心软,脚下步子顿了顿,稍微在白璃身前给她挡了挡风: “不过有在这段时间可供使用的浮动车,计远已经去取了,稍微再等等吧。” 柳入楼踩在下一阶台阶,白璃站在台阶上,她闻言叹了一口气,枕上柳入楼的后肩整个人半靠在柳入楼的后背上,轻声嘟囔道,“应该在里面等的,风好冷。” 不得了,这人真是一点冷都受不了,已经被冷到在撒娇了。 柳入楼笑起来,双手抄在口袋里任由后面的白璃靠着自己,揶揄道,“那怎么办,你现在要再过一次安检然后回去等吗?” 也没有必要这样做,感觉浑身冒着傻气。 白璃没有说话,只是像幼鸟一样又把脸往她肩膀埋了埋,柳入楼也不介意,她微微低着头笑着。 实际上也没有在一阵有一阵没有的风里等多久,很快柳入楼就轻轻动了动肩膀,“我看到计远了,可以准备出发了。” 白璃默默抬起头,站直了身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的天边出现了一抹色彩明亮笔触却温柔的天光,她们到达的时候是女娲星上的下午四点二十分,浅浅的粉色混着橘黄在天际涂抹,过渡的外边缘还有一层明亮的光。 可能是因为长达十个小时的太空跃迁,白璃总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恍惚,她仰着脸立在原地有片刻的失神。 空中铅云翻滚,可远处的一线霞光却美丽。 又有风来,长风一痕吹动她的衣摆,有一缕发丝划过鼻尖带来些细微的痒意。白璃眯了眯眼,慢吞吞跟在柳入楼身后迈开步子—— “小心!” 两道声音混合着响在耳边,白璃只觉得腰上一紧,一种莫名其妙熟悉的紧勒感传来。她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又被人拽着腰带拎住了。 “我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在做一些危险的动作?”北辰拎着她感叹道。 已经走开几步的柳入楼之前在几阶楼梯下,刚刚她一直没听到白璃的脚步声,刚一回头就看到她愣愣地看着天空,脚下一个踩空就要从楼梯上滚下来! 刚着急忙慌一边叫她小心,一边往上踩着楼梯跑,积水正飞溅的时候,就见到白璃身后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影,一把就将马上要摔下去的白璃拎在了手上。 柳入楼的动作一顿,慢慢踩稳最后一步,扶着白璃的手让她站稳后,才挑了挑眉稍: “怎么,你是把脑子落在首都星了吗?要不要现在临时给你订一趟返程,让你回去取?” 已经回过来神的白璃眨了眨眼睛,她单手拂开睫毛上挂着的一缕发丝,“抱歉,我刚刚再看那边的霞光。” 身后的北辰在柳入楼抬手来扶的时候就已经把白璃放了下来,现在听她这么说也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奇怪道,“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霞光?” 柳入楼也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能看到明亮的天光飘荡在远处天空的边缘,看起来这场大雨应当是快要结束了。 “霞光的出现主要是大气对太阳光的散射,比如在太阳升起或落下的时候,比起其他时间,光线需要穿过更厚的大气层,波长较短的蓝光、紫光等容易被大气散射,而波长较长的红光、橙光更容易透过大气,这些被散射的光照射到云层上由此形成了霞光。” 柳入楼抄着口袋,轻声道,“你刚刚看到的可能是别的地方大面积的灯光,在那一瞬间形成了如同太眼光般的散射,所以被你认为是霞光。” “也可能,”白璃踩下一阶台阶,紧跟着又回头抬眸看着身后的北辰道,“你不在学院上课,来这里干什么?” “我刚刚结束考核,”北辰也走下来,“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你不会真的把脑子落在首都星了吧?” 白璃冷笑,“总比没有的人强一些。” “我说” 柳入楼站在楼梯的最下面,像是看两个正在吵架的小学生一样,“两位,你们准备从门口移动一下吗?” 两人一顿,默默低头下楼梯。 北辰下来的时候,柳入楼打量了他一眼,“你是北星的哥哥?” 北家兄弟相声组,从一个月前在后勤部那一场一战成名。 北家的两个孩子都来了调查局,这件事根本瞒不住,总部里现在都在讨论他们会不会加入行动部二组,毕竟那是相声人的大本营。 没想到连科研部的人都听说了这件事,白璃想。 “是,我是北辰,您好。”传闻中的主人公,北辰相当 坦然。 “科研部,柳入楼。”柳入楼伸出手跟北辰握手,“我哥哥你之后应该会见到,就是行动部五组的组长。” 科研部是唯一不参与新人轮转的部门,毕竟这里是有些门槛的地方,比如智商。 所以两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互通了姓名就算认识。 “我们要去中心区,你呢?”这么问的是白璃。 北辰看了她一眼,今天她穿了一身白蓝拼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拢了一身灰蓝色的风衣,长发散在两肩,被风吹得有些乱,头顶上的发丝看着像是某种小动物柔软的绒毛。 柔顺蓬松的长发衬着一张白皙的小脸,应该是真的有些冷,她收着下巴,鼻尖都有些发红。 “我也去中心区。”北辰这么说,调整了一下站姿,后背瞬间涌来阵阵冷风,可身前倒是一片安全区。 白璃抬眼看了看他,耸了耸鼻子,轻声道,“正好,送你一路,上来吧。” “诶呀,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走人呢,”柳入楼故作惊讶,“怎么,原来你们不是关系不好,而是关系很好吗?” “倒也谈不上这些,”白璃抄着口袋,“好歹也是同事——楼姐,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成熟的人吗?” “当然不是了,”柳入楼转过头,一边向自己的搭档招手一边道,“你可是成年人士。” 是了,这一个月里唯一可以称得上大事的就是白璃终于正式成为了成年公民,拥有了可以考取驾驶证的资格。 “成年人士啊。”北辰跟旁边,意味不明地这么感叹着。 “” “你的目的地是哪?” “你转移话题的方式真的好烂。” “你是说你打算自己去吗?”白璃微笑。 “中央公园酒店,谢谢各位。” 白璃上车的动作一顿,她侧过脸,“巧了,我们也是那个酒店。” 又开始起风了,眼看着刚刚还有一线天光,现在却又要下雨的样子。 三个人赶紧上了浮动车,抢先一步到了云层之上。 北辰也是第一次见到计远,跟刚刚一样,两人气氛和谐地互通了姓名。 “你突然来女娲星是因为什么?”白璃还惦记着刚刚地话题。 “你又是为了什么?” “楼姐被邀请来参见研讨会,我顺便来参观。” “你这算不算公款消费?” “?” 白璃瞥了他一眼,“你扣帽子这么熟练的吗?不过,我是自费出行。” 北辰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像是有些好奇地向柳入楼询问起了研讨会的一些情况。 不得了,白璃平静地移开眼睛,学院的教育也不知道该不该算成功—— 这家伙很明显不想要人知道他的目的,但偏偏转移话题的技巧确实比她好一些。 也只比她,好上一些。 眨了眨眼,白璃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女娲星这里要特殊些,因为植被丰茂,所以地面交通没有被舍弃,”计远轻声道,“一会我们到达中心区附近后要下落,通过地面交通。” 这个一会实际上也就只有几分钟,浮动车缓缓下落,飞行轮收起,更适合在路面上跑动的大车轮弹出,计远的技术相当优秀,只是稍微颠簸了一下,一车人就完成了软着陆。 已经又开始零星往下落着雨点,车辆沿着道路行驶,雨水落在玻璃上几乎是瞬间就像被吸收了一样消失不见。 白璃透过玻璃向外看,看着看着,她突然盯着一个方向道,“那是什么?” 第32章 大雨将天地间的色彩压下,四周除了铅灰色与旁边土地被打湿的深褐色,就剩下丛丛树冠的浓绿。 在这样深沉的浓重色调下,一抹突兀的金黄与猩红出现。 其他人顺着白璃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个披着厚重猩红披风、头戴金黄王冠的男人。 现在雨势越来越大,他将长袍与披风拢在腰际胸前,单手扶着头上的王冠,在一人撑来的伞下狂奔。 在他身后稍远一些的位置,一个裹着深色防水材料的大家伙正被四个人抬着,也顶着雨飞快冲着一个方向移动。 “那应该是个雕塑?”计远看了好几眼,这样说道。 “现在这个时候正好是仲夏,女娲星上会有很多艺术表演与展览,”柳入楼平静地接话,“看他们这个样子,应该是突然的大雨打断了展出,所以才匆忙避雨。” 女娲星是人造星,当初在建造时就参考了古东方神话中女娲的传说。 在古神话中,女娲抟土造人、炼石补天又发明了笙簧等乐器。 而在女娲星的设计与建造时,同样提取了这些元素,设计师将首都星的土复刻并铺满了这个星球。 整个星球复原了最原始的生态环境,远远望去就像一颗翠绿的翡翠。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整个女娲星上植被丰富,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整个星际中最广袤的植物博物馆。 城市就被绿意环绕着。并且丰富的植物涵养水土,整个女娲星上的气候比首都星都要好。 且值得一提的是,女娲星也是科学与艺术之星。 “在这个地方?”北辰看着,有些奇怪地问,“这里只是城市外围,还没进入城市,在这个地方进行展示是不是有些不太合理?” 柳入楼曾经在女娲星上修学过,听到北辰这么问,她轻声解释道: “那是因为这应该不是正式演出。” 其他三个人都不怎么了解女娲星,所以柳入楼说得详细了些。 “这是一种类似于习俗的行为,在女娲星上共有九个雕像群,是以女娲像为主的其余几位杰出女性的雕像群。” “在正式展览或者演出前,会像巡展一样在这些雕像前展示一遍优秀展品或者演出的精彩片段。” “就像是‘免费试看片段’的促销手段一样吧,”白璃听懂了,并且总结道,“九个雕像群一般会分布在不同的城市,每到一个城市先举行试看吸引观众,然后再开始正式的演出。” 柳入楼轻轻笑了一下,“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学生们还是更愿意相信愿望的力量,在考试或者什么大型活动之前,他们会来雕像前表演并且祈愿——女娲星上高校的学生还是很虔诚的。” “好功利的祈愿,与其说是虔诚,不如说是走投无路实在可能会挂科,不如来雕像前寻求精神寄托。” 白璃狠狠吐槽道,但很快她语气一变,有些调侃道: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在读书的时候也在女娲雕像前表演并祈愿过吗?” “诶呀,我二十岁来这里修学可是博士交换呢,”柳入楼挑了挑眉梢,轻描淡写就说出了让人嫉妒的话,“论文挂不挂的,该是当时我课题组里的研究生考虑这些。” 北辰默默算了一下这个年龄,二十岁能带着课题组交换教授职称至少卡两年,也就是说她十八岁的时候就是博士学位。 思及此,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旁边不就正坐着一个刚过十八岁的天才人物? 刚想到着,北辰的目光就下意识地往白璃面上瞟。 白璃本人倒是不为所动,坐在旁边撑着脸四平八稳的很。 “你不用看她,”倒是坐在前排的柳入楼看了一眼,轻声道,“她没打算来抢我们这些人的饭碗。” 她这么说,但是却没有再解释些什么。北辰也不是什么没眼色到这种地步的人,当事人都默不作声,他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去追问。 这个有些沉默的时候,当事人白璃却稍微坐直了些身子,有些意外道,“这个人是——女 娲星开学这么早吗?” 柳入楼一愣,下意识道,“因为气候和自然环境不太相同,确实有很多学生会选择提前来到学校适应环境——你看到了谁?居然还有你认识的新生?” “跟你不一样,我姑且也有一定的社交能力。” “不,我的意思是,你是在哪里遇到的对方?” 被嘲笑了社交能力的柳入楼语气平和,似乎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你的当事人?真稀奇,你居然还有活着的当事人。” 旁听着的北辰:这完全就是被惹生气了吧? 但白璃却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她只是挑了挑眉梢,“别把我说得想什么阎王死神一样。” 她们两个心平气和斗着嘴的时候,计远已经把浮动车停在了那个人影旁边。 突然接近的浮动车似乎吓了对方一大跳,之前离得不算近隔着雨帘还没太看清,现在这么一瞧,对方实在是很年轻的学生。 这种年轻不是在说她的长相和打扮,而是一种怎么都消磨不掉的朝气和虽然看起来有些毛躁到生机勃勃的气质。 这是不管长相多显小都不能假装的东西。 她看起来是来这里参观的一员,撑着伞的同时手上还捏着参观导览册。 应当是植物系的基因伴随者,花朵一样簇拥在脸颊旁的卷发短发里,随着她吓了一跳的动作,探出来几枝柔韧的花叶。 白璃降下车窗,抬眼看着有些警惕的虞香,“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女娲星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虞香现在可怕极了这种莫名其妙靠近自己的人和物。 不过这种警惕,在她看到白璃的面容时全都化为惊喜。 “白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呀?” 说完,她就想起来刚刚白璃好像问了她问题,连忙又道,“我们学校征集志愿者呢,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总之,妈妈就提议让我提前来,给学校帮帮忙,也能提前适应一下。” “这个时间的话,你是女娲综合大学的学生?” 前排的柳入楼插话,“我们也去中心区,正好顺路,上车吧,雨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虞香正有些好奇地探头去看说话的人,就听白璃也轻声道,“也好,上来吧。” “今天这里还有你的半个学姐呢。” 她都这么说了,再推辞显得扭捏,所以虞香爽快地应了下来,合上伞就上了车。 后排要新上来了人,白璃顺势往中间的位置移动了一个位置,给虞香留了座位。 刚刚后排只有她跟北辰,现在她突然这么一移动,猝不及防下,白璃的膝盖挨到了北辰的腿上。 北辰一顿,几乎是下意识瞬间蜷起腿,小声道了句抱歉。 声音有些轻,倒是只有白璃听到了这句,她转眸看了北辰一眼,眨了眨眼睛心安理得说了句没关系。 “诶?云小姐不在吗?”刚上了车的虞香左右看了看,有些奇怪地这么问道。 “她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忙,留在首都星了,”白璃回过头,“这次我是私人行程来的女娲星。” 噢噢,这样啊。 虞香恍然大悟。 “你是来这里看演出的?” “对,这里今天还有展览呢!” 虞香展开自己手里的小册子,非常大方地递到白璃眼前: “是雕塑展和戏剧,只不过没多久就下雨了。” 白璃扫过摊开在自己眼前的册子,果然瞧见了刚刚披着猩红披风头戴王冠的演员。 可能是为了神秘感,宣传册上没有印戏剧的名字,只说了是“古世代经典之作”,然后着重介绍了几个演员。 看得出来这些应该是小有名气的戏剧演员。 “是什么戏剧?”白璃这么问。 虞香挠了挠头,“我其实也不太知道只知道里面有国王王后,应该是古世代的西方故事?” “是《哈姆雷特》吗?” 北辰有些好奇的问。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虽然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但白璃也没多纠结。只应了一句就算揭过了这个话题。 而虞香本身就是个开朗又热情的性格,现在身边又有白璃这个算得上熟悉的人,当下里就跟其他人都认识了一遍。 她的专业是生物医学,这个专业还真算得上是柳入楼的后辈,虽然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但柳入楼还真能给她一些关于课业和导师上面的建议。 再次见到白璃,虞香的心情也不能说一点波动都没有。 一方面,对于她来说白璃和云莉可是实打实的救命恩人;另一方面 “那个、白小姐,我看到新闻上说,调查局接收了所有被非法实验的人,正在积极和各大医院组织交流,进行抢救?” 官商勾结,对普通民众进行非法实验。 这是最近几天的新闻,当天的每日新文从半个小时加时加到了一个半小时就为了这件事。 也是那一刻虞香才感到深深的后怕,她的母亲也握着她的手瞬间就哭了出来。 要不是白小姐和云小姐及时赶到 这个假设她连想都不敢想完。 “对,确实如此,”白璃毫不犹豫认可了这个说法,“调查局的医疗部与科研部确实在全力救治。” 这一个月里,这两个部门忙的连睡觉都是调休,本来任谁看都是毫无希望的事情,居然在他们不眠不休的努力下目前没有一个死者。 这件事北辰也知道,他介入调查就是为了认识的同学,也是幸运,那小子被拐没几天,还没进行深入的人体实验,前几天去看他的时候已经几乎快要恢复了。 而且 他想到了前几天,在调查局碰到的那个警察。 北辰虽然改自己亲弟申请表未遂被打入学院接受考核,但他自己熟门熟路就能从下属学院逛到调查局总部去了—— 学院跟总部挨得紧,更方便他串门。 那天他照旧在门口跟北星碰头,刚到机关楼下,就碰见两个警察走出来。 那个年轻些的男警官看起来神色恍惚,走出来之后顿了好久,突然间夹着尾巴、抓着另一个人的手臂大叫: “一个月真的是一个月!” “她当时说‘关注一个月后的社会新闻’居然是说真的!!!” 当时的北辰:? 这是发什么疯? 他默默插着口袋站远了点,生怕到时候这人发起疯来被波及到。 “冷静点,”另一个短发的女警官拍了拍他,“你不是早就应该知道,她可是白璃——” 北辰一顿,稍微站直了身体瞥过去。 “一个月前就看到事情的结局,不是很正常吗。” 那个年轻人脸上还是一片空白,“但是、但是!!!这太夸张了吧?真的就是从偷窃案居然看到了这么大的事!?” “‘一眼看穿真相的名侦探小姐’这个头衔,”对方语气感叹道,“你以为是夸张吗?” 第33章 “一眼看穿真相”啊 当时的北辰很微妙地想起了那双漂亮的、海一样的蓝眼睛。 平时总是习惯性浮着三分温和笑意,看向任何人的时候都轻飘飘的温柔。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当她把什么放在心上、用头脑去思索的时候,那双眼睛敏锐又冰凉地让人不敢对视—— 似乎只是对上一眼,自己的一切就会无所遁形。 那时候那双眼睛也明亮,比在灯光下的宝石还璀璨。 洞察力敏锐地不像人,分析和推理能力比超级计算机还要强——这确实完全称得上是,一眼看穿真相。 怪不得她总笑着,温和又客气的样子—— 就像因为太过耀眼、所以平时总是用纱帐遮着的名宝,一旦揭开面纱,没有人不会为其神魂颠倒。 也没有人不会为其心生恐惧。 北辰想着,瞥了一眼旁边正侧过脸认真听着虞香说话的白璃。 现在那双眼睛又被温柔的薄纱盖起来了。 宝剑尚在匣中 为了保护植被,女娲星 的城市和附近中主要依赖地面交通,就算实在不想启用地面轮,浮动车的速度与飞行高度不允许高于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与离地二十米。 算得上是悬空慢慢爬了。 与其这样,大多数人还是选择贴地慢慢爬——毕竟也算是在别的星球体验不到的感受。 但是星球上的公共交通并不受这些条件的制约,因为在建设时就细心规划了范围和站点,保证了不会伤害到植被。 慢慢磨蹭着将虞香送到了校门口,要下车的时候虞香还热情的跟白璃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才兴高采烈地告别了。 北辰撑着脸,看着白璃平静温和地将对方的联系方式存好,心想虽然有时候嘴巴毒说话气人,但倒是没什么趾高气昂的架子。 他们剩下的四个人目的地都是同一个酒店,也不用多说些什么,浮动车继续丝滑地……贴地爬行。 可能是因为没经历过地面交通,再加上也刚刚经历了宇宙跃迁,白璃的脸色越来越差。 大概在半个小时过后,北辰注意到她抿着唇,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你是不是晕车了?” “有一点。”白璃怏怏道 得益于科技发展,目前的交通快到一眨眼并且更加舒适,就连上了年龄的人都几乎没有人会晕车。 不过现在的女娲星上显然是个例外。 “抱歉,现在有点堵,”计远有些担心地问,“感觉还好吗?” 其实不太好,但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所以白璃抿了抿唇,声线平和道,“没关系,不用介意。” 北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插话。 只是在白璃阖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的时候,慢慢脱下来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把温度降低一些,会舒服些。” 身上突然轻轻盖过来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白璃默默睁开眼睛看向北辰,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对方已经神态自然地这么对前座的两个人提议 这个时候要是再拒绝,多少显得很不知好歹了。 白璃低头看了看,到底是什么都没多说,再次闭上了眼睛 “醒醒,白璃。” 不知道过了多久,北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璃稍微皱了下眉头,睁开了眼睛。 北辰还坐在她旁边,正对着她。白璃后知后觉转过头,发现雨不知道什么已经停了,而柳入楼和计远立在她旁边的车门口,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已经到了。 白璃揉了揉眉心,撑着车门往下走,“没事,只是有些头晕。” 柳入楼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腕,“还是赶紧找到房间睡一觉吧,你的房间就在我对面,对吧?” 不管是柳入楼还是白璃都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她们两个订房间的时候不约而同加价选择的套房。 作为搭档的计远跟往常一样,美美蹭到,入住了柳入楼套房的附属间。 三个人带着一个病号办理入住,之前就已经沟通过,现在无比丝滑就成功入住。 其实已经到了晚餐的时候,但白璃这个样子,三人斟酌了一阵,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他们先去餐厅填饱肚子。 而被所有人留在房间休息的白璃,莫名其妙睁开了眼睛 白璃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脑子有点混乱,记忆里最近的画面是冷白的电梯内壁和蓝色的电子光。 现在睁眼这么黑,有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失明了。 之前的眩晕和恶心感还没走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甚至已经演变成了头痛,感觉像是有两柄刀剑在自己脑子里打架,而她的大脑就是被殃及的可怜池鱼—— 嗯? 不对,这个刀剑的声音好像不是从她脑子里传来的! 白璃瞬间清醒过来,抬眼就开始四下张望。 可遗憾的是,刚刚吵得她神经痛的刀剑声响就像她在迷迷糊糊中的幻觉,清醒过来后只觉得万籁俱寂,竟然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白璃抿着唇,现在像是有一根钢针从她的太阳穴扎进去搅动她的大脑,疼得白璃光是从床上坐起来都费力。 周围实在是太暗了,黑暗像是黏稠的潮水吞没了周遭的一切,连她自己的手指白璃都看不清。 空气闷热难当,像是身处一个巨大的蒸笼里。 白璃靠在床头缓了一会,她只静静坐着都能感觉自己额前渗出了一层薄汗—— 不对! 白璃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里是女娲星最好酒店的套房,从她到达女娲星之始,酒店配备的套房管家就发过消息,告诉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等待她入住。 “已经准备好一切”又怎么会没有打开温度系统? 退一步说,就算酒店方面忘记了,与她同行的三个人里,柳入楼就不是会把她扔在这不管的性格。 而且,最关键的是,女娲星现在虽然属于仲夏,但今天的天气,体感温度只有十四到二十摄氏度。 这种连坐着都能热出汗的状况,不该出现在现在的女娲星。 白璃放缓呼吸,慢慢地、慢慢地抬手盖住了自己另只手的手腕,以防止终端的眼球捕捉在她不小心扫过时,让手腕上的终端亮起来—— 经验之谈,在这种莫名其妙的黑暗环境下,最好不要发出亮光,这等于在暴露自己的位置。 同理,在安静环境下也是一样。 白璃的头还在止不住地疼,而且现在又处于异常状况里,但她面上看不出一点烦躁,只是缓缓吐纳着呼吸,一边数着脉搏一边尽全力观察着周围。 视觉被黑暗局限,但是触觉和空间感知能力还在。 首先白璃无比确认她确实不在酒店的房间—— 从床铺和空气里浮动的木头气味来说,要是这样也能成为女娲星最好的酒店,那只能说明女娲星没有别的酒店了。 白璃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尽量不发出声音地下了床。 赤脚踩在地上的触感是木地板,能感觉到打磨抛光的并没有多细致,至少踩上去的时候能感受到些木头的纹理。 不过走了几步倒是没有被木刺偷袭,白璃放下心来只专心控制着声音。 视线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她只能从床头摸着墙壁慢慢走,好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空间不算大,用脉搏推算大概在三分钟后,白璃摸到了门轴。 空间紧凑而且房间里家具的摆放很简洁,除了必需品白璃几乎没有碰到任何装饰。 白璃顺着门摸过去,伸手抓住了门把手。 她只是握着,并没有贸然推开。就像是之前笼罩着她的模糊轻纱被掀开,现在白璃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在黑暗中看清自己手指的轮廓。 门下有隐隐的光线透过来,走廊上的灯亮了起来。 同样的,还有耳边突然清晰的声音。 白璃趴在门上凝神去听,隔着门板传来了外面的门被推开的声音,大概是别的房间有人推开了门,同时还响起了走廊地板被人踩上去后,细微的“吱呀”声。 而与此同时,还有一股缠绕在燥热空气里,显得有些粘稠的铁锈味。 味道并不算重,若隐若现浮动在空气里。但联想到之前听到的刀剑声,白璃有一些并不美妙的预感。 外面走廊地板的“吱呀”声响了五下,白璃继续听着,确认自己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其他动静。紧接着,她像是反应过 来了什么一样,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她的个子有一米七多,这个门板也不知道是按照谁的身高制作的,以她的身高正好稍微往上一抬眼就是视孔——一种镶着透明玻璃从而能使人看清外面的小孔。 这是古世代的产物,历史博物馆里还留着展品。 最开始的时候,这个东西一般在门内会有盖子或者用背帘遮挡着,用的时候再打开。 之后,古世代利用凹透镜与凸透镜的组合,制作出了从内能看到全貌而从外什么都看不清的视孔。 现在这个小孔处一片漆黑,白璃不用凑近去看都能发现什么光都没有透过来。 不管怎么样的透明镜片,用作窥视作用上,都不可能不透过光线。 现在这个状况只能说明,有人正趴在这个孔上,从外面向里看。 结合她之前的猜想,白璃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频率都有一瞬间的加快。 门缝下的光影晃了晃,白璃垂眼去看,猛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突然间向后撤了一步—— “咔嚓!” 一截锐器的尖端猛然戳了进来! 白璃刚刚只后撤了一步,这尖锐的尖端几乎是要贴上她的鼻尖!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没有戳到什么,在白璃无声的视线下,这截稍微比一根手指宽些的锐气顺时针开始沿着小孔转动,刃片刮过金属外框时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声响。 “沙沙、咯——” 这个声音让白璃总觉得,对方想要这么刮过她的头骨。 她盯着门缝处的光影,抿着唇几乎是屏息在等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没想到,最先等到的是戳进来的锐器慢慢向后退——这个距离会被看到! 但是,要是现在冒险靠过去,也有可能会被捅个对穿。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 门外的人似乎也在故意让她思考,将锐器抽出去的动作非常缓慢,反而是刃片精准和金属框相接,抽出去的时候发出“铮——”的刺耳声响。 啧。 白璃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 对方的这种态度,总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对方视为了什么已经被搁置在案板上、所以能够随意拨弄的食物。 她双手环胸,冷着脸注视着那截慢慢拔出去的利器。 刚刚从视线里消失的下一秒,几乎可以说是瞬间,那截利刃就一口气捅穿了门板! 按照位置看,要是白璃正好躲在门后那就是一口气捅穿了她的心脏。 门外的人很熟悉人体结构。 白璃这么想着,脑子里冷静地分析观察现状,但她的动作却没有被思考拖累—— 结论浮现得同时,白璃就已经飞快欺身上前,手指在手腕上一划,亮得要人眼睛痛甚至流眼泪的强光就瞬间送到了被捅碎的孔洞上! 就在强光迸发的一瞬间,白璃也冷静而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小孔。 手腕怼上去的时候,她确信自己看到了一只有些奇怪的眼睛。 那是一只深棕色的眼睛,眼睛上涂着用香槟色与黑色晕染的烟熏妆,正中还点着明亮的闪片,并且眼线也很粗很重。 对方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到眼睛,瞬间正大后立刻就挤着眼睛退开。 “噔噔噔” 白璃还听到了对方急急后退,而在走廊踩出的杂乱脚步声。 “哐!” 这是撞到对面的门了。 白璃熄灭强光,飞快打开卫生间的门,闪身躲了进去。 她踮着脚、腰背紧紧贴着洗手台,将整个纤细的身体藏在卫生间门的门轴相对侧,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既躲过了大门口的眼睛,又看到了门口的情况。 果然那只眼睛又出现了,这次对方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强光照的还是被她气的。 更可能两者都有。 对方扫视了一圈,因为没有找到人影,就开始对着门板无能狂怒。 这扇门实在是算不上厚实,白璃瞧着,忍不住有点担心这门真被对方撞开了要怎么办。 “咔哒!” 门轴被撞歪了。 白璃抿了抿唇,根据她丰富地看云莉破门的经验,这是离门被撞开不远了。 对方手里有利器,很大可能还比她更熟悉如今的环境,放这人进来的胜算不大。 电光火石间,白璃做好了决定—— 门外正疯狂撞门、摇动门把手的人只觉得手中的把手轻轻一转、“咔哒”一声细微声响后,整个门板突然间就被从里面打开! 对方猩红着眼睛,还没来得及凝眸去看这扇该死的门后到底是谁,就又被强光晃了一下眼睛。 梅开二度,这人也没有什么长进,继续被强光照的眼泪都要下来。 而在对方侧过头、半眯着眼睛冲进来的时候,刚刚迈进一步的瞬间,白璃从指尖弹出去了一颗圆圆的什么东西。 色彩柔白,珠光润泽,是她偶尔会别在鬓边的珍珠。 而这颗“珍珠”在被弹出去的一瞬间,猛然在空中散开、扩大成一张纯白色的网。 瞬间就将对方罩在网下,并且粘在了对面的门上。 白璃依旧亮着终端的强光,这让谁都没办法看清她的身影,只能看到一团刺眼的光团。 白璃抱臂立在原地,眯着眼睛观察着被网网住的男人? 看体貌特征应该是个男人。 她歪了歪头,正上前一步,刚刚踏出房门的瞬间! 白璃只觉得自己的后脑顿时袭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简直像是有一千根钢针刺透了头骨、钉在了脑子里一样! 剧痛之强烈,白璃瞬间就开始耳鸣。 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和恶心的感觉袭来。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觉。 “咚咚咚!” 好吵的声音。 “咚咚!白璃!” 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白璃!你还好吗?白璃!咚咚咚——砰!” 模糊之中,白璃似乎看到门板飞了出去,而几个人影从门口冲了进来。 嗯,这才是应该有的破门速度啊。 再次失去意识前,白璃这么想 “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别管了,先吃吃看。” 白璃刚刚隐隐约约听到这么两句对话,就感觉到有人捏住了她的下巴,手法相当娴熟地撬开齿关、把一个圆咕隆咚的什么塞进了她嘴里。 很难形容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只知道难吃到了白璃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来不及对以一种“你醒了,手术很成功”场景团团围着她的三个人吐槽,白璃张嘴就要把嘴里谋杀一样的东西吐出去—— 然后就被人手疾眼快地捏住了脸。 “别吐!”柳入楼伸手稳准狠地扣住她的颚骨,“咽下去!” “你谋杀吗?”虽然这么说还是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咽下去了。 眼看着她喉头滚动了一下,柳入楼这才慢慢松开手,“要是谋杀我直接就该不管你——这是实验室的新药,能快速恢复被特异影响的器官。” 【特异】的危险之处并不仅仅在于其恐怖且残忍的攻击,还有直面特异时,被其的异变指数影响的器官。 简单来说,从某种层面上,特异实际上就是变异失败而导致奇形怪状、极具攻击性的个体。 它们的变异数值不可控且不会稳定下来,类似放射性辐射,会导致与其共处太久的人同样受到影响开始不可控地变异。 而调查局中行动部和指挥部,尤其是行动部,天天都在无防护直面特异,能够解决这种辐射异变的药物确实是天才一般、救了大命的东西。 道理谁都懂,但 白璃硬忍了几秒,实在是没忍住捂着嘴干呕了一下,“这东西确定是合格成品吗?” “对逆转变异和器官恢复很有用。”柳入楼可疑地顿了一下。 “没有通过实验室成品检测?” “是还没来得及。” 白璃抬起手背抵着嘴,眼眶通红却眼神犀利地看向她,“你这个三无药品,副作用是什么?” “对胃部强刺激,可能会引起一段时间的反胃呕吐痉挛。” 柳入楼目移,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声线: “并且在12小时内可能会引起肌肉控制不当以至于暂时 性失去行动能力,目前并没有足够的实验数据支撑到底会影响什么部位。” “在你没反驳这是个三无药品的时候,我就想过副作用可能很强——” 白璃深吸一口气,“但是这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反胃呕吐胃痉挛都算了,“肌肉控制不当以至于暂时性失去行动能力”是不是太夸张了? 那我要是不幸的心脏肌群收到影响这不是完蛋了??? 这种离谱的药你们居然带在身上?! 药物管理局怎么还不把你们两个法外狂徒抓起来?! 可能是白璃现在表情太明显,一旁一直不敢吭声的计远小声道,“这其实是这次研讨会的试验品” 结果他这么一说白璃的眼神更锐利了,所以你们就是给我吃了三无试验产品对吧,对吧! 柳入楼努力忽略白璃的眼神,她在床头抄着口袋,紧接着道,“考虑到副作用对你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不便,我们也是有一些措施的——” “啊,”另一边的北辰恍然大悟,“所以轮椅是为了这个准备的。” “什么轮椅?”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刚刚被三个人围过来挡住、现在又默默纷纷让开半个身位而露出来的,轮椅。 这东西就孤零零停在了白璃的床对面。 “这——”是不是太离谱了?你们已经直接推测我瘫了吗? “本来只是以防万一,但是” 三个明明才认识不超过一天的人,此时莫名其妙默契地一起看向白璃,尤其是她捂着嘴和在旁边攥紧了床单的手。 白璃: 她默默抬了抬自己的手臂——没有问题。 “轮椅,用上了啊。”北辰感叹。 第34章 白璃最后还是向轮椅妥协了。 在她发现,自己的腿真的动不了之后。 向药物反应低头的白璃被柳入楼协助着洗漱、换好衣服后,重新来到套间的客厅,向其他人简单说清楚了她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听起来像是进入了某个特异的攻击环境里。” 刚刚接受过考核、正处于知识量巅峰的北辰这么说。 有一些高级特异会有很特殊的【场】,甚至能够扭曲时间空间,将被害人封闭在其中。 “但应该没到太离谱的程度,”白璃指尖撑在眉梢附近,垂着眼淡淡道,“S级以上的特异没那么轻易放人。” 她只是晕倒就回到了现实,放S级或者以上的特异恐怕有没有全尸就不一定了。 “睡着后进入【场】,晕倒后离开【场】,” 白璃想了想,“像是跟意识有关系。” “不管什么等级,能够拥有【场】并且使人进入,这种情况必须反应给女娲星当地的调查局吧?” 柳入楼说着,已经在终端上翻起来女娲星调查局的联系方式。 她是科研部的人,比起常年在行动部、指挥部等部门打转的白璃,这种遇到事情上报的思路更加清晰和熟练。 成熟可靠的姐姐正在上报工作,游刃有余地拨出各个通讯然后还给各位领导全部报备。 白璃半阖着眼像是在安静听着。 然后她就猝不及防感受到温热的什么贴上了她的脸颊。 白璃愣了一下,微微侧过头,抬起眼—— 正对上一双色彩奇妙的眼瞳。 现在这个角度和光线,那双眼睛正像是剔透无瑕的海蓝宝。 柳入楼还在旁边通讯,北辰没有出声,只轻轻动了动唇瓣:喝吗?会舒服点。 然后递到她眼前的是一杯温热的水。 他从白璃还没下床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人一直微微蹙着眉,一边喉头忍不住抖一边总是下意识捂着胃。 虽然洗漱后换了个衣服,再次坐着轮椅出现后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 但好像只是在强忍着。 就像她之前邮轮上说过的,一些生理性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而调查局显然没有教过她要怎么毫无破绽地隐藏病痛。 虽然已经在竭力忍耐,但喉头还是在时不时颤抖,并且垂下了眼睛也遮不住发红的眼底。 这不就是很难受很痛苦的样子吗? 北辰悄无声息地蹲在她轮椅旁边,高大的英俊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歪了歪头,用那双让人没办法拒绝的眼睛看过来,并且递过来一杯水。 没办法拒绝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没办法拒绝,还是那句话,这种时候再拒绝就太不识好歹了。 白璃睫毛颤了颤,伸手接过了那杯水——还是蜂蜜水。 温热而带着些甜味的液体入喉,似乎从喉咙开始慢慢熨帖进了胃里。 因反胃而颤抖的喉头、正在绞动痉挛的胃部都有了些缓解的感觉。 北辰还蹲在她轮椅旁边,身后的尾巴在她余光里一晃一晃的。 “怎么样,”柳入楼熄灭终端,眉梢挑了一下看着白璃,“感觉好些了吗?” “”总感觉这个女人的语气很微妙,白璃眉梢动了动,“好多了。” “噢~”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哦,”柳入楼可疑地笑了一下,紧接着又正色道,“已经通知过了,现在要——” “啊啊啊——!!!” 惊恐的尖叫将柳入楼的话打断,白璃瞬间抬起眼,“在附近。” 这里的隔音效果不错,肯定是在附近才有这么大的声音。 话音刚落,北辰就已经推着轮椅、打开门,一溜烟冲了出去。 “哈哈,”一直没插得上话的计远挠了挠头,“他们挺熟的?” 连交流都不用,就这么推走了? 柳入楼: 啧,很难说他们两个谁是自来熟啊 北辰推着轮椅,长腿一跨就推出了闪电漂移的气势。 慢他一步出门的两个人甚至只能看到他即将拐弯的背影。 柳入楼: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推着轮椅都这么能跑? 一骑绝尘的北辰最终以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将轮椅停在了一扇大开的房门旁。 那里正仓皇跌坐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性。 刚刚被推着轮椅极速冲刺,白璃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要被晃匀了。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在轮椅停下的一瞬间,微微俯身,温和地微笑着开口:“没事吗,有受伤吗?” 她身上似乎总有一种奇怪的魔力。 北辰就站在旁边,此时,过于优越的身高让他傲视群雄到不被刻意抬头盯着,就根本看不清表情的程度。 所以他毫不掩饰地抄着口袋站在旁边,色彩动人的眼睛垂下,只紧紧盯着视线里的一个人。 白璃是个普通纯种人类。 她没有伴随基因,没有特殊能力。 就连在经过训练后,肌肉群都只能勉强够到星际时代普通人的及格线。 普普通通。 但只要你见过她,你切实地和她有过交集、哪怕只是匆匆一面的点头之交—— 任何人、不会有任何人认为她是“普通的”。 绝大多数其他人会认为这是良好教育环境带来的亲和力,所谓“无论何时都让人心生信赖”、“面对谁都温柔有礼”等等的评价,北辰在短短一个月内听过太多次了。 就连他的蠢弟弟在某个时候都会这样感叹。 那么小的年纪却温和到慈悲的地步,聪明到简直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头脑,不管是谁、哪怕是犯罪分子都保有着几分人道主义—— 就像现在这样。 她坐在轮椅上,晨光透过窗棂映着她的面容。 大雨之后的清晨,周围的一切都轻盈又清澈到简直如同梦境。 而她就在梦境中出场。 刚刚被三无药品折磨得几近呕吐,这让她的眼尾还不受控制地发着红。 面色也不正常的白,让原本健康的白皙变成了玉髓一样几乎快要碎掉的感觉。 可她坐在轮椅上,就在那抬眸注视着你。 那双蓝眼睛看过来,语气也轻柔地不像话。 仅仅只是如此而已,仅仅只是一个笑脸和一句话而已—— “我”跌坐在地上的女性下意识向她的方向靠了靠,“我只是来进行今天的打扫,结果一开门” 北辰没有移开视线,他缩成细细一条的瞳孔里根本映不出其他人的身影。 语气颤抖、连呼吸都不稳,仔细听能听到血液加速到不正常的声音,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听得出来完全被吓得不轻。 然而就算到了这种程度—— 她居然毫无保留地,向白璃托付了信任。 几乎是要抓着她的裤脚,忍受着巨大的恐惧折磨,都要把她想得到的信息毫无保留、以几乎可以称得上献祭的姿态和盘托出。 完全值得信任的白小姐—— 是怪人齐聚的调查局里唯一净土的白小姐—— 有什么棘手问题都可以求助,是温柔又可靠的白小姐—— 太恐怖了。 恐怖到,让人连骨骼和血液都开始兴奋到战栗起来了。 北辰收缩成细长一痕的瞳孔紧紧盯着轮椅上的白璃,透过浓密的睫毛、忽略到轻柔的声音和轻飘飘的微笑,剥开蓝色眼眸上飘忽包裹着的朦胧轻纱—— 这个人,她根本没有情绪啊。 她只是熟练又慢条斯理的、用声音用表情用最能取信于人的姿态,获取自己最想要的信息而已。 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又看不穿的,她摆弄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都像是摆弄早就研究透彻的提线木偶。 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她就能随心所欲地操纵人心。 那群人是傻子吗? 什么温和礼貌、值得信赖啊?那是因为至始至终,她都居高临下地在注视而已。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北辰的耳朵动了动,他没有回头。 然后一直垂眸看着地上女人的白璃,猝不及防抬起了眼睛—— 【看够了吗?】 那双眼眸第一次毫无遮挡地呈现,用几乎淡漠到让人恐惧的视线这样警告他。 北辰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一种之前几乎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从头顶一路贯穿到了尾巴尖,让他的口腔中收拢在齿鞘中的利齿都下意识弹了出来。 尖锐的齿尖抵上唇边。 他不可自控一般和这双眼睛对视,然后绷紧尾巴和耳朵,慢慢俯下身,咧开嘴角,凑到白璃耳边轻声道: “这才对,你这双眼睛真好看。” 白璃侧过脸,面无表情地同样和他对视,凑得很近,以至于北辰的吐息尽数呼在她脸上。 她看着那双与天空别无二致,甚至感觉真的囚禁了天光的眼瞳,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回敬: “别谦虚了,你也是,很漂亮的眼睛。”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微微笑着咧开嘴角—— 白璃/北辰:没感觉错,这家伙是相当棘手的,同类人。 追上来的柳入楼和计远只看到他们似乎凑得很近,看姿态像说了什么,但很快两个人就重新恢复了姿势。 北辰依旧插着口袋在轮椅旁边站直,白璃垂着眼重新看向正因惊恐而哭泣的女性。 再靠近些,白璃似乎正在安抚对方的情绪,不得不说很有效果,三言两语后就能看到对方的状态好了很多。 柳入楼的视线从她身上转到一旁的北辰。 这人现在倒是看不出刚刚狂奔的架势,反而有些懒散到收敛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白璃说话。 应该是没有,柳入楼收回视线,一副对惊慌失措的女性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调查局里大多数都是这种性格奇怪的怪人,柳入楼竟然有种习惯到熟视无睹的感觉。 “怎么回事?”她看向白璃,手上已经熟练地划开终端准备通讯了。 白璃已经悄无声息地操纵着轮椅来到了房门口,她坐在那,可能是身体还是不舒服,此时她向一边扶手微微看着,抬手托着下巴。 睫羽抬起,蓝眼睛平静注视着屋里让人心惊的惨状。 虽然没有柳入楼结合公家经费订到的总统套房那么奢华,但这间也是套房。 从门口一眼望过去能看到的是客厅区。 这家酒店从二十二层开始是套房。 像是他们这一层,采光最好又最安静的地方是白璃和柳入楼的房间,剩下的大概就是不同规格的套房。 这间房间几乎是这一层中,距离她们房间最远的一个。 装潢的还不错,最上面是水晶吊灯,浅灰色沙发下是深色的地毯。 茶几的颜色也是稍微深一些的,上面的花瓶里还有前一天的鲜花,以及中间一个看起来有些旧了的奖牌。 窗帘原本应该是轻盈的白,就像水晶灯上原本应该也都是白水晶。 ——只不过现在已经完全被喷溅的血液染上了色。 白璃操纵着轮椅换了个角度,这次她完全看到了沙发上的情况。 主沙发上坐了个男性,能看出来他穿着体面的银蓝色西装,脚下踩着虽然有些旧了但一看就知道价格很不错的皮鞋。 看起来像是本该赴约,却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对方靠在沙发背上,将被割断而露出颈骨的喉咙完全暴露了出来,正对着门口。 他两只手握着什么,正戳在自己的颈骨边。 “联系一下这里的分局吧,”白璃看着,语气平静却又总让人觉得有种莫名地轻柔,“是自杀。” 空气安静了一秒,但没有人提出异议。 “他手里那个是钢笔吗?” “是钢笔,”白璃,“他用钢笔捅穿了自己的喉咙,割喉自杀。” “顺便,联系的时候再补充一条,就说‘精神类A级以上特异’在这里出现。” 柳入楼动作顿了一下,“说真的,你还是早点固定一个搭档吧——别随便把别人抓起来就用。”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没有迟疑地点开了通讯。 “跟你昨晚遭遇的是同一个吗?”北辰走过来推动轮椅,这么问。 “嗯是不是呢?”白璃撑着脸模棱两可 虽然调查局的分局在每个星球上都有,但很可惜,能够成为行动部、指挥部成员的人实在凤毛麟角,哪怕是已经趋于平稳的如今,也做不到在分部配备充足的行动人员。 与特异的斗争是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危险战斗,以分局的人员配置来说,确认了是B级特异就需要向总部求援。 按道理来说,在接到情况说明之后,应当由总局行动部配备支援人员——但封不弃不太讲道理。 在消息发过去的五分钟之内,这位让人怀疑他闲的没事干天天摸鱼,所以才这么快就联系过来的局长语气轻快到都有些昂扬地对白璃说: “诶呀,你不是已经在那里了吗?很好很好——那就你全权处理吧,最近大家都很忙嘛。” “我在休假。” “嗯?我们的员工守则上明明写的很清楚,‘若有需要,无条件返回’哦。” “这是针对重大事件吧,一个A级值得被列为重大事件?” 在分局人员面前,轻描淡写就说出了让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话。 柳入楼瞥了一眼那边面色奇怪的分局人员,这么想。 “总之,交给你了。” “我说了我是来休假的,”白璃像是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只有我,没有搭档。” 调查局的铁律,必须搭档两人一同行动。 “嗯?” 封不弃轻轻,像是棉花糖一样轻盈又甜滋滋的语气,“有的哦——” 白璃突然有了非常不祥的预感。 “我看到他的考核成绩了,相当不错,你们就成为临时搭档吧。” “你跟——北辰。” 预感成真了。 “还有在听吗?” “在。” 封不弃笑了一下,“那么,北辰呢,有听到吗?” “嗯,听到了。” “很好,很沉稳嘛,那 就这么决定了——” 远在首都星的封不弃撑着脸,他似乎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有灯光落在他的面容上。 唇畔带着三分笑意,语气也轻柔甜蜜。 可那双不知道注视着哪里的眼睛却比黑暗还要寂静: “这是命令,白璃,解决掉女娲星上的事。” 啧。 白璃听着,少见的有些烦躁地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她抬起眼,虽然知道被在目前还不清楚的地方摆了一道,但—— “会给你满意的结果,局长。” 两个人遥隔光年,却又像是正在对视 虽然白璃平静地应下来了调查局最高首脑的无理要求,但—— “你现在要怎么办?” 柳入楼翻了一下手上板砖一样厚的纸质资料,一边一目十行一边问: “你现在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吧,打算怎么去追查A级特异?” “比起我,你才是为什么还在这里吧?” 白璃也看着手上的资料,语气平淡道,“不用准备研讨会?” “不用。”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就好。”非常平淡地就认可了。 两位智力超群的天才女人正坐在一起,将分局提供的资料印在自己的脑子里。 而没用的搭档——指的是北辰,计远在分析电子数据——正在提供后勤服务。 也就是端茶倒水、食物购买。 他们几个都还没吃过早餐。 北辰他们好歹昨天吃过晚餐,只是稍微有些饿,白璃却已经错过两餐,胃部绞痛的同时眼前都开始快要发黑。 虽然是打算直接用营养剂,但其他人已经兴致勃勃地点单了,白璃也就顺水推舟。 虽然行动人员不足,但分局的信息收集做的很好。 里面不仅仅是被害人的完整个人信息,完整到简直像是记录了对方死后的回忆走马灯,并且还有筛选出来的,精神类特异的信息。 调查局现在的一些资料还是会选择纸质手写,因为有一些信息绝不允许泄露,越快捷方便则意味着越不牢靠,所以交到白璃手上的有很多阅后即焚的纸质资料。 他们居然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手写了真的多备份资料啊。 北辰端着咖啡杯默默看着,心想,不管是哪个地方的后勤部,都是一群让人心生敬畏的人。 而能把这么多手写资料,在飞快读过一遍后,就能塞进大脑里一字不差全部记住的人,也让人心生敬畏。 默默摆好饭菜的北辰旁观了一会,终于抓住了白璃眼睛离开纸面的时候:“吃点东西吧?” “稍等,”在虚拟键盘上敲敲打打的计远开口,“等我设置好筛选——好了!” 这是白璃刚刚已经抽出来的数据,建立数据模型后能够自动分析行为,介入人口数据库可以筛选出潜在受害人。 对于调查局来说,特异不会是乖乖在原地等待抓捕的东西,但是它会有一定的触发机制。 通过这种数据分析能够找到这种模式,并且筛选出潜在受害人后,幸运的话就能在下一次攻击前截胡。 这里没有总部的超级计算机,牵扯到整个星际的计算量不是几秒钟就能结束的,于是计远输入最后的指令后也收起虚拟键盘来到了餐桌前。 北辰从餐厅打包的早餐非常丰盛,从什锦粥到牛肉蘑菇卷应有尽有,不仅考虑了饱腹,还兼顾了美味和营养。 白璃看着面前的什锦粥,和跟其他人不一样、明显是专门提出来让餐厅单独做的牛肉蛋羹,三秒钟后: “妥帖到这种地步有点恶心了。” 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吃你的吧——胃疼到要掉眼泪的人在嘴硬什么?”北辰皮笑肉不笑。 白璃冷笑,但还是默默开始吃东西。 不得不说,能看得出她确实经受了良好的教育,吃东西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并且姿态很好。 北辰瞥了她一眼,确认这人没有破罐子破摔,而是真的在好好吃饭后才收回视线。 “说起来,”捏着勺子的柳入楼慢条斯理地问,“我一直就想问了,既然有精神类A级特异,怎么能说对方一定是自杀的?” 第35章 与警察不同,调查局对于自杀的确定还要排除一条,即经受特异影响后的失常行为。 ——如果被害人是在特异的影响下,无论是控制、幻觉还是胁迫,在调查局方面都不会认为这属于自杀。 “你有看到他的穿着打扮了吗?” 柳入楼想了想,“看那一身打扮,感觉像是要去见什么人,或者要去什么重要的场合?” “确实是重要的场合,”白璃撑着下巴,“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奖牌,绶带以及有些旧了。” “一个被特异影响到精神崩溃的人,是不会那么仔细地换上体面衣服,并且将自己的荣誉摆出来仔细观摩的。” 不管是被控制还是被幻觉迷惑,特异是不会像人类一样,拥有这种“我都要死了,所以需要回顾一生”的仪式感的。 “而且,我猜测,那身衣服就是他在获得这项荣誉时,去领奖时穿着的。” 一些小小的细节,最终就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结论。 北辰想了想,确认这些现在被白璃轻描淡写提出来、好像确实很普通的细节,当时就那样平等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却只有白璃一个发现了明明那么简单的线索。 只一眼,就能排除干扰串联关键。 很不赖嘛。 北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耳朵尖无意识地抖动了一下。 白璃却突然叹了口气,然后慢慢抬了抬下巴侧过脸,那双眼睛便立刻对了上来。 北辰这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像一只懒洋洋的、刚成年的雄狮。 总是无所谓地垂着眼睛甩着尾巴,聊胜于无地收敛着自己对别人来说有些困扰的存在感和压迫感。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就是邮轮上的清晨六点多,他突然出现在身后询问要不要去吃早餐之后,这个人突然注视了过来。 就像是一只无聊到啃尾巴的大猫,突然间发现了心仪的玩具,那双漂亮、可看过来时也让人心生战栗的眼睛总是一眨不眨盯过来。 就像是草原上原本随风晃动的草丛里,悄无声息地披着摇曳光影走来一头雄狮。 甚至不需要发出声响,只要其正注视着你,就没有人不会被这种压迫感刺激地呼吸一滞。 白璃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北辰将灯光抛在身后,却也依旧无比明亮的眼睛。 北辰从来不会过多的注视着谁,更多时候他只是瞥过去一眼,在对方察觉到之前就轻飘飘收回了视线。 比起北星,他身上的性状表现更强烈,非人感也更重。 大多数人都会闪躲他的视线,少部分同样猫科的伴随基因者会以约定俗成的社交规则率先移开视线—— 只有白璃会毫不顾忌地、敏锐又精准地,一次次看回来。 白璃挑了挑眉,她发现就在这一瞬间北辰的微表情变了。 他的眉头细微地抬了抬,瞳孔有一瞬间地猛烈圆扩然后又收缩成眼瞳中央的竖线。 那双色彩奇妙的漂亮眼睛就在此时、在这个角度下,天空一样的海蓝宝染进去了碧色,蓝绿碧玺一样的色彩,背对着光都璀璨。 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姿势,但这样微小到几不可查的变化,却在瞬间营造出了一种,“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这样的氛围。 原本总是习惯性垂下的眼眸微妙地睁圆,在这一刻,比起人类更像是猫科的眼睛。 ——以宝石点缀眼瞳 的猛兽睁开了眼睛。 白璃与其对视,突然间,她伸出手—— 狠狠拽了北辰竖直而尾端略微有抽动的尾巴。 “嘶!” 北辰的眼睛彻底瞪圆,他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的尾巴和白璃的手,又“唰”得一下重新看回白璃: “你干什么?!” 原本正低头干饭的搭档二人,听到动静同一时刻抬起头。 计远看看被白璃一把攥在手心的尾巴尖,还有几缕可怜的鬃毛被她揉乱也抓了进去,尾巴从北辰身后被扯到了白璃身边,用力之大,尾巴都绷成了一线。 像是感同身受,计远感觉自己的尾巴都有点痛了! “嘶”计远看着,“这痛死了吧?” 他喃喃,一转头却见到自己搭档若有所思地看着白璃—— 那双从来温和从容的眼睛此时也圆得像猫眼,迎着头顶的灯光,一瞬间像是本身就在发光。 “哇哦,小姐她很久都没有这么活泼过了。” “是啊,小姐能这么活泼太好了。” “”白璃,“什么东西把你们的脑子看坏了吗?” “我要建议科研部部长,即日起将禁止在科研部传阅古世代小说。” “那很坏了。” “复议,那很坏了。” “你们科研部到底都在看些什么啊?” “嘶你先别管他们——放手啊!” 白璃瞥过去一眼,五指张开从善如流地松开手。柔软的鬃毛一瞬间划过手掌,游曳而过时留下有些痒的触感。 “叮咚” 模拟对比结束了。 四个人同时望过去,一眼就看到浮在半空中的投影频幕上显示出来的数字——417个。 “也正常吧,”白璃撑着脸,“死者毕竟是能去领奖的演员经纪人,在星际范围内跟他的行动有大多重合的人肯定不是少数。” “话是这么说,但417个也太多了。” 柳入楼立在屏幕前仔细扫了几眼,光女娲星上的人数就超过二十五个,哇,这个数字——你是打算一个一个排查?” “是因为最近的演出吧,到了夏季,女娲星可是各种剧团演出的热门地区。”北辰这么说。 “你专门调查过这一点呢,”白璃笑着,“有什么发现?” “不算调查,只是了解了一下这方面。” 北辰抄着口袋立在屏幕前,说完之后久久没有听到白璃的声音,他望过去,“你——” “把你收到的东西拿出来。” “”北辰静默了一瞬,“虽然很不想这么问,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现在星际里流行的舞台剧目是什么吗?” “不知道。” “那就别扯什么对这种艺术形式好奇的借口,”白璃看着他,“把你收到的东西交给我。” 啊,从一开始就被看穿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北辰默默从口袋里翻出来一个折叠起来的小纸袋,交到了白璃手上。 一侧的封口已经被人割开,白璃捏着,也并不急着打开,只翻来覆去地一边看着那个纸袋,一边垂着眼漫不经心道: “你对女娲星根本不熟悉,也并不知道现在流行的剧目,但是却脱口而出了《哈姆雷特》这部古世代戏剧的名字——这里是这部戏剧的票吧?” “这是古世代的信封样式,当时还有人力运送纸质通讯的方式,”白璃看着上面的字迹,“字很不错,是钢笔字,很标准的格式,这是突然出现在你宿舍的吧?” 没有看北辰,白璃只是捏着信封,细长的手指摸索进割开的封口,捏出来四张纸质票,和一张纸条。 “只是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不足以要你跑到女娲星来,那么我猜猜——死亡威胁?” 她翻过纸条,最开头是三个同样漂亮的钢笔字。 “会死哦。” 全中。 她终于抬起眼,蓝宝石般的眼睛看过来。 “因为死亡预告所以就从首都星跑到了女娲星,”白璃,“该说你是闲的没事干还是什么?” “谁被死亡预告了都会着急吧?”这么说着,但是北辰却悠闲地甩着尾巴,跟白璃斗着嘴。 “着急?你明明是觉得有意思所以非得来看看。”给出这个信封的人倒是非常了解这一点。 说着白璃又垂下眼看着纸上剩下的手写字: 非晨曦羞赧,非暮霭低徊, 一抹异彩,燃于天疆之陲。 当它垂落,如灵蛇之尾,苍青摇曳, 便是命运纺锤,将生丝死线悄然织就。 被那目光点选,非福即劫? 唯见蛇影盘绕星辰,赐下不朽或永夜之吻。 “这是诗歌?谜语?” 柳入楼皱起眉头,“‘命运纺锤’指的是古世代神话里的命运女神吗?” 古世代的一些神话中,传说指掌命运的有三位女神。 一位用纺锤纺出代表“生命”的丝线;而一位丈量“生命”的长短,决定丝线的轨迹;最后一位手持剪刀,剪断“生命”迎来死亡。 凡人的一生困于丝线的经纬,从出生到死亡皆在三女神的指尖震颤。 “‘被目光点选’这不会是什么杀人预告吧?”计远有了个不妙的猜想,“‘被我看见我就要杀了你’之类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璃捏着四张票,“很凑巧,这个剧团里的那位主演,就是使死者获得荣誉的那位。” 票上烫金的是一行花体字,“古世代戏剧经典之作——《哈姆雷特》。” 昨天暴烈的雨已经被天地吞咽干净,今天周遭便显出一种奇异的清澈来。无垠穹顶被雨水彻底清洗过一遍,纯净的令人屏息。 抬头去看,蓝意由穹顶向四周徐徐流散,约靠近地平线,则越如同被残留在空气中的水汽所洇开,缓缓稀释后,化为极淡的瓷白。 天光明亮,周围的树冠抖擞舒展,似乎都在天光的映衬下透出翠玉一样的光彩来。 今天的气温比起来昨天有了显著提升,体感温度到了二十四至二十七摄氏度。所以四个人今天都换了薄外套。 十二个小时没过,白璃还是只能坐在轮椅上。但是一顿早餐之后,显然她整个人舒服了很多,脸色看起来不再苍白到吓人。 四张票上的地址是女娲星中心区,名为“穹声”的剧院。虽然现在这个时间还没什么人来,但看门脸倒是很气派。 “一般来说,这种传统戏剧会选择在下午上演吧?” 柳入楼看着周围的环境,“现在这个时间真的对吗?” “确实没什么人的样子这算什么?恶作剧?” 对比这两个人的谨慎,北辰就显得头铁的多——他直接推着轮椅上前去,一把推开了大门。 “有人吗?” 伸腿把门抵住,北辰单手控着轮椅,视线在里面飞快转了一圈。 舞台戏剧作为一种从古世代流传而来的文娱,其本身总是带着一种古朴的过去味道。所以绝大多数的剧院,也会专门往古世代装潢上靠拢。 流光玻璃大门被推开后,一股古朴到让人有些新奇的,混合着冷空气、隐约的木料以及细小的丝绒气息扑面而来。 北辰鼻尖动了动,以他的五感连空气中灰尘的轨迹都能感受到,现在这些细小的丝绒毛屑让他觉得有些难受。 而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后,一个恢弘的空间闯入了眼帘。 首先攫住视线的是令人屏息的挑高穹顶。 从外面看起来,只是在整条街道上相对来说并不高的近三层建筑,但实际空间比目测在1:20,虽然远比不上调查局,但已经是民用领域的最高技术。 这里的穹顶并非如同首都星上古世代教堂遗址般陡峭,反而更加舒展,优雅的弧度向上延展着,仿佛一个巨大的穹庐笼罩着下方的一切。 五彩玻璃浮雕拼凑出一幅巨大的画卷,看起来是古神话中的女娲补天图,女娲的面容与上半身的用笔触勾画出来的,笔触细腻优美,一位伟大高洁的女神形象跃然而来。 而蛇尾与五彩石的部分却是用五彩玻璃与宝石拼接而成,兼顾了形态之美与色彩的灵动。 智能系统化为游曳飘荡在图画中的金色水波又如同随风飒沓的金色 光斑般灵动拂来。 而正中央是悬挂着的一盏磅礴水晶树形吊灯——这大厅中的心脏与光源。 千万颗切割良好的水晶折射着灯光,将穹顶上辉煌璀璨的画卷衔接到地面。 并非刺眼的白光,而是让人目眩神迷般,温润如蜜、又如同庆典般辉煌的光晕。 智能系统游动其中,与光瀑一同倾泻流淌,又被光洁如同镜面的地板接住,再向上反射,整个大厅便浸浴再这一层流动的、近乎有质感的光之洪流中。 白璃抬眸,视线向大厅的两旁望去。 那是数根高大敦实又造型优美的巨柱,柱身大体上是完全纯白的色彩,而从柱头精细雕琢了枝枝藤曼蜿蜒而下,爬满了整根巨柱。 雕刻而出的藤曼栩栩如生,若非镶嵌的绿琉璃叶片太过璀璨,几乎要人以为那真的是藤曼攀附。 柱子之间是通往上层看台的弧形楼梯,宽阔的台阶铺着厚实柔软的丝绒地毯,金色的压杆再光下闪烁着低调的奢华。 楼梯扶手是打磨得光滑温润的深色硬木,蜿蜒的曲线引着视线向上,消失在二层看台拱券门廊的幽深里。 白璃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在这样流淌着的光里,她的眼睫似乎都坠了一层闪粉,衬得那双宝石般的眼眸熠熠生辉。 目光平视的时候就能看到,大厅的四壁实际上是一种更加沉稳的基调。 下半部分以深色实木墙裙装饰,而上半部分是带有微妙肌理感的酒红色壁布,墙上也并非空荡的,悬挂着巨幅戏剧剧目海报,装在考究的金色画框了,其中一幅就是白璃他们专程而来的原因。 这张海报上是主演的脸,金发碧眼的一位男演员,相貌堂堂。 “四位尊贵的来宾下午好,请问您是来了解那部戏剧?” 随着游曳而来金色智能系统,温和有礼的电子男声响在耳边。 “《哈姆雷特》。” “古戏剧《哈姆雷特》的演出时间是今天下午的八点半,请问您是否要了解其他的演出时间?” “不,我们有纸质实体票,”白璃想了想,轻柔的语气里带了些奇怪和遗憾,“上面的时间显示是今天上午,请问是出错了吗?” “请您稍后,”电子音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开口道,“即将有侍者来接待您,请四位贵宾先行前往休息厅暂候,怠慢之处请您包涵。” 话音落下,金色的流光便指引着白璃他们往休息厅去。 恢弘大气的剧院现在确实没什么人,但好在茶水点心一应俱全,休息厅内也干净又舒适。 白璃抬眸扫过了一圈,视线着重在房间的四个角转过去,紧接着抬手掩了一下唇角,弯着眼睛对着北辰的样子像是在对他说什么笑语: “有监控。” 她的声音轻柔,北辰听到后也笑起来,像是被逗笑了一样略微颔首——知道了。 “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这几张票看起来煞有介事的,总不会真的是恶作剧?” 柳入楼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票面,歪了歪头,耳边漂亮的翎羽跟着晃动了起来: “看起来不像——纸质用的很考究,不是简单的喷墨打印,是变色油墨,而且上面有能摸到的防伪识别。” 不会有谁的恶作剧做到这个地步,最关键的是,也没必要对北辰做这种让他白跑一趟的恶作剧。 头顶有监控在,四个人都没说什么跟特异有关系的话,表现得就像是单纯来看演出的游客一样。 这是他们出门前白璃的意思——不要让人察觉到我们是来调查一些事情的。 有时候特异调查管理局的名头相当好用,但有时候也会让人铩羽而归。 显然对于一个盈利为主的剧院来说,调查局的出现会让他们戒备到撒谎的程度。 于其费心在这方面周旋,还不如直接用另一个身份接近。 所以四个人依旧都没有换制服。 白璃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瞧着就是柔弱可怜的伤残人士,谁都不会觉得一个坐轮椅的可怜少女会是调查局的人。 一直负责推轮椅的北辰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脚步声。 果然在几秒钟后,休息厅的门先是被轻轻敲了敲,紧接着便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落后几步的男人有着棕色的头发和眼睛,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而从耳朵和尾巴可以了解到他应当是有着犬科的基因,大概可能是柴犬。 而率先走来的男人有金色的头发碧绿的眼睛,耳朵上坠了一枚金色的耳坠。 五官尤其出色立体,整个人的身形也更加挺拔,只不过眉头轻轻皱褶,面容上淡淡的怒意在走来时才掩去。 像是两人在来时,曾经有过不是很愉快的交流。 白璃想。 “四位贵宾,非常抱歉,”后面的男人上前,“我是剧院的主人莫修,是我们招待不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话的是计远,他稍微皱起眉头时的气势还是挺唬人的,要是放在实验室里,估计其他研究员得被吓得一顿: “演出的时间怎么会没有今天上午?” 说话的时候他手里就捏着那张票,变色油墨的在灯光光线下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这是因为智能系统里只有我们正式演出的排场,并没有试演的时间,”莫修连忙解释道,“您手里的票是我们发行出去的试演场次。” “下午演出,上午才试演吗?”计远有些奇怪地问。 “我们对这场戏剧非常有信心,说是试演,其实只是提前场次的贵宾演出而已,”这次说话的是那个金发的男人,“只是我们应当已经通知过,今天上午的演出取消了才是,四位怎么” “我们是从家里长辈手里拿到的票,因为留下的并不是自己的信息,所以还没有收到演出取消的消息。” 白璃微微抬起眼,轻声问道,“石先生,我很喜欢您的演出,请问是出了什么事,竟然要取消今天上午的场次呢?” 她说活时候的神态的咬字都带着些微妙的遗憾,抬眼时眼底细碎的欢喜和说到最后叹息一样的声音都能让人体会到,这个坐着轮椅的少女好像真的是演员石让的粉丝。 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白璃又眼睫微动,“不能说吗?” 被这一手丝滑小连招秀到,北辰手一抖差点把轮椅拨到后面去。 演着演着突然轮椅动了的白璃:? “抱歉,小姐,”意识到自己好像坏事了的北辰迅速入戏,“先生吩咐过,您的身体不好,与人交谈时需要保持一定距离。” 他俯身跟白璃对视,相互交接剧本。 柳入楼/计远:你们两个,古世代小说也没少看吧??? 第36章 身体得差成什么样,跟人说话的时候都不能凑太近? 柳入楼跟计远这两个科研部研究员的脑海里同时闪过这句吐槽。 但前面两个,已经用眼神瞬间交接完剧本的人却顺畅地演了下去。 北辰话音落下,白璃就柔弱无力地靠在了轮椅椅背上,轻轻捂着唇角咳了咳,“咳咳、咳真是不好意思” 美丽柔弱的少女总是惹人怜惜的,当下石让便面带同情地上前,轻轻蹲在了她的轮椅前,“小姐您的喜爱是我的荣幸,能来这里看我的演出更是让我高兴。” 柳入楼\计远:上钩了 这女人明明健康得可怕,她能一个小时写完八千字的报告还神采奕奕。 “实际上,”石让叹了一口 气,“不止是今天上午的演出,就连今天下午的演出可能也不一定能顺利进行。” 白璃眼睫动了动,继续不动声色地听他说,“我们的女主角——” “石让!” 莫修突然非常不赞同地打断他,紧接着又笑着对白璃道,“其实是其他演员有一些行程上的冲突我们也才刚刚得知,正觉得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是不好意思,要您几位白跑一趟,”莫修也蹲下身,他想了想: “不如这样,虽然您看不到戏剧,但是可以独家参观一下我们的演出后台,如何?不知道几位是否会对戏剧后台感兴趣——这可是跟如今的摄行制作不同的艺术哦。” 白璃一边轻轻咳嗽着,一边笑着点了点头,“那真是太好了。” 从头到尾,只有这句话是实话。 北辰推着轮椅想 “我们的剧院完全是按照古世代的剧院修建的,几位看,这里是我们的舞台。” 莫修所言非虚,白璃看着,这确实是跟星系科技完全不同的装潢与设计。 此时没有演出,厚重的猩红帷幕尚未升起,便只能看到深不可测的台口。与表演中的感觉不同,此时的台口并非空洞,而是被丝绒大幕严密封锁着。 厚重的帷幕仿佛能吸纳一切声音,垂坠的褶皱在顶光的扫射下,形成深邃的沟壑与沉默的山脊。泛着天鹅绒特有的、幽暗而华贵的微光。 能够看到的地板也跟大厅的完全不同,巨大的深色硬木拼接而成,打磨得光滑却并非镜面般反光,而是一种温润又饱经踩踏的哑光质感。 抬头能看到原始的吊杆系统,钢管轨道纵横,从舞台深处延伸到台口上方。 没有被使用的舞台大部分吊杆是空悬的,只有少数几根垂挂着黑色侧幕条或檐幕。延伸进黑暗里,让人看不真切。 使用的都是古世代的方式,没有用到任何星际的科技。感觉这个剧院主打牌大概就是“复古”。 简单看过了前台,紧接着莫修和石让引着白璃他们往后台走去。 “现在这个时间剧院里没有演员,等到下午他们才会陆陆续续来等场。” 今天是工作日,没有中午的排场也正常。白璃点点头,看起来听得非常认真的样子。 光鲜舞台的反面,呈现出一种乱中有序的感觉。 狭窄的通道本身是一种挤压,几乎只能容纳一人宽松行走的通道窄仄、曲折,头顶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线缆、通风管道以及消防,在几盏惨白的安全灯下投出有些扭曲的影。 刚一走进来就能感受到似乎空气都比外面要粘稠,混杂着松油、粉尘的干燥气息、发胶和各类化妆品的甜腻,以及陈旧织物的味道。 这种味道的冲击对感官灵敏些的人并不好受,一时间除了白璃神色还算正常,其他人都皱了皱眉头。 “感觉不太好受吧?” 莫修笑着,“但是就是这种古朴味道,才称得上是古世代的复原。” “我倒是没什么,”北辰还没忘记自己的人设,语气有些担心道,“但是这种环境对小姐的身体” 被提醒了的小姐默默松弛下来挺直的脊背,轻声咳了几声后,柔弱又故作坚强道,“没关系,我也真的很好奇。” “真的没关系?” 莫修和石让都停下步子,有些担心的看着白璃,“要是实在不行,我看还是——” “没关系,”柳入楼清了清嗓子,在这个即将功亏一篑被带出去的时候挺身而出,“我们是大小姐的随行医生,这样的环境稍微待一会还能有助于大小姐粉尘脱敏。” 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旁的搭档计远也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话很离谱,但由于表情太过正经,并且有一种莫名专业的气质,莫修和石让还是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继续领着他们向前走。 后台大部分其实是各种剧集所需要的道具,白璃他们慢慢走着,听莫修介绍这些道具分别是哪个剧目使用的,一边敷衍地给予回应。 走着,突然间白璃的目光向一侧望去,“那里,是不是有人?”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北辰率先道,“嗯,里面有一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 不是说这个时候后台没有演员? 突然出现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停在原地,惊疑不定地盯着被白璃指出来的地方——女主角的化妆间。 “怎么是阿凉回来了吗?”莫修问道。 还没等身边的石让反应过来回答他,那间化妆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哥,是我啦是我来了,”一个样貌姣好的女性打开门,笑着走出来抱怨道,“怎么就知道关心别人,都不知道关心关心你妹妹?” 她说着,视线在接触到白璃等人时又惊讶地问,“这是怎么这么多人?” 说话的人同样是棕色的发丝和眼睛,只不过瞧着有些过于消瘦,但精神看着还不错,或者说有些让人觉得奇怪的高涨了。 “这几位是来看预演的贵宾,”莫修脸上闪出些无奈,“你别那么毛躁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这样。” “对了,知道阿凉在哪吗?” “不知道呀,”她笑起来,声音轻轻像一卷飘飘荡荡的纱,“谁知道她在哪呢。” 莫芮看着白璃,突然间又道,“既然贵宾都到了,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始演出了?” “女主角都没有,这场戏要怎么演下去?”石让揉了揉眉头,看起来女主角的失联让他确实很苦恼。 “那不是还有我?” 莫芮笑着,棕色的眼睛里细碎得闪着光,“替补不就是这个时候登场的。” “石让先生,你不是更应该明白这一点?” 气氛突然微妙了起来。 白璃坐在轮椅上,掀开眼帘顺势看向被点名的石让,果然看到他脸色难看的可怕。 “莫芮!” 莫修皱着眉,压低着声音拽了一把自己搭档妹妹,“你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关系,”被拉着手腕,拉得一个趔趄的莫芮却满不在乎地笑笑,视线的落点落在那边一直不发一语的石让身上: “谁不知道当年石让先生一直只是一个替补演员,但机缘巧合,正式的男主角不能登台,于是他才一鸣惊人,成为了现在的大红人啊。”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石让看,直到那双莫名明亮的眼睛盯得对方有些狼狈地转过脸,她才心满意足一样笑了一下,然后蹲下身,仰着脸看着轮椅上的白璃: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是石让的粉丝对吧?” 白璃没有回答,只是撑着脸颊,略微垂着眼看着她。 莫芮看起来也不介意白璃是否回答,只自顾自地,抱着膝盖,继续往下说: “大老远来到女娲星,要是只是转转后台就回去,这不是太可惜了吗?戏剧演员就是要看他在舞台上的样子啊,小姐您觉得呢?” 说话的时候她身后的尾巴一直高昂而亢奋地甩来甩去,头顶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绷着力气高高竖起。 她的耳朵上有些红肿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刚刚穿过耳孔。 那双棕色的圆眼睛因为仰着脸的原因更圆了,盛着从头顶落下来的灯光,紧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竟然有了些紧迫的逼迫感。 白璃看着她,于是也笑起来。 一直靠在椅背上的腰稍微直起来了一些,白璃的手臂没有动,还呈现出托着下巴的姿态,只是手指稍微舒展了一些,指尖轻轻点着空气。 手背上有看起来优美又略显复杂的图案,在某个角度流光而过。 她坐直了腰,整个上半身微微前倾,一缕发丝从肩膀处滑下来,若即若 离吻着下颚。 蓝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弯起来,一种摄人心魄的压迫感莫名倾泻而出。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轻柔的语气这么说。 一直到轮椅远去,莫芮还蹲在地上没有回过神来。 “如你所愿了!?” 一旁,莫修有些暴躁地把她拉起来,“你知不知道唉!” “你当那四个人尤其是那个轮椅上的,是你能惹得起的吗!” 莫芮被拉着站起来,她看着还是有些恍惚,却下意识嘴硬反驳道,“不就是个看起来身体不好的小孩?” “什你知道什么!他们手里的票!那是特殊标记过,被特异调查管理局的那位拿走的!” 莫修有些气急败坏地抓了两下头发,紧接着他又回过头,看着自己还是恍惚着的妹妹叹了口气,缓和下语气开口: “那位小姐说票是从‘长辈手里拿到的’,没听说过那位有子女,估计应该是什么得力下属的女儿” “阿芮,你听我说,你一直想当女主角,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但是——你什么都不要做,只管演好这场戏剧。” “别的,什么都不要做。” 莫芮怔怔地看着自己哥哥严肃的面容,她张了张嘴,突然抬手握住了莫修的手腕,“什么都不要做?那要是——” 突然间从背后蔓延来的冷气刺了莫芮一下,她像是突然间回了魂,目光定了定,笑着道了句“我知道了”,就以抓紧时间换衣服化妆为由,将莫修关在了化妆间外。 看着紧闭的门扉,莫修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 在他看不到的门内,莫芮颤抖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握紧了一枚闪闪发光的耳钉 “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看完这场剧?” 说话的是北辰。 那个什么莫修没跟上来,男主角石让又忙着去化妆,所以他们这四个人,就在突然忙碌起来的工作人员中间慢慢往席位上穿行。 脱离了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北辰也自如地从剧本里脱离出来。 他一只手抄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握着轮椅,单手就举重若轻般,控着坐着白璃的轮椅按照他所想的速度和方向前进。 而在他握着轮椅把手的手背上,一个流转着金色的图案浮现又渐渐消失。 北辰的视线瞥过去一瞬,紧接着又轻飘飘落到了白璃身上: “那个更衣室,可疑到我都能感觉到了。” 因为“隐瞒身份”这项行动方针,每个人都没有穿制服,但是调查局的制度也不是完全为了所谓“统一的威严”而穿着好看的。 整套制度从布料到装饰都是能够保护人体的,像是邮轮上白璃她们穿的防护服,实际上就是减弱了物理防御而大幅度保留异变辐射防御的服装。 现在他们要去查清楚跟A级特异有关系的案子,真的毫无准备就动身那微妙太蠢了。 于是,调查局科研部的研究员,堂堂出手了! “这个是异变防御贴纸,你看,从这里撕开——薄薄一层吧。” 当时的计远捏着一大张被折起来的纸,从上面撕下来一层大概五六厘米的正方形透明薄膜。 看起来有一些硬度,从某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反光,并没有软塌塌地卷在一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张透明的贴纸贴到了自己的手背上:“你们看,接触到皮肤后,在这一瞬间会出现一个图案——” 白璃和北辰凑过去,果然看到那张透明的膜在贴到手背上后,慢慢闪出一个看起来还挺好看的图案。 “这是宝相团花纹?” 白璃瞧着,认出来这个图案有些像是博物馆里看到的团花纹。 “对,这上面的图案都是随机的,主要是为了区分各种情况——你看,现在这个图案就消失了。” 他手背上流金的花纹像是褪色一样慢慢消失,哪怕是北辰凭借肉眼都看不出来计远的手上有东西。 “这是启动,刚刚贴上有了这个情况就是在说明‘正常启动’没有问题。” “那么接下来,如果进入到了有异变辐射但是并不至于对人体造成影响的地方,那么这个金色的图案会再次出现。” “要是它正在抵御会对人体造成影响的异变辐射,就会变成红色,辐射的程度靠图案上变红的多少、深浅来判断。” 计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 “但是跟防护服和制度不能比的,这张贴纸的防护能力并不是无限的,当图案上出现黑色,就是防护开始失效,完全变成黑色的时候是彻底失效。” “我知道有一些话,你们这些外派探员一定不会听,”计远有些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异变是危险的,具体的情况你们自己把握,我就不指手画脚了,但是——保障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我们这些人没日没夜的熬在实验室,做出来这种东西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可不是为了反过来,让你们不把自己的安全当回事的,明白吧?” 你们科研部居然是这么伟大的部门吗? 北辰接过贴纸,确实觉得刚刚有被这种平和又有力的发言帅气到。 “这个世界上有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科学怪人,就也会有其他单纯想要保护别人生命安全的科研员存在,” 柳入楼看着北辰的脸色,突然笑了一下,意有所指道,“轮椅上那位白小姐——” “她可是拒绝了星际最高科学院以及各大高校邀请,就连我们科研部都没留下她,义无反顾奔赴在最前线的人哦。” “太夸张了,”被扣了好几个头衔的白璃慢条斯理接过来一沓贴纸,头都没有抬,“这里哪有这么多人啊。” 她反击地云淡风轻,再加上紧接着就进入了对任务的分析,白小姐的新晋临时搭档完全没来得及深思,就被带进了白璃的节奏里思考。 现在说到在女主角化妆间门外,看到的贴纸闪出图案这个话题,北辰突然间就想起来了柳入楼当时说的这句话。 还有在昨天,刚刚到达女娲星时,她好像也说了句有点微妙的话。 ——“她没打算来抢我们这些人的饭碗”。 当时觉得这句话就是调侃而已,现在再想想拒绝所有人的期待,非要扭头去走另一条路,这件事,这人完全干的出来啊。 “这不是也很好,”白璃没注意到北辰已经跑到天涯海角的思维,她轻声继续说,“对方那么极力地邀请我们留下来,我也有点好奇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啊,是吗。” 白璃突然有些奇怪地抬起头,仔细扫了北辰一眼,“你突然怎么了?” “没,”北辰也瞥了她一眼,有些感慨道,“就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遇到了个叛逆小孩。” “硬要改自己弟弟申请表的人没资格这么说,或者说,你不会觉得自己是什么成熟稳重的大人吧?” “要不然来聊一下你到底成年没成年吧。” “突然间,这是在吵什么?” 走在后面的计远灵魂提问,“没人说叛逆小孩到底是谁吧?” 柳入楼慢条斯理跟上,“在后勤部闹着要改申请表这件事,也确实很白痴。” 两位成熟稳重的科研员杀死了比赛。 前面的两个人: “不说话了,”柳入楼笑起来,“回到最开始那个问题——特异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抓住的东西。” “你们课上也学习过的吧?总结起来说,就是收容特异,需要掌握特异的形态、能力和本体。” 这点北辰确实知道,因为这句话是考点之一。他还在答题卡上写过。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 真的执行起来——” 对于低等级的特异来说还好,它们就像是游戏里存在于地图上的野生小怪,虽然会惹来骚乱,但不会脱离地图,能力也并没有特别吓人。 它们的形态与本体往往是一致,也就是说,只需要“知道它们是什么”和“找到它们在哪”就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就是了解它们的攻击手段。 针对这些E级特异,只需要普普通通地打赢它们并且收容就好。 但对于更高级些的特异,比如现在他们正在追查的精神类A级以上特异——能知道是作用在精神上的特异还要多亏白璃的判断,要不然才真的是一抹黑的抓瞎。 由于收容的三种先决条件都必须通过与其接触才能得知,所以在调查的前期,顺着线索有些被动的走下去成了必要的手段。 现在他们就处于这个前期阶段。 虽然知道坐在这里看戏剧多少有点浪费时间,但明显能感觉到那个所谓的女主角替补有点问题,除了顺着她的意思看一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要是现在就亮明身份,把人带回去分局审问,虽然大概率一定能问出点什么,但也极有可能导致高级别特异切断与对方的联系逃逸。 “跟军部大开大合的作风不太一样,调查局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秉承着‘悄无声息’这个原则行事的,”柳入楼摊了摊手,“毕竟没有必要引起什么关于辐射的大规模恐慌。” 这是两个部门不同职能造成的结果。 军部的存在是以绝对的武力给民众“我们一定不会被伤害”的安全感,而调查局是负责跟特异打交道的地方,频繁现身在人前总会大家心里有些忐忑。 这也是近些年,在局面完全稳定下来后,调查局隐入幕后的原因。 北辰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柳入楼的意思他完完全全明白。当下就点了点头,在座位旁边率先停下了轮椅—— 然后蹲下身,单手捞过白璃的腿弯,将她整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抱了起来。 白璃:? 第37章 莫名其妙被人托着腿弯抱起来,白璃感觉自己精密而运转良好的大脑都有一瞬间的卡壳。 长发被稍微压在了她自己的肩膀和对方的胸膛、臂弯之间,半边身体瞬间就挨上温热而富有弹性的肌肉,有一瞬间她的膝盖都能感受到腹肌块垒分明的轮廓。 绵长的吐息能在头顶微妙的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飞快笼罩过来,又飞快离开。 她被放到观众席的椅子上了。 “你?” 她从告别婴幼儿时期几乎就再也没有跟谁这样近的相处过,突然被这么“照顾”让白璃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流畅地做完了一整套的动作的北辰似乎也有些愣,他弯着腰,维持着将白璃放在椅子上的动作,有些莫名地侧过脸看着她—— 大概一米七二的个头对北辰来说实在是算不上高,要是并肩走的话他甚至还要垂眼才能看到白璃的面容。 肌肉含量也并不多,骨架小巧,刚刚单手抱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浑身微妙的柔软,但实际上体脂含量也并不高。 现在被放在椅子上,因为向后仰的姿态她的黑发蹭着暗红的椅背,有几缕还挂在上面。 同样的,也因为这个向后仰的姿态,她的面容看起来完全清晰的暴露在视线里。 比起平时从容优雅,甚至到了运筹帷幄的状态,这样因为惊讶而睁圆眼睛、仰着脸,看起来非常像是什么猫咪的幼崽。 蓝眼睛圆圆的、亮亮的,皮肤白皙干净,仰着脸看过来简直就是纪录片里见过的小猫幼崽。 仔细看看四肢也纤细,腰背也细,整个人份量轻得让他都惊讶。 “抱歉,感觉这样方便一点,”他挠了挠脸,在白璃身边坐下,“不过你不会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好好吃过饭吧?” “你说什么?” “就是,太轻了,真的太轻了,简直像是个娃娃一样。” 北辰诚恳道,“维度也很吓人,感觉内脏根本没有地方放。” “不要把谁都当作你这样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金刚!” 听了一耳朵对自己的污蔑,白璃忍无可忍冷笑道,“我,很健康!” 刚刚需要吐槽的地方竟然是这里吗? 计远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看向自己的搭档,“刚刚、他们?” 柳入楼成熟稳重地托着下巴,语气平静道,“别管,那边可能有什么降智磁场——我们还有研讨会。”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手上的终端却是忠实地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将刚刚发生的所有录了下来。 你明明就是在看热闹吧? 计远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还是没有揭穿自己搭档正在录像的行径。 他们两个低声说话的时候,那边的白璃跟北辰已经在互相证明自己的健康和智商了。 就,该怎么说呢算了,你们随便吧。 而他们两个莫名其妙又让人槽多无口的互相争命,结束于莫修终于从后台走过来——演出要开始了。 白璃瞬间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以一个“我好柔弱啊”的姿态略微低着头,还在莫修过来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咳了两声。 而北辰也瞬间反应过来,腰背弹射挺直,真的像个大小姐的贴身保镖一样开始警惕地环视周围,还一脸严肃地冲走过来的莫修点了点头。 后者被这么一看,也好像有些紧张,略微严肃下来同样冲着北辰点了点头。 计远:我说够了这场闹剧还没有结束吗? 难道现在行动部,不会写剧本和演戏就不能完成任务?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行动部风评被害。虽然托了几位怪咖的福,行动部本身也没什么风评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男性低沉的嗓音这样诘问。 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低语环绕在整个剧院,白璃撑着脸,蓝眼睛平静地看向舞台。 台上,城堡阴森的布景逼仄而来。灯光如同褪了色般的月一样惨白,尽数聚集在正中间的人影上。 石让也确实不愧是专业演员,没有上台前只是普普通通一男的,现在穿着服装立在台上,那样夸张的妆容都遮不住他脸上的神态。 他每一个动作都透出令人窒息的思虑,石让原本的声音并没有多好听,但是此刻他的声音却带着让人心碎的美丽,冰锥一样刺透空气,又在观众面前散开,只留下冰屑消散的冰凉和痛苦。 “好像不太对” 柳入楼皱着眉头轻轻挨了挨白璃的手臂,她捂住的手背上能看到流转而过的金色光芒。 异变数值的波动不稀奇,但这次的波动实在太凑巧了——正好就是戏剧开始。 确实很凑巧。白璃也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挡住自己突然出现了金色图案的手背。 舞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但是目前台下的四个人没什么心情观赏。 终端上显示的数据虽然缓慢,但还在不断上升。 也就是说这里确实有什么导致异变辐射增强的东西。 一时间四个人谁都没有关注表演,反而用视线一寸一寸逡巡过周围,想要找出来到底是什么导致异变辐射增强。 ——那很有可能就是、或者跟特异的本体紧密相关。 但很可惜,没有。 周围没有任何突然出现、值得怀疑的人或物。 什么都没发现,反而惹得莫修疑惑地看过来的四个人: 幸好莫修是个非常喜欢古世代传统的人,虽然很疑惑地看着他们,但是到底是没有在台上表演的时候问出声。 白璃 的指节抵住下唇,她的眼睛望着舞台——如果不是舞台下出现了什么,那就是舞台上上上下下的演员和道具们。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道轻盈如同月光般的人影出现在了舞台上。 莫芮穿着淡蓝色的纱裙,棕色的长发上缀着闪钻,她正安静坐在一道冰冷的石廊,垂眸读着一本书。 之前明明是见过的,可是在她出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看过去——总觉得,莫芮跟之前有了一些差别。 浓重的妆容涂在她脸上,但所有人也都很清楚,这份差别并不是由于化妆与否带来的。 反而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莫芮当然不是什么长相平平的人,正相反,她的五官实际上非常和谐漂亮,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起来并不是能一眼让人难忘的大明星。 可现在,她只是在舞台上安静坐着,淡蓝色的衣裙也不是什么华丽到让人惊叹的样子。 可就是莫名移不开眼。 明明身材和四肢还是让人觉得消瘦过了头,可现在一看到她,脑海里竟然除了“真美啊”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视线只想跟随她,哪怕是看她在这里静坐一小时也不、不对! 白璃神色一凛,这不是她的想法,这是被强制影响、修改后的想法。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莫修整个人看得如痴如醉,其他三个人都一脸凝重。 看起来也都发现了自己的想法跟本人的意志并不匹配的事情。 手背上的标记并没有变红,也就是说,这样强的精神感染竟然不是在主动攻击他们这东西,搞不好要到A+之上。 不管台下,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 舞台上,艾尔希诺城堡的石廊在惨绿色的灯光下延伸,这样的舞台设计让环境像是某种巨兽冰冷的肠道。 莫芮扮演的奥菲利亚坐在石凳上,一束孤光将她笼罩,低头看书的姿态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孔,淡蓝色的纱裙在光下泛出不真实的微光,像是水中溺亡者的幻影。 紧接着,男主角登场了。他黑衣裹身步履沉重,像一道阴影般吞噬光线,走到了奥菲利亚面前。 他头发蓬乱,眼神却暗藏锐利的光。 石让扮演的哈姆雷特一把攥住莫芮的手腕:“美丽能使贞洁变得淫/荡吗?美德能被美丽的魔鬼附身吗?” 他的声音低沉,在痛苦和嘶哑中还能听出让人动容的忧郁。 可台下的白璃却突然间皱起眉头——太用力了。 石让抓住莫芮手腕的力气大得让人惊讶,指节都在惨白的灯光下泛起青白色。那不是舞台效果或者表演,更像是一种真实而病态的钳制。 可莫芮,或者说舞台上的奥菲利亚却没有任何异样。 她抬起来的脸上依旧满是无辜与困惑,迎着灯光的眼睛如同纯真的孩子。 “进尼姑庵去吧,奥菲利亚!” 石让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是痛苦而忧愁的低语,而是一种尖利、扭曲的嘶鸣,听在人的耳朵里甚至让人止不住的牙酸。 同样的,他的眼神也燃起一种混乱而毁灭性的火焰,死死钉在奥菲利亚的脸上,仿佛要烧穿这具皮囊:“为什么你要生出一群罪人来?去!去修道院!现在就去!!” 越来越高的音调甚至让人听不出台词里本该有的情绪,仿佛这不是演出,而是他本身的情绪宣泄。 石让一手攥紧莫芮的手腕,一手死死掐住她的肩膀猛烈摇晃她,过于剧烈的幅度让莫芮连台词都说不清。 “天上的神明,救救他吧。” 她试图张口,可声音破碎成了支离破碎的呜咽。 演出到了这个程度已经可以说是事故,白璃皱着眉头看向莫修,可这位剧场的主人却并没有任何异色,反而别样专注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不对劲。 白璃刚刚伸手挨上北辰的手臂,突然间就感到余光看到了一抹鲜红—— 舞台上,一抹鲜红的液体从莫芮被紧握着的手腕内侧滴下,顺着她苍白而不自然痉挛着的手臂蜿蜒。 白璃猛然看过去,鲜血倏忽滴落在舞台上,明明该是那样细微的响动,却偏偏响在耳侧般震耳欲聋。 “嗒”。 整个空间的空气似乎被抽干了,死一般的寂静蔓延,这里的其他声音像是被什么抹消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台上的哈姆雷特猛然间爆发出夜枭嚎叫般的声音: “哈哈!血——你看见血了吗?血!” 他说着,突然将奥菲利亚掼倒在地!纤细消瘦的女性身影撞击在舞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但扮演着奥菲利亚的莫芮并没有立刻起身,她蜷缩在地上开始剧烈颤抖——不是表演出的颤抖,而是癫痫发作般的痉挛。 但下一秒!她突然又抬起脸,望向了哈姆雷特,那张姣好清纯的脸庞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嘴角咧开一个狞笑般的弧度,眼中同样是燃烧起来的混乱和兴奋。 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低笑声,混杂着不成曲调的音节: “他死了姑娘他死了!” 她开始唱,但那不是奥菲利亚本该哀婉的悼歌,反而是用狰狞、嘶哑的嗓音尖啸出来,跑调的声音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刮玻璃: “头上盖着嘻嘻青青、草脚下踩碎他的眼珠!” 不对! 白璃突然抓住北辰的手,急切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北辰!你能听到——” 回应她的,是北辰弹射起步、笼罩到她眼前的身体。 没有交流什么,或者说这个场面已经诡异到完全不用说什么。 北辰弯腰俯身,白璃刚感觉到自己的腿弯被他的手臂揽住,下一秒,她整个人就已经坐到了对方的怀里。 北辰站起来,毫不犹豫就带着白璃飞快向舞台靠近! 海拔优势在此刻淋漓尽致,白璃能清晰看到舞台上的一切。 在他们向舞台靠近的同时,台上,石让已经野兽般扑倒了莫芮,两人在冰冷的地板上翻滚、撕扯。 很快,哈姆雷特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那本该是戏剧最后的决斗道具! 而奥菲利亚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起了一把尖锐的钢筋! 没有台词了,舞台上只有野兽般的喘息,他们喉咙里滚动着咆哮,身体一次次被击倒后撞向地面,发出闷响。 通向舞台的路是不是太长了? 白璃抿着唇,指尖攥紧了北辰的肩膀的衣料,她想要说些什么,可突然间纷乱起来的灯光打断了她将出口的话。 整个舞台上,疯狂开始疯狂闪烁、旋转,惨绿、猩红、幽蓝,各色灯光切割着舞台,将那两个高高举起武器的影子割得七零八落。 突然,一切动作都在灯光中定格! ——石让手中的匕首深深插进了莫芮的胸口,而莫芮手里的钢筋同样狠狠穿透了石让的身体! 猩红的灯光血瀑一般笼罩下来,黏稠的、暗红色的液体顺势汇合。 死寂。 突如其来的场面让北辰下意识停步,就在舞台边沿,他惊疑不定地盯着舞台上的一切。 而就在这一瞬间,两个本该重伤倒地的人,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红光中,他们的头颅以一种违反人类生理结构的姿态,僵硬地、缓缓地,同步转向了台下—— 直直对着白璃。 四只眼睛,在血污和蓬乱的头发下,死死盯着台边的白璃。 一个混杂着 嘶哑男声和尖利女声的、完全同步重叠的声音,毒蛇一般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骨髓里: “你看见血了吗?你能找到我吗?” “你看见血了吗?你能找到我吗?” 声音不大,却带着能穿透灵魂的力量,在死寂的剧院里回荡。这声音仿佛不是来自舞台,而是身后和每一个诡秘的幽暗处。 那重叠的、诡异又阴森、如同地狱寒风刮过冰面的低语还在每一个人耳边盘桓。 空气沉闷的仿佛凝固在皮肤上的油脂,附着压迫而来,让人连呼吸都困难。 石让和莫芮维持那样的动作,他们带着诡异又夸张的笑容,眼睛一直死死盯着白璃。 白璃指尖动了动,她轻轻开口,“先上——” “白璃——!” 是身后柳入楼的声音。 “轰!!!” 什么东西从舞台顶掉下来了! “咔嚓!哐啷——!!!” 紧随其后的,是一串令人牙酸的、结构彻底崩裂的撕裂声和脆响。 木头爆裂的脆响、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尖啸、某种沉重物体砸穿舞台的沉闷咚隆声,以及无数碎片像子弹一般向四面八方弹射的破空声和撞击声! 在这一瞬间,北辰反应迅速地单手拢住白璃,腰腹用力,连带着转身、扑倒一气呵成! 白璃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就被北辰拢在了椅子和北辰身体的中间。 这一下的速度太快,冲击力又没有被完全卸掉,就算后脑上除了柔软的座椅还垫了北辰的手,白璃都觉得自己的大脑在颅骨里左右碰撞。 头晕目眩到仿佛脑震荡一样的感觉席卷,白璃不受控制地攥紧了北辰的前襟,还没等她彻底睁开眼,耳边就又传来一声更大的巨响! 北辰的身体更压下来了些,胸膛贴着白璃的脸颊,他的手臂环在她脑袋旁边,两个人几乎是瞬间贴紧。 整个剧院的地板似乎都在这一声巨响后开始剧烈震动! 灰尘和细小的碎屑从头顶的穹顶簌簌落下,吊灯疯狂摇晃着,水晶棱柱相互撞击,发出濒死的响动。 大概在三四秒后,这股震动才渐渐平复下来。 北辰稍微直起了腰,这时候白璃才看到,在刚刚的混乱中,北辰的脸上被飞溅的碎屑割出来一道正流淌的血痕,脖颈和手臂的位置同样有许多细小的伤痕。 他的尾巴卷着白璃的腰,头顶的耳朵下压贴着脑袋顶。吐息从头顶慢慢落在面颊上,白璃看着他渐渐起身,抬手轻轻擦去了他脸颊上的血痕。 北辰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尾巴都僵了一瞬间,这才终于跟白璃平静的眼睛对视。 海一样的眼眸。 对视间,他的耳朵缓缓重新立起来。 “先过去看看,”白璃躺在他身下,檀木一样的发丝泼在椅子上,又流淌在他手臂上,“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这也算受伤啊? 北辰回过神,一边重新揽着她的腰腿站起来,一边抖掉耳朵上的灰尘:“没有。” 说着,两个人一起看向舞台。 舞台上,一束因线路受损而忽明忽暗、疯狂闪烁的灯柱勉强映亮了舞台中央的惨状。 最先能看到的,是一个巨大、扭曲、狰狞的金属骨架——依稀能看出来是悬挂舞台背景和灯具的巨大桁架的一部分。 沉重的金属结构像是被巨人大力揉搓过,断口狰狞地翻卷着。破碎的木板、断裂的绳索、扭曲的钢管、碎裂一地的灯具玻璃看起来简直想是什么爆破现场。 而好巧不巧,这东西掉下来的位置正好是石让和莫芮的位置。 现在舞台被砸了洞,之前还不能确定他们两个人到底活着没有,现在被这么砸成肉酱,生还的可能委实不高。 “刚刚,在之前,砸下来的东西是什么?” 白璃思索着,“最开始的那一声后,就已经砸穿了地板——看起来像是个人?” “是个人,”北辰确认到,“是个金色长发的女人。” 他的动态视力非常好,刚刚那一瞬间,虽然时间短暂,但已经足够他看清发生了什么。 “穿着蓝色的长裙,脖子上挂着绳套直直从上面掉下来。” “没有挣扎?” “没有。” 白璃指节抵了抵下唇,另一只绕过他脖颈的手轻轻捏了捏北辰的一边肩膀—— 北辰顿了顿,到底还是转过身朝柳入楼他们的方向走过去。 脚下步子刚一动,坐在臂弯里的白璃就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然后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同款惊讶古怪的眼神: 到底为什么,你/我能理解我/你的意思? “我说那边默契百分百的天选搭档,”柳入楼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能别再互相对视了吗?” 第38章 灵魂提问之后,眼看着两人被她吓了一跳,柳入楼这才指了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的莫修: “目前生命体征平稳,看起来只是单纯晕过去。” “内脏没有损坏,”计远用终端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确认道,“也没有外伤,是昏迷了没错。” “先报警吧,”白璃,“不仅仅是他,后台估计也是这个样子——我要去看看案发现场。” “我们去看看后台其他人,”柳入楼抬了抬下巴,“就算是普通昏迷,倒下去的时候也很容易受伤。” 四个人瞬间分工结束,分别两两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行。 白璃要去的案发现场是被砸了个洞的舞台,以她现在的状态与其坐轮椅,还不如坐北辰来得方便。 像是单手托着一个娃娃一样,北辰轻松就上了舞台。整个舞台简直像是被炸过一样,到处都是碎开的玻璃和破破烂烂的道具。 北辰单手抱着白璃蹲在大坑旁边,他岔开大腿给白璃腾地方,一只手圈在她的腰上稳住白璃的上半身,另一只手点在地上,方便他探头往里看。 “但是,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怀里揣着白璃,北辰边探头边说: “手背上的贴纸没有反应,终端上也没有数值的涨幅——这么诡异的场面,总不可能没有特异吧?” 他说话的时候还没有自己怀里揣了个活人的自觉,探着探着头,下巴蹭过了一层柔软光滑的头发后,北辰才突然间闭嘴。 然后默默站了起来。 这时候白璃才终于能稍微放松一下肌肉,刚刚她上半身努力躲得都要肌肉抽筋了。 “抱歉”北辰挠了挠脸颊,“我忘记了你——” “没事,刚刚我也观察到了一些东西。” 白璃平静地这么说,让北辰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的视线落在坑里,纵横的钢铁和断裂的木片,以及血肉模糊的身体外,是看起来在一闪一闪发着光的什么东西。 “她耳朵上的那个,你能看到吗?” “可以,是个蓝色的耳钉?” “她最近才刚刚穿过耳孔,耳朵上红肿的痕迹还没走消下去——” 白璃歪了歪头,“我记得,她只穿了一个?” 北辰也想了想,“啊,好像确实是一个。” 另一个穿了单边耳坠的人,是石让。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死无对证吧?”北辰喃喃。 “嗯,那可不一定,”白璃笑了笑,指尖又点了点北辰一侧的肩膀,“走吧,我们去——找到它。” 她说话的时候笑着,蓝色的眼睛却闪着光像是什么被点燃了一样,整个人神采飞扬。 “你居然是会被人三言两语挑拨起来的性格吗?” “被人挑衅到脸上来,没理由忍气吞声。” 说着,白璃斜眼看了一眼北辰,“你难道会是,被人贴脸开大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人吗?” 北辰笑了一 声,“哈哈,当然不是。” “?” “那你说什么?” 北辰挑了挑眉头,立刻反击,“我现在当着你的代步工具,还不能说说你了?” “我们是搭档吧,这难道不是搭档的义务?” “你迟疑了,那就是迟疑吧?” “没有。” “你有。” “没有。” “你有。” “没有。” 北辰抬腿踹开化妆间的门,“砰!”一声巨响。 “你有。” “未免太幼稚了,”白璃看向化妆间里面,“她的个人物品——在这里。” 北辰都要被气笑了,“是你刚刚跟我争了一路吧?”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老老实实顺着白璃视线的方向走过去。 这间化妆间是仅供女主角使用的,而至少在这次表演前,都不是莫芮在使用这里—— 一张化妆桌前摆了个电子相框,上面正不断浮现的,是个金发而相貌优越的女性。 能看的出来她跟整个剧组关系很好,照片到现在都没有重复,都是她跟剧组人员的合照。 白璃被北辰放在椅子上,她自然地伸手停下了正滚动的照片,指尖鼓捣了两下,就重新调出来了一张照片。 上面是两个女性笑魇如花的脸。 其中一位是莫芮,她当时耳朵上还没走耳孔。而另一位是个金色长发、要人见之难忘的女性。 哪怕只是电子照片,那双明亮的眼睛都仿佛会说话。 她似乎偏爱薄荷绿,不仅仅是照片里,她的耳畔总是缀着薄荷绿的耳坠,更是这张桌子上随处可见这个颜色的物件。 透明收纳里面也几乎全都是各种绿色系的首饰—— 除了一个蓝色的耳钉。 白璃笑起来,她伸手去拿那个格格不入的耳钉,手背上瞬间就浮现出金色的鸢尾花图案,紧接着一眨眼就被红色尽数覆盖。 纤细白皙的手背上,两次光彩流转,最终只剩下鲜红色的鸢尾花。 “找到你了。”她说。 而就在她的指尖要触碰到耳钉的下一秒,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动。 白璃的指尖顿了一下,还没等她有下一个反应,突然间坐在身下的椅子就被人抽走了! 或者,应该算是被外力直接撞走了。 这时候,白璃反应极快地用手臂撑了一下桌面,这才没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但使不上力气的腿还是让她没办法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只能慢慢坐到了地上去。 撑着地面,她坐在地上抬起脸,果不其然是双眼有些发直的北辰。 看起来刚刚的声响是他撞翻了身后的柜子,现在东西七零八落撒了一地。 白璃扫了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不会这么轻松啊。” 毕竟是那么高等级的特异。 在她脑子下意识转起来想东想西的时候,北辰已经蹲在了她的面前。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虽然白璃面上的神色看着一派轻松,但她的手臂还是猛地绷紧了一瞬,在发现北辰没有下一步行动后—— 她不动声色地稍微换了个姿势,慢慢将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然后抬眸看着北辰。 那双色彩漂亮的眼睛直直看过来,眼底却全是空虚。 他似乎还在挣扎,整个人肌肉紧紧绷着,连脖颈上的青筋都暴起,却努力收敛着自己的动作。 爪子和牙齿半探出来,却被本人苦苦支撑的意识又往鞘里收,互相僵持着。 白璃瞧着他,几秒钟后笑了一下,“也是在努力了——” 说着,她手腕上的终端突然亮起,白璃飞快用终端挨了一下北辰的脖颈,不知怎么的,他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闭上眼睛倒下去。 白璃张开手,将无知无觉倒下来的北辰的脑袋抱在怀里,确认了对方的脉搏和呼吸后才重新划开终端 原本打扫得干净的地板上滚落了无数东西,椅子翻倒躺在一边,被白璃拽过来靠在自己后背。 她的长发垂下,一边被捋到耳后。剩下的尽数拢着肩膀和腰背。 漂亮的蓝眼睛此刻垂下,目光似乎落在了地面上,又似乎落在了她怀里的人身上。 她坐在地上,而另一个身材欣长的青年枕着她的膝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等到柳入楼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哇哦,”柳入楼靠着门框,“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所以你就用电电他了?还是脖子!” 窸窸窣窣拆包装袋。 “难道我还要跟他肉搏吗?怎么可能会赢。” 窸窸窣窣拆包装袋x2。 “不还能有其他手段的吧?直接电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 吸溜吸溜。 “不直接电他危险的就是我了,难道你指望我去把他打晕?” 咔嚓咔嚓,嚼嚼嚼嚼。 “好有道理,按照你的说法——果然这都是北辰太金刚的错吧。” 嚼嚼嚼嚼。 意识刚刚回笼就听到这种话的北辰: “身体素质太好还真是对不起了。” 嗯? 不远处围坐着的三个人同时回头,看向躺在沙发上揉着额角的北辰。 “你们确定没有人趁机打我?”他皱着眉,有些虚弱道,“我感觉头像是被人重击了好几下一样。” 他躺在沙发上,感觉稍微一动就一阵恶心,连那边的饭菜香味闻起来都不香了。 “正常,”柳入楼抱着手臂站在沙发边,“你可是直接被精神类特异影响了,只是头疼就满足吧。” 北辰在计远的搀扶下坐起来,他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白璃,又越过她看了看,幽幽道,“你们,在吃饭啊。” 女娲星上今天的天气一扫之前的阴雨,距离太阳不远不近的位置让这颗星球上的温度不至于到达一个离谱的数值。 现在这个时候,还真的有些像首都星上的仲夏。 窗外阳光明亮,高大的树木枝叶尽情舒展,阳光透过生机勃勃的叶子时,甚至能透出一种让人忍不住感叹的、仿佛“生命力”这三个字具象化的剔透绿色来。 刚刚没有发现北辰醒过来的时候,这三个人就围坐在茶几和地毯上,身上披着枝叶的花纹,看起来温馨又快乐的吃东西。 他们,甚至还把茶几和地毯搬到了离落地窗比较近的地方! “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不吃饭吧!” “我们还把桌子移走,让你有充足的空间休息。” “干什么,我把你电傻了?” 话音刚落,白璃就感受到计远和柳入楼瞬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白璃:?干什么? “这样不行啊,你们搭档之间不能这么生硬——毕竟是个伤员,要温柔点。” “你,居然是有傲娇这个属性吗?” “啊头好痛,脖子也好痛。” “你们两个,当长辈当上瘾了?”突然被围攻的白璃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先来吃点东西吧。” 已经做好被犀利反击的北辰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表情。 感觉奇怪,好奇怪。 这人根本不是会乐意吃亏、被指指点点的性格吧?结果现在居然就这么轻轻放过 是因为“搭档”这个前提? 特异调查管理局到底是怎么做入职培训的? 这都算得上是洗脑了吧?! 可能是看他脸上的表情太奇怪了,扶着北辰站起来的计远笑了一下,“你是没听课吗,怎么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他何止是没听课,他直接是半路出家只参加了一个月的考核培训。 听见计远这么问的白璃冷笑了一声,倒也没戳穿他。 而北辰本人哪敢吱声,只安静如鸡地一起坐到桌边。 好在计远也没纠结这个问题,继续语气轻松道,“虽然‘搭档’这个概念在别的机构也会有,但是在调查局会比较特殊——” “我们在面对的是特异,就像今天,如果是你一个人在那里,事情的收场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如果当时没有白璃强制要北辰昏迷,限制了他的行 动能力,在意识混乱不清的时候他会做什么、造成的破坏会有多大,后续又要怎么处理,这些可就不是调查局能够简单决定的了。 “所以,搭档就像是给我们彼此的一层保险。” 计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旁的柳入楼: “如果没有‘不管出了什么事这个人都会来救我’这样可以说得上盲目的信任,那就不算是搭档了。” 说完,他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对于你这样——二十岁?我记得是二十岁吧?” “对于你这样才二十岁的年轻人,你可能还不明白这种感受吧。” 太年轻了,是还没有遍见死亡与鲜血的年纪。 “不过也没关系吧,”环视一圈的柳入楼突然慢条斯理地插话,“他们两个只是临时搭档——别的不好说,但小璃的搭档不可能是普普通通的人。” 感觉自己被骂了的北辰:? “你们刚刚还骂我是金刚,现在又嫌弃我太普通?” “怎么,你很希望不普通地去做她的搭档?”柳入楼笑着。 很好,一句话就杀死了比赛。 狠狠吃瘪了的北辰顿了顿,在其他人都捡起筷子重新投入食物的怀抱时,他突然冷不丁问道: “之前我就很想说,你在邮轮上说你教父教母分别是谁?” 这件事根本不是秘密,所以被他提起来,白璃也回答地坦荡,“教母是第一干部殷怀思女士,附赠的教父是局长。” 听出来她措辞里奇怪的态度,北辰继续问,“附赠?” “嗯,附赠。” 白璃捏着筷子,“当时白女士本来只是希望殷女士成为我的教母,但是封先生闹了很久,最后他也成为了教父。” 她这么一说,北辰也想起来一件事,“这么说起来,我好像也听我父母提过,差一点我父亲就是你的教父了。” “但是,你根本没有信仰吧?” “没有。”白璃平静地看着他: “当时是因为我快要夭折了,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迷信说法,说是有了教父教母的小孩能活得久一些,所以才替我认得教父教母。” 这么沉重的原因吗? 感觉这个话题不是很适合在这个时候提起来,比大多数人想得更会读空气的北辰闭嘴了。 四个人凑在一起吃了点东西,收拾残局的时候北辰才回过神来: “剧院的事之后是怎么处理的?” 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超十五人昏迷不醒,这个阵仗让柳入楼和计远跟分局的科研部、医疗部忙前忙后到了刚刚,还真没去关注其他。 现在北辰这么一问,两个人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还不知道案件的后续。 于是一齐看向白璃。 “怎么处理的——石让利用特异杀了之前的男主角,他的经纪人因为受不了心理压力自杀,之后莫芮同样利用特异杀了女主角。” 白璃端着茶杯想了想,“处理的话,分局已经在追踪,之后一般会根据评估报告决定是否送往本部回收楼。” “不过,如果追得到的话,我觉得最后还是会送到本部去。” 哈? “等一下等一下!”计远突然大叫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省略太多东西了?一步一步来!” “首先,什么叫做‘利用特异杀人’?操纵特异?” 计远竖起第二根手指,“然后,‘受不了心理压力自杀’又是什么意思?” “要从这么开头开始吗” 白璃喃喃,随即叹了口气,“与其说是操纵特异,不如说是被特异蛊惑。” “不过,我是觉得这件事一定程度上不能完全怪到特异头上——” 她说着,脸上突然露出来一个有些飘渺的笑容来,“你们知道《麦克白》吗?” 她坐在轮椅上,身后是明亮到刺眼的阳光。 “石让之前是名不见经传的替补演员,大概两个月前,自从原定男主角意外身亡后,他替补演出之后,从此成为了大明星,而他的经纪人也跟着水涨船高。” 与《哈姆雷特》出自同一位作者的《麦克白》讲述了英雄因为野心陷入疯狂,最终众叛亲离的悲剧故事。 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对什么戏剧没有兴趣,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善用终端搜索。 “也就是说,上一位男主角是邓肯,石让的经纪人是麦克白夫人,石让是麦克白,而莫芮是下一位麦克白,没错吧?” 柳入楼想了想,“特异是三位女巫?” 好像又有点说不通。 一转头,正好瞧见白璃撑着下巴轻柔笑着。柳入楼挑了挑眉,“有什么不对就快点说。” “一点点,”她还是那么笑着,“不是‘特异是女巫’,而是‘给出特异的人’是。” “” 一直旁听着的北辰举手,“抱歉,这里没有听懂——你的意思是,这个特异是有人故意让石让发现的?” “难道你们以为精神类A+级特异是满地乱跑的便宜货吗?” 没有人接话,白璃紧接着又说,“现场都没有人认真看吗?那个桁架,那么沉的东西肯定是有外力施加才会断。” 一具悬挂其上的女尸,怎么都不可能压断那么沉重结实的金属结构。 而且—— “一口气把三具尸体砸了个稀巴烂,能从尸体上得到的信息就少得可怜。” 很谨慎的在扫干净尾巴。 简直像是知道,会有专业的不得了的人来追查一样。 “所以,”白璃摊了摊手,“与其说是故意让他发现,不如说螳螂捕蝉——背后的那只黄雀一直在看着。” 这就是刚刚,“如果追得到的话”这个措辞的原因。 北辰想。 “提问,”计远也举手,看白璃望过来后非常诚恳地问:“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闲的没事干所以报复社会?” 关于这个观点白璃也很认同,她点了点头,“确实很闲。” 铺垫了两个月就为了给她传一句挑衅的话——不仅闲还很不聪明的样子。 “那么,我们现在的方向是?” 柳入楼看着她,“不管是螳螂还是黄雀,你应该已经心里有数了吧?那就别卖关子,快点说。” “也没有那么了不起,目前的信息只能支撑我知道,我们下一个要前往的地方而已。” 白璃笑着,在她不知道什么闪出来的终端上标记了一个地点。 其他三个人凑过去—— “这个” “这个” “啊,这个啊。”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下一个地点’?” 柳入楼平静地立在街边,吸取上午的教训,这次所有人都换了轻便的运动装。 调查局统一发的运动装还有抵抗物理攻击和变异辐射的能力。除了丑,基本上跟制服差不多。 各种缤纷的霓虹在不远处游走飘荡,在夜色里营造出一种暧昧又情热的氛围来。 各色霓虹在柳入楼脸上闪过,她一身运动装、平静地双手插兜的样子像个在花楼里修禅的和尚: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不是故意在耍我们。” 第39章 如果白日里虽然阳光明媚,但到底太过炎热。 那么入了夜后,植被覆盖率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女娲星就完全能称得上令人心旷神怡。 凉风徐徐,吹散了白日里萦绕在周遭的燥热气,水流一样蹭着皮肤而去,留下清凉而有些痒的触感。 现在是女娲星晚上的九点半,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城市的灯光点亮了夜空。 周围的树木上都披着灯光柔和的灯带,远远看去像是郁郁葱葱的树上结了一个又一个莹莹明亮的果。 除了 连绵的灯带,道路上还有高高伫立的灯,映得路面上浮着一层霜白色。 现在白璃他们的浮动车就停在停靠辅道上,四个人一齐立在车前几步,看着前方的一片灯红酒绿默默无言。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夜生活刚刚拉开序章的时候。 查到这个地址时,所有人就注意到这里的营业时间是从晚上九点半开始的。 但由于酒吧在晚上营业这件事很常见,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过质疑。 ——那么代价就是四个人站在情人酒吧的对面,欲言又止、面面相觑。 街边无数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嬉笑而去。 女士们精致的高跟鞋、轻飘飘的裙摆还有青春洋溢的俏丽脸庞; 而男士们抓了发型、精心搭配了流行的衣着和衬托自己面容、气质的配饰,以及超绝不经意从各个角度露出来的腰腹和胸口。 而白璃他们四个人,一人一身调查局发的同款、拉链拉到顶的运动服,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土得还都各有千秋,挺有创意。 “所以,现在怎么办?”柳入楼问。 “问题不大,”白璃插着口袋迈开步子,“直接走进去——” 然后她就被北辰捏住了后脖领子。 “你先回来!” 北辰手一伸,将人拉回自己旁边,“先不说你这么走进去能打探到什么情报,首先——刚成年半个月的你,好像还没到法定饮酒年龄吧?” “说了问题不大,我观察到进去根本不查证件。” “你以为酒吧门口站着的人是摆设吗?” 白璃最后据理力争,“我觉得我完全可以混进去——” “不,你不行。”其他三人异口同声。 白璃不说话了。 “既然是情人酒吧的话,”柳入楼的实现扫过,最后指向了北辰,“咱们两个进去,剩下两个搭档留守接应,如何?” 计远左右看了看,抽着嘴角吐槽道,“你这根本就是按照视觉年龄分的组吧?” “而且他也应该进不去才对吧!” 还没过二十一岁生日的北辰抓了把头发,潇洒地摆了摆手,“我能混进去。” “啊,确实,”白璃,“感觉计哥过去的话,一定会被堵在门口要证件。” “喂,我是真的可以进啊!就算查证件也无所谓!” 虽然为自己的长相和年龄据理力争,但最后还是白璃和计远留在车上。 无他,没必要节外生枝。 这个时候又到了调查局科研部的成果堂堂登场——为了方便这种需要一直保持通讯,但是又不能被人看出来的局面,科研部研发出了微缩设备。 微缩镜头是一个装饰夹的样子,直接别在襟口就可以。 关键是耳机和麦克。 这两种设备,大小大概就是美甲时候的一颗水钻,样子也做成了那样。 背后带胶,一颗贴在耳廓里,另一颗只要距离唇边不超过二十厘米就能保持收音。 ——收音无所谓大小,但耳机是要保证不能被周围人听到的,音量有限制,所以只能固定在耳朵上。 柳入楼挑了黑色的,北辰只能拿了剩下的白色。 黑色做的哑光,贴在耳廓和下巴上,不仔细看只以为是颗痣。 但白色却是完全钻石一样闪,北辰看了看柳入楼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水钻贴纸”,遗憾的发现自己怎么样都不能像柳入楼一样把这小东西伪装成痣。 所以他贴在了唇中。 麦色的皮肤嘴唇颜色一般也偏深些,他弯腰对着车窗将明亮的水钻贴在深粉色的下唇中,然后神色自然地直起腰,冲着白璃挑了挑眉,“喂喂,试麦,能听到吗?” 说话的时候,他插着裤兜,正半靠在车门上对着白璃笑。 深色的发丝刚刚被他自己抓乱了些,现在反而带着些凌乱的潮流感。 运动装的拉链彻底拉下,里面是一件黑色无袖,领口微荡,能看到一痕深深的锁骨,以及风一送,隔着单薄无袖都能看到的、混合着青春气和荷尔蒙的胸肌腹肌。 一米九多的人腿比命都长,就那样半靠着车门,意态风流地挑了挑眉后又笑起来,骤然间的生动气简直迎面而来,只能晕乎乎瞧见他唇上闪闪发亮的水钻。 “听到了,”白璃抬手抚了抚耳边的耳机,同样对他挑了挑眉,“保持住这个状态,这么进去应该不会被盘问。” 北辰迈开步子,有些懒洋洋地拖着音,“你夸人怎么这么不直白?” “赶快去,在外面磨蹭太久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北辰又笑起来,这次倒是什么都没说,跟着柳入楼走过去了。 是错觉吗? 白璃一边坐进车里,一边有些凝重地想,刚刚,那人是不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情人酒吧的招牌暧昧地拢在粉红与电光绿色之间,不断有年轻男女走进大门,留下一串轻快地笑语。 这种时候,相比跳级天才,正常升学的优越感就淋漓尽致了—— 比如北辰真的见过这种酒吧。 相比起白璃和柳入楼整日与卷宗和实验数据相伴的十八岁,他的十八岁就普通又丰富的多。 跟孪生弟弟隐姓埋名跑到另一个星球上读书,在没有大人唠叨管束的地方学莫名其妙的专业、去新认识的朋友家里留宿并且通宵打游戏。 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非常有好奇心、也确实有些离经叛道的兄弟俩伙同朋友们尝过酒精的味道。 只不过不是走进酒吧,而是撺掇着已经够年龄的同伴从超市买一大堆,然后在宿舍里偷偷喝。 ——第二天在宿管查宿前火急火燎地收拾残局、毁尸灭迹。 那么,理所当然的,在年轻人聚集的街道上,见过招牌格外花花绿绿的情人酒吧。 只不过当时忙着打游戏的一群人只是瞥了两眼,然后就拎着一堆零食离开了。 没想到当时没兴趣走进去的地方,现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要混进去。 有一种依律违法的微妙感。 这种情人酒吧跟其他酒吧最不一样的地方,应该就是门口没有安装人脸识别系统。 普通酒吧为了防止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胡作非为,门口的人脸检测机制能够瞬间识别是否够年龄进入,为店家减轻了很多筛选负担。 但荷尔蒙旺盛的男男女女猎艳的情人酒吧,要是还要实名制进入就太过扫兴了。所以门口负责发送入场券的侍应生就非常重要。 星际对于未到年纪的年轻人饮酒、抽烟等等行为的罚款非常严重——主要罚商家。 所以在每个店家都人手一个识别系统的现在,能靠肉眼判断是否到达年限的侍应生确实有点东西。 只不过滑铁卢到了北辰身上。 不过问题不大,一方面北辰确实有“正当理由”,另一方面,为了行动顺利他也不打算摄入酒精。 走在前面的柳入楼虽然一身规规矩矩的灰色运动服,但已经在实验室里搬了八年砖的研究员,只一个眼神就充斥着大人才能看懂的社畜气息,非常轻松地丝滑入场。 目前这个社会,三十岁才大学毕业的都大有人在,能拥有这种社畜气息的人必然超过二十二岁。 于是一个荧光印章盖到了柳入楼手背上。 而她身后的北辰却被人重点关注了半天。 侍应生戴着纯白手套的手轻轻拦在北辰身前,他看了北辰好几眼,然后皱着眉头问,“先生,您今年多少岁?” 哦吼。 众所周知,当你的老师/领导问你,“你作业/文件做完了吗?”的时候,不是他真的在问你,而是他怀疑你没做。 这一刻,就连前面 的柳入楼心都提了起来—— “二十二,怎么了吗?” 北辰抬了抬下巴,一边慢吞吞往前走,一边斜过眼眸看了侍应生一眼。 这种没有丝毫慌乱,嚣张并且稳如老狗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像刚刚二十二岁的当天就迫不及待来酒吧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小年轻。 侍应生的视线在他脸上和身上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让开了。 “抱歉,先生。”看起来一幅孔雀开屏的样子,应该就是好奇才进去看看的年轻人,估计酒都不会点。 但是脸和身材确实很赞,也能拉动不少客人 所以北辰被放进去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当做了鲶鱼的北辰自信跟上,和柳入楼一起走进了酒吧大门。 昏沉灯光明明灭灭地映在脸上,让北辰的眼瞳不自觉地扩张又收缩。 这种生物本能无法控制,北辰只能稍微垂下眼睫,试图挡住一些混乱的灯光。 而柳入楼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有一瞬间她眼瞳上的瞬膜都闪了出来,巩膜环在眼瞳中不断调节着大小,以适应这种忽明忽暗的光线。 两个人都穿着除了码数完全一样的运动服,又并肩走进来,看起来就是老相识。 还一起刚走进来就顿住,不停地眨眼适应,一看就是第一次来的新手。 一时间,形形色色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他们两个身上。 柳入楼还好,虽然她看起来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性。 但冷淡的眼神和坦然走到吧台点了一杯澄澈海水的态度,都瞬间能让人明白——这家伙,是个已经完全没有激情的社畜啊。 所以其他人的视线只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又狐疑地瞧了瞧她宽大的运动服,最后在她开口说话时稍微惊艳了一下后,就兴致缺缺地移开了。 但在北辰身上,则完全相反。 虽然他皱着眉头,并且垂着眼只冷漠地往前走,但其他人的视线流连了一阵他唇上的唇钉后——就继续向下。 还没经过工作毒打的青年人,其身上的蓬勃青春气和荷尔蒙完全能跟成人区分开。 来这里的人都是猎艳的,好不容易的鲜嫩面孔又怎么会放过? 北辰就这么忍受着四面八方的视线骚扰,神色冷漠地立在了吧台柳入楼的身边。 “喂喂,试音试音。” 耳边传来了白璃的声音。 北辰挑了挑眉,视线终于抬起不动声色地环绕过周围——是哪里让她觉得有蹊跷,需要探查吗? “姑且说一声,把耳朵立起来,”她带着调笑的轻柔声线响起,“在这种场合,别害羞啊——” 她明明不在这里,明明怎么样都不可能看到现在他的样子。 北辰自己也是对这点心知肚明的。 但就是 瞬间涌现一种,正被人毫无保留、从上到下完全看了个透彻的,羞耻感。 顶着旁边,同样听到了这句话的柳入楼戏谑的目光,北辰——北辰咬牙切齿地“咚”一声埋首在了吧台上! 死死攥着的拳头旁边,水晶树形摆件都跟着跳动了一下。 他的尾巴死死绞在自己腿上,立在吧台边、整个上半身压下埋首的动作让腰臀和两条长腿的曲线透过运动服完全展现出来。 柳入楼稍微往后靠了靠,视线瞥了一眼他好像要自己把自己大腿勒断的尾巴,又想起刚刚“咚”的一声,语气相当微妙道: “你这个人害羞也害羞得非常有杀伤力啊。” “” 北辰默默抬起脸,顶着通红的额头若无其事地直起腰:“我没事。” 然后强装镇定地“唰”一下拉开椅子,坐在了柳入楼身边。 柳入楼:谁问你了? “女士,您点得澄澈海水。” 一道柔和的男声突然插入。 北辰和柳入楼顿了一下,下意识抬眸看过去。 最先抓到视线的是被缓缓推过来的酒液。 敞口三角高脚杯上别了两枚交叠在一起的、小巧的青柠与香橙片。 水果片的的下缘挨着透明的蓝色渐变酒液,从薄荷绿过渡到海水蓝的透明液体,看起来真的像是一汪阳光正好时的海水。 冰从杯底一直堆到液面,但接近液面时的冰块变成了碎冰,乍一瞧就像是海面上细碎的浪花。 “以龙舌兰为基酒,加入蓝橙力娇酒、薄荷利口酒与菠萝汁等调制而成,”酒保轻缓的声音徐徐响起,“请您慢慢享用。” 光看起来,这杯酒就很适合夏夜饮用。 柳入楼抬手捏住细长的玻璃杯脚,若即若离的凉意吻上手指,她抬眸,看向面前正微笑着的青年。 对方看起来跟她一样,属于是这个时代少见的小骨架,目测身高大概是一米八以上,浑身肌肉量也并不充足,要是单纯看背影估计经常被人认成姑娘。 面容也生得格外秀气,这种细腻精致的长相有些像是身为纯种人类的白璃和封不弃。 但这两位的面部折叠度更高些,是被水彩柔和过的山眉海目。 他黑色的发顶有一对柔软的白色长耳朵伸出来,眼睛是略微深一些的酒红色,酒保的白衬衫上,黑色的贴身马甲掐出来纤细的腰段。 从瘦削的双肩再到看不出训练痕迹的上半身,北辰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看起来旁边的柳入楼都能凭技巧把他撂倒。 调查局上下,哪怕是研究员都要参与每年一次的身体素质评估,其中就包括格斗术。 “你看起来很年轻,” 柳入楼特意柔和下嗓音,她本就动听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甚至带着让人忍不住驻足的吸引力: “已经可以来这里工作了吗?” 周遭有些嘈杂的音乐完全盖过了其他人的声音,但奇异的,柳入楼跟平常完全一样的音量却依旧稳稳送进了周围所有人的耳朵里。 “您可以尝尝这杯,”对方笑着,酒红色的眼眸灵动地眨了眨,在光下像是两汪流转光泽的红酒液,“这样不就知道我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了吗?” 不得了,这家酒吧里不会都是这种段位吧? 心里冒出来了这么一句吐槽,可柳入楼面上还是神色如常。 她修剪圆润的指甲刮过玻璃杯面,惹上一层湿漉漉的水珠。 “光看着都很赏心悦目,”柳入楼垂着眼,“我还是第一次来女娲星,没想到这里这么有意思。” “是被那个剧团的主演推荐的,果然还得是这些经常走南闯北的人,就是知道些好玩的地方。” 太有意思了,刚落地才不到两天就这么刺激。 “怪不得,您二位看着都是生面孔。” 酒保顺势看向一旁的北辰,笑容里闪烁着对业绩的渴望,“这位先生呢,您需要什么?” 这位北先生顿了一下,正大光明地环视了一下周围——主要是看人家桌子上有什么——然后一本正经地,点了一份薯条。 “好的,”酒保笑着,“您是需要蘸酱还是撒粉?” “我点两份,双拼口味。” 小孩子才做选择,北辰他全都要。 “好的。” 酒保转身离开了。 柳入楼撑着脸颊,确认那道身影走出了一定距离后,她轻声感叹:“真是滴水不漏,突破口不好撕开呢。” “周围有很多人在看我们。”北辰半垂着眼。 “刚刚酒保也说我们是生 面孔,“柳入楼,“好像走进了最不好的境地。” 想也知道,一个大部分时候都是熟人聚集的地方,生人肯定是最难打听到消息的。 “不,不对。” 白璃的声音清泉一样响起。 吧台前的两人一顿,纷纷收敛神色,静静听着白璃说。 “这里又不是普通酒吧,猎艳难道还会猎到熟人头上吗?” 四周嘈杂,只有她的声音山中冷泉般清冽冽流淌而来: “再看看周围吧,在刚刚因为那句话心旌动摇的人里,一定有我们要找的线索。” 特意提出来了“剧团”“主演”这些关键词,再经过柳入楼的声音,只要确实知道些什么人都会心神不定。 ——“我的声音?” 当时年轻到还带着青涩气的柳入楼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着自己旁边撑着脸,眼睛盯着数据报告的白璃。 那时候白璃是还稚嫩的十五岁,脸颊上属于孩子的婴儿肥还能看见影子。 脸颊肉被手掌推出一个可爱的弧度。 可能是看数据实在乏味无聊,她一边眼睛盯着报告,一边开始跟柳入楼闲聊。 刚开始确实算得上非常好的体验,她才是那样小的年纪,说话的时候就进退有度,开起玩笑来也风趣而不惹人厌烦。 直到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话、数据报告翻过了十几页—— “好无聊,太无聊了。” 女孩子叹了口气,下巴轻轻磕在桌面上,整个人像是融化的奶油冰淇凌一样,眼睛还盯着报告,却耍脾气一样嘟囔起来: “科研部每天都要做这种事情啊,太无聊了。” 关于“跳级来的天才”“局长和第一干部的教女”之类的头衔,柳入楼当然也早有耳闻。 但,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呢。 说不出来什么“这是重要的实验数据”、“科学就是从这些枯燥乏味的地方推动的”这种话 她光看起来就那么小,个头才一米六多,五官感觉都没完全长开,明亮幼圆的眼睛在小小的脸上就显得更大了,简直像是漂亮而会撒娇的猫咪。 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女孩子,柳入楼情不自禁就想要怜爱。 有心想要顺着她的话说,可是还没开口,就又听白璃轻轻: “不如去跟部长说一说,科研部参加一些外勤吧?” “楼姐你去说的话,被接受的可能会大一些的吧。” ——“毕竟,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 柳入楼愣住,她怔怔看着白璃。 第40章 可能是见她半天不说话,白璃转过了脸来。 那双明亮的蓝眼睛也完全看向了柳入楼。 她趴在桌子上,明明看起来柔软又幼小,简直像是甜品上装饰的冰淇凌团,又像刚刚走出巢穴的毛绒小猫。 可被那双眼睛注视地一瞬间,柳入楼竟然感觉自己心头蔓延上一股、让她莫名无法动弹,发不出声音来的感觉—— 白璃看了她一眼,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不想让人知道的。” “但——这是个超好用的能力啊,柳组长的能力效果太好,反而让人容易发觉。” “但是你的能力不同呀,更隐蔽、更悄无声息,对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说出来了什么。” 她轻快地笑起来,蓝眼睛在灯光下泛起一层明亮的光。 柳入楼的手指动了动,她只觉得从脊背窜上来一股冰凉如蛇行般的感受。 虽然对方是无意识的,但,确实让她觉得,毒蛇的獠牙已经挨上了自己的大动脉。 ——无所遁形、无处可藏、怎么样都会被看穿的,那双眼睛。 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原来是恐惧。 那时候的她还不能熟练的隐藏,所以对视都会让人感到灵魂战栗。 而现在的白璃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庸人间,哪怕她正微笑注视着你,也没有人能发现灵魂深处的角落已无所遁形。 ——“所以,” 耳边是她泉水一样的声音,轻松到含着“叮咚叮咚”的愉快。 “静下心来吧,没关系的,对方已经被吸引,只是我们还没有发觉而已。” 柳入楼垂下眼,一直虚虚悬在胸口的心脏,随着她的声音缓缓落下。 明明能放松精神的力量属于她的声音,可此时此刻,却是白璃的声音、乃至于她就在门外的现状更让人安心。 可能是整个人安定放松了下来,她再抬眼的时候还真的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你看看那边,”她轻轻用手肘怼了怼北辰,“那边的照片里是不是有张熟脸孔?” 刚刚他们神经都有点紧绷,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实际上就在吧台后方的背板墙上,某个小小的方格里就投影着一小段生动的、让北辰和柳入楼都一眨不眨看着的影像。 金发男人慵懒地倚在吧台上,猫科的细长尾巴翘在他身后,指尖夹了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旁边是一杯鲜红的番茄汁。 耳边的耳坠闪着光,衬着那双碧色的眼眸。 可能是在跟谁说话,影像录下来的时候,他有个明显地侧过脸、抬眸的动作,然后他动了一下眉梢,望着镜头笑起来。 掌镜人拍得实在是好,连头发上从眉梢滑到鼻梁都带着说不出的味道。 当然,被拍的人也确实好看。 那上面是石让。 标得日期是一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不存在什么为了蹭热度才拍摄投影留存在酒吧的事情。 那么,他就是常客了。 剧院的其他人还在昏迷,这里会有对他比较熟悉的人吗? 要怎么分辨,直接问是不是太奇怪了? 酒保呢?能留下影像在这里的人,酒保一般都会有印象—— “您的薯条,请慢用。” 酒保来了。 放在面前的薯条金黄酥脆,一半淋着番茄酱与沙拉酱,另一半撒着辣椒粉与芝士粉。 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更别提那股让人直流口水的香味。 只不过北辰现在郎心似铁,面对这种顶级诱惑依旧不为所动。 他斟酌着准备开口—— “还有,”酒保漂亮修长的手指推来一杯酒,“这是那边的客人请您的。” 柳入楼“唰”得一下就转过去了,在人群中精准定位到一个望过来、正密切关注着这边的,男士。 柳入楼:哇哦,罪孽深重啊北辰。 “国王谷。那边的客人说,这样魔幻的蓝绿色,正如您的眼眸一般。” 酒保双手交握在身前,脸上带着挑不出错得微笑,“——为您美丽的眼眸干杯。” 北辰: 北辰:??? “噗。” 白璃的笑声响起 浮在半空中的光屏画面不停抖动着。 盛着蓝绿色酒液的高脚杯都要糊成马赛克了,北辰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车上的两个人努力到嘴角颤抖,这才没有彻底笑出声。 人生中第一次酒吧之行就遇到了这种事,这孩子还挺倒霉的。 计远同情地想,然后开口道,“没关系噗咳,嗯、看起来还挺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面前的光屏,投影出的是柳入楼襟口摄像头的录像,上面清晰照出了送酒客人的样貌。 那是个看起来非常健硕的男人,肌肉纬度看起来是北辰的一倍多。 头发剪成短短的毛寸,额前的一对牛角非常显眼。 那男人的眉眼看起来十分锐气有攻击性,练得脖子跟脑袋快要一样粗。 上半身穿着V领背心,胸前还挂了一枚金色的小圆牌,下半身是灰色的长裤。 看得出来他确实还挺中意北辰,一直一眨不眨眼地盯着那边的情况。 白璃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因为裤子吗?” 计远竟然神奇地跟上了她的脑回路,“就是那种吧,就是那种——我喜欢灰色运动裤,你也喜欢?那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x2 北辰: 够了,我说够了。 听着那边的“哈哈”二重奏,北辰感觉自己拳头都硬了。 “啊呀,他走过来了。” 与此同时,柳入楼幸灾乐祸的声音同步响了起来。 北辰深吸一口气,以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勇气侧过脸,看向那个走来的人。 不知道对方是会错了什么意,北辰这么一转过去,对方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振奋了些,连带着脚下的步子都快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北辰旁边。 北辰:救命啊 柳入楼默默往另一个方向倒了倒,无不同情地瞥着那边的北辰:这孩子耳朵上的毛都炸开了。 走过来的男人也略懂一些社交原则。 比如这个时候,他并没有站在北辰和柳入楼这两个明显是一起来的人中间,而是立在北辰的那一边。 然后他下压下上半身,近到说话的时候北辰甚至能听到他呼出的气流,“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懂点原则,但显然懂得不多。 北辰灵敏地一侧头,额头上青筋都要爆出来,默默转动了一下屁股底下的椅子,面向对方道,“你有什么事?” “只是想来认识一下你,”男人举起自己手里的酒杯,“你看起来是猫科基因吧?你们猫科都挺有意思的。” 都? 柳入楼敏锐抓住了这一点,她瞬间联想到,石让也是猫科基因的伴随者。 正准备跟北辰对个眼神通个气,一转眸,就看到北辰的瞳仁骤然紧缩后扩圆,原本虚虚点过去的视线牢牢锁在对方身上,尾巴正烦躁地到处乱甩,但耳朵却慢慢降了下去,似乎想要贴着脑袋。 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了解猫科习性的人都该知道,尾巴绷紧四下烦躁地甩来甩去这是猫科们情绪濒临顶点的时候,而耳朵贴着脑袋往往是他们要进攻的前奏。 最好不要再挑衅他们。 但—— 男人再次自信上前,一步迈进北辰的两脚之间,微弯下腰,胸前晃来晃去的圆牌差点拍到北辰脸上: “你们刚刚聊了什么?给我也说一说,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我住这附近,要去聊聊?” 北辰乱甩着的尾巴突然间不动了。 柳入楼发誓,她确实看到北辰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她眨了一下眼—— 然后那男的就飞出去了。 货真价实的飞出去,砸倒了对面一片卡座桌子。 音乐还在响着,柳入楼看看那边骚乱起来的人群,又看看垂着手就站在自己旁边的北辰。 “你——” “准备好,”北辰转了转脖子,抬脚踢开旁边挡路的椅子,“一——” 准备好什么? 听到他倒数,柳入楼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有时候默契虽然没有培养出来,但是先天的危机感知能力却能弥补。 比如这个时候的柳入楼,她虽然完全不知道北辰要干什么,但是却下意识站起来绷紧身上的肌肉,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的声音。 音乐还在继续,似乎没有因为这边的事情有任何影响。 “二。” 有几个人影似乎准备走过来,柳入楼瞥了一眼,是刚刚跟男人在一起的人。 “跑!” 话音还没落下,北辰就飞快冲了出去。 要不是柳入楼下意识密切注意着他几乎都要跟不上这个反应速度,但饶是如此,跑起来的时候柳入楼还是慢了一步。 酒吧里灯光有些昏暗,他们两个飞速穿过人群的时候速度又快,大部分人几乎只是感觉自己被什么撞了一下,踉跄几步,再抬头时就什么都没看见。 前面有北辰开路,落后了半步的柳入楼只用跟着跑就行了。 没想到这身运动装还是发挥了其本身的作用,要不是现在正在逃跑,柳入楼都要骂出声来。 她拿出自己每年年末参加体能考核时候的状态来,努力拼命坠在北辰身后,而不是掐住他的脖子。 在马上要冲出去的时候——实际上总共也不过两三秒,柳入楼突然鬼使神差般,稍微回头看了一眼。 人影憧憧,无数人人影在视线里晃动着,可在酒吧的深处,只有那一道人影安静伫立在原地。 他的双手交握在身前,肩膀平展、放松,酒红色的眼睛安静望过来—— 他在笑 白璃支颌看着眼前的画面。 北辰站起来后画面的高度就瞬间向上了一大截。 她看着,微微坐直了身体,一边双手操作着什么,一边对驾驶座上的计远说,“准备一下,去酒吧门口接应他们。” 接应? 从酒吧里出来有什么好接应的? 心里有这个疑问,但计远还是老老实实启动了浮动车。 “地面轮收起来,再把后门打开。” “啊?”计远,“等等,我们一会要走空中吗?” 而且把后门打开气流也太大了吧? 刚刚这么问出来,眼前就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 计远: 没有丝毫迟疑,他升起车身和打开后门的动作一气呵成,丝滑的不可思议。 飞旋的气流涌进车内,白璃单手摁住自己的长发,刚回头就看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冲出酒吧门口。 他们毫不迟疑向这里狂奔,而就在身后一段距离的地方又追着几个人。 计远定睛去看,有些诧异地脱口而出:“他刚刚飞出去那么远,现在居然还能跑这么快?” “你要是被人打飞出去那么远,可能比他跑的还快。” “不,我觉得我不会当众那么骚扰别人。”计远义正词严。 白璃瞥了他一眼,正想调笑着说些什么,突然就感觉到身子一歪,整个车向后猛然一倒! 她回过头,瞧见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车门内壁。 紧接着下一秒,北辰瞬间就翻了上来。 他整个人扑在座椅上,但在这么小的空间内非常灵活地腰腹用力,一下子就将身体转了过去。 没有迟疑,他弹起上半身向外伸出手,单手就把柳入楼拉了进来。 “走!” 计远立刻推动加速器,门还没关严,车就已经升上去五六十米。 “咔哒!”两声。 北辰顶着狂风将两边的车门关上。 终于,头发乱糟糟的两个人放松下来。 北辰还好,他只是稍微有些喘,但旁边的柳入楼瘫在座椅上半天没动静,只顾着大喘气,连盖在脸上的头发都没撩开。 “现在怎么办?” 计远苦兮兮地开口,“这里不能离地二十米——我们违规了啊!” “明天去分局开个说明,”白璃表示问题不大,“说明是特殊情况,只用接受口头教育和罚款,不至于吊销驾驶证。” “什么,明天还要去分局走文件?” “那你吊销。” “算了。” 事已至此,计远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路直接升上了城市上空的云层里。 车里的自动感光灯亮起来。 白璃回过头,扒在椅背上笑了笑,“辛苦了。” 柳入楼撩开脸上的头发,幽怨地看着她,“你最好告诉我,你确实有了些重大发现。” “一点点。” 白璃眨了眨眼,“刚刚那个追着你们的人有点意思。” “你是说他骚扰同性的事实还是油腻自信的发言?” 柳入楼一累,她的毒蛇程度就会直线上升。 北辰装死地甩了甩尾巴。 “嗯都是,也都不是。” 白璃的下巴磕在椅背上沿,“他在半个月前,因为骚扰和跟踪被下达了二十多张禁制令。” 柳入楼坐起来,她一边理着头发,一边斜着眼睛看身边的北辰,“啊呀,看起来他很容易被吸引,是吧,魔幻的眼眸?” “说他就说他,不要无差别攻击队友。” 柳入楼挑了挑眉,喘匀了气后她的态度好了很多,至少没有再追着北辰杀,而是看向白璃: “所以,他是个变态跟踪狂这件事,和我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白璃递给他们两个人一人一瓶水,她笑着,“这才是有意思的地方——他跟踪的骚扰的人,都是石让他们剧组的演员。 ” 北辰拧开水瓶的动作一顿。 “从正式演员到替演,包括所有的群众演员,没有一个漏下。” 柳入楼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想了想,“我记得石让他们剧组属于经常巡演吧?” 一个巡演剧组,里的每一个演员都被骚扰和跟踪过,以至于每一个人都申请了禁止令 “真的假的,”北辰,“这算什么,行为艺术?他一天什么都不干,只跟踪别人吗?” “这是违法犯罪,行为艺术罪不至此。” 在艺术与科技之星上交换过的柳入楼为艺术发声。 “而且跟踪狂本来就是一整天一直跟着别人的吧?”计远也插话,“不过二十多个,他确实抽象。” “所以我们现在去哪?”柳入楼问。 “去他家。”白璃笑起来。 “啊?” 北辰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水瓶,深吸一口气,“我不问你为什么,但是——你是怎么知道他家在哪的?” “他有二十多张禁制令,当然会留存地址信息。” “我就是在问你,”北辰看着她,“这个地址信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调查局在职探员的事,你个未入职的少管。” 北辰: 跟踪狂大哥被北辰踹出去后又狂奔追车,估计冷静下来后得去一趟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正好方便了白璃他们这个时候闯空门。 虽然油腻骚扰罪有应得,但是跟踪狂大哥确实没说假话,他家确实就在这附近。 浮动车穿云而行,最费时间的竟然是降落下来并且找个地方停下。 等他们停好浮动车已经是将将十点,虽然这里的夜生活还在继续,但这一片住宅区却奇迹般安静又空无一人。 “做一下准备,”作为这车上唯一有外勤经验的人,白璃主动承担起提醒的责任,“带好武器装备、终端调整到微光模式,还有耳机带上通讯打开,我们随时随地保持联络。” “等等,”柳入楼左右看了看,问道,“我不是外勤人员,难道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北辰一顿,“你都跟了一天了。” “白天的时候是白璃行动不便,晚上——” 柳入楼冷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是因为我们以为那里是普通酒吧,所以才叫上的我们?” 普通酒吧进门有身份核实,白璃和北辰铁进不去的。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是跟上吧,”计远想了想,用最纯良的脸说了最恐怖的话,“我看老电影里面,分开没有进入主线的一般会最先死。” “你看的什么老电影?” “古世代恐怖惊悚电影精选里的,各个古人种的代表作都有,你们谁要吗?” “你居然还存在终端了?”北辰大为震撼。 这是打算随时随地拿出来看? 恐怖片??? “你也先等等,”沉默了半天的柳入楼看着他的手,开口道,“你手上那是什么?” 刚刚调整好终端的北辰也垂眼看了一下,“哦,这个啊——” “刚刚那个跟踪狂骚扰犯的项链。” “你知道我其实在问的是,为什么他的项链会在你这吧?” “啊,当时他飞出去的时候,项链也飞起来,差点打到我脸上——” 北辰将被扯断链子的项链高高抛起,然后一把攥在掌心里,“就像这样,我当时下意识握住,结果扯断带回来了。” 什么样的人,在即将遭受攻击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躲开,而是控制啊? 柳入楼眼神复杂。 “你们,”白璃将长发扎起来,回头看着他们,“现在才发现这个吗?” 从来散在两肩的柔顺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脑后,这样的发型让白璃的脸完全露了出来,本来像是浓云衬月般的人瞬间更活力起来。 擦掉了一点点身上的沉静温和,现在看起来更利落,漂亮的脸也更突出了些。 其他人都跟白璃有了些时间的交际,对她工作服之外的样子也不算陌生。 但北辰不是,他多看了两眼。以至于错过了吐槽时机,慢了半拍才开口。 “是是是,跟名侦探的观察力当然不能比了。” “有一说一,我在开车诶。” “啊,嗯,没发现。” 白璃瞥了他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后,她伸出手,“给我看看那个项链。” 那是个小半个手掌大的圆牌,之前看着的时候以为是金属制品,拿在手上一掂后白璃顿了顿,“这不是金属,是陶土镀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白璃的指甲在金色小圆牌边缘轻轻一划,一道细微的划痕下,果然露出了与光鲜表面截然不同的、温润而质朴的陶土本色。 “陶土?”柳入楼看过去,“女娲星上确实有很多陶土制品,但是为什么要镀一层金?” “也许是为了保护?”白璃指尖摩挲着那道划痕,推测道,“纯陶土易碎怕磕碰,镀上这层金属,至少日常的磨损划痕就不必担心了。” 那一个小圆牌上雕刻了一条栩栩如生的、姿态很奇妙的蛇。 之所以说姿态奇妙,是因为大多数关于蛇的雕刻、图画等等,其上表现出来的姿态要不然是盘踞、要不然是游动,再或者还有抬头正欲攻击。 但这一条不同。 它蜿蜒的蛇身与长尾一圈圈盘卷,竟似腾飞于缭绕的云气之间。 云雾在它身下翻涌聚散,而它却低垂着蛇首,那双用极细微刻痕点出的蛇眼,仿佛穿透了陶土与时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然与宁静,静静地俯视着云层之下。 太奇妙了,可能是雕刻的工艺和制作手法惟妙惟肖,白璃甚至有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能感受到那平静目光的注视。 “这是蛇?” 柳入楼看了看,以在女娲星交换过的眼界点评道,“做得确实很不错。” “先去他家里看看。” 白璃又瞧了几眼,把东西收在了不会被撞击的储物包里,顺便还拿出来两把电/击/枪。 ——她的储物包一般随身揣在口袋里,虽然直接外观看起来跟刚刚的圆牌差不多大,但实际空间比能有1:200,放两把枪而已轻轻松松。 事已至此,虽然但是,尽管这种劝说方式很离奇,但柳入楼最后还是加入了主线任务。 这可能就是她招惹白璃来女娲星的福报吧。 柳入楼感叹 一直到找到了跟踪狂大哥住着的单元楼,四个人才知道这个小区为什么这么安静——因为人都还没回家。 这个小区在中心区外围,周围都是高大连绵的树林,一条小溪环绕了一半然后又叮咚作响着奔向远方。 小区里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其他人家大多暗着。在经过一楼某一户时北辰在窗户边认真听了一下,确实没有听到活人的心跳声。 看起来确实都有很丰富的夜生活。 四人同时在心里感叹。 “你现在还没过二十一岁,”计远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笑着说,“这个时候不正是夜生活开始丰富的时候?怎么反而这个表情。” “说是这么说——你们也不大吧,怎么刚刚也很奇怪的样子?” “不一样不一样,”计远摆了摆手,“白璃就不用提了吧?她十三岁就结束基础学习了哦。” 看白璃对这个话题没有表达出不满,于是计远又笑着对北辰说了两句: ” 当时她就入学了特调学院,我记得现在她的宿舍还是特殊的单人间——要是你入学过就知道了,她的宿舍一直在最高层,之前一直开着未成年保护系统。” “至于我跟楼姐呢,”计远指了指自己,“我是十三岁在读的首都大,二十进入的调查局,当时就被分在楼姐的实验组里——直到现在,我们在一个组里已经七年了啊。” 七年? 北辰飞快地做了一下加减法,有些奇怪道,“等等,这样算的话,你是二十七岁,但是” “啊,没错,我二十五岁。”柳入楼摆了摆手 那你们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你是想问称呼对吧?我们实验室呢有点特殊,称呼不是按照真实年龄来算的,而是谁能解决更多问题、谁有更强的科研能力,那么这个人就是‘姐’,剩下的人都是弟妹。” 北辰大为震撼,科研界已经开始这么卷了吗? “不是等等,为什么只有‘姐’这个称呼?” 柳入楼插话,“因为科研部现在的主导项目都是女性负责人,所以只有姐。” “——换而言之,在科研部,脑子不好的都是弟弟。” 好恐怖的生态。 但仔细想想,整个调查局好像都是这么个情况,只不过相比起其他“勤能补拙”的部门,纯靠智商的科研部这方面的体现更明显些。 “到了。”一直没说话的白璃停下脚步。 其他三个人循声望过去 夜色蔓延,安静的小区里只有静静的夜灯。 计远戴着特制的平光镜,十指在空中盲打了一串什么。 ——终端设置微光状态了后,之前会闪出来悬浮在空中的屏幕就会自动投在特制眼镜上,科研部改造过的镜片连反光都不会有。 “这是出租楼,每一户都绑定了业主和租户的信息。” 计远道,“进出门禁好了,直接推门进去。” 前前后后没有一分钟,黑进小区主光脑转了一圈还顺手开了个门。 北辰在旁边站着,下意识推开门的时候没忍住问,“黑进邮轮光脑的?” “哦,也是我。” 计远挠了挠头,脑袋顶上白绒绒的圆耳朵可可爱爱地抖了一下,“当时正好跟楼姐在实验室,顺手就进去了。” 好顺手。 北辰默默。 电梯需要刷户主终端,计远这时候走到了最前面去,抬起手腕轻轻碰了一下电梯门侧,就有一个陌生人的面部识别信息弹了出来,紧接着电梯就缓缓打开。 北辰抬眼看了一下,电梯内部的智能摄像头也没有对他们这些陌生的脸有识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如今这个时代,计远有点恐怖啊 “叮” 电梯到了。 这里的居民楼不算新,应该是女娲星初建的那一批老楼层,还是传统的两梯四户。 走廊不算太宽敞,白璃他们四个人站在电梯口几乎就把电梯口这一小块位置堵了个严严实实,现在周围的邻居还没有回来,整个空间里静悄悄的。 白璃探头往四周看了看,有些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到安全通道口的标志灯光。 楼道里很干净,没什么摆放的其他东西也没有垃圾袋。 这个时候最前面的计远已经准备刷开门,白璃收回视线,看向他那边的方向。 门就是最常见普通的那种,计远看她望过来,用唇语问道:开了? 白璃点点头。 于是计远再次将自己的终端贴上去,成功刷开了大门。 门里一片黑暗,计远小心谨慎地在门口探头探脑,确认没有什么宠物之类的生命体后才慢慢走进去。 这里的户型都不算太大,目测大概是一百多平的样子。 入户是玄关,周围的玄关墙上挂着的帽子、外套等等常用的东西。 下面是踢得乱七八糟的鞋子。 在黑暗中往里面望过去,家里也是能看到的非常简单的装潢,茶几、沙发、餐桌——看起来是直接没有更改过房东的基础家具,主打一个能活就行。 在黑暗中能隐约看到阳台上还挂着几件衣服,应该是今天上午刚刚洗过的。 看起来就是非常正常的独居状态。 只不过周围有点暗,其他的也确实看不清了—— “啪” 白璃一把拍开了灯。 计远/柳入楼: “进来了不开灯干什么?” 她说着,然后坦然地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走进去。 身后的北辰默默带上了门。 门一在身后关上,隔音系统开始运作后,所有人明显放松了下来——至少可以不用读唇语了。 虽然看起来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不在家,但是谁不不能保证不会有人走楼梯上来。 “那么,我们现在做什么?” 柳入楼站在客厅里闲闲翻了两下茶几上摆着的宣传册,“他居然还在关注这个剧组?这算什么,疯狂粉丝吗?” “衣服看着已经干了,他应该是挂好衣服后就出了门,然后一直没有回来。” 计远站在阳台,他原本看着那些衣服,听到自己搭档的话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一个回头,“等等他不会今天上午就在剧院吧?” 刚刚打开冰箱的北辰一顿,“要是这么说,我好像确实在某段时间感觉到了奇怪的视线,但是很快就没有了。” “这不对吧他有禁制令啊,还是二十多张!” “只要遮住脸,或者不让别人发现是他不就好了,”柳入楼刚说完,突然间想了想看向北辰,“我从之前就想说,那个人找上你可能不止是因为你魔幻美丽的眼眸哦。” “这件事过不去了对吗?” 柳入楼熟练忽略了他的吐槽,“那位跟踪狂先生,在骚扰你的时候可是说过了一句话,‘你们猫科’——没记错的话石让也是猫科?” “确实” 计远等了一会,久久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他有些奇怪地从阳台探头往卧室的方向看: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该你了,白璃!” 被呼唤的白璃这才有了动静,“稍等,我这里有点东西。” 嗯? 什么东西?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非常自然地放下自己手头的东西,纷纷走向白璃所在的房间。 北辰走在最前面,他缓缓推开门缝—— 卧槽?! 这都什么东西? 就连探头去看的柳入楼和计远都大为震撼,甚至定在原地有些迟疑的看着。 这间目测二十多平米的主卧,没有床,没有家具。 房间正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边缘散发着幽蓝色冷光的全息虚拟屏幕。 屏幕上,无数纵横交错的线条和复杂的数据流如同活物般疯狂涌动、切割,构成一幅令人眼花缭乱又心悸的抽象图案。 而白璃,就站在这片幽蓝光芒的中心。 她一手虚环在腰腹间,另一只手的手肘支在这条手臂上,指节无意识地、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唇。 幽蓝的光源从侧面打来,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轮廓,更衬得那双凝视着屏幕的眼睛如同寒潭般幽深冷静,里面跳动着飞速掠过的数据流光。 她鼻梁上同样架着平光镜,长发束成马尾乖巧地垂在脑后,两缕细细的鬓发从眼镜腿下探出来,在脸颊处弯成两道弧线。 透明的平光镜镜片是特制的,无论什么角度、什么光源都不会反光。 所以这个时候,北辰轻而易举就能看到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她正在快速浏览着什么,视线一会扫到上面去又向下,眼睫随着视线慢慢抬起又垂下。 像是趴在蓝宝石上缓缓振翅的蝴蝶。 北辰看着,呼吸的频率都下意识跟着她眼睫颤动。 “这些全都是照片?” 计远走进去,看着四周墙壁,“这全都是石让?” 什么石让? 北辰回过神,同样看过去—— 第42章 一股恒温系统维持的、过于洁净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臭氧味。 主照明系统沉寂着,巨大的空间陷落在一种刻意为之的昏暗里。 这让来自 房间正中央的唯一光源更加清晰了起来。 那块巨大的、悬浮在半空中的投影白板,因为它并非实体屏幕,一直散发着均匀、冷冽的白光,如同手术室的无影灯,却毫无暖意。 这光清晰地照亮了下方一小片区域,仿佛一个冰冷的祭坛,而祭坛上供奉的,是一个人的全部生活切片。 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仔细看过去,北辰才发现,光幕上,是一个复杂的、不断细微动态调整的行程图。 线条、色块、时间节点、地点坐标……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围绕着中央那个清晰的名字:石让。 一年来的每一天,甚至精确到小时,都被切割、标注、安排得明明白白。 私人行程用浅灰色标注,公开活动是刺眼的亮黄,可能的空闲时段被圈出,旁边甚至附注着推测的交通方式和时长。 有一瞬间这些东西让人幻视了偶像的行程通告。 但是过于详细的时间段,甚至连私人时间都被包含在内——这不是粉丝的应援日历,这是一份详尽到令人窒息的生命解剖图。 是某种偏执意志对另一个个体时空的绝对侵占。 冷光无情地勾勒着这份行程图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时间点都像一个微小的、冰冷的镣铐。 而这冰冷的“祭坛”光芒,也足以照亮环绕着它的四壁——那是足以让任何人瞬间汗毛倒竖的景象。 所有墙壁上没有任何一寸空白。 它们被彻底覆盖,不是壁纸,而是无数张照片。 成千上万张照片,层层叠叠,紧密得如同某种怪异的鳞片。所有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演员,石让。 但这不是官方剧照,也不是精美的宣传写真,或者说,并不全是。 这里的大多数照片,无一例外,都透着一种隐秘的、令人不安的偷窥感。 除了石让拍摄过的海报和宣传照之外—— 有高倍长焦镜头捕捉的模糊侧影,他戴着帽子口罩匆匆走进酒店的瞬间、在咖啡馆角落看剧本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车窗落下时一闪而过的半张脸。 有刁钻角度拍摄的日常,超市购物车里放着的物品品牌、健身房里被汗水浸湿的后背、深夜收工后疲惫地走出剧院时一边走一边微闭上眼养神。 甚至还有更私密的、近乎侵犯的视角。 透过树丛拍摄的住宅一角、VIP通道入口的背影、私人座驾驶入的尾灯 这些照片的打印质量参差不齐,有的清晰锐利得可怕,有的则像素粗糙、充满噪点,显然是远距离偷拍或后期放大。 它们被用一种近乎病态的“整洁”方式固定着——整齐的网格线似乎曾短暂存在过,但很快被汹涌的数量淹没。 照片边缘被精心裁剪,只留下石让的身影,背景被尽可能地虚化或裁掉,仿佛要将他从现实世界中彻底剥离出来,囚禁在这面墙的二维牢笼里。 成千上万双石让的眼睛,在冷白光的映照下,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神情,“注视”着房间中央那块悬浮的、显示着他生活轨迹的光幕。 有的眼神茫然,有的疲惫,有的带着公众场合习惯性的微笑,有的则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真实的疏离或倦怠。 这种被无数个“他”包围、凝视的感觉,并非温暖,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被彻底洞悉和占有的恐怖。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空气系统运行时极其细微的、高频的嗡鸣,像某种隐形的昆虫在耳边振翅,持续不断地提醒着这里非人的、冰冷的秩序。 没有血迹,没有异味,只有高科技的冰冷投影和无数张精心收集、排列的偷窥影像。 这份极致的“整洁”和“有序”之下,包裹着的是对另一个生命轨迹近乎疯狂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无声的足迹,每一行行程数据都是一条隐形的锁链。 恐惧并非来自可见的威胁,而是来自这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窥视本身。 来自意识到某个暗处的存在,正用科技的冰冷和偏执的热情,一寸寸地蚕食、规划、并试图完全拥有另一个人的全部生活。 这种恐惧,如同房间里的冷光,无声无息,却渗入骨髓。 没有死亡与鲜血,也并没有像是在游轮上时一样,一眼就是狰狞的尸体。 可这种潮湿的恐惧并不比在游轮上的直观刺激更小。 不用别人说,北辰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尾巴上的毛竖了起来。 再看看旁边的计远和柳入楼,计远身后短小的圆形尾巴也膨胀了一圈,看得出来吓得不轻。而柳入楼就更不必说,她两鬓处的羽翎从背影都能看到炸起来的样子。 整个房间里,看起来也就只有白璃还镇定自若地跟满空间的“石让”对视。 “是这一年间的石让,按照时间的从远到近排序。” 白璃的指尖点着唇,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奇怪怎么会只有石让呢?” “对啊,怎么没有其他受害人?” 计远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顺着她的思路说,“不是有二十几个人,这里怎么只有石让的行程明细?” “因为那些只是顺便,”白璃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道,“他本来就只是在追踪石让,剩下的人都是在追踪石让的同时顺便而已。” “给自己顺便了二十多张禁止令啊”计远喃喃。 “也不难猜想,”旁边的柳入楼捋了捋耳边的羽翎和鬓发,淡淡道,“看他骚扰魔幻眼眸的那架势,很难不被人报警带走吧?” 魔幻眼眸本人已经放弃对这个称呼做出反抗,北辰假装自己没听见,只是看向白璃问道,“所以你在疑惑什么?” “嗯这上面少了一个人。” 白璃看着四周的墙壁,伸出指尖虚空点了其中几张: “你们看,这是跟石让有过交集的人——他去过咖啡厅的服务员、酒店前台、还有超市里的货员。” 这些人的照片被单独贴在一个角落里,跟满房间的石让照片不同,这些人的照片并不是严格按照时间顺序贴的,翻动两下就能完全看清都有谁。 “可这里面,没有酒吧酒保的照片,” 白璃的指尖回勾,指节轻轻刮了刮自己的下巴,神色意味不明道,“连酒吧前台的照片都有,却没有石让经常去的、酒吧的酒保照片” “或许是他也经常去哪个酒吧呢?” 柳入楼猜测道,“如果自己也经常去,可能他会觉得不再需要特殊监测了?” 虽然不太清楚对方这么做的目的,但是柳入楼作为一个科研员,她敏锐察觉到了这种跟踪监视很像一种模式—— “他做的这些,很像是在对石让做监测,不仅仅在监控石让本人的情况,就连他接触过的人也被列入了观测中。” “这像是传染性实验监测啊,”计远听着,想了想突然道,“难道在他眼里石让是传染源吗?” “干什么,他以为自己在拍电影吗,石让是零号病原体?”计远吐槽道。 “又是你那个古世代恐怖电影是吧?” 柳入楼笑起来,“那么我们是什么,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算是主角团。” 终于逮到机会卖安利的计远大讲特讲,“一般这种配置里,会有脑力出众但是体力废的智囊——” 白璃被他们三个的目光看得如芒在背。 “以及身手出众的武力担当。” “这个形容简直就写着北辰的名字啊,”柳入楼吐槽,“这种人一般都脑子不好吧?” 感觉自己被夸了又被骂了的北辰:? “顺便还有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美女,以及惊慌失措的气氛组。” 计远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一般来说最先死的” “计远,闭嘴。”柳入楼冷漠开口。 安利没卖出去的计远默默闭嘴。 “石让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什么传染病的感染 源吧?” 北辰吐槽,“要不然光凭酒店门口的智能检测他都过不去。” “但是确实是监测。” 白璃开口。 三个人一起看过去:不是,你原来一直在听啊? “只不过,他在监测的到底是什么?” 北辰问,“石让除了是个演员、可能比其他人更受关注些之外,他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总不能他真的只是个疯狂粉丝?”柳入楼挑了挑眉稍。 “谁家的疯狂粉丝还追踪只跟偶像说过一句话的前台和服务生啊?”北辰道,“你们都没有那种,某个偶像的疯狂粉丝吗?我之前的同学里有,他们一般除了偶像眼里谁都没有。” “而且一般也不会有这么疯的粉丝吧,”计远,“这谁看了不说声逆天。” “白璃呢?”北辰突然道。 柳入楼和计远这时候才发现,就在他们激情讨论跟踪狂大哥到底是不是疯狂粉丝的时候,白璃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这个诡异的房间里。 北辰长腿一迈,眨眼间就从房间里走了出去,他迅速环视了一圈客厅和阳台,确认没看到白璃后又果断地推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 白璃确实在那。 石让把主卧当作了石让的照片展览处和行程一览中心,那他就只能把床搬到另一个房间去,将更小些的房间当作卧室。 配套主卧的床放在书房实际上有些大了,一张床摆在那,床边还有一个衣柜,再有一张书桌之后,连放椅子的地方都没有,整个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白璃就在这种紧凑的空间里,穿过书桌与床的缝隙,默默站在了书桌旁。 马尾顺着后脑与脖颈流淌到了一侧肩膀上,发尾垂在胸前,衬着玉一样的下巴。 漂亮的侧脸冷静,平时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看向别人,现在再一瞧侧脸,那股精致的美貌简直透出了一股非人感来。 平光镜架在鼻梁上,她正垂着眼不知道看些什么。 “你能不能跟我们大家分享一下,你到底再看什么?” 柳入楼幽幽的声音响起,像是女鬼一样。 北辰:! 第43章 被她女鬼一样的状态吓了一跳,北辰差点跳起来。 反应了一下才听懂她刚刚问了什么。 “看她啊,”北辰短暂的沉默后,理直气壮地回盯过去,“难道有人没在看?” 话是这么说但这家伙怎么回事? 柳入楼狐疑地眯起眼睛,这人是不是突然间支楞起来了? 鬓边的翎羽轻轻动了动,她眼瞳中的巩膜收缩又放大,最终停留在一个中等的大小。 柳入楼安静靠在门框上,像是黄雀一样歪着头瞧—— 北辰正慢慢通过书桌与床的缝隙,这个房间摆得实在紧凑,白璃尚且还能灵巧地通过,但是对于北辰就得一步一步蹭过去。 高大的青年默默往过走,背后的柳入楼亲眼看着他的尾巴,从最开始的微微垂下,直到站在白璃旁边后的高高翘起—— 好微妙,太微妙了。 这孩子,不会根本没发现吧? 柳入楼难得的,对异性有些怜爱了。 她抱臂想了想,突然划开终端戳戳点点了什么。 旁边的计远突然收到一条消息:之前说过,是不是可以申请直接与外勤人员对接? 计远:? 是有这么个事,当时开会说是计划给特殊外勤人员提供技术支持,所以来动员大家报名这个计划 但是你不是拒绝了吗? 不是以“谁有闲工夫配大猩猩瞎胡闹”以及“他们肯定会想要便携式核弹这种反人类武器”为由,犀利地拒绝了吗!? 想着,计远划开终端,义正词严地敲下几个字:有的,楼姐。 完全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总之,北辰终于站定在了白璃身边。 原本这个地方站一个白璃刚刚好,现在又挤过来一个超大只的北辰,整个视觉画面瞬间拥挤了起来。 北辰甩了甩尾巴,同样看向白璃一直看着的方向。 她在看的是一本看起来不算新的笔记本。 “这是什么?”北辰不懂就问。 “笔记本,”白璃翻开封皮,上面的两个大字——“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她突然这么感叹。 “那东西确定是日记?” 门口的计远警觉道,“不是什么变态跟踪心得体会之类的东西吧,因为不能接入网络系统所以选择了手写笔记之类的。” “你这么说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柳入楼,“所以我们不如仔细看——” “有声音!”北辰突然间出声打断她的话。 不等他再多说什么,房间门口的两人也听到了从玄关、大门处传来的细微声响。 几乎是瞬间,四个人立刻动了起来—— 房门口的计远点开终端,十指几乎飞出残影;柳入楼推着他一步走进来,几若无声地带上房门。 北辰一把拉开窗户,而白璃抄上了手边的日记,同样探头看向窗外的夜色。 “我锁了大门的程序,但是坚持不了多久——可以完全锁死,但一定会暴露被入侵的事实,得不偿失。” 大门口,可能是发现了自己家的门突然程序故障,传开了几声懊恼地砸门声。 “他刚刚是飞出去了吧,连医院都不去,就直接回家?” 还这么有劲地砸门。 “想开点,”计远道,“他当时就能追着你们跑出来,要不是我违反交规,估计他真的会追车。” “你也想开点,”柳入楼痛击搭档,“要是我们今天被姊妹部门带走了,一份情况说明你可以交给两个部门,挺划算的。” 他们两个在身后说相声缓解紧张氛围,一个错眼,一道轻盈的身影就从余光划过去了。 柳入楼下意识偏头去看,只看到白璃在空中散开的、绸缎一样的发尾。 只在窗棂上留下一圈红色透明的胶质。 “她跳下去了!?” 柳入楼冲过去探头,夜风吹乱了她茶色的头发。 怎么,真就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身边的北辰没有回答,只是抬脚踩在了窗棂上。 他手上松松挽了半圈透明的胶质绳索,腿长到一只脚已经踩在了窗棂,另一只脚还问问蹬着地面。 夜风拂乱了他深色的头发,北辰侧过脸,眉梢一抬年轻人身上意气风发的感觉瞬间鼓噪,“等我下去之后,你们也跳下来——会用这个吗?” “会倒是会你跳的是不是太快了!?” 连续两个人从自己眼前跳下去,哪怕柳入楼知道他们身上有安全装置还是被刺激地上眼皮狂跳 狂风呼啸着从身下托上来,白璃仰面在空中,她正在急速下坠,十四层的高度不过眨眼一瞬,可她却像是短暂地在发愣,漂亮的眼睛只安静看着天空。 北辰立刻发现了不对劲,按道理来说现在已经到了转体辅助降落的时候了,可白璃还没有动作。 北辰的眉头深深皱起来,他能感受到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因为风歪了一下,但却没什么心情去管一副平光镜。 太奇怪了,这个人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可北辰却又觉得,似乎下一秒,这个轻飘飘的人影就会消失不见。 他甚至想立刻大喊她的名字,让呼喊她名字的声音成为她与这个世界微不可察的链接。 而也正这个时候,白璃的视线突然飘忽地望过来一眼,只一眼,她突然眼眸闪动了一下,整个人像是在空中振翅得蝴蝶,轻飘飘就拽着胶质 绳翻过了身。 乌黑的马尾甩在脑后,一刹那像是一笔泼墨画。 而她刚刚翻身的样子像蝴蝶,现在拽着绳索轻盈落地的样子又像飞鸟。 胶质的绳索在她转过身后突然收缩,借此抵消了落地时的冲击。 白璃解开腰间的绳索甩上去,收缩性良好的材料立刻就反弹回了楼上。 “嗖——!” 破空声传来,红色的绳索甩回去的时候,北辰也正好落地。 他多看了白璃两眼,在对方十分坦荡的神色中收回了自己的疑问,只默默把绳索也甩了回去。 这次剩下两人的降落很顺利,就算动作不太熟练,但地面有北辰接应,还是没受任何伤地落了地。 “门要开了!” 刚一落地,别的什么都顾不上,计远立刻这么对白璃说道。 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连灯都没来得及关。 “先离开这附近。” 说着,白璃已经将绳索收回去,团在她掌心像是两团红色的透明史莱姆。 她挑了个跟打开窗户相反的方向,招呼上所有人赶紧离开。 正常人见到家里莫名其妙打开的窗户,大多数都会下意识看一眼。 而他们在对方从玄关到房间的这几秒钟里,需要迅速离开对方的可视范围。 自从跟白璃一起落地女娲星了之后,两天跑了两场百米冲刺还玩了一把跳楼,柳入楼觉得自己下次绝对不会再跟她出门了。 但下次归下次,现在还是得忙着逃跑。 等到一口气冲刺了好几百米,领头的北辰和白璃才停下了脚步。 回头一看两个研究员已经互相搀着走了有一会了。 “你你”柳入楼连手都在抖,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白璃,“你怎么能跑这么快!?” 北辰跑得快不稀奇,这孩子一看就是四肢发达头脑存疑但大概率很会骗女人的样子。 但白璃怎么也跑这么快? “啊,大概,”白璃想了想,诚恳道,“跟我总会有追犯人和被犯人追的经历有关系吧。” 这对吗? 这不对吧! 但此时此刻柳入楼实在是多说一个字都费劲,喉咙里跟渗出了血一样,让她的嗓音都带上了沙哑。 现在她没空对白璃这个脑力人士的叛徒口诛笔伐,只能努力用眼神对白璃进行质问。 白璃根本没看。 刚刚激情跳过楼又绝命逃跑,她的发丝有些乱。 诚如她所言,人类的生理反应是不可避免且除非经过特殊训练而无法克服的。 所以哪怕神色一派平静,现在的白璃也依旧能感受到心跳激烈的鼓动。 夜风徐来,几次吐纳后白璃已经将心跳平复了下来。 她稍微侧过脸,准备去看看接下来的路线。 结果猝不及防对上北辰带着审视的视线。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事,”北辰的耳朵尖动了动,眼瞳重新恢复到正常的状态,若无其事道,“要出去的话从那边走比较好,我在空中看到的。” 北辰的瞬时视力确实十分出色,顺着他看到的方向,他们还真用比进来的时候更短的时间出去了。 来的时候是计远开的车,现在他跟柳入楼明显体力超支,北辰相当自觉就上了驾驶座。 那边搭档两个已经拉开了后面的门,白璃顿了一下,还是坐到了副驾驶上。 刚一拉开门白璃就感觉到迎面一股凉风吹来,先一步上车的北辰已经打开了空气系统,整个浮动车内的体感温度立刻凉了下来。 虽然女娲星上植被丰富,但是到底是夏天,又冲刺了那么久,是个活人都会感觉热。 顿时,车上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别对着直吹。” 北辰瞥过来一眼,一边启动一边单手盖住正对着白璃的风口,调整好了之后才收回手。 确实不再正对着她的脸了。 “先回去吧,”白璃侧过脸,看向后面的柳入楼和计远,“回去后再看看那本日记。” 正说着,原本平稳启步的浮动车却猛然间一个急刹—— “吱——!” 所有人都瞬间被惯性带着往前冲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 “嘶你不会没有驾驶证吧?” “前面是什么?” 白璃捂着额头抬眼道,“好像是五六个人。” 周围的路灯稀疏,间隔很远才有一盏,投下一个个孤零零的、惨白的光圈。 浮动车车就停在两个光圈之间暧昧的昏暗地带。 车身的流线型轮廓反射着远处楼宇窗户零星的、跳跃的冷光,像覆盖着一层流动的、不安的鳞片。 无声无息地,如同从沥青路面本身渗出的墨迹,几个人影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浮现出来。 光线并不充足,远远看过去,他们胸前的金色圆牌闪过倏忽的光。 “我们捅跟踪狂窝了吗?”柳入楼吐槽。 第44章 引擎低沉的嗡鸣戛然而止,浮动车彻底死寂下来,暂时瘫痪在了夏夜粘稠的黑暗里。 头顶,城市光污染将天空搅成一片污浊的橘红色,真正的星星不见踪影,只有几片残云被映得如同燃烧的余烬。 远处主干道的车流声和喧嚣,传到这里只剩下模糊的、持续的低嗡,像热锅盖下的闷响。 北辰重新换了一下操纵杆,他盯着前面的听到动静转过来的几个人,指甲在操纵杆上轻轻点出细微的声音。 “他们好像之前酒吧里就在。” 柳入楼又看了几眼,肯定道,“没错,就是他们。” “现在是什么情况?” 计远推了推眼镜也凑过来,“酒吧里没有堵到所以一路追过来了?” “我靠,他们好像真的准备过来啊!” 被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震撼到,计远忍不住看了看北辰的侧脸,“他们图什么,就图魔幻的眼眸吗?” “我在开车。”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惹我。 北辰是咬牙切齿这么警告的,但话音刚落,浮动车的车灯就被他瞬间打开,明亮的灯光迸发,让车前正走来的几人下意识停住、别过脸挡住灯光。 紧接着,北辰收地面轮、拉操作杆一气呵成,浮动车将将卡在违规的线上原地升了二十米,一扭头就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地面上的几个人被巨大的气流冲得站都站不稳,只能眯着眼睛看着浮动车离开。 今天一晚上充实得过分,柳入楼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好在回程的路没有出什么意外,四个人平平安安回了酒店。 快要十一点半了,这个时候酒店的大还穿行着衣香鬓影的许多人。 “这个时间他们是要去干什么?”白璃瞥了一眼,突然这么问。 “看穿着,有什么晚宴吧,”柳入楼打了个哈欠,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某个方向,“看到那边了吗?她穿得是当季最贵的高定,踩着的高跟鞋就大概六位数。” “六位数,那鞋穿着能起飞吗?”北辰忍不住吐槽。 “可能这就是上流世界吧,”柳入楼,“你知道的,什么身价、体面之类的。” 穿着统一运动服的四个人大摇大摆从这些人身边晃过去,站定在客房电梯口。 “但是这个时间”计远挠了挠脸,“上流社会开宴会的时间都这么抽象吗?” 他一边问,一边看向了北辰。 北辰:? 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们一样,别看我,”北辰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运动装,“我可没有六位数的鞋,也没有七位数的表。” “老实说,买菜我都得货比三家。” “你现在不是住在宿舍?” “之前在别的星球上学的时候,跑遍整个区只为了买打折胡萝卜。” 一听就很有生活。 在场所有 人,除了白璃,谁还没有个在外求学的时候省吃俭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时候呢? “我懂你,我之前在羲和星进修的时候就有过薅绿化带的经历。” 计远感叹,“虽然难吃,但是不会死。” “你这已经完全不是一个范畴了吧?” “绿化带你还挺难杀。” “这就是你们现在制药这么难吃的原因吗?”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吐槽,四个人纷纷闭嘴,然后安静地走下来。 白璃率先拉开了自己的房门,一回头——三个人整整齐齐跟在她身后。 看得出来是真的对那本日记挺感兴趣的。 她的房间从今天早上就成了大家的据点,现在更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白璃侧过身,示意其他人进去。 进了白璃的房间像是回了家一样的三个人熟练地围在客厅,坐在之前一直以来的位置上等白璃。 那本被万众期待的日记,实际上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软抄本。 深蓝色的塑料封皮,边角处印着早已磨白的、模糊不清的卡通图案。边角被磨得发亮、微微卷起。 脊背处的胶有些开裂,露出里面粗糙的黄色纸芯。尺寸不大,刚好能塞进大多数背包的侧袋。 翻开封皮和写着“日记”两个字的扉页,第一页干干净净,只在中上方的横线上,用深色的钢笔墨水一丝不苟地写着年份和月份。 刚刚来不及反应,现在再看到,四个人这才发现,对方的字居然写得还不错。 字迹方正清晰,甚至带着些学生气的清秀。最初的几十页,内容稀松平常。无非是些关于日常琐事的流水账: “五月二十三日,天气晴。今天我跟索菲娅一起去看了新排演的戏剧,索菲娅很喜欢《哈姆雷特》,但是她总容易太投入,结束散场的时候哭的停不下来,我也跟着一起难过了。” “五月二十四日,天气多云。索菲娅喜欢上了奶油蛋糕,她说之前觉得太腻,这里的蛋糕倒是刚刚好。” “五月二十五日,天气小雨。哈哈,索菲娅说喜欢我做的牛排,她说能嫁给我真是她最幸福的事!我要继续精进厨艺!” 等等,大概都是他跟自己的妻子索菲娅的幸福生活。 没什么值得探究的。 硬要说的话—— “他的日记里表现得那么爱索菲娅,所以你是怎么回事,魔幻的眼眸?” 柳入楼挑了挑眉,“魅力这么大吗,改变了一个人的取向?” 北辰的额角跳了跳,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柳入楼这句话一方面确实是在借机调侃,而另一方面—— 对方当时莫名其妙油腻搭讪的举动,一定不是单纯的猎艳。 所以,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还是他做了什么,让对方觉得能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 目前还不清楚,北辰只能继续往下看。 “他从前年才开始写日记,五月二十三号” 柳入楼这时候点着日期,有些奇怪道: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人在日记中也没有写原因——所以是发生了什么,让一个人突然开始写日记?” “稍等。” 计远火速开工,大概十秒钟后就有了结果,“他在那个时间有好几次的治疗记录。” 计远将自己的终端信息共享,浮在半空的银蓝色光屏上跳出来五六份病历记录。 “妄想症?最早的病情描述是患者自述从半个月起一直能听到持续不断的蛇鳞摩擦声?” “就诊日期是四月初” 柳入楼飞快看了几眼剩下的病历,恍然大悟道: “所以,是因为严重的妄想症使他已经不能区分现实与幻想,所以医生建议他写日记。” “他的幻想一直是跟蛇有关系,”北辰指着屏幕,“最开始是蛇麟摩擦的声音,之后是总能看到蛇的尾巴,最后演变成了他认为一直有一条巨大的蛇在他周围。” “我不太明白,所以真的有用?” 计远看看屏幕又看看日记,“他从写日记开始就没有就诊记录了,并且从日记内容来看,似乎生活还挺幸福。” “那么严重的妄想症,写写日记就好了?” 计远挠了挠头发,“我不是心理专业的,但是这种程度的妙手回春是不是还是太离谱了?” “查一下他的社会情况,”白璃突然出声,“工作、家庭以及常住地区。” 全然不太明白白璃要这些信息干什么,但计远还是立刻开始爬数据。 “我看看他的职业是健身私教,只不过他们健身房的信息里说明是这段时间在休长假。” 计远:“出生和生活都是在女娲星上——” 计远突然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古怪,“父母健在,未婚。” “等等,他未婚?” 柳入楼的视线不可抑制地往北辰身上飘过去,“那索菲娅是谁?” 北辰:? 你看我干什么? “等等等等” 计远突然脸色一变,他倒吸一口凉气,轻声道,“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索菲娅根本不存在?” “也有可能是女朋友?” “我查了一下当时女娲星上的天气,”白璃冷不丁开口,“从当时的五月二十三日起,女娲星经历了连绵四天的大雨。” 那他的“天气晴”是怎么来的? 连这个都是臆想吗?! 这样的话,这个索菲娅究竟是不是真是存在的,确实很可疑啊! 但白璃坐在沙发上,手上捏着摘下来的平光镜,“前后差距太大了,为什么会有这样割裂的两种幻想?” “女娲星上女娲雕像是地标,假如他是单纯因为生活压力、结合女娲雕像的潜意识影响,导致出现了‘周围有蛇’的幻想,其实也能说得通。” “但是——” 白璃顿了顿,“对于钟情妄想症来说,他转变的太突然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和我们的案子没有关系。继续向后看看吧。” 接下来从五月二十五日之后,到六月初,都是他跟索菲娅的生活日常。 乍一看只是婚后夫妻的甜蜜生活,但只要联想到这位很大可能是自己臆想出来了一个妻子,这些文字就怎么看怎么诡异。 转折出现在六月十日。 “六月十日,阴。最近来了好多陌生人,他们看起来都有些奇怪。索菲娅好像还跟他们有过交流,有点担心。今天看盆栽的叶子有些蔫了,还是每天不要晒那么多次太阳了吧。” 字迹清晰,间距均匀,字里行间都流淌出一种幸福的味道。 然后,指尖触到了下一页的边缘。 翻过来。 世界仿佛在这一页被猛地撕碎。 软抄本的横线还在,但已被彻底无视、践踏。 占据整页中央的,是几个用钢笔疯狂戳刺、反复描画、几乎要穿透纸背的巨大字眼: “为什么?” 那问号扭曲着,像一个痛苦蜷缩的钩子,又像一个被强行拉长的、无声的尖叫。 墨水留下的墨迹如同凝固的血块,笔画边缘因为用力过猛而洇开、炸裂,形成毛刺般的墨晕。 每一个笔画都带着一种绝望,深深陷入纸张的纤维里。 而在这巨大的诘问下方,是另一行更加潦草、更加破碎的字迹,仿佛耳边能听到那样绝望的悲泣哀鸣: “为什么不让我们相见?!” 下笔的力气让纸页不再是平整的,那些深陷的笔迹和 划痕在背面形成凹凸不平的浮雕,指尖触碰上去,是粗粝的、甚至带着痛感的纹路。 看着,计远有些迟疑,但还是没忍住开口:“这是心理医生发力了?” 第45章 “为什么不让我们相见?!” “相见”两个字被反复涂抹、覆盖,笔画纠缠在一起,形成一团令人窒息的墨团。 笔尖显然在此处失控地颤抖、打转,泄露着对方濒临崩溃的神经。 而这还不是全部。 围绕着这两行核心的、撕裂般的质问,是更加触目惊心的背景—— 像荆棘,又像痉挛的神经末梢般的线条,毫无规律地爬满了页面的每一个角落。 力道之大,在纸面上犁出一道道泛白的凹痕,甚至有几处薄弱的纸张已被划破,留下细小的、不规则的孔洞。 这些线条相互交叠、缠绕、覆盖,形成一片混乱而压抑的黑色丛林。 墨点飞溅得到处都是,如同黑色的泪滴,或是喷溅的血点。 恍惚之间,耳边仿佛能听到灵魂在囚笼中撞得头破血流后,用墨水和纸的碎片发出的、最凄厉也最无声的嚎叫。 情绪是能传染的,而文字在被情绪堆积到最高点的时候,本身就带着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至少这个时候,就连柳入楼都能感受到写下这几个字的人排山倒海般的崩溃与绝望。 “他这好像治疗没成功?” 计远吞了吞口水,“看起来更癫了啊。” 白璃指尖点了点,脸色平静地又往后翻了一页。 除了上一页留下的笔痕和零星的墨迹,什么都没有。 一口气往后再翻两三页还是什么都没有。 连洇出的墨迹都消失了。 而再翻一页,熟悉的笔迹再次出现。 “八月七日,我看见了。” ——这是第一行。 “一定会有办法的。” 结束。 “八月八日,失败了,怎么会这样?我明明看到了!” “我不甘心,一定一定!!!” “明天换种方法、一定一定!” 这种意味不明的话每天都有几条,字数不定,但全都是“失败”。 直到半年多之前—— “是他?为什么是他?!” 再翻到下一页,就是密密麻麻的关于石让的生活轨迹。 北辰拿起来又翻了翻,“后面什么都没有——这是最后把关于石让的那一部分全部放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数据处理这方面,手写肯定没什么大成果。” 计远下意识接了这么一句,但很快,他又皱着眉头问,“八月份的时候他是不是在进行什么试验?” 他跟柳入楼是科研员,比其他人对这些事会更敏感些。 虽然语句看起来并不冷静,充斥着个人情绪在内,但究其根本这就是在记录试验情况。 而且都是失败。 “那这个不知名试验现在成功了吗?” 柳入楼道,“还有,他之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石让身上,是不是说明石让这个人对他的这个试验——至少他自认为——是有帮助的?” 而现在已经能看出来他的性取向,那他对北辰的兴趣,是否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呢? 一时间,所有人若有所思的目光都落在北辰身上。 “这说不太通啊” 计远想了想,“北辰跟石让他们两个完全没有任何共通的地方,甚至连生活轨迹都没有交叉过。” “别的先不提,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活轨迹的?” “你以为考核真的只是考个试吗?”白璃,“调查局会从所有角度进行评估,当时大多数人都忙着抢救伤员,能抽得出手给你做行踪评估的估计就只有计哥。”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 北辰心平气和,“这属于个人隐私兼局里的机密了吧?” “哎呀,大家都那么熟了。” “你跟黑客说隐私和机密?” 就光明正大的黑客了吗!? 不过事已至此,北辰默默叹了一口气。 “但是,也不是没有共通点吧?”柳入楼想了想,“剧院,北辰和石让都去过女娲星的剧院。” “我们都去过,”白璃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因为剧院,那么他最优先的选择其实不是北辰,是在北辰身边的楼姐。” “假设他真的看到了我们一行人都去过剧院,也因为这个理由,急切地需要接触去过剧院的人,那么无论是从基于取向的心理角度出发,还是更方便控制的角度说,楼姐都是比北辰更好的对象。” 但是,对方却没有选择柳入楼,而是将北辰当作了突破口。 为什么? “北辰和石让,还有什么共通点呢?”白璃撑着脸笑起来。 柳入楼一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白璃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当下里挑了挑眉,开门见山道,“你知道了什么?” “很简单啊,”白璃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吗——是酒精。” “北辰没有喝酒,”计远回忆了一下,“至于石让,在酒吧里有他的影像,当时” “番茄汁,石让也没有喝酒。” 柳入楼接话,“所以,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没有在这个酒吧喝酒?” “大费周章又是跟踪又是骚扰的,难道就是为了当酒精测评员吗?” “你们还记得最开始引北辰来的那首云里雾里的小诗吗?” 白璃道,“‘当它垂落,如灵蛇之尾,苍青摇曳’还有‘唯见蛇影盘绕星辰,赐下不朽或永夜之吻’。” 她笑着,语气轻轻,“女娲星上还有另一个特异,已经被其他人观测到,甚至正在被寻找。” “你的意思是,他在寻找这个特异,跟踪石让是认为石让拥有和这个特异见面的方法因为石让突然间成名了!” 计远猛然想通了这一点,激动道,“他认为,石让突如其来的好运气和这个特异有关系,所以他才会跟踪石让、甚至是石让周边的人!” 可能是出于自己的幻想内容,估计他认为自己的行动在拯救“妻子”索菲娅,故而一直这么执着。 “我们现在都知道,让石让能成为舞台明星的原因,是他利用A级以上的特异杀害了之前的演员。” 北辰总结道,“但,这位跟踪狂先生不知道,他将石让的成功和另一个不知名的特异联系起来了,所以他认为石让有找到这个特异的办法,于是跟踪他。” “是啊。”白璃还是笑着,语气还是一样的轻柔。 “那么他注意到北辰?” 三个人都立刻看向白璃。 被盯着的白璃眨了眨眼,“很简单的——好了好了,别那么看着我。” 她叹了口气,“真的很简单,他认为石让得到了特异的协助,而北辰今天做了什么,让他觉得北辰也有可能得到特异的协助呢?” 《麦克白》里揭示了命运,从而让麦克白走让疯狂道路的三个女巫—— 白璃说过的,特异不是女巫,给他特异的人才是女巫—— 石让和北辰在酒吧里做了什么,让他认为会得到特异的协助—— 红色的眼睛 电光火石间,就像是大脑内有一根清晰又敏捷的线,瞬间串联起了一切看似不相关的珠子,柳入楼瞬间想通了过来,她立刻看着白璃道: “是酒保!他们不喝酒的同时,还跟酒保有过沟通!” “那个酒保” 北辰也立刻反应过来,“没错,是在我跟酒保说过话后,对方才突然注意到我、上前搭话的。” “现在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柳入楼深吸一口气,“他认为是石让从酒保那里得到了特异的协助——如果不是他以为呢?” “我的意思是,如果酒保真的是女巫呢?” “一百分。”白璃笑着。 那就是确认酒保就是给石让特异的人! “酒保没有出现在跟踪名录里,因 为他不是需要揣摩和模拟的对象——游戏教程里怎么会有发布任务与奖励的NPC的行为模式呢。” 白璃笑着,漂亮的、蝴蝶一样的眼睫垂下又抬起,仿若蝴蝶振翅: “所以,A级以上精神类特异的本体一定在他手上。” 在昏暗灯光下、吧台深处的那个人影,和那双红酒一样的眼睛。 柳入楼皱起眉头,她本能觉得危险: “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确认那还是先联系分局比较这是怎么了?” 正在她划开终端的一瞬间,一道通讯便飞了进来。与此同时,其他人的终端也几乎是同时有了提示。 白璃划开,“您好?” “白小姐,您好,我是女娲星分局的后勤部科员关梦祺。” 那是一道听起来紧紧绷着的女声,她的语速飞快,要不是需要顾及社交礼仪,听起来她都想直接跳过这巨自我介绍。 “很抱歉这个时间打扰您,但是——女娲星上出事了。” “关女士,您好。怎么了?” “大概十五分钟前,在女娲星九个雕像群前突然有大批的人员身亡,根据监控录像显示他们全部衣着得体,到达雕像前后没有任何犹豫便立刻自尽——” 哪怕在竭尽全力的稳住状态,想要以一个专业的语气和口吻去进行说明,但是白璃还是听出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截至目前,统计死亡人数一百八十人无一人生还。” 白璃抬眼,视线扫过时看到其他人的脸色同步越来越凝重,她就知道他们现在被通知的是同一件事情。 “我明白了,”白璃轻声道,“在我的终端上发个地址,关女士,今晚你得跟我一起跑完这九个地方。” “我明白!” 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又有些抖,“我在现场等您。” 通讯结束了。 白璃站起身,一边向门口走一边道,“今晚那里都不要去,楼姐和计哥,你们两个今晚去北辰的房间。” 她话音落下,北辰就条件反射一样准备将刷门信息从终端传给柳入楼和计远。 “但是” “没事的,”白璃看向柳入楼,“这难道是我第一次临时被叫去现场吗?” “至于要你们换个房间,就当是我疑神疑鬼吧,”她意有所指道,“石让的信息难道是简单从网上搜索就能得到的吗?” “如果能得到石让的信息,那看到了我们的车牌后,不是也能得到门牌吗?” “我们知道了,”已经完全明白了严重性的计远严肃下来道,“你放心,安心去现场吧,我们两个好歹也是调查局的人,不至于连他们几个乱纪人员都对付不了。” 白璃眨了眨眼,正准备回过身出门的时候,柳入楼突然又喊住了她—— “等等!” 她一溜烟跑到桌边,抓起来了好几沓贴纸以及拿了两个透明的药盒过来。 “这些东西你们都带上,两个人分一分,确保每个人手里至少一定要有一份药品。” 虽然总是调侃柳入楼假药贩子,但这个时候白璃还是乖乖都接了过来。 北辰已经跟计远交换了刷门信息和车钥匙,跟在白璃身后走了出来。 “虽然这么说很不合时宜,”白璃挑了挑眉,转过眼眸看向北辰,“第一次单独任务,配合些,搭档。” “啊,彼此彼此。” 北辰咧了咧嘴角。 第46章 午夜十二点已经过去,但是女娲星中心区依旧灯火明亮。 还有不少青年人正在享受人生。灯火通明的人间界,夜晚看不清星星的影子。 而中心区的城市建筑群之外,却少见得亮起了更刺眼的灯。 被特意关了声音的警报灯驻守着,冲天的灯光撕碎了夜色。 下一秒,数道近乎透明的明黄色光带,从警报灯的灯珠柱射出。 这些光带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迅疾无比地在地面游走、定位、连接。 它们无视地形,精准地绕过雕像基座,在空地外围飞速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将所有雕像以及那片死亡核心区域完全囊括在内的不规则多边形。 光带首尾相接的刹那,一层薄如蝉翼、却散发着绝对冷意的能量光膜瞬间垂直升起。 沿着光带的轨迹向上延展,形成了一道高达十几米、完全透明的能量壁垒。 这壁垒并非静止,表面有无数细微的明黄色能量粒子如同湍急的溪流般急速流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嘶嘶”静电噪音。 这层光膜完全交汇之后,从外则再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有浅浅的明黄色发着光。 而背对着屏障的,是一道身穿黑色制服的女性,她留着刚刚到下巴的短发,乌黑的发丝缎子一样淌着光。 偶有风来,撩动了她的发丝,露出里层染成明亮橘色的发丝。 她的头顶也有一对橘色的猫耳,与身后细长的猫咪尾巴同样颜色,其上还有些白色的无规律花纹。 关梦祺前几天刚刚过了四十七岁的生日,她这个年纪在调查局分局已经能单独和搭档单独跟进任务,实际上,在如今的普世观中算得上年少有为。 天才毕竟只是少数,世界上更多的还是努力的凡人。 而现在关梦祺正在屏障外等着所有人公认的天才。 白璃这个名字她当然早有耳闻,但是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半个月前接到总部追查整改通知后的时候。 最开始只听人说,是总部有人破获了官商勾结用普通民众做基因实验的大案。 之后才知道,这件案子是那位有名的白小姐最先察觉蛛丝马迹、与搭档一起单枪匹马破获的,而从最开始一直到犯罪嫌疑人落网,也不过一星期的时间。 说起这件事的人是从总部交材料回来的副局长,那也是位雷厉风行、事业上前途无量的才俊,可她当时感叹又带着理所当然说: “毕竟是那位白小姐。” 关梦祺已经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惊讶还是好奇,但今夜,赶赴现场后看到这一场人间惨剧后,她却无比庆幸—— 至少还有白小姐在。 想到这,关梦祺稍稍吐出了一口气,她动了动膝盖,刚重新站定的时候,就见到远处天空闪着警车的警报光。 前方有警车开道,紧随其后的浮动车畅通无阻地驶来。 掀起的气流迎面而来,关梦祺抬手挡在眼前,等到感觉到气流平息,关梦祺重新看过去,刚好看到两个人从车上走下来。 从驾驶座上走下来的是个男的,略过。 关梦祺抬步,赶紧迎着那个穿了一身灰色运动服、长发扎成马尾的女性人影走过去。 那是实在太过年轻的面孔,就算放在学校里都是年纪最小的那一批。 关梦祺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这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呢。 “白小姐,我是跟您联系的关梦祺。” 她站定在白璃面前。 调查局的制服实际上有很多可以自定义的地方,比如白璃的夏季制服是裙裤,而也有一些人的夏季制服是长裤。 除了上衣对肩章和胸章的制式要求,这都是可以跟着自己的喜好和需求调整的。 面前的关梦祺就是一身标准的西装裤剪裁,脚下踩着一双比起皮鞋更方便行动、看起来又比作战靴更轻便的鞋。 “您好,现在情况怎么样?” 白璃一边走,一边这么问道。 “目前雕像前的二十名受害人确认全部身亡,根据负责其余八个雕像群的同事反馈,同样无人生还。” 关梦祺跟着她,语速飞快道,“这里是中心区的雕像群 ,距离城市最近,警方赶到的时候还有受害者没有完全死亡,但” “有没有立时死亡问题不大,”白璃立在屏障外,看着她轻轻道: “这是防止辐射扩散的手段,能用上这个说明里面的辐射浓度强得可怕,就算只是轻伤,在这样的辐射下也不会有人能健康活着。” “不是你们的问题,别在意。” 她的声音柔和地散在夜风里,树林中的风总是更凉的,关梦祺抿了抿唇,动了动自己从刚刚就僵僵握着的手指。 “九个雕像群的监控呢?” 关梦祺回过神,“我的搭档已经去拷了,大概五分钟后就能带着所有资料回来。” “嗯。” 白璃点点头,随后垂眸拿出来一张银白色的半脸面具。 那张面具并不是完全遮挡的,反而只有几条金属流线,戴上去之后完全贴合她的鼻梁、颧骨、下颌和下巴。 银白色的金属线条从鼻梁处分开,一半连接到了她的耳后和下颌下巴,另一半稍微卷在她的眼旁,像是两片金属的蝴蝶翅膀。 在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北辰发展有一道银蓝色的光芒从金属上流动而过,紧接着是一层透明的蓝色薄膜显现,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给他一个一次性面罩,”白璃指了指北辰,“我们进去看看现场。” 她看着关梦祺说话的时候,北辰这才发现,关梦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戴上了一张黑色的镂空面具,听到白璃这么说,早有准备一样递给北辰一个厚重的面罩。 那明显是一次性通用面罩,不管是样式还是重量都显得笨重,戴上去后下半张脸会被完全遮蔽,连呼吸都被闷在里面。 但工作能力倒是没什么差别。 一整个厚重的面罩戴在脸上,北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闷在鼻尖。 能看出来面罩的分量不算太轻,就算是北辰这样低体脂率的人,戴上去之后颧骨和耳侧的皮肤依旧被压得微微下陷。 弹力带绷在脑后,压得几缕头发乱翘。 确认自己戴好后,北辰冲白璃比了个手势,“好了,进去吧。” 他的声音闷在面罩里,为了让白璃听清还稍微往她的方向弯了弯腰。 下半张脸被完全遮住了,整张脸上只有那双眼睛露在外面。 下面是黑色的面罩,上面是深色的发丝。 而他那双眼睛,此刻像囚禁了天光的碧玺,在夜色中明明而辉。 白璃又看了一眼,这才点点头率先走进去。 明黄色的屏障穿身而过,刚一进去白璃鼻尖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这里再走不到五十米就是密林,浓郁的树木花草芬芳哪怕无风的时候都丰沛地缠绕鼻尖。 可此时此刻,血腥味重到白璃什么都闻不到。 她是见惯了死亡的,可哪怕如此,现在也难免被这样的人间惨剧震慑到一瞬间。 中心区的雕像群环绕在女娲像身边的,是当年设计与建造了女娲星的科学家团队,她们无一例外是女性。 原本这里的空地是供民众活动的场地。 而现在,空地上不再是青草与苔藓的温床,而是被一层厚厚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泊所覆盖。 毫不夸张的血泊,那简直就是用血灌注的湖泊。 月光下,这血泊像一块巨大的、吸光的、粘稠的暗色地毯,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在这片血色的地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具躯体。 二十个人。 他们姿态各异,却无一例外地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白璃抬眸看着,眼瞳平静的像是无风时的海面。 这无声的现场,每一个细节都在疯狂地尖叫着这个词。 没有搏斗的痕迹,没有外来的暴行。只有自己对自己施加的、决绝而彻底的死亡。 一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美丽女性,她穿着当季的高定礼服,漂亮的裙摆被鲜血完全浸染,那双六位数的高跟鞋此刻沾满了泥与血。 她纤细的脖颈几乎被自己割断了一半,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女娲的雕像,空洞的眼睛似乎还在凝视那滴溅在神像脸上的、属于她或他人的血。 周围的树林沉入一片浓稠的墨色。月光艰难地穿透层叠的枝叶,筛下几缕惨淡的银辉,在地上投下扭曲、晃动的怪影。 空气凝滞,之前下过大雨,泥土深处翻涌上来湿冷气息和草木腐烂的微醺。 风穿过松针缝隙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 整片林子仿佛在沉睡,又仿佛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每一片树叶、每一寸阴影之间。 女娲的雕像在惨白的月光下静静矗立。 白日温润的玉石质感此刻泛着一种冰冷的、青白的幽光,宛如沉入水底的古玉。 她盘绕的长发在夜色中如同凝固的瀑布,长尾盘桓,衣袂的褶皱被月光勾勒得异常锋利,仿佛随时会割破这粘稠的空气。 那张低垂的脸庞,在月华的洗礼下,圣洁依旧,却更添了几分俯瞰尘世的漠然与疏离。 她的眼眸低垂,目光似乎穿透了亘古的时光,落在这片寂静的空地上,带着一种永恒而冰冷的悲悯。 一抹鲜红的、尚未干涸的鲜血从她眼睑滑落,一路淌到了下巴上。 所有的死者都很年轻,鬓发甚至没有一根白发。他们都衣着光鲜,女士们描眉画眼、男士们抓好了头发。 就在不久之前,这些光鲜亮丽的年轻人们还在酒店大厅言笑晏晏,跟刚进门的白璃打了个照面。 而现在他们就已经了无生气地躺在了鲜血里。 正在这时候,关梦祺的终端响起了一连串的提示音: “白小姐,现场的视频信息以及追踪的所有受害人的信息已经发过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分享了屏幕,白璃一抬眼就能看到几个按照案发现场命名的文件包。 进去之后,除了现场的视频还有按照一路上的路线名称标记好的视频,以及十二个受害人的所有背景资料。 从他们接到通讯赶过来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居然能有这样高效的工作效率,北辰叹为观止。 “警方通知我们的时候,案发现场的这个视频我们就已经看过一遍了。” 关梦祺抿了抿唇,她看向白璃,“但是白小姐,你可能可以看出来些我们没发现的线索。” 白璃与她对视,蓝色的大海里此刻没有游鱼的影子。 “交给我吧。”她这么说。 那样轻柔的声音,与她对视时却总让人有一种被托举的安心感。 关梦祺喉头动了动,她深吸一口气,连头顶上一直隐隐下压的耳朵都瞬间完全立起来。 她毫不犹豫播放了视频。 视频的一开始是大概五六秒的空镜头。 ——截取这段视频的人甚至细心到考虑了,一个人接受信息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 月色在微风下与树影摇曳,很快视频里出现了一群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 一共二十人,每个都打扮地体面非凡。 他们在雕像前仰头瞻仰,然后在空地上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女士们的裙摆翩飞,就像是正置身于真正的名利场,在男士们的臂弯里舞动。 明明灭灭的光从他们身上佩戴着的首饰上闪出,耳边随着舞步飞旋出一串晶莹明亮的光。 腰侧挂着的装饰用腰链同样飞起又落下,尾端的大约一个手掌长度的三棱锥闪闪发光。 来到这里的二十个男女显然都有不俗的家世,这不仅仅体现在他们的衣 着上,更在谈吐和跳舞时的姿态。 除了一些怀旧主题,现在的名利场已经不太会有人将舞蹈当作交际手段。 也正因如此,在如今还会花功夫学一身优秀华尔兹舞技的人大多有闲有钱。 月光映亮了他们每个人的面容,他们都神采飞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热络而快活的笑。 音乐结束,一舞毕。 下一秒,异变突生。 刚刚还含笑跳了一支舞的人们,突然间一齐面向雕像群—— 他们捡起了腰间的三棱锥,在同一时间、以同一个动作狠狠捅穿了自己的咽喉! 没有一个人保留力气,几乎就是举起三棱锥的同时,没有任何迟疑地捅了下去。 甚至有个身材纤细的女士,因为捅下去的力气过大而稍微后退了半步。 但就算如此,她下一秒横着割断自己脖子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犹豫。 鲜血四溢喷射,整个画面几乎都要被染成红色。 白璃看着,轻声问道,“另外八个地区的视频呢?” 关梦祺连忙点开其他视频。 “不用一个一个播放,一起放吧,”白璃顿了一下,补充道,“倍速。” 听她这么说,关梦祺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却只看到白璃平静的侧脸。 不知怎么的,有些疑问就觉得没有必要问出口了。 一共八个视频窗口悬在空中,白璃抱臂站在血泊外,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八个视频同时倍速播放,就算是因为伴随基因天生视力优秀的北辰都有些吃不消。 ——他的动态视力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比白璃更优秀,但记忆力差的有点多。 只能反应上来当时一瞬间的对比画面,但过上一阵就开始模糊。 反观白璃,她的眼睛从头至尾就没有动摇过。 怎么回事,怎么活了二十年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北辰有些忧伤地这么想。 “全都是一样的。” 在他淡淡地哀叹时,白璃冷不丁开口道。 “对,没错,这些人确实时同一时间来到的现场,也是同时开始跳舞和——” 关梦祺下意识接话,却没想到被白璃轻声打断。 她转过眼睛,按下暂停键的视频停顿在虚拟屏上,在她侧脸涂上一层冷光,让银白的镂空面罩飞过一抹光。 “不,你理解错了。” 她说,在这个角度下,双眼像是被托在银托架上的蓝宝石。 “我的意思是,他们自杀时候的姿势、力度、割下去的角度都完全一样。” “没有活人能够完全做到这一点,他们是被特异操纵着自杀的。” “操纵?” 关梦祺敏锐捕捉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们的动作很流畅是不是迷惑更可能一些?” 白璃摇了摇头,她点了点屏幕上一个刚刚捅穿自己脖子就被暂停了的男人: “这个人,你可以倒回去重新看,他的惯用手是左手,所以邀请女士的时候下意识想递出的是左手,之后才改换的右手。” “但是,”北辰看着视频,接话道,“他在捅穿自己脖子的时候主力手是右手。” 越是在时间短暂的危急时刻,人越是会下意识用自己更顺手的方式、更经常的姿态去面对。 没理由在自杀时突然改变自己的惯用手——还是这种毫无缓冲地捅穿脖子。 “我要去看看尸体状态,”白璃一边说一边拿出来鞋套,“现场留证了吗?” 愣了一下,关梦祺很快反应过来,“留了留了——谢谢” 捏着被白璃递过来的鞋套,关梦祺陷入短暂的沉思。 感觉好体贴、温柔的性格啊。 明明是个那么敏锐的人,结果居然性格这么好吗! 正想着,一抬眼看到白璃和北辰已经靠近了尸体,关梦祺急忙回过神,将鞋套穿上赶了过去。 已经开始有些粘稠的血液踩上去并不好受。 一方面是心理上很难克服,另一方面就是确实很滑很不好走,尤其是穿着鞋套的时候。 她有橘猫的伴随基因,虽然走得稳当,但观感还是不是很好走,而前面的那个男人看起来是有狮子的伴随基因,走得稳一些也正常。 就是没想到白小姐一个纯种人类,居然平衡感也这么强,走得这么稳。关梦祺三两步赶到白璃旁边,这么想。 北辰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在关梦祺察觉到前收回了视线。身后的尾巴上下甩了甩。 而短短几分钟就快要收获一颗迷妹芳心的白璃目前还毫无察觉。 她专心看着眼前的尸体伤痕,时不时还让北辰翻动一下。 跟着白璃,翻尸体这种活一回生二回熟。北辰现在手熟的可怕,再也不是邮轮上连看都有点勉强的菜狗。 他们三个人一起戴着手套把二十具尸体连着白璃看过去,再加上搜身全都过了一遍。 工程量确实不小,但收获倒是不大。 “他们全都没有带自己的随身物品,”关梦祺叹了一口气,双手向前伸着不想让手套上的血沾到自己身上: “包里除了一张纸条什么也没有——那就不要带包啊!” 纸条是手写的,从中间有一横一竖的深深折痕。 白璃接过去看了一眼,那上面是很稚嫩的孩子的笔记,“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哦!” 写出来的话语也是只有孩子才能坚信的天真。 而她说得包是一个女士手提包,只有一个巴掌大小,是专门用来搭配裙子的。挂在手腕上像是一朵轻飘飘的云。 白璃端详着那个包,看了一阵后突然轻声开口,“那个包” 关梦祺猛地一个机灵,视线下意识追着她望过去,“这个包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倒不算是什么问题,”白璃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到: “你看看她今晚的这一身搭配,红色镶金的高定和脚下黑色满天星碎钻的高跟鞋,这个云朵包是不是不太搭?” 话刚说出口白璃就意识到她问错人了,今晚柳入楼没有一起跟着来。 一抬眼果然看到关梦祺一脸懵地看着自己,但还是努力捧哏,“白小姐说得有道理!” 啊,果然问错—— “嗯,你说的对,”北辰平静的声音传来: “她这身衣服应该是丝绸面料裙尾和肩膀点缀了碎金,丝绸的特点是垂坠感和光泽,云朵包柔软蓬松的卡通样子不协调。” “而且裙子是红色点缀了碎金,包却是柔白和浅蓝过度,对于色彩来说太突然了。” 北辰歪了歪头,“对于精心搭配过的状态来说,这个包很突兀。” 好专业。 白璃: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第47章 久久没有人接话。 北辰望过去,只看到白璃也正看着他,接触到他的视线后才慢条斯理道,“没错,是这个意思。” 而另一边的关梦祺脸上的表情就好懂得多:做白小姐的搭档,需要涉猎这么广泛啊? 确实看懂了她表情的北辰:糟糕,说多了。 “那么,这个包就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白璃的指节抵着下唇,她缓缓道: “精心准备了礼服和高跟鞋,她一定也准备了搭配的包,所以是今天之内、很近的一段时间出了意外,导致她只能用这个包。” “但是她为什么一定要带一个包?” 关梦祺有些不理解,她背后的尾巴都要纠结成麻花了,“就为了带着那张纸条?” 白璃看着她纠结的尾巴笑了一下,“对,就是为了那张纸条。” “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很稚嫩,并且从纸质和折痕来说也已经很久了,是很多年前有人给她的东西。” 白璃轻声道,“这种约定一般不会出现在长辈和小辈,更多是同辈间会许诺的。” “可能是她重要的朋友、或者什么别的人,但至少对于她来说这张纸条的意义重大——重大到,无论如何都要随身携带 着。” “关于这个包,通过牌子应该可以追溯到卖出记录,”白璃,“不要局限在一个地方,去查整个星际的记录。” “也不一定是死者购买的,拿到购买记录后交叉对比跟死者有交集的人——” 白璃看向关梦祺,“那么,动起来吧。” 眼睫抬起,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过来,简直让人觉得像是望进了一片海里。 关梦祺屏息了一瞬,遂即坚定地点了点头,就跑着出去屏障不知道跟谁发出了通讯。 看着突然燃起来的关梦祺,北辰挑了挑眉,一边伸出胳膊肘扶住弯腰的白璃,一边慢条斯理道: “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了?” 白璃原本正弯腰摘掉鞋套,突然被人架着手肘稳住,她将一片血污的鞋套团在掌心,直起腰后徐徐道,“一点点。” 北辰: 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放出巨大的瓜。 没去管北辰脸上有些无语的表情,白璃掌心攥着垃圾,站在原地等北辰也摘下鞋套。 她的镂空面罩已经取下,冷硬的反射光从她面颊上消失,像是海蚌打开了壳,露出了珍珠的柔光。 夜风穿过她的马尾,有一些发丝沾到了她的脸颊上。北辰一抬头就看到了。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他直接脱下了一只手套,用干净的手指轻轻、轻轻将那一根挑离了白璃的脸颊。 “所有死者的伤口——” 正说着的白璃猛然间张大了眼睛,睫羽完全扬起像是浓密的羽毛扇,拱卫中间的蓝宝石。 她的面前是北辰垂眼专注的视线,这种角度甚至有一种近乎温柔的错觉。 颜色奇妙的眼睛垂下,宝石的反射光感减弱,现在更像是春天时候的天空。 他的面罩还挂在另一只握着鞋套的手上,鼻梁和脸颊上都有一道压痕,在小麦色的皮肤上呈现着。 可能是因为一次性面罩看着就不太透气,总露出一种、呼吸闷在面罩里而带来的,有些潮湿的性感来。 可是夏夜林中的风还在吹拂,让他的发梢也飞舞,蓬松的深色发丝又是清爽干净的明朗气息。 一抹痒意传来,跟着虚虚挨上的温热触感离开。 白璃眨了眨眼。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他们的伤口跟第一个死者的完全一样。” 她转身去找临时垃圾桶,“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 她的背影里马尾轻轻甩动着,像是可爱的尾巴。北辰一眨不眨的看着。 所谓的第一个死者,就是死亡在白璃他们酒店的经纪人。 只不过经纪人确实是自杀。 从现场来看,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酒店的时候异变辐射波动并没有那么强,而这里已经到了必须开屏障的地步。 其次,酒店的时候能看出明显的“仪式感”,对方确实是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而在这里,与其说他们是在集体自杀,不如说更像是深夜游会,没想到最后居然出了这样的事。 关梦祺去查手包,白璃就靠在车上继续看剩下的视频。 这些视频都没有什么问题,能看得出来这些人确实是自愿,甚至可以说兴高采烈前往雕像群的。 并且,那个云朵手包从出酒店开始就已经被拿在了手上。 白璃下意识抬起指节抵着下唇,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屏幕,一直到点开最后一个文件她的神色才突然变了一下。 那是最后一个区的雕像群。 同样的摇曳树影和皎洁月光,以及同样在雕像前发生的惨祸。 就跟其他几个区的一样,鲜血红得刺人眼睛。 但跟其他几个区不同的是,这里面所有躺在血泊里的,都是学生。 从沿路监控来看,这二十个学生都是从各个大学集合在雕像前的。 他们同样开始舞蹈。 但舞步明显生涩得多,看起来也并不是多认真在对待这件事,更多是在玩闹。 白璃看着他们的笑脸,指尖稍微点了点,垂下眼划开了自己的终端 “你好,阿香,睡了吗?” 正在宿舍里激情打游戏的虞香手腕震动了一下。 “在玩游戏?” 又震动了一下。 正徜徉在游戏海洋里的虞香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击量暂定,断开连接,摘掉了游戏头盔。 她的卷发在刚摘掉头盔后乱乱的,之前像是衬在脸庞的玫瑰,现在就是一团团小羊羔的绒毛。 虞香随手扒拉了两下,低头去看终端—— 居然是白小姐!!! 她倒吸一口凉气,着急忙慌将头盔随意撇下,紧接着立刻回复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白小姐我没睡!” “确实,是在打游戏(跪下”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这么晚打扰你其实是有些事情想问问。” 虞香顿了顿,紧接着有些犹豫地发送,“是出了什么事吗?要是可以的话,我们可以直接语音通讯的!” 下一秒,白璃的通讯请求就弹了出来 好快! 虞香愣了一下,也不敢再迟疑,急忙就点了同意。 白璃泉水一样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打扰你了阿香,我想问问,这几天你们学校有什么有意思的传言吗?” “有意思的传言” 虞香苦思冥想,“主要是我们还没有完全开学,新生只有我们几个志愿者啊!好像确实听说过——” “是我们新生志愿者的带队学姐!有一天听她好像说最近很流行在夜里去看女娲雕像?” “午夜十二点?” “对对对!午夜十二点!” 虞香被这么一提醒,一下子想起来了: “当时是学姐在说,有好多人去学了古世代的舞,是因为有个传言,说是在午夜十二点,去女娲像前跳一支舞就会被女娲保佑。” “最近除了新生入学,其实也是毕业季,很多快要毕业的人就会想要图个吉利,听说感兴趣的人不算少,好像还专门组团去学了跳舞。” 白璃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波动,她继续问,“那你认识的人里,有回去女娲像前跳舞的吗?” 虞香有些无奈,“我才是新生呢,不是很知道快要毕业的学长们至于我们带队的学姐,她是保研学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跟我们说的时候也只是当做有趣的事情分享一下。” 想了想,虞香又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白璃这个时候笑了一下,她轻声答非所问道: “阿香,你的第六感很敏锐,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所以不管遇到什么,在你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听从你第六感的指挥吧。” 她又轻轻说了句“谢谢”后,结束了通讯 “从阿香那里知道,学生们之间流传着‘午夜十二点去女娲雕像前跳一支舞就会被保佑’的说法。” “听起来跟‘去女娲像前展出、巡演会有好的效果’一样,”北辰想了想,“这不是女娲星上的传统?”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传统,所以才能吸引这么多人毫无戒备的中招吧。” 白璃在终端上摁了几下,随后熄灭。 夜风带着从森林深处吹来的凉,她抬起眼,准确地望向了正一路小跑过来的关梦祺。 她身后还跟了个白色制服的男性,鼻梁上架了眼镜,耳朵小小圆圆的,身后是蓬松的大尾巴,上面有一圈一圈白色的花纹。 是小熊猫的基因伴随者。 “白小姐!” 关梦祺一边跑过来,一边在终端上操作着些什么,等到她站定在白璃面前,白璃的终端上也收到了一条消息提醒。 “叮咚” 白璃点进去,是整理好的各项文本资料。其中有一个名字尤其显眼—— 秦绫。 “我们查过了,这个包在品牌中算是价格比较亲民,所以销量不低。” 关梦祺有些严肃道,“根据死者的关系表来交叉对比,其中秦绫是最有可能的。” “并且,秦绫实际上现在也正在女娲星。” 白璃笑起来,“第二十一个人。” “联系上她了吗?” “正在联系,刚刚的通讯对方没有同意。” “也很正常,现在毕竟是这个时间。” 白璃笑着,脚下步子稍微动了动,直起腰来向关梦祺摆了摆手,“现场的情况就拜托你们了,我现在去找她。” 关梦祺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您知道她住哪个酒店?” “虽然没有打过照面,但是知道哦。” 白璃笑着,拉开车门的时候还停了一下,抬眼对关梦祺道,“辛苦了,剩下的事有了结果会告诉你,要留个联系方式吗?” 她说话的时候手掌撑在打开的车门上,夜风拂动她的发丝,让她整个人在平时的从容雅正里多了些说不出来的、仿佛正流淌着的生命气。 蓝色的眼睛弯起来,之前在现场冷静而有条理地分析时像是蓝宝石,此刻却更像海风明澈的海面。 她的马尾被风送着越过肩膀,这一刻夏夜好像也活了过来。 于是关梦祺几乎能听到自己不绝于耳的心跳,她重重点了点头,她听到自己几乎是雀跃着:“请务必!” 从头到尾都没有被注意过的北辰默默上了驾驶座,站好了今晚作为白小姐司机的最后一班岗。 一直到浮动车离开原地,北辰才终于忍不住道,“你有没有发现,那些人的几乎都有耳钉?” 总共九个案发现场,每个案发现场的视频都能看到受害人的耳畔有耳钉。 一个人两个人是巧合,整整一百八十个人都有那就一定是筛选。 再结合今天上午的剧院事件——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是同一个特异作案。 而根据白璃的推理,这些都跟那个酒保脱不了干系。 让人觉得奇怪的,白璃听到北辰这么问后,只是轻轻掀了一下眼皮,不咸不淡道: “嗯,我知道。” 视频里一群人耳边的反光那么亮,她怎么可能看不见。 北辰斜眼看了看她垂下的眼睫一眼、又一眼终于还是咂了一下舌: “啧,你能不能恢复一下?” “?” “就是你刚刚上车之前,”北辰目不斜视的开着车,“比现在话更多的样子。” 白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同事要保持社交礼貌,在车里坐在你旁边也要?” 品了品这句话,自觉把自己和“非同事”划上了等号的北辰眨了眨眼,默默放松了些肩膀,“那你睡——要调一下温度吗?” “你把脑子落在现场了吗,要不要回去取一下?” 白璃撑着脸,凉凉道,“回去酒店不超过五分钟,睡什么?” 北辰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分神看了她几眼。 确实是困了,比起白天的时候能明显看出来神采有些蔫,不说话的时候总是垂着眼,说话时也能听出来语气里浅浅的倦意。 白璃的指尖在座椅上敲了敲,“专心开车。” 说完,她似乎是精神了一点,撑着座椅稍微坐起来一些,然后在终端上不知道发了什么信息。 ——没过一阵就收到了回信。 北辰收回视线,再拐过一个路口就要到酒店了。 “你好,是我。” 白璃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北辰愣了一瞬,紧接着回过神来: “有些事情需要协助调查一下,现在方便吗?” 余光里能瞧见她的手指在轻轻卷着发尾,北辰一边注意着周围环境,一边默默数着,一圈、两圈 在第六圈的时候,北辰听到她说,“好的,那麻烦到时候直接发给我。” 浮动车道的流光带无声地划过,像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琴弦,在高耸入云的巨构建筑间编织着冷蓝色的光网。 北辰将车驶下,地面轮弹出,缓缓向酒店的浮动车停靠位去。 前方自动清洁机器人如同幽灵般滑行,圆润的外壳反射着霓虹,细小的刷头孜孜不倦地清理着。 城市街道本身,是光与影、热与冷的交界线。 在森林附近能感受到的、有些发冷的凉爽,一进入到城市就消失不见。 在没有风的时候,稍微有些粘稠、湿热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摩天森林的峡谷底,下了车后就追附在皮肤上。 于女娲星的夏夜,调和成一种有别于春天时候的温良感受。 不远处的霓虹依旧在流淌,城市的午夜永不沉睡。 这个时候酒店的大厅已经空无一人,白璃向酒店的夜班前台笑着点了点头后,就目标明确地上了电梯,毫不犹豫摁下了一个数字—— “十七楼?” “嗯。” “我是在问,你怎么知道的她住在几楼?” 北辰想了想,“住在这个酒店是因为被害人吧?” “能交换手包,说明她们关系不远,最关键是住的不远——要不然救急也救不上。” “但你是怎么知道她住几楼的?”北辰百思不得其解。 白璃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说这个啊——” “当然是因为,”她好整以暇看着北辰,“我问过了。” “什么?” “我说,我问过了——我跟阮小姐还挺熟的,从她那要来了秦绫的联系方式,刚刚在车上问来的。” “有的时候,好人缘也很重要呢。” 白璃装模作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挑着眉梢去看北辰。 北辰: 你现在不困了是吧? 好人缘的白璃心情颇为愉快的走了出去。 走廊上很安静,柔软厚实的地毯吸走了一切脚步声。 白璃来到一扇门前,刚轻轻敲了几下,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来开门的是个眉眼相当英气的女性。 虽然没有真正面对面说过话,但实际上白璃是见过这位有名的秦小姐的。 当时白璃是去警局交接文件,而秦绫是去给自己同父异母的不知道第多少个弟弟交保释金。 那个时候匆匆一眼,白璃只看到她提着手包安静跟在自己弟弟身后,妆容精致的脸上稍微流露出些许的疲惫。 而现在,她应当是准备睡觉了,整个人已经洗漱完,清清爽爽穿着睡衣,脸上看着像刚敷完面膜匆匆擦掉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面膜残留的水分,她本就浓黑的眉毛更黑,瞧着远比之前见到的时候更精神了些。 也是这个时候白璃才发现,她之前的妆容一直有意无意的柔和眉峰,实际上,这位秦小姐天生就是一双入鬓剑眉。 “白小姐,快请进。” 秦绫将人迎进来,她身后的尾巴垂在腿上,有些不安地摆动了一下: “是出什么事了吗?之前清清也通讯给我,说是您这边需要我的联系方式。” 午夜被官方人员要联系方式,该说不说确实有点恐怖。 “别紧张,”白璃笑了笑,“请问秦小姐认识井女士吗?” 井曳兰,她就是那位身着红色高定的女士。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秦绫很明显愣了一下,她先是把水杯放到白璃和北辰面前,然后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很爽快道: “当然,我们认识很久了。” 她们两个人的关系甚至可以追溯到秦绫的童年,确实可以算得上相识已久。 窗外,悬浮车道的流光像无声的星河,偶尔划过,在室内投下转瞬即逝的斑斓。 白璃静静听着,指尖在个人终端的边缘轻轻一敲,一道幽蓝色的光屏无声展开,一张清晰的图片悬浮在两人之间冰冷的空气里: “那么,这个包也是秦小姐你给她的,是吗?” 她的声 音一直很平静。 “没错,这是我的包。” 秦绫凑近了些,光屏的冷光映亮了她困惑蹙起的眉头,她下意识地用指尖点了点图片上的包,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是出什么事了?这个包她不会离身的。” “秦小姐很笃定?” “当然,”秦绫几乎是立刻回应,下颌线绷紧,用一种出乎意料、近乎偏执的坚定口吻道: “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她绝不会离身的。”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看得出来对白璃这些问题确实相当不安。 “重要的是这个包,还是里面的纸条?”白璃敏锐道。 “她出事了,对吗?”秦绫猛地抬眼看向白璃,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瞬间蓄满了复杂的情绪——担忧、了然,还有一丝尘埃落定的疲惫。 她嘴角竟扯出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尾音带着轻微的颤抖,“这个时间白小姐你亲自来,她一定是出事了,所以才会轮到你来找我。” “秦小姐,”白璃的声音依然平稳温和,此刻却带着些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来这里只是想问清楚,这张纸条,你知道多少?” 北辰转眸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现在有些意想不到的强硬,是因为累了吗? 第48章 从邮轮上算起,他跟白璃已经是有两三天的相处,对于她的话术模式有些基本了解。 对于第一次问询的人,她只会微笑着看着对方胡说八道。 然后慢条斯理从这些胡言乱语里抽丝剥茧,很多自以为骗过了她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谎言也为其提供了证词。 但这次,她像是失去了一些耐心。 有点奇怪。北辰想。 而北辰的心理活动,秦绫一概不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汲取力量。 她缓缓吐出,肩膀微微塌陷,像是卸下了部分伪装:“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秦绫和井曳兰的年龄差别不算小。 在她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躲在庞大宅邸的阴影里时,井曳兰就已经是二十多岁、带着独立气质的年轻女性了。 托那乱七八糟、充满算计的家庭关系和几个奇形怪状、心思难测的弟弟的福,秦绫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如同一座孤岛。 她习惯性地将真实的自己缩进“软弱沉默”的保护壳里,在学校里,也只有阮清会偶尔穿过那层壳,和她聊上几句。 然而,世事难料。她和井曳兰的关系,竟在旁人费解的目光中,维持着一种奇特的还不错。 如今秦家大厦倾覆,风雨飘摇。 井曳兰或许是出于同情,也或许是念及旧情,在自身也动荡不安之际,竟还想着叫这个昔日的小妹妹在不忙的时候出来散散心,透口气。 “她当时是邀请我去学跳舞的,”秦绫的视线飘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声音带着回忆的恍惚: “我知道她其实一直没什么舞蹈方面的爱好,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跟她一起去了。” 她端起桌上的水杯,指尖摩挲着杯壁,然后一饮而尽。 最开始的时候秦绫确实也懵懵懂懂。 直到一次课程结束后的闲谈,井曳兰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雀跃告诉她,是最近,她找到了失联多年的同学。 “怎么会有人对普通同学念念不忘呢?”秦绫当时就曾轻轻叹息,带着几分不解。 “与其说是同学——” 井曳兰那时眼神发亮,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整个人都陷进一种从没有过的氛围里。 于是秦绫明白了—— “那应该是她情窦初开、刻骨铭心的初恋。” 在这个人类平均寿命被拉长到五百岁的时代,某些情感,反而可能成为横亘在心头、永不褪色的遗憾。 在漫长的岁月里发酵,愈发醇厚,也愈发沉重。 而这次在偌大星际堪称奇迹般的失而复得,显然让井曳兰在绝望的沙漠里看到了绿洲的幻影。 让她固执地相信那是命运迟来的馈赠。所以她才会如此执着,近乎飞蛾扑火。 秦绫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已经能够体谅,这种被时光和遗憾熬煮的心情了。 所以,无论井曳兰想做什么,她都默默陪着。对方的要求也不过是跳跳舞,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直到秦绫知道了他们这群人,打算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前往女娲星。 “那只是个连传说都算不上的传言。” 秦绫的眉头再次蹙起,指尖用力按压着太阳穴,仿佛那里有根紧绷的弦: “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那么深信不疑,” 她摇着头,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但是很多事情,外人是劝不了的。执念一旦生根,便拔不掉了。” “所以,你跟着她一起来了女娲星上?” “我” 秦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其实我原本在十二点的时候也是要参加那个仪式的,只不过我临时非常不舒服。” 她用手虚按了下腹部,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感觉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头晕恶心得厉害,所以才只能遗憾地缺席了。” “我们今天还是应该说昨天?总之,上午还一起去中心区逛了逛。” 她继续补充,语速平稳:“回来后才发现,曳兰姐她配套礼服的手包怎么都找不到了,急得不行。所以我才把我的借给了她应急。” 她摊了摊手,一副“就是这么简单”的样子。 “那张纸条一定对她很重要吧。”白璃的声音又放轻了些,像是感慨。 “对,那是她初恋留给她的,”秦绫嘴角牵起一丝理解的、带着点悲悯意味的笑: “她对我说,这么多年她一直随身带着,像护身符一样——‘总有一天真的会再见的’,她总这样说,眼神亮得让人不忍心打破那个梦。” 白璃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秦绫心头莫名一跳。 果然,白璃紧接着抛出了新的问题: “所以秦小姐,你的意思是你原本也是要参加这次的活动,对吗?”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专注,眼睫抬起,蓝眼睛在灯光下闪着宝石的锐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对,没错。” 秦绫回答得很快,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干脆。 “那方便说说,这次活动到底要做什么吗?” “就是他们来验证女娲星上那个传言的。” 秦绫露出一个带着点无奈、又有点“你们不懂我们有钱人”意味的笑容: “白小姐,你也知道的,他们这些人,钱多得发慌,时间也多,做些在外人看来无厘头甚至疯狂的事情,也很正常,不是吗?” “是吗,”白璃不置可否,她忽然话锋一转,目光精准地落在秦绫的耳垂上:“秦小姐你戴耳环吗?” 秦绫明显愣了一下,这个突兀的问题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她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自己光洁耳垂上那个清晰的耳环孔,一丝警惕悄然爬上她的眼底,带着一丝困惑,她回答: “戴的怎么了?” “他没有送给你一只耳钉吗?” 白璃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冰珠坠入平静的水面。 “他什么?” 秦绫 的表情瞬间凝固,脸上的血色似乎在幽蓝的终端光线下褪去了一分。 她的手指停在耳垂边,忘了放下。 “一只耳钉,”白璃清晰地重复,每个字都带着重量,“一只你直到现在,都没有戴过的耳钉。” “抱歉,白小姐,我好像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从进来到现在,白璃终于换了一个表情——她叹了一口气。 脸上的假笑面具被打碎,白璃有些无奈地向后靠了靠,将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靠在沙发背上: “秦小姐,开门见山些吧,我真的很忙,没空听你说这些漏洞百出的谎话。” 她竖起两根手指: “我只需要两个问题的答案——一,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他;二,他交给你的耳钉在哪。”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连窗外悬浮车流光的轨迹都似乎慢了下来,时间在此刻凝滞。 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没有人说话,白璃挑了挑眉,“或许,秦小姐,你想听我聊聊案件细节吗?” 什么? 秦绫的手指动了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白璃的声音再次响起。 轻轻的,响在耳边: “你拦过她的吧,早在那个时候你就明白,井曳兰早晚死在那个男人手里,对吗?” 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北辰,此刻极其轻微地变换了一下坐姿。 他将原本翘着的腿无声放下,膝盖自然分开,手肘虚虚地、却异常稳定地撑在膝盖上。 这个姿势看似随意,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比起刚才那种旁观者的姿态,此刻更能在一瞬间爆发出雷霆般的反击。 而对面的秦绫,在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中,紧绷的身体线条却奇异地放松了。 她忽然抬起手,将垂落颊边的一缕头发优雅地捋到耳后。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那张原本带着几分温顺愁绪的脸庞,焕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光彩—— 英气逼人的眉眼舒展着,唇角勾起一抹混合着释然、欣赏与淡淡嘲讽的轻笑: “不愧是白小姐。”她的声音清亮了许多,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感叹。 白璃微笑着,“过奖。” 沉默了一瞬后,秦绫缓缓开口。 “对,没错,我确实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淡漠。 秦绫的目光没有聚焦,仿佛穿透了房间的墙壁,落入了某个遥远的、布满尘埃的记忆角落。 “动用井家的关系网,查了那么久,” 她微微偏头,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我也帮着她查了那么久那样都石沉大海、毫无音讯的人,大概半年前,突然就出现了——”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充满讽刺的弧度,窗外的霓虹光恰好扫过她的侧脸,在那弧度上投下一抹诡异的亮色: “——还带回来一个所谓心想事成、能弥补一切遗憾的女娲星传说” 她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午夜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呵,怎么可能?” “我劝过她,”秦绫的语速加快了些,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她抬手捏了捏眉心,“不止一次。分析利弊,指出疑点,甚至暗示过那可能是个陷阱。” 她皱着眉头,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固执己见、充耳不闻的身影,“可她总是不听,着了魔似的,一门心思扑在那男的身上” 她叹了一口气,原本微微有些动摇的眼眸渐渐平定下来,仿佛将最后一丝残留的温度也彻底呼出。 “简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迷惑了心智一样。” “其他人也是一群蠢货,这种话都那么深信不疑。” 秦绫脸上最后那点因回忆而产生的波动瞬间褪去,如同潮水退去后裸露的、坚硬的礁石。 她的表情彻底冷漠下来,眼神像淬了寒冰,清亮逼人,清晰地映着灯光。在眼眸上留下一个明亮的光点,却没有任何情绪的温度。 “所以,”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每个字都清晰而坚硬地落下:“人是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 眼前像是又出现了一双红色的眼眸,秦绫眨了眨眼,将视线重新聚焦在白璃身上。 她换了个话题。 “我有些不明白,白小姐你是从什么地方觉得不对劲的?” 怎么每个人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 北辰默默在心里想,那么她的回答一定是—— “一开始。” “一开始?”秦绫眼神里透出真正的困惑和难以置信,喃喃道,“怎么会,那个时候我” “你没有说假话,”白璃打断她,脸上的笑容加深,“关于这一点我知道。” “你跟井女士的友情、井女士是如何加入那个团体的,你都没有说谎。” 白璃看着她,“我说的一开始,是指你从一开始就精心设计、想要误导我的一件事——也就是,你跟井女士是一起来的这件事。” “井女士确实是一心追爱来到女娲星,她从几天前应该就已经在这里了,但是秦小姐,你不是。” “我不明白,”秦绫看着她,带着些不得其解的疑惑,“你去查过我的入境记录吗?包括这家酒店的入住记录在内,我确实跟她在同一个时间段办理的登记,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这就是破绽啊,秦小姐。” 白璃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洞悉一切甚至到了悲悯的程度: “没有人在证明自己是跟另一个人一起入住时,会想着用‘时间段’证明——这是伪造证据的思路。” “而且,”白璃微微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既俏皮又危险,“为什么在同一个时间段办理入住,就必然是一起来的呢?” 你之前并没有对女士透露过你要来女娲星的计划,对吧?” “你只需要了解到她抵达女娲星的大致时间,然后稍作推算,再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恰好’出现在酒店前台,制造一场完美的‘偶遇’——这对如今目前秦家唯一的话事人来说并不难。” “而这也是你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女娲像前的原因——你根本从未真正答应过要去参加那个仪式。你早就提前、不动声色地婉拒了,对吗?” “所谓的‘临时不舒服’,只是你事后用来搪塞我的、一个临时编造的借口。” 秦绫沉默了。 她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沉重,然后极其缓慢地吐出,仿佛要将肺腑里的浊气全部排空。 再抬眼时,她眼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坦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没有一点出入,白小姐。你的推理无懈可击。” “但是,”她顿了顿,眼中仍有最后一丝疑惑,“促使你最初就锁定我的原因是什么?总需要一点引子吧?” “人数。”白璃简洁地吐出两个字。 “华尔兹一定要两个人跳,也就是说,到达女娲像前的人数一定是双数。” 中心区的女娲像前,被害人们都是盛装出席,在那个地点,临时找到一个替补舞伴的可能性为零。所以,从一开始,他们的人数就不可能是单数。 因此,秦绫所谓的‘临时不舒服导致缺席’这个说法,从逻辑的起点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原来如此,”随即发出一声由衷的、带着复杂情绪的赞叹, “从你踏进这个房间之前,白小姐你就已经看穿了这个核心矛盾,锁定了真相。” “真不愧是‘那位白小姐’,了不起。”她这样赞叹道。 “那枚耳钉呢?”白璃不再纠缠,单刀直入。 “如你所见,我确实对这一切有些防备。” 秦绫彻底放松下来,甚至带着点慵懒地起身,姿态优雅地走向房间角落的嵌入式衣柜 她熟练地输入一串密码,柜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低调却工艺精湛的金属小盒。 “这是专门用来压制特异的盒子,特异调查管理局出品,白小姐你不会不认得吧?” 确实是调查局出品的东西。 白璃给北辰递了个眼神 我们调查局是不是出品的东西都有点大胆了? 想是这么想,但北辰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拆白璃的台,于是他就像一个任劳任怨的工具人一样,接过了那个盒子。 白璃打开扫了一眼,无论是从外观还是终端飙升的异变辐射值,都证明这确实是之前失之交臂的特异。 或者说,特异的一部分。 “感谢您的配合,”白璃拿着盒子起身,“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白小姐,”秦绫突然出声叫住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是否知道——” “我知道。” 白璃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 “不管你是打算说,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暗中筹谋,将分崩离析的秦家残骸一点点蚕食鲸吞,最终据为己有。” “还是想说,这次的事件你其实早有察觉,甚至参与布局,现在在初步试探出我的能力后,想要向我寻求某种形式的合作——” “没错,如你所想我全都知道。” “诚如你所言,我确实是‘那位白小姐’。” “但是秦小姐,”白璃终于完全转过身,面对着秦绫,脸上没有任何倨傲,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你找错人了。” “在特异调查管理局庞大的体系中,你不该找到我。” 她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疏离而专业,“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打白工。职责之外的事情,我通常没什么兴趣。” “寻求合作与庇护,你原本考虑的对象不是我。” 白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至于吞下秦家大部分利益的那个人——更不是我,不是吗?” 白璃唇边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并未真正抵达眼底,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精密的武器。 她的目光锐利而不可逼视如手术刀,仿佛要剖开秦绫层层包裹的伪装,直达核心: “秦小姐,说实话,我其实很欣赏你。” 她的声音不高,在午夜的寂静中却格外清晰,“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将一盘棋局精心布局十几年,还能始终不动声色,滴水不漏。” 她的话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秦绫平静的表面下激起看不见的涟漪。 白璃歪了歪头,顶光水一样流淌了她一身: “用一副‘软弱可欺’的外壳麻痹所有敌人,连至亲都被你编织的‘扶弟魔’人设骗得深信不疑” “从没有人想过,”白璃的目光带着一丝冰冷的赞叹,扫过秦绫此刻锋芒毕露的脸庞,“这个看似满脑子只装着弟弟、被家族榨取价值的可怜女人,才是真正盘踞在他们脖颈之上、耐心等待的毒蛇。” “只待时机成熟——”白璃的声音压低,她清泉一样的嗓音带着一种宣告命运般的冷冽,“就能精准地一口毙命。” 房间内只有空调系统细微而低沉的嗡鸣。 窗外的霓虹流光无声流淌,在秦绫冰冷的瞳孔中折射出无机质的光泽。 她的耳尖却无声地点了点,身后的尾巴僵杵在原地。 “我查到的,只是秦家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冰山一角,”白璃继续道,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终端冰凉的边缘: “但所有核心实验室的精确坐标、所有参与勾结的官员名单、那些藏在最深处的交易记录这些足以将整个秦家连根拔起的铁证,却在一夜之间,如同神迹般被完整地送到了调查局局长的案头。” 她停顿了一下,明明微微笑着,目光却紧紧锁住秦绫: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能是在秦家核心蛰伏多年,早已掌握一切脉络的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 白璃唇角的弧度加深,“看看秦家这艘巨轮沉没后,谁能在滔天巨浪中第一个站稳脚跟,并精准地攫取到最大的利益答案,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秦家分崩离析,大厦倾颓。 在铺天盖地的舆论风暴和司法追剿中,所有核心参与者都被连根拔起。 唯有秦绫,在风暴眼形成的瞬间,便以迅雷之势出手—— 第49章 一方面,她高举“被吸血的长女”、“古世代糟粕家族陋习受害者”的悲情旗帜。 用一场精心策划的媒体控诉,将自己与腐朽的秦家彻底切割,抢占道德高地,博取公众同情。 另一方面,她凭借秦家目前唯一合法、且清白无辜的继承人身份,在混乱的清算中,以雷霆手段将秦家庞大帝国中那些尚在阳光下、干净且利润丰厚的“白色”产业,稳稳地收入囊中。 这是一场从她少女时代就悄然启动的围猎。 十几年如一日,她像一只潜伏在蛛网中心的蜘蛛,耐心地编织,缓慢而稳健地将自己觊觎的一切,无声地吞吃入腹。 秦绫听着白璃的剖析,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破的窘迫,反而有种棋逢对手、终于被人看透的奇异快感。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轻笑,身体放松地靠向沙发背,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抬起,用保养得宜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弹了一下空气,仿佛弹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呵,秦家的老头子临死前还在念叨,要从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里挑一个继承人”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轻蔑和嘲讽,“一把年纪了,居然连那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她直视白璃,一字一句,清晰如冰锥坠地: “在一堆蠢货里,再怎么挑,也挑不出一个聪明人的。” 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因这句话而凝滞。秦绫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在秦家阴影下压抑成长的自己: “秦家教给我的,唯一一个刻骨铭心的道理就是,想要的东西,光坐着等,是永远不会有人送到你手上的。” 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淬炼后的残酷清醒: “你必须自己去争,去抢,去不择手段地——” “亲手取过来。”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极重,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绝。 说完,她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越过杯沿,落在白璃脸上,她明明坐着,却竟然带着一种奇异的、居高临下的平静: “这个道理,白小姐,你和清清,还有曳兰姐,你们这些被命运眷顾着长大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真正明白。” “没有必要对我说这些。” 几息过后白璃轻轻开口,语气里没有情绪,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明: “你不是凶手,连推波助澜也说不上,充其量只是敏锐逃脱了凶手杀害而已。” “我对你的人生不做评价,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面临的课题,只是秦小姐——” “你为什么在愧疚呢?” 秦绫闭上了嘴,久久没有出声。 白璃最终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身离开了。 而秦绫独自一人坐在原地,久久未动。 窗外流光的冷色调光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许久之后,一声极轻、极复杂的苦笑才从她唇边逸出。 真是太了不起了。 每一步都被算准她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点开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幽蓝的光映亮她略显苍白的脸。 “跟你推测的没有一点差别,”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点认输后的释然,轻描淡写地说道: “愿赌服输。你想要的全归你了,我分文不取。” 对面似乎传来 了回应。 秦绫静静听着,片刻后,低低地、带着无限感慨地叹了一句,声音轻得像耳语: “该说不愧是你们两个,真像啊” 浮动车在摩天楼群间无声穿梭,流淌的霓虹光河与悬浮广告牌透过窗户投下的斑斓色块。 车内,只有浅浅的呼吸声浮动在空间里。 “我打包票,”白璃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这件事绝对跟封不弃脱不了关系。” “你出了调查局就这么叫他吗?”北辰握着方向盘默默吐槽。 “呵。” 白璃冷笑,如同冰片碎裂。 她甚至没看北辰,视线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街景上,“人在总部坐着,白工却要我来帮他打,一次两次就算了,再来是不是就太过分了!” “不从好的方面来看,这也算是领导对你的器重——嘶,从我嘴里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自己吐槽完自己,北辰又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局长大老远送了这个麻烦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帮他收尾?” “不,更恶劣些,”白璃面无表情,“他绝对是拿我打赌,然后换回了更可观、更符合他心意的利益。” “赌约应该是我对秦绫的投诚会做出什么举动。” “他这么做的意义是?” “威慑。”白璃吐出两个字。 她抬起手,手肘撑在车窗边沿,冰凉的强化玻璃抵着皮肤。 掌心轻轻撑着脸颊,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偶有霓虹划过,在她眼中闪出蓝宝石般的光: “这是对她的威慑。” 像第一次寻求庇护与合作的对象,如果只给出好处和甜头显然是不够的。 只有宽厚只会滋长野心,而单纯的仁慈同样只会带来反叛。 调查局的现任局长如果是那样的蠢货,现在也不至于只凭一句“封先生”就要其他人闻之色变。 秦绫是个聪明而野心勃勃的人,从少女时代就规划着要将踩在头顶的蠢货都掀翻、而且还真的做到了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明知道是与虎谋皮,她也不会甘心就这样任人摆布的。 如今的封先生老谋深算,那还有看似稚嫩的新人。 这一步她是一定会试探的。 只是白璃的反应却同样验证了封不弃的恐怖,他在光年与时间之外,居然就算准了每一步。 而白璃干净利落的剖析与拒绝同样是种施压—— 两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正注视着你,这如何不让人胆寒? 谁知道如果翻脸不认人,会发生什么。 真的针锋相对起来,是以这样两个人为向导的、在深渊中盘踞的庞然大物会受损,还是肥皂泡一样的秦绫会尸骨无存,难道还用想吗? 北辰沉默片刻,他想了想,头顶的耳朵轻轻动了动,“但是,秦绫同样不是蠢人,不害怕她转而投向别人?” “你以为现在的秦绫除了特异调查管理局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特异调查管理局的局长难道是什么大慈善家,秦绫借调查局的势后,什么都不想付出就能全身而退? “在她将证据递到封先生桌前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白璃漫不经心,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不管她选择我还是他,最终的结果就是她只能寻求调查局的庇护。” “也就是说,对于调查局的局长来说,本质上两头都没有区别。”北辰感叹。 ——在把控人心这种层面上,还真是无比相似的两个人。 看着白璃的侧脸,北辰明智地将这句感慨咽了回去。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窗外飞速倒退的光影。 “那么,”北辰握着方向盘,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皮革包裹的盘面,打破了沉寂,“这次莫名其妙把任务交给正在休假的你,也是为了他的赌约?” 白璃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视线落在车窗外流淌的霓虹上,漂亮的蓝色眼眸里映着飞逝的光点,深邃难测。 几不可查地,她的眉头轻轻蹙起,形成一个短暂而微妙的褶皱,随即又舒展开,快得仿佛错觉。 实际上,她心底确实盘旋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古怪感。 调查局的那位局长,她的教父封不弃,从来就不是会做无谓之举的人。 他看似随意的落子,背后往往藏着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深意。 每一句看似闲聊的话,都可能是在为十步之后的杀局埋下伏笔。 那么,这次特意将她从休假中拎出来,指名道姓地丢到女娲星这摊浑水里,他又能得到什么? 或者说,他真正想推动的是什么? 白璃快速梳理着已知线索,信息碎片在脑中飞旋碰撞,却暂时拼凑不出那个清晰的答案。 一层无形的迷雾笼罩着他的真实意图 但这终究是她与那位“封先生”之间,属于“家人”范畴的博弈与默契。 于是,白璃只是稍微沉默了几秒,将那些翻涌的思绪重新压回心底的冰层之下。 她重新侧过脸,目光平静地看向北辰: “无论如何,既然上峰给了命令,我们只需要完成就好。” ——轻描淡写地将所有疑虑和背后的暗流搪塞了过去。 北辰不清楚她的想法,或者说其实他对这些事情也不是很在意,于是从善如流地问起了这次案件的事情。 “现在已经是凌晨——我们是去抓捕犯罪嫌疑人没错吧?” 白璃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确认。 “所以我们要前往那个酒吧?”北辰挑了挑眉梢,他歪头看了一眼导航,“那这个方向是不是错了?” “没有错。” 白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了然和笃定的笑意,目光投向车窗外某个特定的方向,“就是这个方向。”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肯定: “他就在那里等着我。” 结束了跟白璃的通讯后,虞香突然有了一阵非常不好的预感—— 说是预感其实不太准确,一定要形容应该更像是后怕。 已经到了午夜的时候,虞香也没心情打游戏了。她一边将头盔收好,一边回忆起几天前的事情。 那时候是她刚来到女娲星,还没找到学校就在街上遇到了一个男人。 那是个容貌相当俊秀的男性,身形也很清瘦。 虞香遇到他的时候,对方似乎正在找着什么,站在路口四处张望着。 她不是多事的人,尤其是经历了之前那件事之后,虞香更没有什么没事找事的心情了。 本来是打算直接离开的,没想到对方先开口叫住了她—— “请稍等,”是很舒缓的声音,语调带着些柔和的顿挫,“请问你是女娲综合大学今年的新生吧?” “啊?什么?” “不用警惕,”对方笑着,酒红色的眼睛弯成月牙,“我也在找去女娲综合大学的路。” 是新生吗? 其实看长相是很能赢得人好感和信任的长相,但不知但为什么,虞香就是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于是她只是笑着,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向距离最近的警察执勤点去了。 她离开的时候对方好像有些遗憾。 但虞香在快到执勤点附近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回过头,那个红色眼睛的男人已经离开了。 “叮” 终端跳出来一条弹窗,是她专门设置提醒自己不要沉迷游戏的消息。 虞香抱着头盔,熄灭了终端。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来这件事,但会跟白小姐联系自己有关系吗? 想了想,虞香还是将这件事编辑成文字,发到了白璃终端上 白天里还瞧 着辉煌的剧院此刻门庭冷落,如同被遗弃的巨兽骨架,而一圈刺目的明黄色电子警戒线就是发光的锁链,将剧院入口严密地封锁起来。 好在异变辐射早已被调查局的特殊设备吸收并安全转移,这条街道也恢复了通行。 只是路过的浮动车都下意识地远离这片区域,使得剧院周围显得更加空旷死寂。 白璃走到警戒线前,手腕上的终端轻触感应区。 警戒线无声地断开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缺口。 她率先迈步跨过,北辰紧随其后,两人坦然得如同回家一般,打开了那扇沉重、此刻却显得格外空洞的剧院大门。 “吱呀——” 大门开启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令人心悸的回响。 白璃的记忆力自然无需赘述,哪怕是坐在轮椅里,上午才走过的路径清晰地刻在脑中。 她步履轻盈,轻车熟路便到了被砸了个大坑、几乎完全不能用了的舞台。 上午的时候这里除了演员就只有他们,现在,在惨淡的应急灯光与窗外渗入的霓虹交织的光影下,倒是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正背对着他们立在舞台边缘的男人。 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从背影看,身材甚至可以称得上纤细。暗蓝色的外套穿在身上,紧紧包裹着身体,肩膀处的线条甚至称得上锋利。 完全贴身的外套沿着腰线利落的收窄,又微微随着腰臀起伏。 这里现在没有开主灯,只有窗外的霓虹和应急照明。 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将五颜六色的光斑投射进来,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 无数的微尘在这迷离的光束中无声地飞舞、旋转,像一层层闪着微光的、虚幻的薄纱,笼罩着废墟和那个身影,营造出一种近乎梦幻又无比诡异的氛围。 对方头顶的兔子耳朵稍微动了动,他没有回头,只含着舒缓得近乎诡异的笑意,轻声开口。 那声音不高,却在死寂的剧院里清晰地传递开来,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有被吓到吗?” “没有。”白璃言简意赅。 他缓缓转过身,霓虹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一双酒红色的眼眸在昏暗中宛如宝石,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不是说现在,”他微笑着,酒红色的眼睛弯成迷人的弧度,“我是问你当时——这么大的东西砸下来,有被吓到吗?” “我就是在回答你‘当时’,”白璃平静地与他对视,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答案是没有。” “真是一双美丽得惊心动魄的眼睛啊。” 男人由衷地感叹道,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叹。 他甚至微微向前倾身,做出一个想要凑近些仔细端详的姿态,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名不虚传这世上谁会不为这双眼睛神魂颠倒呢?”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 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北辰歪了歪头,抱着手臂,这么说。 男人没有看向北辰,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甚至连眼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那双酒红色的、盛满笑意正弯起的眼睛依旧望着白璃。 他的语气也依旧轻柔和缓,语调却微妙地、骤然冷了下去: “你家里的长辈没有教过你基本的礼貌吗?” 他慢条斯理,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轻蔑,“闲杂人等不要随意插嘴,北家的小子。” 被点出了身份的北辰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懒洋洋地摁了摁脖子: “啊,没办法,我们这种‘名人’就是比较容易被人惦记。” 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不会觉得这样就会吓到我吧?那边的无、名、小、卒。” “别这么说,北辰。” 白璃忽然也笑了起来,那笑容美丽却毫无温度。 她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北辰的话头,跟北辰一唱一和,“以己度人,认为出名会带给别人压力已经够可怜了——” 语气轻柔却字字如刀: “阴沟里的老鼠当然不明白天上的星星是什么想法了。” 她也弯着眼睛,毫不避让地与其对视: “那么,这位老鼠先生,你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引我来这里——你的目的是什么?” 空气中,无数微尘如同被惊扰的幽灵,在几束从破窗斜射而入的霓虹光柱里,无声地狂舞。 光线变幻不定,将原本就一片狼藉的舞台附近染上了一层粘稠的、在幽绿与暗蓝之间不断流淌的诡异色彩。 仿佛白璃他们正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水族箱底部。 “果然,有些扎手啊” 男人面色如常,只是轻轻喟叹,语气仿佛在点评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怎么了?” 白璃歪了歪头,蓝眼睛在光线下流转过一层光,“大费周章的让我找到你,怎么事到如今却没话说了吗?” “闹了这么一出,居然只是——虚张声势?” “嗯,事到如今啊——” 他用一种近乎咏叹的、带着戏剧腔调的悠长语气这么说。 随即,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变得异常轻柔,如同情人间的低语,目光却紧紧锁住白璃轻柔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啧,又来。 北辰都想要叹气了。 “一、开、始。” 他抢在白璃之前开口,故意拖长了每个音节。 同时,他懒洋洋地偏过头,用大拇指随意地朝身边的白璃指了指,“我替她回答了。” “怎么废话一样的问题总有人问啊。” 在这个时候,白璃对队友简直有神仙一样的包容,她毫不生气地接纳了北辰的插嘴,甚至坦然默认了这件事。 情绪上有变化的另有其人—— “我提醒过你了吧,”男人斜过眼,这才屈尊降贵瞥了北辰一眼,“不要插嘴我们的谈话。” 北辰压了压眉头,咧开嘴角笑起来,一双色彩奇妙的眼睛闪烁着挑衅的光芒: “干什么,你是我搭档的梦男吗?”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对方,白璃注意到男人的脸色有一瞬间冷了下来,那层虚假的笑意如同脆弱的冰壳,瞬间出现了裂痕,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初。 “你这个问题很奇怪。” 白璃的声音如同冰面乍破,清泉碎冰一样的嗓音精准而冷静地打断他们的针锋相对,她看着舞台上的男人,蓝色的眼睛微微闪着光: “你早就知道我,那现在在做什么——试探吗?” 现在已经是凌晨的一点多,赶场一样跑了那么多地方,但刚刚在车上还有些倦容的白璃,此刻却不见疲惫。 从北辰的角度能看到她额前的碎发,其中有几根略长的轻轻耷拉在眼睫上,又被她慢条斯理地抬手撩开。 “酒吧的摆件,那是你摆的吧?” 第50章 微尘在起舞,霓虹这时候变成完全的蓝色映在她的侧脸。 于是蝶翼一样的眼睫停下眨动,宝石一样的蓝眼睛只冷静地看着对方。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伪装和狡辩,从进入酒吧开始,就一直被摆在吧台上的那个树形的摆件——” 从镜头里一眼就能看到的,那个就在北辰手边的、一直放在吧台上的摆件。 跟剧院大厅里的主照明一样的树形。 只不过 现在剧院大厅中的树熄灭了光辉,而摆件也被遗忘在了吧台。 “从一开始就直白说出来了,‘剧院与我有关’现在怎么又开始问东问西了。” 男人这时候轻轻迈开了步子,他向前走了一步。 刚刚就已经站在了舞台边缘上,现在这一步会让他从舞台上摔到舞台下。 可对方还是那副样子,表情纹丝未变,就连弯起的眼睛都一直看着白璃,以至于连睫毛都没有一丝的抖动。 “嗒” 皮鞋稳稳落地踩出了一声有些清脆的声音。 从舞台上迈下来——或者说是跳下来,对方的身形神态没有任何动摇。 除了那一瞬间下落时被气流掀起的发丝和衣角,他竟然只是那样微笑着看着白璃。 疯子。 北辰的耳朵就在对方跳下来的一瞬间动了动,紧接着他神态变化了一瞬,活动筋骨一样向右歪了歪脖子。 他极其细微地变了变脚下的步伐,微微上前了半步,不动声色地将重心换到前脚掌上,同时也将白璃纳入了自己的保护。 “我是为你而来的。” 男人这么说着,酒红的眼睛此刻像是一融温柔的汤。 他看着白璃,只要是正看着白璃,他看上柔和的喜悦就藏不住一样浮现在眼睛里。 “我是为你而来的,白璃。” 他说,再次开口时神色竟然有些细微的遗憾,这也是他第一次有了别的情绪: “我本来以为会是你来到酒吧的,但是是我的疏忽,没考虑到你的年龄。” 说到这的时候他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遂即有些歉意的看向白璃,但是很快—— 真的非常快,几乎就是他一眨眼后,那种歉意在眼中变成了一种糅合了怜悯同情的高高在上。 “但是,之前的探查工作,你从没有让别人替你前往过吧?” 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没有变,像是神话里蛰伏在伊甸园的毒蛇,在耳边嘶嘶吐信。 “如今竟然放心的把探查任务交给了别人,”他弯着眼睛歪了歪头,头顶毛绒绒的白兔耳朵也跟着晃了晃: “交到朋友了?还是这么信任的朋友——真好啊。” 语气和话语都是在夸赞,可总让人觉得流于表面而虚情假意,或者说他根本也没有打算藏,诡异的态度明晃晃拍在人脸上。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北辰突然抬了抬手,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的疑惑:“你是不是根本不了解调查局的情况啊?” “我们这种呢,不能被单纯定义成朋友,我们——是搭档。” 北辰指了指白璃又指了指自己,笑了一声后整个人挑衅而神采飞扬道: “你可能不清楚,像是我们这种搭档之间的互相信任,当然是你这种阴沟老鼠不了解的啦。” “真可怜,太可怜了,”北辰挑着眉梢,出口的话锋利而恶意满满,“你是连个普通朋友都没有才会搞混这两者吧?” “但是没关系,这位老鼠先生,我跟我搭档呢,我们两个的心肠都非——常好,我们会负责送你进牢里好好交朋友的。” 他笑着,耳尖又突然动了动,一侧的耳朵猛然间转向一个方向。 北辰的眸光沉了一瞬,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对面的男人面对这种挑衅却只是沉默,他的眸光有一瞬间落到了北辰脸上,然后笑容更甚,语气也更加轻柔道: “是吗?真有志气。” 从舞台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非常不妙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到处抓挠。 白璃的眉心折了折,她的视线越过眼前的男人看向舞台。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看看,” 男人笑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舞台边的阴影里,语气轻柔的如同叹息,“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白璃的视线里,就在舞台被砸出来的、那个坑的边沿,突然间伸出来一只指甲尖锐的手。 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腥气的腐败气息,正猛然涌过来出来。 融入在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合成香料气味中,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喀拉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朽木断裂又像是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刺出。 紧接着,舞台的木地板猛地向上拱起一小块,为了防止舞台坍塌而纵横在洞口的额金属铰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下一秒,一只覆盖着干涸黑褐色污垢、部分皮肤脱落露出灰白指骨,以及某些地方闪着冷光的钛合金指关节的手,猛地从缝隙里伸了出来! 五指如钩,死死抠住了舞台的地板,留下一道道尖锐的抓痕。 “噗嗤咕噜” 伴随着粘稠液体被搅动的恶心声响,一个头颅冒了出来。 白璃看着,单手轻轻贴上了自己的后腰,握住了武器的柄。 那张脸曾经可能是一张人脸,如今半边脸皮像是融化的蜡一样耷拉着,露出下面同样覆盖着菌斑的金属颅骨和几根断裂的电线。 一只眼球浑浊发黄,几乎要脱出眼眶,另一只眼眶则被一个廉价、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劣质义眼替代。 黏连着腐肉和不明胶质物的棕色头发湿漉漉地贴在残破的头皮上。 很难说那看起来潮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总之看起来就细菌检测超标的样子。 一转眼,这个不明生物就完全探出了头。 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混杂着气管漏风的嘶嘶声,腐烂的嘴唇咧开,露出几颗歪斜变色的牙齿和金属填充物。 它用那只完好的手和那只钛合金手,奋力扒拉着坑洞边缘湿滑的内壁,试图将整个躯体拖拽出来。 动作僵硬而扭曲,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生锈的机器在强行运转。 “不是吧,”北辰喃喃,“真的假的?真是古世代恐怖电影啊。” 白璃顿了顿,没忍住偏头看他,“那个什么合集,你居然也看过?” “看看又不犯法!” “你们到底为什么喜——” “哗啦啦哐当!” 打断他们的是一声巨大的声响,白璃和北辰默契闭嘴,齐齐重新转回去看向舞台—— 第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上半身刚挣扎着探出坑洞,突然就被更大的力量彻底掀翻,拖住。 金属链条被抓得疯狂作响,而舞台之下也不断传来恐怖的声响。 仿佛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嗬——” “呃啊——” “嘶咔” 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嘶吼和摩擦声瞬间从坑洞中爆发出来,听得白璃握紧了手里得枪柄。 “我先问一句,”白璃,“你没问题吧?” “这句话还给你自己,”北辰飞快地环视一圈,锁定了一个方向后他对白璃小声说,“等一会听我的提醒,你就往门的方向跑——” 什么? 白璃皱起眉头,还没等她问出口,就见北辰平静地看着她: “大厅有炸弹,白璃,我在这里拖住这些东西和那个老鼠,你去拆弹——没问题吧?” 心头有一丝疑惑划过,但嘶吼已经越来越近,白璃向着一个方向扣动扳机,听着嘶鸣和电流的声音,皱着眉头问: “什么炸弹?” “我只是耳朵好,你以为我是跟你一样的神仙,听一下就知道是什么吗?” 北辰有些无奈地笑了下,“别强人所难啊,名侦探。” 那双色彩漂亮的眼睛望过来,微微弯起,里面闪动着细碎的笑意,像是天光,又像是碧玺的光彩。 他深深看了白璃一眼,然后回过头看向已经快要从坑里出来的东西,“白璃——” 被白璃电/击/枪击中的东西已经重新爬了起来,并且成功爬到了舞台上。 正在它嘶吼着袭来时,北辰猛然上前一步将白璃挡在身后:“跑!” 身后白璃什么都看不见,但耳边确实清楚听到了他的提醒。 一瞬间的事情,来不及串联情况,在有炸弹的情况下必须有人去拆弹,于是白璃同样向着门口跑去。 她的速度在之前就有目共睹,现在有北辰断后,全力奔跑的情况下两三秒就冲了出去。 夜晚总是比白日安静的。 高束的马尾在她身后划出利落的弧线,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挣脱束缚,被冰冷的 夜风肆意撩拨、飞舞,如同她此刻内心翻腾却强行压制的惊涛。 “吱——嘎——!” 一声极其尖锐、如同指甲狠狠刮过玻璃般的锐响,猝然撕裂了夜的静谧! 是鞋底在光滑的地面上失控急刹,摩擦时的尖利声音。 不对! 白璃猛地顿住了脚步,脑海中之前来不及串联的信息现在已经梳理清楚,她瞬间回过头,看向舞台的方向。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真相在她意识中轰然炸开。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一股冰冷的寒意却瞬间攫住四肢百骸。 北辰混蛋! 白璃从来平静从容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这种类似于咬牙切齿的表情。 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来不及在心里骂完,白璃几乎在顿住的下一秒就狠狠拧转身体,鞋跟在地面发出刺耳的碾磨声。 她像一道被拉满弓弦后射出的银色箭矢,以比来时更迅猛、更决绝的速度,原路折返。 距离在脚下飞快缩短。 观影区那两扇厚重的隔音大门,如同被遗忘般洞开着,像一个张开的、不祥的巨口。 白璃冲进观众席的通道,视线穿过一排排如同森然肋骨般排列的椅背,瞬间捕捉到了那个在舞台边的熟悉背影。 “北辰——!!!” 她喊着,沿着狭窄的观众席过道全力冲刺,座椅的边缘在余光中飞速倒退成模糊的色块。 视线中,那个背影猛地一震,骤然回头! 她看到了北辰瞬间瞪圆的、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同样焦灼的眼睛。 她看到他正不顾一切地、朝着她的方向奋力奔来,张开嘴似乎想喊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 异变陡生! 舞台深处,那原本被层层封锁的中心位置,毫无征兆地迸发出一抹刺眼欲盲、纯粹到极致的强光! 那光芒炽烈、狂暴,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吞噬了舞台上的一切轮廓。 紧接着—— “轰隆!!!!!!!” 一声撼天动地、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如同大地的怒吼,以舞台为中心狂暴地炸开。 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气浪和无数碎片,排山倒海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白璃的眼前一花,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却又被箍在她腰背的手臂拉住,阻止她整个人掀飞出去。 视线被那无边无际、充斥了整个世界的、惨烈到极致的白光彻底淹没! 听觉、触觉、所有感官都在这一刻被粗暴地剥夺。 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冰冷、永不消散的纯白 霓虹变幻,如同垂死的巨兽在喘息,变为妖异的色彩。 粉红色的光晕如同粘稠的血液,泼洒在舞台前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十几个人形物体以一种极其扭曲、不自然的姿态横七竖八地躺着,肢体僵硬,无声无息。 或者,称之为人有些勉强了。 北辰随意地拍了拍掌心,仿佛要掸去什么看不见的尘埃。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目光平静地投向一直如同鬼魅般立在舞台阴影边缘的男人。 “那么,现在建议你报上名来。” 北辰诚恳提议,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闲聊的轻松: “要不然之后的新闻报道里估计只能称呼你‘不知名犯罪嫌疑人’了。” “我还真是佩服你,”男人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这么嘴硬。” 北辰面不改色,挺拔的身躯如同白杨般立在一片狼藉与粉红诡光之中。 “我说你啊,”男人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 “现在心里应该很清楚了吧?你已经不可能活着走出这扇门了。” “不劳你费心,我走不出去肯定也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北辰笑着回敬道。 “了不起。” 男人夸张地拍了两下手,掌声在死寂中空洞地回响,感叹道: “在最后的生死关头送自己的搭档逃出生天,我真是要为你们不到两天的搭档真情感动了。” 北辰完全无视了那令人作呕的阴阳怪气,反而欣然点头,笑容灿烂: “感动吧感动吧,像你这种一辈子只能躲在阴暗下水道里、靠啃噬垃圾活着的老鼠,估计连‘感动’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吧?理解理解,不用谢我让你开眼了。” “真敢说。” 男人冷笑,“以你的耳力,能听出来的吧——这里的炸弹里是什么。” “电离的嘶鸣跟屏蔽异变辐射的防护罩启动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北辰平静地看着他,“你是打算在这里用爆炸把一个区的人变成特异吗?” “试试看,”男人重新挂上那抹令人胆寒的微笑,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做不到的话” 他耸耸肩,目光死死锁住北辰,“至少能送你归西。” 他舔了舔嘴唇,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 “想想看,北家引以为傲的后裔,没有光荣地战死沙场,而是和一整个区的人一起被辐射扭曲成怪物” “高层最后会怎么决定你们的命运呢?” “不过” 他眯了眯眼睛,毒蛇吐信一样开口,“从五年前的那件事来看,他们会怎么还真是不一定啊。” 五年前 那件事被查到了。 出乎北辰意料的,对于此他的心态没有什么波动? “不用试,我告诉你——做不到的。” 北辰收回思绪笑了一下,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你以为白璃是什么人?现在她应该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吧,有她在,这个区的人一定会平安无事。” “你觉得,她不会回来啊?” 北辰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男人讥讽地笑起来,这是他今晚第一次这样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原来如此,你只是虚张声势——你这不是也完全不明白调查局的搭档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 北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猛地皱紧眉头,一种什么东西超脱掌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质问—— “哒、哒、哒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串极其熟悉、节奏快得如同密集鼓点般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无比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从剧院入口的方向疾速传来! 那声音如同惊雷,在北辰耳边炸响。 不会吧…… 真的假的?! 骗人的吧?! 北辰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从任何角度、任何逻辑分析…… 这个时候,从什么角度来说她都不会回来啊。 “北辰——!!!” 被叫到名字的北辰如同触电般浑身一震,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回过头。 视线穿过弥漫着尘埃的空气,越过那条长长的过道走廊—— 在入口处那被霓虹和应急灯交织的、光怪陆离的光影里,在狂舞的尘埃之后,白璃的身影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出现在了那里。 没有任何迟疑,顷刻间她飞奔而来。 马尾甩在脑后,一双蓝眼睛简直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灼灼,额间有一层薄汗,简直像是看见仇人一样飞奔过来。 “砰” 带着巨大的冲力,她 狠狠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力道之大,让北辰都忍不住闷哼一声。 而没有减速就准备撞上去的白璃,她先是从指尖弹出去了一枚白色的珍珠,紧紧将舞台边的人挂在了墙上。 紧接着,来不及说什么,白璃又飞快从掌中闪出来了一道什么紫色东西—— 力气还真不小这个念头在北辰被撞得有些发懵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后知后觉地,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在看到她身影、听到她呼喊的瞬间,原来自己的身体早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也正不顾一切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她的方向,飞奔着迎了上去。 “轰隆隆——!!!” 就在两人身体猛烈相撞的同一刹那—— 舞台的深处,那酝酿已久的毁灭力量,终于彻底爆发! 一声足以震碎灵魂的恐怖巨响,伴随着完全能够融化钢铁的炽热气浪和刺眼欲盲的强光,排山倒海般向他们疯狂席卷而来。 世界在轰鸣中震颤,碎片在激射。 什么都顾不上了。 北辰没发现周围突然出现了一层紫色的薄膜,他只掌心用力一攥,暗红色的光在指尖一闪而过,顷刻间裹着黑雾膨胀到整个空间,又缩成黑红相糅的一个小球悬在空中。 紧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只下意识摁紧了怀里的人。 用自己的脊背,悍然迎向那毁灭一切的狂潮 太静了。 周围静得白璃险些以为自己被震破了耳膜。 直到她努力着睁开眼的时候听到了衣料的摩擦,这时候白璃才确认她头部的疼痛大概是单纯因为冲击波。 意识回笼,睁开眼睛了之后浑身上下的疼痛才后知后觉袭来。 她正以一个有些不太舒服的姿势仰躺着,不太舒服的原因是北辰一手垫在她脑后,另一只手死死地箍紧了她的腰。 用得力气之大,白璃根本没有挣脱的余地。 而罪魁祸首本人正倒在她身上昏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虽然满脑袋是血,但还能感觉到脖颈处的脉搏跳动,应该只是昏迷。 白璃努力挣扎了一下,最后只挣扎出自己两条胳膊的自由,无法,她先大概检查了一下北辰脑袋上的伤。 白璃伸长脖子,努力翻开他的头发看,确认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后,默默又把他的头发拨了回去。 这个时候白璃才抬起视线,隔着一层透明的紫色屏障向上看。 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难道刚刚的爆炸把屋顶掀开了吗? 白璃这么想。 头顶上,屏障的紫色和一种更深沉的颜色调和成一种更奇妙的紫调。 像是在里面混入了墨蓝的颜色。 夜空中的星光被浓稠的紫晕一浸,立刻失去了原本锐利的锋芒,像是在周围裹上一层糖霜,光芒被柔柔晕开,拖曳出毛茸茸的浅紫色光晕。 白璃看着,总觉得看得久了,头顶这片星空像是要沉甸甸压下来,带着一种微凉的、湿润的触感,仿佛她整个人都要沉入深紫色的湖泊。 “唔嘶!” 之前均匀打在侧脸旁的呼吸乱了一瞬,压得她内脏都快要吐出来的身体也突然动了动,肌肉得到控制后,身体用力微微向上抬了抬。 白璃收回视线,是北辰醒了。 “嘶” 他慢慢抬起头,一只眼睛眼前被鲜血糊住了一些。 “这回是真的被打了”他喃喃。 缓了几秒钟,北辰才终于看清了目前的状况—— 他枕着鸦羽一样的黑发,近在咫尺的是一双漂亮地让人呼吸一滞的蓝眼睛。 “能坐起来吗?你压得我也快要停止呼吸了。” 没开玩笑,他真的呼吸一滞了。 僵硬着身体,北辰努力翻过身坐在地上。 他现在刚刚恢复意识,整个人才后知后觉感到身体快散架了,也是撞到了脑袋,刚坐起来就一阵阵头晕恶心。 这个时候,白璃伸手扶住了他。 北辰一顿,抬眼看向那双平静的眼睛。 “” 沉默了一阵,他吞了吞口水,“要不你还是骂我——” “呵。” 北辰连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 “你也知道我会骂你啊。” 尾巴炸着毛紧紧缠在大腿上,北辰飞机耳着,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白璃: “当时那个情况能出去一个是一个,而且” “唔——!” 北辰被脖子上的压迫感勒得一愣,他下意识顺着这股力气低头,对上那双明光熠熠的眼眸。 里面灼灼的是蓝色的火焰。 白璃抓着他的领口,强硬要北辰看向她,冷静的眸光下是灼烫的愤怒: “你根本是,不信任我。” 北辰哑然沉默。 “你早就听到了那里到底有什么。” 白璃盯着他,手上再次用力,把沉默着的北辰再次拉向了自己—— “你的能力是控制力的方向。” 北辰猛地抬头,他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般的一竖: “你——?” “怎么,很奇怪?” 白璃勾了勾唇角,水一样冰凉的瞳光紧紧锁定着他,让北辰莫名有了一种被潭水淹没的窒息感。 “北辰,五年前因为能力失控,要军部出动了一支特战队才镇压,你以为这个消息能瞒住谁?” 他的手指动了动,却在看着那双生动而漂亮的蓝眼睛时哑口无言。 “你有信心能在爆炸中回拢所有辐射源,但是你不能保证自己和在场其他人的存活,所以才一定要诓我离开。” 白璃咬牙切齿,从来平稳的音调猛然拔高一个度,“这种时候,你唯一要做的,只是——相信我!” 北辰看着她,她纤细的手指攥着自己的衣领,脸上还沾了些血迹,狼狈的简直不像是传说中的白小姐。 可此时此刻,那双蓝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完全不同的生动感。 “别开玩笑了,只不过是辐射源而已,”白璃,“你以为你现在为什么还能醒过来!” 北辰几乎是屏息在看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情绪激动起来的时候,亮晶晶的眼睛。 “对不起,”他愣愣的,话一出口才回过神来,顺理成章把后面的话说完,“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 “之后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找你想办法。” 北辰的膝盖动了动,白璃整个人正卡在他腿间,目光灼灼盯着他。 不可控制一样,他稍微向前压了下中心,一只手撑在身后,另一只手虚空拢了拢,像是想要将她摁进怀里。 指尖刚刚颤抖着挨上白璃的肩膀,还没用力之突然间听到白璃有些紧绷的声音: “那是什么?” 北辰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侧过头,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过电一样,肌肉瞬间紧绷! 他顾不上浑身疼,单手箍住白璃的腰,紧接着立刻灵敏起身,将人眨眼间又换到自己身后—— 然后微微压下脊背,利爪与尖锐的虎齿均弹出鞘,死死盯着紫色透明屏障外的东西。 其实两个人都没太看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但是这并不妨碍白璃和北辰大脑里,对于危险的警报瞬间拉满。 白璃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都被人死死捏住,现在站在北辰身后,她咬着牙深深呼吸了几次,这才终于让发僵的肢体重新开始活动。 ——她伸手死死攥住了北辰的后背的衣料。 “回来。”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北辰整个人已经死死绷着力气,但听到了白璃的声音,三秒钟之后,他还是慢慢站直了身体。 但是垂下的手上,尖锐的爪尖依旧没有收回去。 “那是什么?”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刚刚白璃问过的问题。 北辰的瞳孔缩成一竖又猛然扩圆,他紧紧盯着屏障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不敢有丝毫松懈。 白璃没有说话,她只是单手攥着北辰后背的衣料,抿紧了唇同样看向屏障外。 屏障上的浅紫色如同水流一样注入夜空浓重的墨蓝色里,催生出一种更深的全新紫色来。 新生的色彩天鹅绒般厚重,又带着流动一样、透明的微光。 星空收敛了惯常的浩瀚与疏离,此时此刻竟然呈现出一种近乎私密的、包裹一样的感受。 或 者说,他们也真的正被星空包裹着。 白璃垂眸,隔着紫色的屏障,他们的脚下也是一片闪烁的群星。 紧接着,就在白璃垂下的视线里,星群奇异般的忽然跳动了一下。 不是一颗两颗,而是沿着一道滑润曲线上的所有星辰都前后跳动了一下。 简直就像什么东西从群星中游曳而过,将星辰撞开了一瞬。 白璃顺着跳动的群星看过去,最后的轨迹消散在远处,又聚拢在——他们之前正紧紧盯着的地方。 在视线的汇聚处,群星闪烁之处,虽然很不敢相信,但,那里正盘踞着一条巨蛇。 之前两个人都以为远处金黄色的是月亮。 虽然觉得奇怪,但当时的白璃忙着扯着北辰领子输出,北辰也忙着被输出,两个人谁都没有太在意那点不自然。 直到远处出现两个金黄的圆。 夜空中不会出现两个月亮。 白璃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月亮,那是两个黄澄澄、仿佛发着幽光的眼睛。 中间一竖的裂孔是瞳仁,正慢慢变成椭圆形。 因为这双眼睛正幽幽看过来。 整个空间的反光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星空缓慢流动了几秒钟,同时有隐隐的、透明一样的白色光线划过—— 是鳞片上的反光。 借由鳞片上的反光,白璃才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是正在盯着他们的蛇。 白璃和北辰盯着那条终于被看清的蛇。 那条蛇昂着头颅也正远远看着他们。 可能身上的鳞片是与夜色一样的颜色,所以星光映在蛇身上,总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星辰,哪里又是反射的光。 “白璃,”北辰张了张嘴,“你听过,这种2类型的特异吗?” “你觉得,是那条蛇悬在夜空,还是我们其实正踩在蛇身上?” 白璃语气平静地开口,“提前说一下,我觉得是后者。” “哈哈,那我之前以为是月亮的那个,就是蛇的眼睛吗?” 北辰干笑了两声,“所以蛇头看起来没那么大,是因为蛇头离我们比较远——我靠怎么过来了!” 正说话的时候,周围的星空突然开始飞快变幻、游动,星光飞速流转着,多看几眼就让人眼晕。 而白璃和北辰都没空去管星空,因为原本远远注视着他们的蛇头已经飞速靠近。 距离被瞬间吞没。 来不及反应,或者说根本来不及移开视线去关注别的东西—— 转瞬之间、连一眨眼的时间都没到,隔着紫色的屏障,巨大的蛇首就悬在了外面。 那是庞大到让人说不出话来的巨蛇,之前只是有所猜测,毕竟是能让他们“踩”在身上如同踩在地面、身躯足遮天蔽日的蛇,肯定不会是寻常大小。 但当其真正来到眼前,庞大到远超常识的体量足以让任何目睹者忘记呼吸。 光竖起的瞳仁就跟白璃一样高。 就那样贴在屏障外,直直盯着他们。 紫色的屏障此时一层脆弱的肥皂泡,又像是单薄的蛋壳,蛇头凑过来一张口,就能轻松吞吃入腹。 过于庞大的事物总容易让人心生恐惧,因为在原始的掠食场,体型差距几乎是致胜的法门。 但白璃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了一片霞光。 几乎是那片霞光被她回忆起的瞬间,周遭的光线都出现了变化,星光渐渐褪去,轻柔飘渺的霞笼罩而来。 巨蛇还在外面瞧着,可白璃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平和的情绪。 “你智慧生物?” 白璃喃喃。 没有任何人遭遇过的特异有过智慧,它们是没有经过祖异变筛选的产物,只有本能没有智慧。 可这一刻,白璃却清晰感受到了这条巨蛇的眼神有着人类一样的情绪。 “白璃。” 对方呼唤了她的名字。 白璃瞪圆了眼睛。 很难形容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声音。 像是孩童的稚嫩却又能听到少女的甜美,是端庄优雅的女性却有着老者沧桑的尾音。 无法被形容无法被定义,像是各个年龄段的人同时开口,却奇迹般并不觉得聒噪,几种不同的声音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而最让白璃惊讶的不是声音,是“特异居然在用语言寻求与她沟通”这件事。 “你,”白璃愣了一瞬,顷刻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喃喃道,“非晨曦羞赧,非暮霭低徊说的是你。” 之前引北辰过来的那个信封里有那么一张字条,因为这里是女娲星,大多数人都会认为里面提到的“蛇影”是女娲。 其实不然,那上面说的是真实存在的一个特异。 为什么要引北辰来女娲星,又为什么唯独对他透露了这个特异的消息? 能用这样语焉不详的方式,对方对这个特异很熟悉—— 白璃突然想起了刚落地女娲星时看到的霞光。 她抬着眼眸,蓝色的眼眸中惊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已经趋于平静的清亮,像是被寒泉洗过的宝石。 不过过去了几秒,她就已经冷静了下来。 白璃毫不退缩地仰着头,直视着屏障外如同山峦般的蛇首,声音冷静中带上了些好奇,微微歪着头问: “我看到的,也是你,对吗?” 这份在非人境地的重压下依旧能飞快凝聚理智、恢复冷静的心性 北辰眨了眨眼,安静听着。 “你一直在女娲星上?总部调查局里没有你的档案。” “是我。” 屏障外的蛇首又近了些,那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玩味的韵律: “白璃,玩游戏吗?” 这是一句邀请,可怎么听都蕴含着不容拒绝的重量。 “游戏啊” 白璃笑起来,蓝眼睛弯起,整个人瞧着温柔又乖巧: “我拒绝。” 空气仿佛凝固了。死寂来临,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它是不是僵——” 就在北辰有些疑惑地开口时,脚下踩着的“地面”突然开始抖动,抬升! 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托举着他们。 变化来的太突然,北辰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白璃。 失重感猛地攫住心脏。 不过顷刻之间,上升停止。 他们已经停在了与蛇首齐平的高空。 那熔金色的、如同小型湖泊般的竖瞳近在咫尺,冰冷地映照着他们渺小的身影。 太近了,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蛇信上细微的纹理。 它若有若无地扫过紫色屏障的外壁,每一次触碰都引得屏障表面泛起急促的涟漪,发出低沉的、不堪重负的嗡鸣。 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蛇首,此刻仿佛成了他们所处的整个世界。 好消息,白璃想得没有错,目前看来他们真的被巨蛇包围了,就连脚下踩着的都是蛇身。 坏消息,刚刚白璃拒绝了对方的游戏提议,现在他们两个好像要被一口吞了。 北辰默默松开白璃的手臂,甚至还有闲心情想了想道,“要是咱们两个现在被一口吞了,是不是也算双黄蛋?” “?” 白璃愣了一瞬,然后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也不是受精卵吧?” “比喻比喻,”北辰看向她,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没有幽默神经。” “突然说冷笑话就是你的幽默神经?” “彼此彼此,在冷笑话里找生物逻辑你也很离谱吧。” “嘶嘶——” 是蛇信的声音。 两个人同步闭嘴,看向居然一直等着他们说相声的大蛇。 白璃瞪了北辰一眼,然后舒出一口气,重新挂上笑容轻快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突然开始蔓延。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 白璃笑着,不像受制于人正在跟特异交涉,反而像是在跟不认识的人搭话。 “螣蛇。” 你居然还真的回答了啊。 北辰心情复杂。 “螣蛇啊——” 白璃眼睛弯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的指节抵着下唇,轻笑着喃喃: “原来如此,真有意思该说是人类的文化冲击了你的思想,还是你的思想诞生于人类呢?” 她笑容温柔灿烂地向前走了一步,掌心贴上紫色的屏障,“你是诞生在这里的特异,我猜猜——这里的设计与建造者,何雪峰女士,是她第一个遇到的你,对吗?” 北辰眼睁睁看着那个巨大的蛇头往后缩了一下。 “何雪峰女士对女娲星有特殊的情怀,最初的设计就证明了她对古世代的‘女娲’形象有深入的研究。” 白璃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这个时候才能看清,此时此刻她蓝色的眼睛里尽是冰凉也明亮的光,甚至面容上有一种专注到执拗的冷漠在。 她就那样一眨不眨地与特异对视,现在不是她正落入对方的囚笼,而是特异在她的股掌之间。 “是她向你灌输了关于女娲的一切吗?她教导了你什么?比如——‘作为女娲的从属,你需要收敛凶性帮助他人’之类的?” “真了不起,”白璃感叹着,她的语气柔和,可双眼却始终不闪不避、闪烁着冷静又看透一切的冷光: “她教给了你这些,她把你当做她的学生——” “天才,这才是天才般的想法!” “人类终会死去,不管是一百年、五百年还是一千年,死去之后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消磨。” “——可特异不会,就算是被捕获,拥有智慧的特异也绝不会被消灭,没有人会放过这样的研究价值。” “所以她教给你的东西,她传递而来的思想,甚至可以说得到了永存的机会!” 白璃再次上前一步,她的手掌几乎可以说是推着屏障了,神态中少见地有些激动的神色: “你——” 眼前的巨大蛇首突然间不见了,白璃一愣,紧接着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落荒而逃的大蛇蛇尾一甩,紫色的屏障球被甩向远处。 “跟我,玩游戏吧。” 这是眩晕到睁不开眼睛前,两人唯一听到的话。 北辰单手抓紧了白璃,心里默默想,也是长见识,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把特异吓跑的。 等到两个人“哐当”一下砸在椅背上时,白璃一边忍着眩晕的恶心,一边后知后觉—— 自己好像被特异扔出去了。 自称螣蛇的特异下手没轻没重,白璃都能感觉到眼珠子都被甩得在眼眶里狂转,大脑都在颅骨里撞来撞去。 整个身体像是被一股巨力摁在的椅背上,等到好几个呼吸过后,白璃才在强烈的眩晕反胃中发现,现在她正坐在什么地方。 冷汗打湿了鬓发,这个时候的白璃卸去了脸上一贯维持的表情,整个人在身体的极端不舒服下,也不过是垂下眼、微微蹙起了眉头。 但气质却完全不同。 过于精致的美貌在引人注目的同时,也总会给人强烈的距离感。 揭去了平时镜花水月般的装扮,这个时候的白璃抿着唇角、呼吸略有些急促,她下意识握紧了手指却强迫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明明眼前尚且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她还是瞬间假装自己是在正常状态下,微微侧过头去追逐视野里模糊的光源。 迷蒙的眼前什么都混乱不清,只有大片的尖锐白光。 五感还没有完全回来,可就在这种境地下,白璃却瞬间在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捕捉到了红色的什么。 ——是一片发丝。红色的头发。 那一片红色鲜明又特殊,让白璃立刻盯了过去。 她敏锐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做出了反应,这绝对是自己应当看到过的什么。 但就在她刚挣扎着启唇的同时,突然又一股慌乱的巨力袭来,压着她的全身摁进椅子里! 熟悉的眩晕感席卷全身,光影再次搅碎在她本就模糊的视线里。 而等到几秒钟后,还没等白璃的视线恢复她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原地。 第52章 “嗬——!” 白璃脖颈猛地后仰,脊椎拉成一道濒临崩断的弦,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扼住咽喉,每一次吸气都像在砂纸上摩擦。 但同时她下意识噤声,死死咬住牙关,将喉咙深处翻搅的声响和汹涌的反胃感硬生生堵了回去,只有沉重、破碎的喘息从齿缝间漏出。 冷汗沿着颈侧的筋脉滑落。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股黏腻的、令人窒息的凉意。 “砰” 旁边传来了模糊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动静。 紧接着,一只冰冷、汗湿的手——带着微弱的颤抖——猛地攥住了她同样冰冷的手指。 “白璃白璃!” “唔咳咳、咳咳咳咳咳!!!” 白璃像是被电流击中般翻手攥紧了对方的手指,猛然翻了个身、蜷缩起身体就开始剧烈咳嗽。 同时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牵扯着强行压抑的呕吐欲望,让整个胸腔和咽喉都在痉挛般颤抖。 冰凉的冷汗与呛咳逼出的滚烫泪水混在一起,在她苍白的脸颊旁洇开一片深色的、湿冷的印痕。 白璃眼睫颤动,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意识尚未完全归位,她下意识地想抿紧干涩的唇瓣,却感到齿关间正衔着什么,阻碍了动作。 眼前意味不明的混乱色块终于开始缓慢地旋转、重组,逐渐剥离出可辨认的轮廓。 最先被辨认出来的是北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额角刺目的血痕蜿蜒而下,凝在紧绷的下颌线旁。 他正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眉头紧锁,那双因失血和紧张而竖成一线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带着未散的惊悸牢牢锁在她脸上。 白璃下意识再次抿了抿唇,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齿间那异物的触感骤然清晰。 这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唇间叼着的是北辰的手指。 难以言喻现在是什么心情,总之一片混乱的白璃缓缓张开了因长时间紧咬而酸痛发僵的齿关。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一股淡淡的、铁锈般的腥甜味道在口腔里悄然漾开。 是血。 在启唇的瞬间,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用湿软而微颤的舌尖,将嵌在齿间的手指轻轻顶了出去。 指尖骤然脱离温热湿软的禁锢时,被意料之外的、带着一丝麻痒的触感扫过,北辰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 北辰愣了一下。 他比白璃早意识回笼几秒钟,还没顾得上自己额角钝痛和眼前发黑的现状,就被一旁白璃的状态吓了一跳。 看她已经把自己的唇瓣咬出了血,一着急,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凭着本能就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了她齿间。 现在被这么一舔——残留的、混合着她血味与自己血味的湿濡触感,以及她舌尖那一下无意识的推顶,让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嗡”的一声,出现了一瞬彻底的空白,像是断了弦,心跳声在耳膜里骤然放大。 “抱歉” 白璃说着,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深深吸了一口气,白璃那口气仿佛穿透了四肢百骸,将她身体里每一寸不正常绷紧、僵硬的肌肉都强行揉开、放松下来。 冷汗浸透的手掌接触到身下的织物,带来一阵冰凉的实感。 说她有些费力地用手肘撑着,翻身坐起来,环顾四周,眩晕感仍在脑内盘旋: “这是哪?” 北辰被她的动作和问话拽回神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和残留的眩晕。 他也喘/息着,开始警觉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刚刚他只关注到了身边白璃的不正常,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们会突然间并排躺在旅店?这是旅店吗? 这里的装潢布置甚至可以说紧凑到有些简陋,几乎被充分利用到了每一寸空间。 仅有的几件必需品,桌椅、简易衣柜和他们正坐着的一张床,组合起来便填满了整个空间。 一墙之隔的旁边倒是也有洗漱间,但是草草一眼就知道也是逼仄的厉害。 头顶的通风口吐纳死板的冷气,北辰动了动耳尖,被股股冷气吹得毛都立了起来。 刚刚的眩晕和痛苦反应还没有过去,两人都还在这股生理性的余波中微微发颤,强撑着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维持一丝脆弱的镇定。 北辰强迫自己深深吸气,试图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这刻意凝滞的寂静中,他耳中捕捉到的不仅是自己沉重的心跳,还有身旁白璃尚未平复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嗯? 他猛然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眼瞳在这个角度和光线下透出了海蓝宝的澄澈,同样也透得不像真人。 原本下意识缠绕在白璃手腕上、带着一丝安抚意味轻轻晃动的尾巴尖,瞬间如同被冻结般定在了半空。 紧接着,整条尾巴都无声地垂落、绷紧,紧贴在他身后,呈现出一种高度戒备的姿态。 约一两次心跳的时间。北辰倏地又将目光投向白璃,薄唇无声地开合,清晰地吐出唇语:门外有人。 白璃的头颅微微偏斜了一个几不可察的角度。 她那双刚刚褪去生理性泪水、此刻犹带几分水汽与迷蒙的眼眸,在转向北辰时,却已迅速凝聚起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 尚且苍白的唇瓣,在昏暗光线下透出浅淡的粉色,此刻同样无声道:人? 这是个很巧妙的问题,白璃没有问“是谁?”、“做什么的?”这类指向身份或意图的问题。 她问的是最底层的生物属性——否属于“人类”这一物种范畴。 这剥离了所有社会标签和伪装可能性的提问,带着她思维模式中某种非人的、直指核心的特质。 幸而北辰精准反应出来了白璃的意思。他的神经同样绷紧在警戒线上,思维高速运转。 没有浪费一毫秒去疑惑或追问——他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单字背后所蕴含的、最原始也最关键的质询。 于是他点了点头。 之后沉默了几个心跳,北辰皱着眉头,正想着怎么跟白璃说这些不对劲的时候—— 一股微凉的、带着薄茧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耳廓上。 那指尖先是好奇地轻轻捏了捏他因紧张而微微抖动的、异常敏感的尖端绒毛,紧接着,又带着点探究意味地揉了揉整个柔软的耳根。 “哐!” “嘶!” 仿佛被烙铁烫到,北辰整个人如同受惊的猫般猛地弹跳起来,脚下失衡,狼狈地跌坐在地。 他一手此刻火烧火燎般发烫的耳朵,抬眸瞪圆了眼睛看向白璃,声音因为惊吓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刺激而微微变调: “你干什么?!” 被控诉了的始作俑者白璃慢吞吞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耳朵绒毛的柔软触感。 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不是十分有诚意道:“抱歉。看你耳朵一直在动。” 顿了顿,白璃的视线扫过他因羞恼而竖得更直的耳朵,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无辜的坦然: “挺有意思的,没忍住。” 会动的东西多了,你怎么不都去捏一捏?! 但是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白璃就已经鸟儿一样灵巧地起身,看不出一点之前地失态,仿佛那场折磨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轻轻松松走向了门口。 “等等!” 北辰心下一惊,有心提醒白璃一个人突然开门太危险,手忙脚乱着刚从地上站起来,白璃就已经动作神速而没有一丝迟疑地拉开了门—— 这里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明亮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落在地上,画出一笔笔窗棂的影。 窗外的风景在不断倒退。 白璃眨了眨眼,顺势低下头。 在房门口,有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少年人正捡着地上的东西,他一只手上还拎了个兜了一半东西、断了一根提手的手提袋。 窗户有些小,也并不算矮,阳光擦过他的头顶,没有接触到这个人。 白璃偏了下头,蹲下身捡起了门口的一罐什么递过去: “这是你的吗?” 她蹲在阳光里,纤细的手里握着东西平直抬起,指骨如玉,手上的血管都漂亮。 声音也轻柔,明明轻飘飘的,听在耳朵里却瞬间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嘈杂,像是这世界上只有这一道声音了。 正低着头捡东西的少年人愣了一下,紧接着有些慢、又有些瑟缩地抬起头,然后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柔和眼波。 他顿了顿,点了点头后慢吞吞伸手拿走了白璃手上的罐头,小声道谢后抱着其他东西急忙走了。 白璃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平静又不动声色地划过零零星星的其他人。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只有几个人从远处正在走来,他们应该都不认识,只是沉默着走。 白璃多看了几眼,然后神色自然地关上了门。 纯白的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白璃抬起眼看向身后的北辰,语气依旧轻轻的,可眸光却有些莫名的亮: “这里的人都是纯人类。” 纯人类不过占总人口的多少?这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多? 害怕有什么意外而跟在她身后的北辰愣住,过了好几秒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突然道,“游戏?” “这就是那什么腾蛇的游戏?” 北辰都快被气笑了,他烦躁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算什么,连个前情导入和通关标准都没有?” 在北辰冷笑着隔空辱骂特异,发泄烦躁怒火的时候,白璃整个人却透出了些诡异的镇定。 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等着着等北辰说完。 “你说,”然后语气又轻又柔地问了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在哪呢?” 羽毛一样的口吻,却总带着让人不安的平静。 “?” 北辰被目前状态不是很好,不仅是伤口的问题。 更是四面八方涌来的噪音轰炸得他头昏脑胀的同时,过于灵敏的其他感官现在对他来说也实在折磨。 劣质隔音挡不住的轰鸣、人声嘈杂也就算了。 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食物油腻气味、某种提取出来的香味等等味道混杂在一起的怪味不断刺激着他的感官。 他皱着眉头四下张望,随口就答,“谁知道,反正不是女娲星,女娲星哪有这么吵的地方。” “我们在古世代哦。”白璃轻轻吐出来一句话。 “” 北辰像是被摁了暂停键,所有的怒气和烦躁都突然卡住。 他猛得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白璃: “哪?” “古世代,我们现在在古世代。” 白璃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骤然凝固。 没等北辰问出口,白璃就突然伸出手探向了他的领口: “你的脖子?” 几乎是同时,北辰的视线也被吸引,他猛的扣住白璃的手腕,目光紧紧盯着,惊疑不定道: “你的手腕怎么了?” ——两道流淌着幽绿荧光的蛇影,如同被无形的画笔同时勾勒,同时出现在了他们身上! 那图案并不可怖,或者说甚至带着难以言喻的美感。 北辰的颈侧,那蛇形图纹正自耳根下方悄然游出。 图案线条流畅得惊人,每一道弧线都活灵活现,蜿蜒而下,最终优雅地栖落在锁骨前端。 幽 绿的光芒并非死物,反而如同最上等的翡翠在流动,又像是液态的星辰,深深浸润在颈动脉之上那层单薄的肌肤之下,随着脉搏的搏动,光华流转,明灭生辉。 而白璃扣住的手腕内侧,同样嵌着一道蛇影。 那一道凝练的绿芒,仿佛是最纯净的祖母绿,又像是凝固的极光,冷冷地横贯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蜿蜒的姿态,从一端延伸到另一端,如同精心雕琢的翡翠丝线,在肌肤上划出一道冰冷而璀璨的星河。 这是什么? 两人的心头同时划过这个疑问。 然而绿芒未褪,甚至还不等他们再细看看那妖异的纹路—— 一道声音毫无征兆地刺入耳膜。 像是无数个不同年龄的声音糅合在一起,却又无比丝滑,稚嫩与苍老、嘶哑与清亮,诡异地交织共鸣: “游戏要开始了。” 绿的蛇纹光芒映在眼底,白璃的蓝眼睛却毫无涟漪。 她只冷静地问“什么游戏?” “找到凶手吧,”自称螣蛇的特异顿了顿,继续道,“名侦探。” 一直沉默的北辰眉头锁得更紧。 而白璃却在这时动了,她极轻地“呵”了一声,精致的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 下一秒,她倏然仰起头,唇角绽开一个灿烂到近乎耀眼的笑容来—— “邀请我玩侦探游戏,”她的声音愈柔,眸光却愈凉,“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挑衅我吗?” “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如今根本不知道在哪的特异,被吓到声音都微妙地抖了一下。 北辰默默听着,突然觉得目前的处境也没有那么离奇吓人了。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恐惧转移吧。 “我在这里,曾经听到过一个愿望。” 对方的声音缓缓,重新开口时倒是恢复了之前的镇定。 白璃挑了挑眉,“你听到了?也就是说这时候已经经过了祖异变——你是第一批特异?” “”逐渐开始破罐子破摔的螣蛇,“对,按照你们人类的时间算是这样。” “从措辞来看你不是人类异变,所以你真的是蛇,只不过祖异变之后你变成了特异——你原本是什么蛇?” 白璃抬手,指节习惯性摸索着下唇,刚挨到伤口,一阵细微的刺痛让她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嘶你很亲人,你是被人类养大的——宠物蛇?” 三言两语被掀了老底的螣蛇: 良久,螣蛇的声音才带着一种被打回原形的干涩响起,避开了身份问题,直接抛出了筹码: “我需要你来找到真相。” “我?” “你没有多少时间,”螣蛇,“大概只有十五分钟。” “在这个时候特异调查管理局尚且隐在幕后,你的任何证件在这里都只是一张废纸!所以必须要赶在官方人员到达前找到真相。” 还是限时答卷,北辰默默挑了挑眉头。 “是吗?”白璃笑着,语气里却毫无温度,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所以——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找到真相?” 她抱臂微微歪了歪头,无形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涌向声音的来源: “调查局是隐在幕后,又不是彻底不存在。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相信我,并且心甘情愿地提供我需要的帮助。”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手臂,慢条斯理,如同敲在对方紧绷的神经上,“至于能跳转时间的办法?就算稀有,也绝没稀有到全世界只有你掌握的程度。” “说来说去,”她摊开双手,姿态随意却带着强大的自信,“就算退一万步,真只有你掌握又如何?这里的科技水平不足以支持时间跳跃,难道未来就不可以?” 她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近乎冷酷的理智光芒,“如果你想用‘回不到正确的时空’来威胁我?抱歉,这招——” 白璃微笑着,“——不起作用呢。” 她的语气从一而终的平和,但语速却逐渐加快,等到最后一句话落下时,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被彻底抽干,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达到顶点时—— “他的命呢?” 螣蛇的声音刺穿了凝固的空气。 白璃虚虚停在下唇的手指,蓦地僵在半空。 她的眉梢细微地一动,脸上那游刃有余的、带着嘲讽的轻笑就如同潮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双总是闪烁着冷静光芒的蓝色眼眸,此刻平静得如同风暴将至前的深海,却锐利得仿佛能切割开空间本身。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睑,视线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投向虚空,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力,直直地、冰冷地钉在了前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上。 “很有胆量啊。” 白璃面无表情,语气却愈加柔和,“你在用他的命威胁我?” 周围的氛围像是满张弓弦上的箭,紧张得一触即发。 而这个时候,螣蛇在短暂地沉默后,缓缓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这世上的一切都有代价。” 什么意思? 白璃眼底流光倏忽明灭,仿佛记忆的碎片在刹那间拼凑成形。 她猛地侧过头,目光精准地看向一旁的北辰——那眼神并非询问,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或者瞬间洞悉了某个关键的联系。 而就在这一眼交汇之后,北辰清晰地感觉到,白璃周身那股紧绷的、近乎剑拔弩张的气场,悄然缓和了几分。 她眉宇间凝结的冰霜并未完全消融,但那份令人窒息的锐利压迫感,却微妙地沉淀了下去,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莫测的平静。 仿佛她刚刚在无形的天平上,找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砝码。 “这就是代价?” “不止。” “我不明白,”白璃微微歪头,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太阳穴,像是在梳理一条隐秘的线索,“这样的交换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她轻巧地将核心问题抛回,却被螣蛇冷淡地拒绝: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白璃不再言语。 她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弯起了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唇角勾起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几分天真意味的笑容。 这笑容并非投向某个具体方位,而是穿透了眼前的虚空,直直地钉在无形的螣蛇之上。 像淬了毒的糖霜,无声地散发着巨大的压力。 “” 在这无声却沉重如山的笑容压迫下,螣蛇沉默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个世纪。 最终,那奇妙而疲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逼至角落的无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缓缓响起: “这是我听到的愿望。” 声音微顿,仿佛耗尽了某种气力,才吐出最后几个字,“我承诺过。” 第53章 “所以——” 北辰一边把不听话的尾巴尖塞进腰带里,一边瞟着旁边正擦着头发的白璃: “目前来说,我们要找到什么真相?” “嗯” 白璃将半干的头发拢在一侧,慢条斯理擦着。 温热的水流带走了最后一丝黏腻的血腥气和时空跳跃带来的眩晕感。 她刚刚在狭小的卧铺包厢淋浴间里冲了个澡,现在的古世代也是夏季,她带的衣服倒是刚好合适。 “谁知道呢。” 她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谈论窗外的天气。 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墙壁,看向某个遥远而模糊的节点: “总之是现在还没发生的事情。” 说话的时候,白璃正交叠双腿,坐在靠窗的可调节座椅上。 半干的发丝带着沐浴后的潮气,被她随意地裹在一条这里提供的白色厚毛巾里。 她一手隔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着发梢,另一只手则虚虚拢着带着潮意的发尾。 她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纤长的睫羽如同静谧的蝶翼,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阴影, 遮掩了眸底可能流转的思绪。 北辰带着一身潮湿水汽走出来的时候,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被乌黑睫羽半拢着,窗外纷纷退去的风景化为流光坠在她的眼瞳上。 变成了蓝宝石之上的一点明光。 窗外阳光灿烂,比起室内,阳光更透出一种浅金色的明亮,猛然一看过去,她明明坐在稍暗一些的环境里,那双垂下的眼睛却比窗外的日光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倏忽,蝴蝶振翅,那双蓝眼睛抬起,望过来。 提醒他换衣服的时候得记得藏起来尾巴和耳朵。 ——这里是祖异变刚刚发生的古世代,基因伴随者还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北辰眨了一下眼睛,发梢上滚落了一颗水珠。 他脑袋上的伤口覆盖了一层透明的外保护凝胶,在这里感谢楼姐塞给他们的急救包,要不然北辰这个澡恐怕会冲得相当艰难。 白璃没有再说什么了,于是北辰慢了半拍,但还是转过身草草批了件衬衫。 动作间,宽阔的肩背与紧实的腰腹线条瞬间绷紧又舒展,流畅起伏的肌理掩在休闲衬衣下。 衣扣没有扣上,随意地敞开着,露出紧实的胸膛和块垒分明的腹肌轮廓,一路向下隐入裤腰。 微湿的潮汽沾染了部分布料,尤其是后腰和紧贴着脊线的位置,令变得有些深的面料隐约透出底下蜜色的肌肤与紧致的背肌线条。 湿痕蜿蜒,勾勒出充满生命力的弧度。 而他只低头,修长的手指在皮带扣与鳞尾间认真摸索着,专心想办法把尾巴绕在腰带上。 他只吹干了耳朵和发根,半湿的头发原本被随手抹到额上,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沉沉垂下的发丝又桀骜不驯地落下。 水珠顺着发梢滚落,吻过侧脸与脖颈,在锁骨短暂汇聚后滑落胸膛,沿着腹肌与人鱼线最后隐入裤腰。 他抿了抿唇,抬手又随意捞了一把头发。余光里一抹反光飞过,北辰抬眸望过去,是窗户外面跳跃着的反光。 窗外,疾驰而过的古世代风景应接不暇。 葱郁的田野被拉扯成模糊的绿色色块,整齐的防风林化作一道道快速掠过的虚影。 远处城镇的楼宇轮廓在视野边缘一闪即逝,而近处的电线杆则连成一条不断向后飞射的虚线。 这些景色北辰几乎只在电影里看过,星际时代里只有星辰的流光,看不到土地的颜色。 他转过身,歪了歪头,安静看着窗外和窗边。 一切都在高速奔流中模糊、变形、飞速倒退,北辰的视力能捕捉到这些,可他只看向她的剪影。 一切都成为她沉静侧影后永不停歇的、高速流动的背景板。 车厢内是古世代空调营造的死板凉爽,只有轨道与车轮接触处传来规律而低沉的嗡鸣,以及空气被高速撕裂时隐约的呼啸声。 她就坐在这飞速移动的金属匣子一角,窗内是静止的、带着水汽清香的安宁,窗外是呼啸而过的、被速度模糊的世界。 就像他刚刚从狭小浴室走出来的时候那样,白璃就算垂着眼眸,那双眼睛都比海深邃如宝石璀璨。 两个人已经开始适应古世代,而那个将他们莫名其妙抛掷到这个时空缝隙的始作俑者,也早已如同晨雾般消散无踪,无迹可寻。 ——就在那句沉重的“我承诺过”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无形的存在感便如同被掐断的琴弦,彻底归于沉寂。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谜团和空荡荡的房间。 始作俑者已然抽身离去,徒留两个被卷入漩涡的棋子。再像两根木桩似的杵在这片狼藉里,显然毫无意义。 短暂的沉默过后,白璃平静地看向北辰,“先处理一下伤口,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吧。” 她自己还好,脸上溅落的血迹在之前就已经被冷汗浸透然后擦去,但当时的北辰这个样子实在不太行,俨然一个凶杀现场的被害人。 来的时候不止是白璃经受了时空跳转的折磨,北辰的伤口有些崩开,隐隐又在渗血。 毕竟是搭档,想着,白璃指了指床边,“先去那边坐下,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她说完,没等回应便转身进了狭小的淋浴间。很快,她端着一盆氤氲着热汽的水出来,毛巾飘在热水里,又慢慢沉下去。 北辰额角的血迹已经干涸,粘连着几缕发丝。 白璃单膝跪在床边,膝盖无可避免地轻轻抵在他微敞的大腿外侧。 她一手肘部很随意地、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支在了他紧绷的肩头,以此借力稳住身形。 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拨开他沾血的头发,露出那道不算深但看着刺目的伤口。 浸透了热水的毛巾被她拧得半干,带着温热的湿意。 她的手指隔着柔软的布料,力道放得极轻,近乎一种温柔的擦拭,一点点软化、剥离那些暗红的血痂。 毛巾迅速被染红,又在旁边温热的清水里漾开一片淡粉色的涟漪。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她膝盖的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熨帖着北辰腿侧的肌肤。 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似乎想拉开一点距离,却反而让白璃的身体因他动作的牵引而更贴近了些,整个人几乎倾靠过来。 北辰不敢动了。 身体瞬间僵住,他双手规矩地搁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直,薄唇抿成一条线。 头顶那双敏感的耳朵,更是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压平,紧贴着头皮。 下一秒猝不及防—— “抱歉,抬起来一点。” 白璃的声音近在咫尺,可能也是如此,她清泉一样的嗓音放的更轻,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廓: “我看不到伤口了。” 伴随着话语,她微凉的指尖极其自然地挑起耳根,将毛茸茸的耳廓向上拨开些许。 啧。 北辰只觉得一股电流瞬间从耳根窜遍全身,腰后原本就绷紧的尾巴几乎要失控地弹起。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强行将尾巴死死钉在原地,只有尾尖在看不见的地方剧烈地、细微地颤抖着。 “嗯。” 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抿着唇应了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血块终于清理干净。 白璃拿起一管透明的什么,拧开旋转开口,小心扒着他的头发将透明凝胶涂了上去。 她涂得很仔细小心,没有沾到北辰的头发,也没有遗漏一丝伤口边缘。 这个时候她的腰身彻底直起来,整个人像是从侧面环抱住了北辰,发尾扫过他的侧脸和肩膀,慢慢将凝胶涂匀。 北辰几乎已经在屏息了。 方寸之间,她的气息、动作、还有那不容忽视的体温,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腔,仿佛要挣脱束缚。 白璃没有伴随基因,她的感官不如北辰灵敏,但是就连北辰自己都不清楚,心脏这样剧烈的鼓噪是否被这么近的她也清晰感受到了。 “那个威胁,”心跳失控中,北辰强行要自己冷静下来,慌不择路地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问题,“我出了什么问题?” “别紧张,”白璃从来柔和平静的声音响起,“不算什么大事——” “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 北辰反应极快,下意识一个猛抬头看向白璃,视线瞬间撞进一双近在咫尺的海蓝色眼眸里,对方温热的呼吸甚至轻柔地拂过他的皮肤。 “” 他眼睫颤动了一下,思绪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逼近凝滞了半秒,才找回声音: “那场爆炸?” 白璃看着他,应了一句,然后扶正了他的脑袋,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轻声道: “对,就是那场爆炸。” “在尘埃落定之前,爆炸中的人是轻伤、重伤,还是灰飞烟灭,答案只存在于最后的瞬间。” “而特异螣蛇的权柄恰巧与时空纠缠。” 白璃的声音平静,却隐隐透出一丝洞悉本质的锐利: “这意味着,它握有‘开启’ 那一刻的钥匙。它掌握着何时、何地‘观测’爆炸结果的选择权。” 简而言之,就目前来说,螣蛇是那个唯一有权决定何时打开盒子、揭示里面的猫是生是死的存在。 “不过,它应该也很清楚,这是不完全的权利——在爆炸开始的一瞬间,屏障撑起的那一刻,我就拥有了谈判的筹码。” 但是同样的,这对白璃来说也是不完全的权利——屏障是可以被打破的。 “但是目前来说我们达成了共识,”白璃垂眸看着伤口边缘,“它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我们就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她轻描淡写地,将沉重的责任从北辰肩上卸下,揭示了一个更冰冷的真相: “所以,与其说是你的原因让我们困在这里,不如说从一开始我就在它的圈套里。” 刚到女娲星的云霞、“找到真相”这样几乎是专门为她设置的关卡,无疑指向于,对方从一开始就盯上了白璃。 剖析在狭小的空间里落下最后一句,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了片刻。 白璃的目光依旧落在北辰那道刚刚处理完毕的伤口上。 她指尖的动作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番关于陷阱与猎物的推论,不过是谈论天气般寻常。 幸好柳入楼不愧是专业的,她的药疗效非常不错,刚刚涂上去伤口就肉眼可见地收了口,连边缘的泛红都在慢慢正常起来。 最骇人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白璃观察了几秒钟,然后干净利落地收起凝胶。 北辰默默松了口气。 “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吗?” 白璃坐在旁边看着他。 北辰的那口气又提起来了。 “没了。” 想了想,他又道,“有的话我应该也可以自己处理。” 搭档省心也不是什么大事,白璃随手将已经拆封的凝胶递给他。 她利落地起身,动作间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气流。 没有停留,白璃径直走向狭小的淋浴间,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略显局促的空间里回荡: “我先去冲个澡。你的伤口再观察一会儿,” 她脚步未停,声音随着距离拉开而略微模糊,“晚点再去浴室。” 话音落下的瞬间,淋浴间的磨砂玻璃门已被她轻巧地带上,隔绝了视线,只留下门缝里隐约透出的光线和水汽氤氲的预兆。 北辰在原地默默坐了一会,几秒钟过后才长出一口气,把脸埋进了掌心里 马上要收拾好的时候,北辰那边出了小插曲—— 他有尾巴,所有的裤子都带一个让尾巴伸出来的洞。 尾巴拿出来绕在外面一眼就能看见,尾巴绕在里面紧贴着身体裤子上的洞就很显眼。 最后研究了半天,在随身空间里翻箱倒柜折腾了好一阵,北辰总算扒拉出一件相对宽松的连帽无袖衫。 他利落地套上,下摆的长度恰到好处地垂落,正好能掩住腰际的异常轮廓,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再换上一条休闲裤,整体看起来就足够和谐。 他个子高腿又长,身上肌肉漂亮流畅,随便穿一穿都足够挺拔好看。 “幸好在这里应该不会待太久。” 白璃指尖摩挲着下巴,打量着北辰这身行头,“要不然只有这一身衣服能用,还得小心。” 北辰没接话,径直走到狭小的盥洗镜前。他仔细地将鸭舌帽压低、扣紧,确保那对毛茸茸的狮子耳朵被牢牢地、服帖地收束在帽檐之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对着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快点结束回去吧,我真怕我的尾巴耳朵掉下来。” 说着,他拿起那副特制的平光镜架在鼻梁上。指尖在镜腿侧面轻轻一触,镜片瞬间切换成深色的墨镜模式,遮住了那双过于显眼的眼睛。 门口的白璃也推了推鼻梁上的同款平光镜——终端也被隐藏了,现在他们只能将屏幕投在眼镜上。 虽然已经测试过,现在的终端大多数功能都无法使用,但好在他们两个可以将彼此当做信号点,实现他们两个之间的信息互传。 也就是说,只能彼此之间进行通讯。 但总比没有强。 扫过几圈北辰全身,确认他没有问题了之后,白璃微微颔首,不再犹豫,伸手再次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用力一拉—— 正对着的窗户在一瞬间闪过一道明亮的白光,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窗外澄澈的夏天。 天空撞进来,而远山起伏,轮廓在薄薄暑气里朦胧地浮动,山色叠成浓淡不一的青黛,深深浅浅,犹如洇开的墨迹。 群山之下,田野中水田方方如镜,映着高天流云。水光一闪一闪,晃动着明亮的光斑,又在最后的倒影里划出一道细长的白痕。 刚刚还能看到的田野变成了近在眼前的香樟树,枝叶拂过车窗,绿影倏忽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 树荫浓密处,阳光却更为倔强,硬是挤过缝隙,将亮斑泼洒在窗框上,跳跃闪烁,如金色精灵在空中翩翩。 北辰立在白璃身后,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直到听到白璃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走吧。” 白璃侧过脸,浅浅的金色落在她一半面容。 这是一列列车,从一开始两个人就决定分头行动,先摸清楚车上的情况再说。 闻言,回过神来的北辰轻轻应了一声,多看了窗外一眼后才转过身,与白璃背对而行。 这一节车厢都是卧铺,白璃脚下步子不停,视线在紧闭的门扉上停留片刻就毫不留恋地向前。 “咚——”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沉闷的声音像是有谁倒了下去。 白璃猛然顿住脚步,就在这一瞬间,她心头席卷而来一股莫名的紧迫感。 她回过头,整个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却飞快启开步子跑起来! 视线尽头,过道冰冷的地板上—— 那个背对着她、双膝重重跪倒在地,脊背痛苦地弓起的身影 是北辰。 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尚未完全垂落,白璃的身影已经到了北辰身侧。 她急促的呼吸还未平复,焦急的询问几乎要脱口而出—— 却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抬起的眼眸里。 那眼神里没有预想中的痛苦或惊惶,反而盛满了一种近乎空白的、纯粹的困惑。 “你?” “我?” 他整个人还呈现着刚刚痛苦的状态,冷汗尚在鬓边,眉头紧锁着,攥住襟口的手指骨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好像好了?” 说话的时候他慢慢活动了一下身体,一抹幽绿色以极快的速度从他一侧脖颈上消散。 白璃眸光微动,下一秒直接上前一步,拉开了北辰的襟口,那抹色彩果然如同之前一样延续到了他的胸膛。 视线下移,果不其然,她的手腕上也有即将消散的一道蛇尾巴。 慢慢松开了北辰的衣襟,白璃回头看了一眼这条走廊,她眨了眨眼,“是距离。” 突然被人扒开襟口的北辰: 他默默站起来,慢了半拍才道,“什么?” “看起来我们被绑定了,”白璃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面对着的走廊,“大概十米——看起来你不能离开我十米的距离。” 北辰摸了摸自己的一侧脖颈,指尖下的皮肤仿佛还残留着灼烧的痛感。 就在他踏出那关键一步的瞬间,一股撕裂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心脏深处炸开。 那痛楚如同淬毒的藤蔓,沿着血脉急速蔓延,瞬间绞紧了他的脖颈动脉,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锐痛。 联想一下现在还在他自己脑袋上的伤口,北辰突然间有一个有些恐怖的念头冒出——如果这里真的有伤口呢? 从心脏到动脉,当之无愧的致命伤。 “这世上的一切都有代价”白璃平静道,“原来如此。” 之前对北辰说的推测只是其中一部分,完整的结论现在才被验证—— 特异螣蛇的底牌不仅仅是跳跃时空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北辰的伤势。 这也是它唯一能用来钳制白璃的东西。 “走吧。” 白璃看向旁边的北辰,抬手指了指帽檐,示意他把帽子扶正,语气轻松道: “看起来我们不能分头行动了,就先绕一圈看看好了。” 阳光洒落一格一格窗棂,白璃和北辰并肩向前走着。 “所以用来代偿伤势的就是绑定距离?” 北辰扶了扶眼镜,跟在白璃身边一边慢悠悠走着,一边吐槽: “既然如此,顺手把其他伤口同样代偿了很难吗?” “是考虑到了生活上的便利吧,”白璃想了想,“距离如果再缩短嘶,好险,差点就要看你洗澡了。” 白璃的视线对着北辰上下扫了扫,诚恳道,“老实说,虽然你身材很好,但看着洗澡这种事还是太超过了。” 北辰:? 调查局搭档间聊天都这么聊吗? 正腹诽着,前面的几扇门突然被拉开,大概五六个少年人互相笑闹着走出来。 北辰瞧着,余光里突然闪过去一个人影—— “你好。” 第54章 “你好,这是你的吗?” 北辰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轻而易举就看到前面那一群刚走出房门的男男女女因她而停下脚步后,回过头来时骤然睁大的眼睛。 这一瞬间的反应北辰其实相当能理解。 他在无数个瞬间,也被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惊艳过。 这世上其实美人无数,但如同白璃这样,一个眼神就仿佛灵魂都在为她欢欣的实在少数。 爱上白璃无需自责 嗯? 嗯嗯嗯??! 北辰倒吸一口凉气,要不是下意识咬了一口腮肉,差点没绷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而前面的一行人对北辰心旌摇动的混乱一无所知,他们只愣愣看着突然搭话的白璃。 这个时候已经是快要中午十一点,比起星际,古世代的太阳还没有那么不遗余力的毫不留情,当然也是这个时候臭氧层还比较给力的原因。 星际时代的虽然已经有了人造臭氧,但是当时人们普遍喜欢更加明亮的太阳,所以星际时候的晴天,从一天伊始就是阳光明亮。 但是古世代不同,哪怕是晴朗的夏天,太阳也还是会稍微偷个懒,在正午之后才更加璀璨。 白璃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今天难得只穿了一件休闲衬衫,纯白的柔软面料云一样从她的肩上流淌,最后收拢到窄窄一把的腰线,被黑色的裙腰锁住。 条修长的腿稳稳地踩着一双夏季马丁靴,同色的黑色短裙面料挺括,侧开衩不经意地泄露出纯白衬衫的衣摆。 刚刚擦干的长发披散而下,发尾蜷曲着着些自然的弧度,一缕顺着纤巧的脖颈蜿蜒,最终勾在清晰的一痕锁骨上。 露出的皮肤白得晃眼,整个人远远瞧着纤细,但是一抬腿的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便如羚羊般优雅而充满力量地显露出来。 蓝眼睛透过平光镜弯起。 檀木一样的墨发顺着肩背垂落,衬着雪白的光滑皮肤玉一样莹润,整个人的轮廓一看就知道是亚洲人,偏偏是一双蓝眼睛。 像晴空的油画碎片落入了水墨画。 她看起来年纪小,周身却萦绕着一种沉静内敛又笃定自持的气场,跟周围货真价实的高中生站在一起,简直像是夜空的月亮、或者暗室中的一颗明珠一样引人注目。 她手里握了一盒口香糖,此时正笑着走到一个单薄的人影前,“刚刚在门口捡到的,应该是你的,没错吧?” 对方看起来是十几岁的年纪,这个年龄段的男生正在抽条,肌肉跟不上骨骼的速度,有时候看着是会有些不协调的瘦。 但要北辰来说,对方瘦得有些过了,骨骼上几乎只有一层皮肤的样子。 被白璃这样笑着询问,那孩子却瑟缩了一下,目光下意识望向周围的另一个人。 “啧,是这个!” 一声带着燥气的嘟囔响起,旁边瘦高个的男孩近乎是抢夺般地,从白璃指间抽走了那盒口香糖。 他随即拧过脖子,眼风如刀片般刮向旁边那个一言不发的男生,话里淬着火:“操,叫你买点东西都他妈能丢?脑子落站台上了?” 白璃的目光沉静似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她的视线掠过这突兀的聒噪源头,无声地铺展开,将围拢在狭窄过道里的六个身影尽数纳入眼底。 从刚刚开始就有一股浓烈而浑浊的气息萦绕在周围。 是廉价烟草在密闭空间里反复吞吐后渗入织物纤维的顽固味道,混杂着青春期荷尔蒙蒸腾出的汗意,以及一丝欲盖弥彰的劣质香水甜腻。 分明是十六七岁,骨骼里还透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棱角,眉眼间却过早地蒙上了一层市井油滑的尘翳。 总共两女四男,像一簇刚从某个昏暗角落滋生的菌群,突兀地杵在光线明亮的车厢里。 六个人的头发都有些不同程度的烫染,其中一个男生染了黄色,不知道是不是技术不到位,瞧着总像是烧干的枯草。 白璃扫了一眼,对方的手指上还有一圈深渍的烟黄。 两个女生原本如藤蔓般交缠着走在最前,被白璃出声拦下来后,倒是离得最远。 听到白璃的声音后,便默契地松开彼此,向后撤开几步,划出一道无形的警戒线。 她们的眼神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混合着好奇与不自知的尖锐审视,毫不避讳地将白璃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 其中一个同样染了黄发的女孩尤为扎眼。 她正用力地咀嚼着口香糖,灯光清晰地勾勒出她食指与中指内侧那抹洗刷不掉的焦黄色泽。 而她鼓囊囊的校服外套口袋边缘,一个方形硬物的轮廓正顽强地凸显出来。 她们的目光很快像被磁石吸引,倏地越过白璃单薄的肩线,投向车厢更深处的某一点。 瞳孔里那点漫不经心的审视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奇般的、带着轻佻兴奋的光亮,唇角也随之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空气里,那股子混杂着汗味与劣质香水的尼古丁气息,沉甸甸地弥漫着,如同刚从哪个逼仄卧铺角落的阴影里被拖拽出来,粘腻地附着在这群年轻的躯壳上。 “你们刚刚是在抽烟吗?” 白璃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一粒清泠的冰珠坠入浑浊的油锅。 她的语调依旧是柔和的,甚至带着点干净的澄澈,但字句本身却像针尖,精准地刺破了对方竭力维持的虚张声势: “这里,是禁烟的。” “关你屁事!!”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炸雷般色厉内荏的吼声就从对面爆开。 六张年轻的面孔上,慌乱如同被惊扰的蛇群猛地窜起,眼神闪烁、肌肉紧绷,但下一秒就被更汹涌的戾气强行覆盖。 “只是一句提醒而已。” 白璃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声爆喝只是拂过耳畔的一缕浊风。她的目光甚至没有聚焦在某个具体的人身上,只是淡淡地笼罩着这片骤然升温的空气。 “操!事逼!找茬是吧?” 其中一个体格相对壮实些的男生,被这近乎漠视的平静彻底激怒了。 他额角青筋一跳,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鞋底重重磕在车厢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身体前倾的姿势带着明显的侵略性,几乎要侵入白璃身前那点微妙的个人空间。 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溅出来,满是烟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白璃还是那副表情,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分毫。只有在她那双清澈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微光。 随即,她的眼尾轻轻挑了一下,动作轻盈得如同蝶翼在静止空气中的一次微振。 紧接着身后就有一道影子覆盖了过来。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白璃身后的光线,也将那个正欲发难的男生完全笼罩其中。 光线被急剧压缩,空气仿佛凝滞成冰。 “闭嘴。” 是北辰的声音,不高,没有一丝波澜,甚至算得上低沉平缓,却重重砸在每个人的鼓膜上。 他的语气实际上不算严厉,整个人也并没有做出攻击倾向的动作,甚至只是手抄着口袋单纯立在白璃身后。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 慵懒的随意来。 但就算如此,高大的身影还是极具压迫感。 他抬着下巴,下颌线条冷硬,姿态居高临下。隔着一层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却让人总觉得呼吸困难。 尤其是那个上前来的男生,他愣在原地不能动作也不能言语,气管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缓缓收紧,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空气稀薄得如同身处万米深海。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佛声带已被那冰冷的视线冻结。 似乎有什么正精准地抵在自己的咽喉要害之上,只需对方一个念头,便能轻易碾碎他的喉骨。 他说着,像是轻轻笑了一下,唇角动了动,在掀唇时能看到一点齿尖: “不然,我让你再也张不开。” 眼看着六个人落荒而逃,吓跑了一群高中生的北辰挑了下眉,单手把墨镜往下拉了拉,瞧了一眼后嗤笑道:“小屁孩。” 紧接着,他垂眸看向旁边的白璃,“你是怎么知道烟味的?” 星际中几乎没有人会去抽烟,倒是跟素质关系不大,主要原因是有其他更排解情绪又不伤身体的办法。 就连年轻学生们找刺激大多都只是偷喝酒,没谁想着去抽烟玩玩。 “我之前闻到过,”白璃抬手将他鼻梁的墨镜推上去,“有个跟烟草有关系的特异。” 她歪头端详了一下,确认看不到北辰的眼睛瞳孔后,轻轻笑了笑,随即继续向前启开步子,边走边说: “等回去后你可以去收容楼看看,当时收容它的时候呛得所有人肺都要炸了。” 刚刚被几个高中生威胁一点没影响她的心情,现在向前走着,背影都透出几分轻快。 北辰在原地稍微愣了一会,鼻尖还能嗅到她指尖的香味,一抬眼就看到白璃已经百灵鸟一样灵巧地迈出去好几步。 他回过神,快走两步追上去后,依旧跟在白璃身后半步的位置,随便找了个话题道: “你跟他们搭话是有什么发现,这几个小屁孩有什么问题?” “嗯,还口香糖。” “” 白璃笑起来,抬眸看向一时无语的北辰,“我又不是神仙,还没发生的事情我怎么看出端倪?” 说着,她随意地拍了拍北辰的胳膊,像是安抚一样的动作,“稍微等一等,好歹也是个限时游戏,不会让你三年五载回不去的。” 白璃的手很漂亮,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有种摊在你眼前都让人不舍的握上去的漂亮。 但实际上白璃应该是玩枪的好手,之前她的手好几次绕过北辰的脖颈、搭在他颈窝时,他能感受到白璃手上微妙的枪茧 等等,他们才相处了几天? 三天?应该有三天吧? 啊 北辰有些恍惚,原来直到现在为止,他们竟然才面对面相处了三天吗? 但是,好奇怪—— 北辰抬手摸了摸他的颈侧,指尖滑动时能感受到皮肤下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 明明此时此刻只有走动时流动的细微空气,但是却始终若隐若现地能感到另一双手的感觉和温度。 好奇怪,为什么总会觉得,这双手无数次地环过自己的肩颈? 甚至连她掌中枪茧的位置和触感都了如指掌。 这种感受 “你不是学生?!” 北辰回过神来,下意识抬眼望去,正好看到白璃已经走进下一节车厢的背影。 在她对面正立着两个年轻女生,柔顺的发丝散在两肩,正手挽着手有些惊讶地看着白璃。 “但是看着跟我们差不多大啊。” 很好,人缘相当不错的白小姐看起来又有了新的邂逅。 北辰叹了一口气,抬步两三下追到她的背后,稍微弯了弯脊背,无奈调侃道: “你是到处寻找npc的游戏玩家吗?” “这么说也没什么大错吧。” 突然听到北辰的声音,白璃肉眼可见地愣了愣,但还是完全下意识地这么接话道 他们现在好像还真是这个处境。 北辰默默闭上了嘴。 他插着口袋守护石像一样立在白璃背后,比现在这个时候的少年人高大太多,让白璃对面的两个女孩要高高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老实说,也是直到看到她们这个动作的时候,北辰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时候的绝大多数人还真的都跟历史资料里的一样矮矮的。 他的视线又落到了背对着他的白璃身上,之前匆匆一眼扫过只觉得纤巧的背影,这么一对比显得四肢更加修长,腿长腰线高,比例好得惊人。 或者说也不需要对比,北辰的视线多停留了一会,目测出来的数据大概计算一下,她的比例是真的很优越。 这么想着,北辰又抬了抬下巴,视线移开的同时将滑落了一些的眼镜轻轻甩上去,挑了挑眉梢看向对面两个高中生: “现在是什么情况,这趟车被高中包了?” 总共走出来才几步,撞见了快十个高中生。 对面的两个女生缩了缩脖子,亮晶晶的眼睛却还瞧着北辰,其中一个编着辫子的女生顿了顿,看看北辰又看看白璃,小声道: “我们是暑假出来玩的。” “你们是约好一起来的?” 白璃笑着感叹,“真好,暑假和青春。” 女生腼腆地冲她笑笑,继续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但是你不是学生?比我们大很多吗?” “哦,那倒没有。” 这次接话的是北辰,他懒洋洋地歪了歪脖子,向两个女生示意着旁边的白璃,用一种莫名其妙炫耀的口吻道: “你面前这位呢,是不到十八岁就从高等学府毕业、目前正在政府职能部门效力的骨干人物,如果一定要有个普世观意义上的称呼,那你们可以叫她——天才。” 白璃: 强忍着尴尬,白璃反手在他胳膊上锤了一拳,然后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在对面两个女生越听越奇怪的视线里开口: “别听他胡说,只不过是正好有点天份而已。” 语气柔和而轻描淡写。 北辰挑了挑眉,这人傲得可以。 乍一听是解释,实际上这不就是承认了自己确实是天才。 他瞥了眼对面两个年轻女生,刚刚被轻飘飘锤了一下,北辰到底没再多说什么,闭上嘴斜靠在座椅靠背上,只懒散地垂眸看着白璃。 她左右看了看,镜片后的蓝眼睛像是彩霞时候的海面,蕴着温柔的美丽。 然后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拉住北辰的手臂。 其实也就是纤细的手掌稍微贴着他的手臂内侧,手腕轻轻用力示意他往自己旁边再一步,让开一条道来。 “真是不好意思,”她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像微风吹拂过风铃,视线也柔和地落在那个编着辫子的女生脸上,“太久没见到同龄人的样子,一时兴起拉着你们说了这么久的话,怕是耽搁你们的时间了吧?” “没有的,姐姐!” 编着辫子的女生立刻摇头,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她明亮的眼睛像盛满了星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白璃,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雀跃:“姐姐你好漂亮!气质也好好!跟你说话我特别特别开心!” 说着,她的脸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与大胆,向前蹭了一小步,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点期盼,“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好啊!” 白璃的笑容也绽开,蓝眼睛弯成月牙儿,如同初阳融化了薄冰,明媚而真诚。 她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话音未落,就已经极其自然地翻转手腕,纤白的手指下意识地探向自己黑色短裙的后侧口袋。 刚探手过去就忽然一愣,整个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猛地一顿,悬停在半空。 刚刚还明媚飞扬的眉眼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天真的错愕。 紧接着,一声带着懊恼和自嘲的轻叹,从她唇间逸出: “诶呀,手机在充电呢没带出来,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等一会回去后我加你。” 她微微蹙了下眉,转瞬又化为无奈的笑意。 表情神态的转变极其自然,动 作的衔接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仿佛她真的有一个忘记在卧铺房间里、正在充电的手机。 “真的吗?” 女生有些狐疑,“不会是故意这么说,之后放我鸽子吧?” “当然不会。” 白璃的笑意更深了,眼底仿佛有柔和的光晕在流转。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加轻缓,如同春日里一片最轻盈的羽毛飘落,她微笑着,漂亮的眼睛注视着眼前人的面孔,用一种有些微妙柔和地口吻道: “我很高兴这个时候认识你哦。” 一直到白璃证明完自己确实背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两个女生手挽手高兴地离开,北辰都还没回过神来。 还是白璃又拍了拍他的手臂,这才让北辰如梦方醒般看向她,“怎么了?” “愣着干什么?” 白璃挑了挑眉,“还问怎么了,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 纤细的手顺势从他手臂上挪开,轻轻垂落在裙边,“走吧,先去观察一下这趟列车,然后去吃点东西老实说我快困死了,但是不吃点东西又睡不着。” 她像是卸下某种重负一般轻轻呼出一口气,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眉间,一直神采奕奕的神态这才泄露出细微的疲惫来。 “我还以为你不困。” 北辰的目光还停留在她方才松开的手臂位置,全自动回完嘴后,又反应过来道: “也确实会饿,我们毕竟是跑了一个晚上,又被马不停蹄送来这个时候——这么一想,这个班上得好漫长” “早点适应吧,”白璃慢悠悠向前走,“这种在最后关头节外生枝的事,虽然让人火大,但确实也算不可避免的经常事件。” “就在那等着人收容的特异案件不会送到我手上,”白璃平静道,“所以做好心理准备,搭档。” 北辰顿了顿,心头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他看了看白璃平静的侧脸,移开视线的同时把疑问也咽了回去 这是一列观光高铁,两个人从头逛到尾的时候也摸清楚了列车的行驶方向—— 这就主要得益于白璃的社交能力,她轻猫淡写就从其他人嘴里拼凑出来了目前的基础时代信息和这趟列车的资讯。 说是从南到北横贯整个国家的观光高铁,每经过一个景点就会停靠一晚,全程跑完大概需要一个月时间。 目前是列车刚启动没经过几个站点的时候,而现在这个时间是七月初,这就解释了怎么会有那么多学生,毕竟这可是珍贵的暑假。 逛到餐车的时候,白璃倒是又看到了几个学生,其中还有最早遇到的那群偷偷抽烟的高中生。 看起来一群人不仅年纪相仿,而且应该是认识的。 简直就像是专门约好了一起坐这趟车。 白璃单手托着下巴,眸光划过其中一道消瘦的身影后,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怎么了?” 北辰放下餐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什么了?” “没有,”白璃收回视线,“就是突然觉得,其实你也没说错——” “还真是,都是高中生。” 第55章 一看她这个样子,北辰就知道这人绝对没说实话。 但凭借他对白璃的了解,当她摆出那副无辜得近乎澄澈、仿佛一切都风平浪静的表情时,就算是逼问都别想从她唇间撬出半分端倪。 只有那一刻—— 当她启唇时,吐出轻飘飘慢悠悠,尾音却像淬了蜜的钩子般轻轻挠过心尖的语调。 还有当她凝眸,眨也不眨地望过来时,仿佛洞穿灵魂、悉数了然的神色融在唇角温软的笑意里,如同暖阳下铺开的、无处可逃的蛛网。 每次只有祭出这副姿态的时候,她才肯稍稍纡尊降贵,带着一种近乎施舍的、掌控一切的从容,一步步诱导着说出真相。 ——相当恶劣的性格,掌控人心的恶趣味跟她教父简直一模一样。 北辰磨了磨牙,到底还是翻了个白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默默去观察周围的人群。 十几岁的高中生远比社畜好懂的多,青春洋溢的面庞上几乎是一眼看得到底的单纯。 倒也不是没有成年人,但要不然是出来玩的小情侣,要不然就是带着家里孩子出来玩的一家三口,总体而言还是那一群高中生看着更惹眼。 最初在过道撞见的那群偷偷抽烟的少年,现在餐车里的高中生目测有十二三人。 北辰的五感实在很灵,但好在他的适应力也很强。 之前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因为捕捉到了太多外界信息而心烦意乱,像是被一大捆毛线缠住的猫咪,现在就已经能灵敏地抽出爪子,顺着毛线追根溯源。 正在饭点,现在餐车里的味道复杂而浓烈。 刚出锅米饭的蒸汽混杂着炸物油脂的微焦香,以及廉价洗涤剂混合着消毒水残留的刺鼻味道,北辰只是稍微耸了耸鼻尖,很快就侧过脸,像是在隔着墨镜打量什么。 这群高中生里,其中五六个占据了中间稍显热闹的位置,正围坐一桌。 餐盘碗筷间夹杂着嬉笑怒骂,声音不高却透着肆无忌惮的年轻气盛。他们互相推搡着肩膀,分享着食物,嬉笑玩笑着。 而另一些人围坐在角落里,距离中间那伙人其实并不算远,但能看出来彼此虽然认识,偶尔也交换一个眼神或一句简短的嘟囔,却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膜包裹着,缺乏真正热络的交流。 两拨人,连同他们周身萦绕的迥异气息,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分水岭隔开,泾渭分明地勾勒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小团体。 最有意思的是,在这些人中间,正独身一人坐着一个安静消瘦的身影。 北辰学着白璃刚刚的样子,单手握拳撑着下颌同样看着那个方向。 最开始他不知道白璃在看什么,因为那就是个乏善可陈的高中生。 个子一般般,目测也就快到一米八,长相一般般,从五官到轮廓都比他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性格好像也一般般,坐在那就是埋头吃饭,周围谁跟他打招呼都只是淡淡点个头嗯? 北辰突然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小子人缘看起来还不错啊?” 北辰看着,抬起另一只手,修长食指勾着镜架往下稍微拉了拉,很快又重新推上去。 那双色彩漂亮到晃人、光华如碧玺澄澈如海蓝宝的眼睛便一瞬间从镜片后闪出,又缀着光彩隐入。 北辰跟白璃交流的时候会刻意压低声音,为了方便说话,他专门端着餐盘跟白璃并排坐着。 “还挺奇怪,你看他们两拨人,泾渭分明的几乎都不怎么说话,但谁都会跟那个男生说两句。” 就跟两条河流的交点一样。 而且—— “他人缘如果还不错的话,”北辰挑了挑眉,“不应该成为被欺负的对象吧?” 倒也不是说性格好、人缘好的人就不会被欺负。 而是反过来,被欺负、孤立霸凌的小孩不会有这么好的人缘,一个人坐在那吃饭还不停被人打招呼。 他们两个来得晚,走进来的时候这群高中生就已经在吃东西了,现在坐下看了一会,十几个男生女生已经吃好,准备出去了。 观察对象都要走了,北辰也收回目光准备吃点东西,刚转回来坐正,还没捏起筷子就 瞧见白璃已经吃好慢悠悠喝了一口水。 北辰看看白璃已经擦干净的嘴角,又看看她连说是皮外伤都很勉强的餐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你是准备饿死在古世代”,还是说“你不会挑食吧”。 斟酌了一下,北辰指尖敲了敲桌面,“你不吃了?” 白璃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还吃得下?” 真的按照他们的时间算起来,爆炸冲击、时空跳跃,两个里面挑一个稍有不慎都是重度脑震荡,再加上还可以说是熬了个通宵 这人是怎么做到立刻成为饭桶的? 迎着白璃看饭桶的眼神,北辰: 他忍辱负重地没有吱声,主要是想想,白璃落到这个境地跟他还有那么一些关系。 于是北辰默默抬起白璃动了跟没动一样的餐盘,拉到自己这边来,风卷残云一样全都收拾到了自己胃里去。 周围的一切都很正常。 正在行驶的高铁没有问题,停靠站没有问题,外面的环境没有问题,乘客目前来看也问题不大。 唯一有些奇怪的,还是几个高中生的人际关系 这是想让他们查什么? 总不能大老远把他们从未来拉过来,真就是为了给一群小孩处理人际关系吧? 北辰一边任劳任怨当饭桶,一边在心里腹诽道。 白璃一杯水还没喝完的功夫,旁边的超级大饭桶就已经收拾完毕,继续在餐车坐着也没什么用,两个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同时起身,准备回去补觉。 这种默契来源于熬穿了的苦命感。 “我接到通知的时候,”北辰跟在白璃身边,慢吞吞吐槽,“其实大概知道这一个晚上是别想睡了,但我没想到这一个晚上能这么精彩” 白璃: 虽然嘴上说着要习惯,但其实白璃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晚上会这么精彩。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只略带心虚地听着北辰的吐槽。 一路走回卧铺车厢,胃里填了些食物,苦命感稍微减少,但是困意却呈指数上升冲击到了大脑。 刚拉开卧铺房间的门,北辰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模糊的余光却瞥见白璃步履轻快地走了进去。 仿佛刚刚困得吃不进去东西的人不是她一样。 ——然后从折叠空间里摸出来一堆东西,哗啦一声堆在了地上。 她对这堆东西显然熟稔至极,看都没多看一眼,手指精准地从中捻起一套泛着冷光的小巧工具。 白璃头也不回,手臂一伸,就将工具递到了还站在门口、哈欠打到一半的北辰面前: “你帮我拆一下那边的路由器,我要接入一下这边帮我个忙,把那边墙上的路由器外壳拆开。我需要物理接入一下它的WAN口。” 北辰迟疑着接过那套沉甸甸、手感冰凉的专用工具,残留的困意被一丝疑惑取代。 他蹲下身,凑近墙角的白色路由器:“拆开倒是没问题。” 他端详着路由器上密密麻麻的接口,眉头微蹙,“但你要怎么‘接入’?这种民用设备” “用我们的终端。” 白璃已经蹲在地上,飞快地组装着另一个巴掌大小、布满接口和微型指示灯的设备,手指灵动如飞。 “我们的终端在这里信号微弱、近乎瘫痪,根本原因在于这个时代的网络基础设施太原始了。” 她语速飞快,带着专家一样特有的冷静,“覆盖范围有限,传输协议老旧,带宽窄得像条小溪,更别提我们终端依赖的高速量子加密通道——这里根本没有对应的物理层和协议栈支持。” 她终于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了北辰一眼,似乎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多余:“所以,我需要一个物理桥接点——用这个协议转换器。” 她晃了晃手里刚组装好的小盒子,“虚拟出一个兼容当前网络协议的‘幽灵’接入点,然后让终端通过它,伪装成一个本地合法设备介入现有网络。这样才能获取实时信息,分析环境,以及——加那个高中生的联系方式。” 她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理所当然。 白璃催得急,北辰也什么都没说,默默转过身。 他抬手,用两根手指随意地捏住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镜腿,动作流畅地将墨镜摘了下来,顺手将镜腿挂在前襟上。 没有了墨镜的遮挡,那双眼睛彻底暴露在卧铺车厢略显昏暗的光线下。 色彩如同最上等的碧玺,呈现出一种深邃而变幻的蓝绿色调,内里又蕴藏着海蓝宝般的澄澈透明。 虹膜的纹理极其复杂,仿佛凝固的海浪与矿脉交织。 此刻,这双瑰丽而冰冷的兽瞳,正微微眯起,适应着光线的变化,瞳孔在瞬间调整成一个锐利的竖线,随即又缓缓扩大,恢复成近乎完美的圆形。 眨了眨眼,紧接着,他左手向上抬了抬,修长的手指勾住鸭舌帽檐,干脆利落地将其摘下,随手搁在旁边的铺位上。 没有了帽子的压制,一双覆着浓密金色短毛、顶端带着深色簇毛的狮子耳朵终于重见天日。 耳朵立刻精神地弹了出来,在头顶灵活地转动了一下,仿佛在更清晰地捕捉着隔间里细微的气流变化和声息。 最后,他伸手探向腰际,一条同样覆着金棕色毛发、尾端带深色绒球的狮子尾巴,从下摆探出。 立刻就像获得了生命般,他的尾巴带着一种慵懒又惬意的姿态,在空中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自然地垂落,尾尖在脚踝处轻轻扫了扫。 彻底卸下这些外在的伪装后,北辰似乎连肩颈的线条都放松了些许。 他这才真正专注于眼前,拿起工具开始对付路由器外壳的卡扣和螺丝。 动作其实不算快,但胜在力量精准,金属工具在他手中发出细微而稳定的声响。 与此同时,白璃同样摘掉眼镜—— “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镜片瞬间熄灭,镜框则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流畅地折叠收缩,精准地飞入一旁的收纳盒中。 没有了镜片的阻隔,她那双澄澈如晴空碎片的蓝眼睛彻底显露,仿佛闪烁着宝石的辉光。 白璃随手将长发绾起,紧接着食指直接对着转换器上方不足十厘米的空气轻轻一点—— “嗡” 一片幽蓝色的、半透明且边缘微微发光的巨大光幕,毫无征兆地在她面前凭空展开、悬浮。 光幕稳定地悬浮着,无视列车行进中的轻微颠簸,其材质仿佛凝固的液态能量,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非自然辉光。 银白色数据流,闪烁着精密的光泽,在其上无声地奔腾倾泻,映在白璃的眼瞳中像是星芒海中明灭的光点。 复杂的立体网络拓扑图在幽蓝背景中缓缓旋转、生长、自我连接,如同活体生物的神经脉络。 白璃的指尖在无形的键盘区域跳跃,带起细微的蓝色涟漪。 十指翻飞间,幽蓝的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她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尖和微抿的唇线,几缕垂落的墨色发丝在光晕中仿佛也染上了星尘。 片刻后,她似乎完成了关键步骤,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后回头抬眼—— 然后,动作和表情瞬间凝固了。 只见北辰面前的地板上,那个原本方方正正的路由器,此刻已变成了一堆零件。 主板、散热片、天线接口、塑料外壳分门别类,摆放得倒是异常整齐,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精密拆解。 甚至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把几块主要的芯片都撬了下来,放在一张干净的纸巾上。 白璃:“”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点飘忽:“北辰,你在干什么?” 北辰闻声停下手中正在研究一块闪存芯片的动作,抬起头,表情似乎带着一丝困惑和无辜,头顶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耳朵都轻轻摆了摆。 “不是你让我拆开的吗?” 他指了指地上的零件,“要物理接入WAN口,不拆开外壳怎么接触到板载接口?” “确实需要拆开外壳” 白璃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额角跳动的神经,“但拆成这样” 她看着那堆堪比维修台展示的零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狐疑地眯起眼睛,“等等,你刚才是不是根本没完全听懂我在说什么?” 北辰顿了顿 ,放下手中的芯片,语气倒是很坦然:“听倒是听懂了。你需要物理接入路由器的WAN口,让终端伪装介入网络。” “那你是?” “我不会。” 白璃愣住,“不会?你大学学的什么?” “我在火星读的专业。” “我问你什么专业。”白璃着重咬了最后两个字。 北辰的目光微微偏移,似乎在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身后的尾巴勾起,声音低沉了几分: “烹饪。” “什么?” “烹饪,”北辰吸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老实道,“我很好奇火星上怎么有这个专业,所以申请去学了。” “是啊,”白璃冷笑,“那个连大规模种植业都步履维艰、合成营养膏是主流的地方,‘烹饪’专业当然奇怪得像个行为艺术。” “顺便一提,北星学的‘星际时代服饰演变与设计’专业,”北辰毫不犹豫买弟求生,“他觉得火星上搞服装设计,研究如何在低重力、辐射环境下兼顾功能性和审美,也很引人好奇。” 这样的奇才北家居然出了两个,北元帅真是家门不幸啊 “你们两个的脑回路才更让人好奇。” 白璃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伸出手:“给我吧,你去那边听窃听器的反馈。” “什么窃听器?” “我放在那群高中生身上的,”白璃一边接过零件,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谈论天气,“说不定会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北辰沉默了两秒,平静地陈述道:“你知道未经授权在公共场合对他人使用窃听设备,是严重侵犯个人隐私,属于违法行为吧?” 白璃手上动作不停,头也没抬,只是用同样平静无波的语调反问:“不是你跟我私闯民宅的时候了?” 北辰: 原来你知道那也是不对的啊!? “调查局一个月的‘岗前培训’,难道没把特殊职能和酌情处置权教给你吗?” 白璃挑着眉梢看向他,毫不掩饰的促狭,“亲爱的,共犯先生。” “不好意思,守法市民当久了,一时间转换不过来。” 北辰一边回应,一边戴上耳机。 行吧行吧——知道了,知道了。” 他托着长音道,手指在耳机外壳上随意敲了两下,仿佛在确认信号: “——遵命,共犯搭档。” 一直到白璃结束手头的活计,北辰都没听到耳机里有什么可疑的声音。 “没说什么值得关注的事,倒是提起来了什么‘列车上有鬼出现’、‘恶鬼杀人’之类的故事。” 说这话的时候北辰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流体一样懒洋洋半趴在床边。 那条蓬松的金棕色狮子尾巴,此刻正毫无拘束地摊开在身边的地板上,尾端那簇深色的绒球随着高铁列车轻微的晃动,百无聊赖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蹭着地面。 更惹眼的是他头顶那双同样金灿灿的狮子耳朵。 大概是觉得趴着有点压着了,那对毛茸茸的耳朵正无意识地、小幅度地抖动着,试图摆脱床沿的轻微压迫。 其中一只耳朵甚至微微向后折起,露出内侧颜色稍浅的柔软绒毛,随着他拖长腔调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那折起的耳尖也跟着轻轻颤了颤。 透出一种大型猫科动物在极度放松时才有的、近乎憨态的慵懒感。 也可能实在是困了。 他就这么没骨头似的半瘫着,下巴搁在了自己交叠的手臂上。 只有那条尾巴尖的绒球还在极其缓慢地、钟摆似的左右轻扫,成了这滩液体北辰身上,唯一肉眼看起来还在进行规律运动的部件。 白璃一回头就看到这么一大滩北辰。 低低绾起的发丝随着动作,轻盈地勾过她纤细的脖颈,最终垂落在精致的锁骨窝。 她的视线越过肩膀,定眸,随即笑起来。 笑意如同初春湖面化开的涟漪,无声地在她眼底漾开。 “我这里也结束了,”她笑着,“有录音功能,先录着,等休息一会起来再听也不迟。” 说着,她站起身,刚站定就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这里,只有一张床啊。 “” 北辰也顿了顿,默默直起腰,“我可以打地铺。” “你以为这里会有另一床被褥给你吗?” “夏天的话,直接睡也没关系吧?” 白璃单手拆开头发,一边走向床边,一边瞥了北辰一眼,然后: “过来。” 她这么说。 “过来”? “过来”是去哪里? “过来”是几个意思? 是那个意思吗??? 会错意了怎么办?会错意了不就太尴尬了!? 两个字,瞬间让原本懒洋洋瘫着的北辰,从尾巴尖到耳朵根都激灵了一下。 原本摊在地板上、尾尖绒球还慢悠悠左右轻扫的金棕色尾巴,“唰”地一下从地面弹了起来。 蓬松的毛发瞬间炸开了一圈,尾尖那簇深色绒球更是绷得紧紧的,微微颤抖着,透着一股子无处安放的僵硬和恐慌。 与此同时,头顶那双原本因放松而微微向后折起的狮子耳朵,“噌”地一下完全竖直、笔直地指向天花板。 内侧颜色稍浅的绒毛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清晰可见。 两只耳朵高频地、神经质地抖动着,左转一下,右转一下。 白璃瞧着,挑了挑眉,立在床边拍了拍枕头: “虽然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是——你要睡左边还是右边?” 北辰瞳孔地震! 第56章 她在说什么? 是我听错了?但是看这个动作好像我又没有听错 “这个问题还需要想这么久?” 白璃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指尖随意地将额前散落的几缕碎发向后一拨,指尖梳过黑发,墨色的发丝在她指间轻盈滑落,纷纷扬扬。 她侧身坐下,动作带起一阵清浅的气流,随即弯腰踢掉鞋子。 如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越过肩头,流水般倾泻下来,衬在她白皙的颈侧与单薄的肩线上。 “那我睡这边,你记得放下遮光板。” 说着,没等北辰的反应,白璃就已经抖开被子躺进去了。像是陷进一片云里。 整个空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系统发出均匀而低沉的嗡鸣,成了这片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在略显沉闷的空气中循环往复地回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璃感觉到另一侧的床铺稍微一沉,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带着小心翼翼的下陷感,是北辰。 白璃侧躺着,突然又轻声问了一句,“你刚刚说听到了什么?” 正蹑手蹑脚爬上床、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的北辰,身体瞬间僵住。 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两三秒令人尴尬的沉默后,他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微妙的、被抓包的窘迫: “啊……是、是听到几个小孩……在聊……聊什么……鬼、鬼故事之类的。” “鬼故事?” 白璃声音依旧很轻,像羽毛落在枕上。 “什么样的鬼故事,跟这趟车有关系?” 这个时候北辰突然一顿,脑子里“叮”的一声,仿佛有盏灯亮了! 他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不对啊我心虚什么?这难道不是 搭档间友好包容的体恤吗!? 明明就是我们两个搭档都一整晚没合眼所以在简陋有限的条件下心无旁骛地抓紧时间休息不是,她凭什么心无旁骛??? 北辰正在忙着跟自己左右脑互搏,头顶那双毛茸茸的金色狮耳,无意识地压平贴在发间,显得烦躁又纠结。 而身后那条尾巴更是烦躁地小幅度拍打着床铺边缘,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半天没听到他的回应的白璃:? 怎么又不说话了? 睡着了? 哪有这么快而且能听出来没睡着吧。 她拥着被子转了个身,面朝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北辰。 昏暗的光线下,她散落在枕上的墨发如同上好的绸缎,衬得那张脸越发小巧精致,皮肤在微弱的光线里呈现出细腻的瓷白。 “我问,是不是这趟车上的传闻——” 蓝眼睛在昏暗中清亮地望过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用的什么洗发水怎么这么香我们用的难道不是同一款吗而且脸好小睫毛好长皮肤看起来又软又细脖子怎么也那么好看还有锁骨打住!!! “咳是——咳咳、咳咳咳咳!!!” 北辰像是被自己的念头烫到,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这口凉气不走寻常路,直接呛进了气管。 就像被空气呛到了一样,他突然猛得开始埋头咳嗽,再一抬头,咳得整个人从耳朵到脸到脖子都是红的。 “你是被古世代的空气呛到了吗?” “你别管,总之——” 他强行镇定下来,尾巴在身后拧成了麻花,“听那个意思确实是这趟车上的鬼故事传闻。” “什么,说来听听?” 白璃似乎来了点兴趣,微微支起一点身体,几缕发丝滑落到她白皙的颈侧。 “你又不困了是吧?” 北辰撇了撇嘴角,还是老老实实开口道: “大概就是说这趟车上存在一个跳舞的鬼魂。据说、只是据说会让看到它跳舞的人离奇死去之类的。” 北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缓缓出了一口气后,顿了顿,他看着白璃似乎亮了一下的眼睛,“你对这个感兴趣?” “你知道传言是什么吗?” 白璃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答非所问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啊是什么?” “传言,就是添油加醋而面目全非的事实,”她笑起来,声音清晰而冷静,“也就是说,只要我我们减除枝节,就能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 说着,她突然动了动,整个人转了个身平躺在北辰旁边,指尖轻轻一动就将终端点亮。 嗡—— 幽蓝色的光芒骤然亮起。 北辰之前不仅放下了遮光板,还贴心地关了灯。 现在幽蓝的屏幕浮动在空中,冰冷而纯净的光芒像液态的星辰,在昏暗室内映亮了她的眼眸。 幽幽光晕在她白皙的脸庞和那双湛蓝的眼眸中流淌、跳跃,勾勒出她专注而锐利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她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十指在空中划动抓握,随着她的动作,幽蓝的光幕上,数据流奔腾不息,夹杂着无数闪烁的关键字符,不断在浮空屏幕上翻涌而来。 而她只神情专注地抬着眼,从现在的网络中精准筛选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是车次代码检索最早通车时间节点” 她轻声自语,指尖在光幕上留下短暂的光痕,“排除掉这个时间点之后的所有冗余信息那么,我们就能找到的是——” 白璃的指尖猛地停住,悬停在光幕中心一个被高亮标注、字体放大的条目上。 幽蓝的光芒映亮了她微微上扬的唇角。 “G704次列车初中生自杀事件。” 她侧过脸眼,越过那片流淌着数据星河的光幕,望向身边的北辰,声音轻快地复述了一遍之前螣蛇的话语: “游戏开始了。” 之前螣蛇这么说只是为了给他们压迫感,让这两个扎手的刺头老实上工——虽然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但当时没什么用归没什么用,现在又被白璃在这个时候、用这种语气重复了一遍不仅没用,而且好丢脸啊。 不知道特异螣蛇有没有实时关注这边,北辰想,要是有的话气炸了吧? 这么想着,他曲臂枕在自己手臂上,抬眼看了看,又看了看,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浮在半空的屏幕,语气有些迟疑: “这个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网页能翻出来的文件吧?” 详细到了死者的家庭背景、详细解剖报告、人际关系网连案件负责警官的姓名等等都赫然在列,这怎么看都绝对是当时警方的内部资料。 白璃飞快读完,连点眼神都没分过去,只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还要跟我讨论调查局的特殊职能和酌情处置权吗?” 你用未来的剑斩过去的官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 白璃一边飞快读着屏幕上的内容,一边叹了口气,近乎喃喃自语道,“你们两个厨子和裁缝想要进入调查局怎么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哪怕是古世代,特异调查管理局尚且隐在幕后,不为大众所知的这个时候,调查局的权柄也是最高权限。”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平缓,更带了些平时不容易出现的困倦,黏在尾音上,让一个字一个字听起来更加柔软了些。 厨子本人北辰听着,下意识就开口道: “困成什么样了还在这科普,快点睡吧。” 白璃却挑着眼尾笑起来,“又不是你刚刚扭扭捏捏的时候了?” 谁扭扭捏捏了? 谁扭扭捏捏了!? 不是,你全都知道,精得跟个鬼一样,就在旁边看笑话是吧!? “适应一下,”听到北辰的尾巴又在“啪啪”拍着,白璃轻轻出声道,“大多数时候,出任务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也是白璃现在很平静的原因。 幽蓝的光幕熄灭,卧铺重归昏暗。 白璃依旧仰躺着,墨色的长发如泼洒的浓墨,在洁白的枕套上蜿蜒流淌。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剖析秘辛的冷静: “能公开给大众所知的特异是少数,绝大多数特异未被公开。” “这些绝大多数特异能力诡异,比如目前在收容楼里,就有只会在感受不到视线的时候攻击的特异。” “感受不到视线” 北辰安静听着,闻言眉头瞬间拧紧,兽耳警觉地竖起,捕捉着每一个字的分量: “那岂不是需要有人一直盯着它,连眨眼都不能?” “对啊。” 白璃的声音平淡无波,却道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所以,这是一个‘单人无法完成收容’的特异。” “活人的生理极限,决定了目光必然会有中断。” 北辰立刻明白了其中凶险的悖论。 在那种地方,搭档的意义远非寻常——是彼此生命的锚点,是目光接力中不容有失的下一棒。 至于身处一室可能滋生的暧昧与尴尬 在死亡如影随形、特异随时可能因你一秒的松懈而暴起噬人的绝境里,任何风花雪月的心思,都显得无比奢侈且可笑。 生存的本能会碾碎所有多余的绮念。 她继续道,声音在沉滞的昏暗中继续流淌,平静得近乎冷酷: “那你觉得,这种规则调查局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北辰突然间悚然头顶那双毛茸茸的狮耳也猛地竖起。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他明白了白璃话语中那 未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规则,是用命试出来的。 白璃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瞬间的惊悚,依旧用那种剖析标本般的冷静语调陈述着: “这是被评级为A的特异,当时行动部先后出动了七人进行接触与收容尝试。” 她顿了顿,短暂的空白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漫长,“结果是,四人身亡一人重伤。” “七人?” 北辰一愣,这个不是双数的人数有些奇怪。 “对,第七个人是我。” 白璃缓缓道,“我看着它挖出了一位调查员的眼睛。” “这也是调查局无法公开其存在的原因——将其公之于众,除了徒增民众的恐惧,在毫无防备能力的民众中散播无解的恐惧,引发社会性恐慌之外毫无意义。” 就算是调查局想要总结出特异的特点几乎也是在用人命填,普通民众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没有办法规避死亡。 在绝对诡异的力量面前,信息本身有时并不能带来安全,反而会成为压垮精神的巨石。 调查局的沉默,是一种基于现实的保护。 北辰喉结滚动了一下,昏暗室内他沉默了一阵,突然间轻轻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我记得只有致死率在百分之九十之上的特异,才是A级特异。” 这是每一个星际公民都会知道的常识,白璃轻轻转眸看向他,湛蓝的眼眸中带着些惊讶。 像是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他怎么会说这些。 紧接着,北辰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样低低的、轻轻的,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这么算一下——多亏有你啊,一个A级的死亡率都被你降低到了B以下。” 这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安慰,甚至带着点他特有的、随意又直白到近乎莽撞的调侃。 白璃眼睫微颤,唇角轻轻抿起了一瞬。 没有人再说些什么了,空气再次归于平静。 两个人像是什么都没想,又像是各怀心事地躺在一起。 北辰也不是蠢人,白璃突然说这些隐含的深意,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他心头那些因近距离接触而生出的、不合时宜的小别扭。 紧绷的身体线条悄然放松,连带着身后那条无意识拧成麻花的尾巴也缓缓舒展开来,呼吸也重新变得绵长平稳。 昏暗沉沉地压下来,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逐渐趋同的呼吸声,交织成一种奇异的、带着安全感的静谧。 就在这近乎催眠的宁静中,白璃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平衡: 在之前我看到了些东西。“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难以捉摸的迟疑,“一些不太好描述的画面。” “什么?” 北辰的神经瞬间又被勾紧,他完全侧过身,手臂枕在脑后。 那双在昏暗中依旧流转着碧玺与海蓝宝奇异光泽的兽瞳,一眨不眨地锁定了白璃朦胧的侧影。 “不好说——” 白璃轻轻眨了下眼,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轻颤。 脑海中,那抹玫瑰般浓烈、火焰般跳跃的红再次灼烧着她的意识。 “但是,应该是我确实见过的。” “‘应该’还‘确实’?” 北辰精准地抓住了她话语中的矛盾点,兴趣被彻底挑起,身体不自觉地又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白璃的耳廓: “你这到底是确定了还是没确定?模棱两可的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所以才说不好说啊。” 白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之前说过了,我又不是什么能掐会算的神仙,线索太少,信息碎片化,推导出的结论就会模糊不清,无法具体。” “那你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北辰锲而不舍,尾巴尖在身后轻轻拍打着床单。 昏暗中,白璃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头发。” 她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辞,“红色的头发,很醒目的红。” 北辰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红发也不是很少见的颜色吧?染的,天生的让你这么在意的原因是什么?” “不是我哦,”她轻轻道,“那么在意的其实不是我。” 北辰一愣,下意识循声望去,近在咫尺的那双蓝眼睛里流光浮冰,平静又纯粹的让人心神动荡。 “我在只看到这些之后,时空就突然发生了第二次跳转,简直——” 白璃笑了一下,“简直就像是,为了不让我发现什么,所以才仓促之下决定了第二次跳转。” “啊,是因为你把它吓到了吧?” 北辰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才刚见面就揭老底,估计是发现你好像不好惹之后,才临时决定换地图的吧。” 他这么说的时候理直气壮,语气里笃定又平静的理所当然,似乎一点不觉得白璃把特异吓破防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 白璃闻言,侧目瞥了他一眼。 昏暗中,她的唇瓣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缓缓收回视线,重新投向头顶那片虚无的黑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嗯所以,这不就更让人好奇了么它到底在害怕我发现什么?” “确实,”北辰的尾巴又拍了一下,“红发这线索也太宽泛了,明明不是很有指向性它到底在怕什么?” “红发不是很有指向性的特征,”白璃,“但再加上这么不想被我发现这一点,就很有指向性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做一个决定。接着,她道: “等你正式进入调查局之后你也会发现的,整个特异调查管理局中,红发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现在的行动部部长孟绯孟女士,另一个是封先生的第一干部,也就是我的教母,殷女士。” 北辰神色微动,他能感觉到,不知道为什么白璃现在说话突然直白了起来。 倒也不是说之前她在说谎或者怎么样,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是表达方式有了一种转变。 之前,她说话总带着一种精心维持的距离感,像蒙着一层薄纱,习惯性地将信息包裹在冷静、沉着甚至略带迂回的语言外壳里。 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维持住自己语气里的冷静和沉着,这一点无可厚非。 或者说,作为调查局的调查员本身就要能维持住局面的姿态与底气,她又是一直被作为精英培养的人,有这样的状态也很正常。 至于说话爱藏一半这种近乎于个人习惯一样的东西其实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只不过有时候北辰听着会有些火大。 但此刻,那层薄纱被掀开了。 北辰很敏锐的发现,白璃现在那种虚无缥缈、似是而非的态度在减退,她正在很直白的跟他分享自己的线索和发现。 她不再绕弯子,不再用“可能”、“应该”、“不好说”来模糊边界。 也不再用莫测的态度和难以捉摸的语气去隔绝探索。 她在直白地、近乎毫无保留地与他分享她掌握的核心线索,她的推理,甚至触及了她个人关系中极为重要的人物。 这种突如其来的、毫无预兆的坦诚,这种将他真正拉入核心圈层的姿态,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北辰。 昏暗中,他那双色彩奇异的兽瞳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被点亮的宝石。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被信任的雀跃感,带着暖意,如同细小的电流般迅速窜遍全身。 那条原本焦躁拍打的尾巴,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带着点欢快意味地轻轻摇晃了一下,在床单上扫过一道无声的弧线。 我们是自 己人了。 这个认知,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让人心生愉快。 “那是很严重的事情吗?” 北辰随意的口吻里有不容忽视的自信与笃定,“出去之后总能搞清楚的。” 是啊,惊鸿一瞥的线索太少,但线索指向的人还在。 白璃轻轻笑起来,蓝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然后同样轻轻道,“嗯,确实,其实不算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声音散在空气里,像是一片花瓣落在了水面上。 北辰安静等了等,又等了等,没有再听到白璃的声音后他抬眸看了一眼—— 已经睡着了。 累成这样了还在这想东想西,也不怕秃头。 想着,北辰的脸颊稍微蹭了蹭,直到侧脸感受到一种细腻又带着凉意的触感后才停下。 香味盈在鼻尖,奇异般的冲淡了古世代其他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耳边只有她清浅的吐息,再也没有不绝于耳的嘈杂。 脸颊挨着白璃的发丝,北辰轻笑着闭上了眼睛。 突然间,身边的人像是动了动,北辰刚刚阖上的双眼又睁开—— 白璃转了个身,双眼迷蒙地半睁着。 “会不会太吵,能休息好吗?” 说着,她抬手轻轻拢住了北辰的耳朵,纤细的手臂从他的肩颈绕过,手肘没注意搭在了他的胸口。 简直是一个拥抱一样的姿态。 蝴蝶振翅,蓝色的海湾再次被遮住。 她睡沉了。 耳朵被人拢在掌心,北辰这次却没做出任何应激反应——他只凝视着那张已经沉沉睡去的容颜。 轻轻勾着唇角,眼眸中漾起春水的波纹,语气轻地几不可闻: “现在,不吵了。” 第57章 自从到了女娲星上,白璃跟北辰几乎可以说是神经没有松懈过。 北辰好歹还睡了一晚上好觉,白璃甚至到达第一天晚上就在梦里跟人斗智斗勇。 一晚上好觉都没睡过,这谁听了不说一句命苦。 所以,等到北辰醒来的时候白璃还正睡得沉。 意识如同沉船般缓慢地从漆黑的深海中浮起。 北辰迷蒙地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沉甸甸的黑暗。只有空调出风口规律的、低沉的嗡鸣声率先钻入耳朵。 空调一直开着,两个人谁也没顾得上调整温度这件事,结果睡着了后越睡越冷。 就在这片冰冷的死寂与黑暗之中,一股截然不同的温热吐息,却带着惊人的存在感,极其清晰地拂过他的鼻尖。 甚至仿佛能撩动他低垂的眼睫,带来细微的、几不可察的痒意。 咫尺之间,白璃依旧沉睡着。 她的轮廓在浓墨般的黑暗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但北辰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存在 纤瘦的身体几乎完全缩在并不厚实的被子里,像只寻求温暖的雏鸟,正无意识地朝他这边靠拢。 墨色的长发如散落的夜绸,在枕上铺开模糊的暗影。 即使在这样深重的黑暗里,她裸露在被子边缘的颈侧和一小片脸颊,似乎也泛着一种冷玉般的莹润光泽。 那双平日里洞察一切的蓝眼睛此刻安静地闭合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安静停落的蝴蝶。 蓝眼睛闭上,睫毛长得不可思议。 整个人都不可思议,正躺在他呼吸交融的身边方寸。 她的一只手臂,无意识且极其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轻微的重量和隔着衣料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异常清晰的温热触感,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动作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和毫无防备的松弛。北辰甚至能感觉到,只要自己再稍微动一动,或者她无意识地再蜷缩一点点,那带着暖意的身躯,似乎就要彻底依偎进他的怀里。 她就躺在这里。 在他呼吸可闻的方寸之地。 在他触手可及的黑暗范围之内。 北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瞬冻结。 他下意识死死地屏住了呼吸,仿佛自己呼出的任何一丝微弱气流,都会惊动自己胸腔里那颗骤然开始疯狂擂鼓的心脏。 时间仿佛被这浓稠的黑暗凝固了,只有空调单调冰冷的嗡鸣,和两人交织的、一深一浅的呼吸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无限放大。 北辰下意识屏住呼吸瞧着,直到快把自己背过气去才终于喘了一口气。 她发丝上的香气就这么盈满了鼻腔。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我们用的难道不是同一款洗发水? 他一边思绪像脱缰野马般胡思乱想,思绪在混沌的黑暗中漫无目的地狂奔,一边视线飘忽来飘忽去,又在某个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望向近在眼前的面庞。 黑暗中,莹润的肌肤和墨色的发丝仿佛自带微光,成为他视野里唯一清晰的存在。 他甚至能看清她低垂的、浓密如鸦羽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弧度。 然而,就在他目光流连的某个瞬间,北辰的心脏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不对劲! 刚刚还能清晰看到睫毛的轮廓怎么忽然变得模糊了? 像隔着一层骤然弥漫开来的薄雾,细节正在迅速消融! 北辰瞬间彻底清醒过来,他死死盯住那片熟悉的轮廓。 头顶那双原本因放松偶尔还无意识抖动一下的、微微耷拉下来的金色狮耳,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立刻完全竖直绷紧。 耳廓扩张到极限,如同两片高度警戒的雷达碟,无声又迅速地在黑暗中转动,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声波。 “唔” 一声压抑的、带着极度警觉的低哼从他喉间溢出。 不是错觉! 他的瞳孔在应激反应下骤然收缩成两条锐利冰冷的竖线,如同黑暗中被点燃的两点幽绿磷火。 兽瞳的夜视能力被激发,这也让北辰更清晰的发现,周围的黑暗仿佛滴入水中的墨,正迅速蔓延而来! 怎么回事? 是谁还是特异!? 但是终端没有检测到辐射 他眼神中最初的惊骇迅速被一种更冰冷的锐利取代,磷火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冷、更专注。 身后的尾巴此刻也如同冻僵的钢鞭,死死地贴在腿上,每一根毛发都因极度的警惕而根根倒竖。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身体更近、更严密地侧倾过去。 北辰心中警铃炸响! 他几乎是本能地反应—— “唰!” 手肘如同钢钎般猛地支起身体,紧绷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贲张隆起,瞬间将他的上半身撑起。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精准地摁在白璃的后心位置。 掌心传来她单薄衣衫下温热的体温,以及瞬间绷紧的肌肉反馈。 没有丝毫犹豫—— 他手臂发力,将依旧带着睡梦余温的白璃整个身体强硬地拢向自己。 用自己的胸膛和肩背构筑成一道坚实的壁垒,将白璃严丝合缝地护在自己身体、与狭窄床铺形成的夹角之下。 挡在白璃与那片未知且汹涌而至的绝对黑暗之间。 白璃的身体绷紧了一瞬间,仅仅这一瞬间,北辰立刻就知道她醒了。 出于一种神奇的默契,莫名被北辰的动作惊醒的白璃也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疑问。 那双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的蓝眼睛,在睁开的刹那,瞳孔便因眼前的景象而急剧收缩! ——太暗了,暗得她什么都看不清,暗得不正常。 眼睛能看到的实际上是物体的反光,而绝对暗室的条件绝不可能是在这里能够达到的。 她下意识揽住了北辰的脖颈,腰腹用力抬起,整个人贴近了北辰的身体。 而另一只手也抬起,掌心贴上了北辰的胸膛。 在看不清的情况下,触觉就要最大程度的发挥作用。 “北辰 ,“她掌下是北辰刻意放缓的心跳,声音带着一丝刚醒的低哑,却异常清晰冷静: “不对劲——” 是啊,” 北辰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一丝压抑的戾气和紧绷的笑意,“这不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他揽在白璃背后的手臂再次收拢,铁箍般将她更紧地、几乎要揉进自己身体般地摁向怀中,仿佛要将她与这恐怖的黑暗彻底隔绝。 黑暗中,他的神色冷峻如冰封的岩石。 头顶那双早已竖直如雷达、高频颤动的金色狮耳,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微不可闻的异动。 而那双燃烧一样的兽瞳,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粘稠的黑暗,精准地钉在了卧铺隔间门板的方向。 那里,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在靠近 “你还记不记得,”白璃贴在他身边,轻轻开口,“我刚到女娲星的那一晚?” 北辰一愣,瞬间反应上来了白璃的意思,“你是说,那个特异可这里是古世代,它怎么” 不! 谁说那个特异不能存在于古世代了? 北辰脑中如同被闪电劈开,瞬间贯通! 螣蛇能从古世代一直存在于星际,别的特异又为什么不可以? “根据我的经验,危险不来源于黑暗。”白璃这么说。 她那晚上的遭遇早就跟其他人分享过,现下话不用说透北辰也明白她的意思。 “你上次是误入案发现场的‘第三人’,” 北辰非但没有松懈,紧绷的肌肉反而爆发出更强烈的战意。 他咧开嘴,露出一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森然的笑意,锋利的齿尖几乎要闪过寒光: “现在呢?总不会还那么凑巧,正好又轮到我们当‘第三人’吧?” “嗒嗒嗒”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阵极其轻微、带着些许粘稠湿意、如同赤脚轻盈而来的脚步声,清晰地、由远及近地传来。 “啊,”白璃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看起来要成为被害人了。”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其他东西,你遇见过的都是能被攻击伤到的,”北辰舔了舔牙尖,“对吧?” “嗯,没错。”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跃跃欲试,白璃摸索着拿出来一片贴纸,啪一下抬手贴在了他的颈侧。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摸出来的,但这种时候有防辐射贴纸也是好事。 北辰垂眸,在浓得几乎无法视物的黑暗中,他只能勉强捕捉到白璃那双近在咫尺的、如同沉入深海的冰蓝色眼眸。 她温热的吐息带着清冽的香气,尽数拂在他的脸颊和唇边: “不要离开我十米,这你知道的吧。” “昂,知道。” 话音落下,北辰就慢慢松开了紧紧揽着白璃的手臂,确认将人完全放稳在了床上后,他灵巧地便无声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 “呼!” 他整个人如同蓄满力量的雄狮,动作轻灵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脚尖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点,身体便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般,无声无息地从床沿滑落,稳稳地落在了地板上。 燃烧起来的瞳孔紧紧盯着门口。 比起当时白璃在绝对黑暗中需要艰难摸索才能确认门的位置—— 此刻的北辰,凭借着猫科动物般超越常理的敏锐五感,早已将门的位置、轮廓,甚至门外那个正靠近过来的气息,都牢牢地锁死在了他的感知域内。 他收敛气息,安静的融入了黑暗里。 几秒钟过后,门被一股不疾不徐的力量,平稳地拉动。 一道纤细矮小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是个女孩的身影,北辰安静注视着。 已经立在床边的白璃看不真切,但是鼻尖的血腥味却实打实存在。 她循着气味侧过脸去。 而在北辰的视野里,对方穿着一身早已被暗红到些发黑的血浆浸透的破烂芭蕾舞裙。 蓬起的纱裙板结僵硬,像凝固的血痂。 裸露在外的四肢异常苍白,关节却透着一种舞蹈训练出的、异于常人的柔韧与诡异角度。 长发就像是上台演出那样一丝不苟的绾起梳紧,脸上戴了一片羽毛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能看到一只从发丝缝隙中露出的眼睛 并不浑浊,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毫无人性的疯狂与兴奋,正贪婪地扫视着黑暗中的床铺。 她的手上正握着一柄短小、却异常锋利的剔骨刀。 一步,两步 她像一只在自家领地巡视的猫,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随着她的移动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一直到,她完全踏入了进来。 又一步落下的瞬间—— 就是现在! 黑暗里,那双燃烧起来的兽瞳,骤然爆发出捕猎前的绝对专注与冰冷杀意。 北辰动了! 没有震耳欲聋的咆哮,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种顶级掠食者发动致命一击前,将力量压缩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沉寂爆发! 他整个人如同从阴影中剥离出来的一道闪电,动作迅猛绝伦,却又带着一种狮子扑击羚羊般的精准与优雅。 一声压抑的冷哼从北辰鼻腔发出。 几乎是同时的瞬间,他的指尖,利爪从爪鞘中弹出,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精准无比地抓向女孩持刀的手腕! 角度刁钻狠辣,快得超越了人类神经反应的极限! “?!”女孩疯狂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错愕! 她显然没料到这里居然会有这样的突发情况。 但她反应也极快,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猛地向内一翻,试图用刀格挡或者反削北辰的手臂! 不过,太慢了。 云莉的速度对北辰来说都只是勉强够看,更何况是一个普通女孩? “嗤啦——噗!” 利爪没有半分阻碍地撕裂了肮脏的芭蕾舞裙袖口,深深嵌入她苍白的手腕皮肉之中。 触感是温热的、富有弹性的—— “活人?” 北辰眸光微动,但毫无动容。 五指如同最精密的液压钳,随着他的声音瞬间收拢。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腕骨碎裂声炸响! “呃啊——!” 女孩口中爆发出尖锐刺耳的惨叫,充满了剧痛和暴怒。 那柄锋利的剔骨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剧痛没有使她退缩,反而激发了她的凶性。 她不顾被利爪洞穿、骨头碎裂的手腕,反而发力,一条腿如同毒蛇般弹起! 穿着染血芭蕾舞鞋的脚尖,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戳向北辰的腰腹要害! 北辰眼神冰冷,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出。 这一次,他没有完全兽化,手掌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她踢来的脚踝。 触感依旧是温热的、属于人类少女的纤细骨骼。 但这并未引起北辰丝毫的怜悯。 他抓着脚踝,手臂猛地发力,如同抡起一个破麻袋,将女孩整个身体狠狠砸向旁边的墙壁。 “嘭!!!”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颤的巨响! 女孩的身体与坚硬的金属车厢壁剧烈碰撞,骨骼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璃听着,精准推断出来这次是肋骨,浓稠的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血裙。 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身体顺着墙壁软软滑落。 而北辰没有丝毫停顿,他燃烧的兽瞳锁定她因剧痛而扭曲的左肩关节—— 利爪再次探出!五指如钩! “嗤!” 利爪轻易地撕开肩部染血的布料,精准地扣住了肩关节的骨缝。 爪尖传来的依旧是温热的、属于人类的骨骼和肌肉触感。 “呃不!” 女孩疯狂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纯粹的恐惧,她意识到对方要做 什么了。 但太迟了,北辰舔了一下齿尖,眼中只有绝对的冷酷和效率。 他手腕猛地一拧,同时向下一压!再向外一扯—— 一个标准的关节技,卸骨。 “喀啦啦啦——!” 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怕声响骤然爆发。 除了骨骼,大概还伴随着韧带撕裂和关节囊破碎。 对方那条纤细苍白的手臂,如同一个被强行拆解的玩偶部件,从肩关节处被北辰用纯粹的、蛮横的力量,硬生生地撕扯拆卸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断臂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地板,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几乎化为实质。 北辰随手将那截还在抽搐、温热的断臂扔在血泊里,发出“啪嗒”一声闷响。 他甩了甩利爪上滚烫粘稠的鲜血,指爪在黑暗中滴落着血珠。 他微微俯身,燃烧的幽绿兽瞳如同俯视濒死猎物的狮王,冰冷地注视着地上因剧痛和失血而剧烈抽搐、哀嚎的血色身影。 “对了,”身后的某个方向,白璃的声音突然漫不经心地响起,“记得摸一下她的耳边。” 像是怕北辰打上了头忘了正事,白璃提醒了一句。 “啊,说得对。” 北辰笑了一下,指尖的鲜血还在不断滴落。 他的眼睛依旧冰冷而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猎物,但唇角却咧开,整个人迎面而来一股强烈的非人感: “抱歉,差点忘了。” 说着,他如同优猛兽般蹲下身,作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残酷美感。 一只手飞快攥紧了对方的脖颈,顺势将人死死怼在墙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沾染着粘稠温热的鲜血。 剧烈的撞击让残存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更多的鲜血从断臂处和口中喷涌而出,溅在北辰的手臂、胸膛,甚至他的侧脸上。 “唔——!” 对方的惨嚎被瞬间扼杀在喉咙深处,只剩下破碎的嗬嗬声。 而另一只手探向了她的耳边—— 手指挨到了一枚冰凉耳钉的瞬间,笼罩四周、浓稠得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退潮般急速消退、溶解。 车厢内原本被吞噬的光线骤然回归,虽然依旧昏暗,但足以清晰视物。 与此同时,他脖颈上那枚被贴的有些歪的贴纸在这一刻也闪出金色的玫瑰图纹,又瞬间蔓延成一片红色,生长在他的脖颈上。 白璃站在几步之外,在黑暗消退的瞬间,那双蓝色的眼眸便清晰地映入了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她眨了眨眼,适应着回归的光线,随即抱臂,向前缓缓踱了两步,姿态冷静得像是在审视一幅惊世骇俗的画作。 视野所及鲜血如同泼洒的朱砂,溅满了狭小的空间—— 墙壁、地板、甚至天花板上都点缀着刺目的红点。 断臂孤零零地躺在血泊中,触目惊心。 而这一切血腥风暴的中心,是北辰。 他半身浴血,黑色的无袖被浸染得深一块浅一块,粘稠的血液顺着他肌肉贲张的手臂、紧实的腰腹线条,滴滴答答地落下,在脚边汇聚成一小滩猩红。 他单手如铁铸般,死死扼着对方的咽喉,将她钉在墙上,半边脖颈上血红玫瑰如烧,映着那双同样在燃烧的眼睛。 他咧开嘴角。 一个笑容,在他染血的唇边缓缓绽放。 “终于——” 他微微歪头,燃烧的眼瞳紧紧锁住掌中猎物因窒息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庞,笑容加深,露出一点锋利的齿尖。 指尖挨着那没枚冰凉的耳钉,指腹上的鲜血沾染在金属表面,在昏暗光线下反射出一点暗红的微光。 低沉而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响起,尾音像是因为愉快而上扬着,甚至隐约带着一种莫名昂扬而快意的甜蜜感。 可又蕴含着冰冷的杀意,疯得让人不寒而栗: “抓到你了。” 他说着,利爪尖端因为用力,已经戳进了对方脖颈的皮肉里。 另一只手的指尖同时正捏着那枚耳钉,准备将其扯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钉在墙上的女孩突然爆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 那声音如同千万片玻璃同时崩裂,刺得人鼓膜生疼,下一秒—— 整个世界如同被重锤击碎的镜面! “轰——!!!” 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眼前的一切—— 金属车厢壁、溅满鲜血的地板、甚至头顶的照明灯管,全部扭曲成诡异的漩涡状。 空间本身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皱的废纸,在刺耳的撕裂声中疯狂坍缩,视野中的色彩被拉长成粘稠的丝线。 瞬间,他掌下一空。 前一秒还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此刻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在他掌中消失不见。 回头一看,白璃正抱臂,神色平静地立于一片破碎的空间碎片之中。 她脚下是如蛛网般龟裂的虚空,身后悬浮着无数折射着扭曲光影的镜面残片。 “恭喜啊,” 她挑了一下眉梢,轻轻鼓了两下掌,无不揶揄道: “你也是把特异吓跑的人了。” 第58章 掌声响起的刹那,所有悬浮的空间碎片突然定格。 随即如同被按下倒放键的录像,开始飞速重组。 墙壁重新拼合,血迹倒流回地板,连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都如同被无形之手抽离—— 三秒后。 北辰猛然睁开双眼。 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两条细如发丝的幽色竖线,如同两簇骤然点燃的鬼火。 瞬间,他整个人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从床铺上弹射起身,落地时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头顶那双毛茸茸的金色狮耳,此刻完全竖直绷紧,高频颤动着捕捉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动。 而身后那条蓬松的尾巴也如同钢鞭般僵直竖起,尾端绒球炸开,每一根毛发都因极度警觉而根根分明。 燃烧的兽瞳在昏暗中急速扫视—— 狭小的卧铺隔间安静得可怕。 没有飞溅的血迹,没有残破的断肢,甚至没有一丝血腥味残留。 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规律的、低沉的嗡鸣,和窗外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碰撞声。 仿佛刚才那场血腥至极的猎杀,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一丝血迹,修长有力的十指干干净净,弹出爪鞘的利爪也没有沾染一丝温热的鲜血。 他下意识地曲张了一下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触感真实得令人困惑。 鼻翼微微翕动—— 空气中只有列车特有的金属味、空调滤网积尘的陈旧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白璃发梢的清冽香气。 唯独没有记忆里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那双依旧燃烧着磷火的兽瞳,在昏暗中警惕地闪烁着。 瞳孔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扩张又收缩,显示出主人高度紧绷的神经状态。 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突然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气流,快步来到窗边,一把掀开了挡光板。 盛大的夕阳立刻涌了进来,如同熔化的黄金。 夏季的黄昏远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慷慨,橘红、鎏金、绛紫,这些炽热到近乎暴烈的色彩,在狭小的空间里肆意流淌。 那样美丽的色彩与光线攀爬上北辰的眉骨、鼻梁、下颌,为他锋利的轮廓镀上一层近乎神性的光晕。 那双燃烧的兽瞳,在这突如其来的光芒中,如同被浇熄的野火,一点一点地暗淡、收缩、最终回归。 虹膜上那些碧玺与海蓝宝交织的奇异色彩,也在夕阳的晕染下,褪去了非人的冷冽,重新变得温和而深邃。 他眨了眨眼—— 一次缓慢的、近乎仪式感的闭合与睁开。 当他再次抬眼时,那双眼睛已经不再燃烧,重新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只有眼尾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锐利。 头顶那对警觉竖立的狮耳,此刻也如同被夕阳驯服,缓缓放松下来。 耳尖甚至无意识地抖动了一下,抖落几缕被夕阳照得近乎透明的绒毛。 而那条始终僵直如铁的尾巴,终于松懈了力道,尾端炸开的绒球也重新变得蓬松柔软,在身后轻轻摆动了一下,扫过被夕阳烤得微暖的空气。 他立在黄昏中。 夕阳烧在天边山头,血红的玫瑰烧在他的脖颈。 白璃坐在床边撑着下巴,长发尽数拢在一侧肩头流淌到怀中。 她另一边耳朵上戴着闪着一圈幽蓝的光,明明灭灭像是正在呼吸一样。 她正看着窗外热烈的黄昏,或者说正立在黄昏中的北辰也在她眼中。 “也有好处,至少这身衣服没有报废。” 白璃瞧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被夕阳的暖光映照,调和成一种更明亮的色调。 像是黄昏下初初冰融的湖面。 “挺好,”白璃抬手,指尖点了点耳上的一圈流光,幽蓝的光芒化为荧光腾起,“衣服挺好看,报废了可惜。” 荧光吻上她的指尖,一瞬之后飞入她手腕上的终端。 窗边的北辰回过神来,人还没转过来,耳尖便转向了白璃的方向,紧接着就是慢悠悠晃起来的尾巴。 “谢谢夸奖,我这么穿确实挺好看。” 北辰再看了一眼窗外,慢慢插着口袋转过身,靠在窗边,“不过我穿正装或者制服也挺好看,有机会给你看看。” 白璃: 真自信啊,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有件事一直没搞懂,” 北辰靠着夕阳,像是一只黄昏里趴在草原上,歪着头望过来的狮子一样: “如果螣蛇想要知道的是之前自杀案件的真相,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到这个时间点,直接回到自杀案的时候不是更有效率?” “所以我就说了,不要把任何人、任何特异当作神仙。” 白璃笑着,黄昏下的湖面开始流动,泛起波光粼粼的涟漪: “能够无视任何规则玩弄时间与空间的,那叫神明。” “特异螣蛇没办法回到它还没诞生的时候,所以只能挑选与其相近的案件。” 白璃笑着微微垂下眼,声音清越,如同冰珠坠入玉盘: “同样的作案手法、同样的案件细节,以及,同样的凶手。” “这不就等于,也在寻找之前的真相吗?” “话是这么说——” 北辰抓了抓头发,慢慢踱着步子走到白璃身边坐下。 身后灵活的尾巴也顺势探过去,勾住轻轻在她手腕旁边晃来晃去。 “但是,现在好像出了点问题吧?” 听到这白璃也叹了口气,她松下脊背,像是被窗外那磅礴又温柔的夕照融化了。 她顺势向后仰倒,纤细的手掌稳稳撑在铺着洁白床单的下铺上,支撑着身体微微后倾 整个人松弛得像一汪温水,歪过头,夕阳在她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歪着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北辰: “你也发现了是吧。” 夕阳熔金,将流动的云海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高速行驶的观光高铁宛如穿行在火焰中的银色长龙。 狭小的卧铺包厢内,光影随着列车飞驰在窗外景色上急速流转,明灭不定地掠过两张年轻的面孔。 “你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再不明白未免显得我太蠢了。” 北辰也跟着叹了口气,学着她的动作,向后一靠,结实的手臂撑在床铺上。 随着他放松的动作,头顶那对狮子耳朵,原本可能因思考而微微前倾或转动,此刻也慵懒地朝后贴服了一些,耳尖在夕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狮尾甩了甩,末端的深色绒毛蹭过白璃的手臂: “那个蠢货,没有去找原本这次案件的受害者,反过来找了我们” “没有人出事是很好啦,但是这样一来,案件也没有发生。” 北辰侧过脸,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他越过自己的肩膀看向白璃。 那双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眼眸看着白璃,身后,狮尾尾尖那簇深毛无意识地卷了卷,又懒洋洋地松开。 耳朵在光影中微微抖动着,用一种闲聊一样的口吻道: “所以,现在怎么办?” 虽然在问怎么办,但是不管是语气还是神色都没有一点担心的感觉。 这人 白璃笑起来,肩膀随之有些轻微地颤动,“也不算什么吧?” 她反问,声音轻快,如同窗外穿透黄昏掠过山峦的风。 “谁说两年前的案件现在就不能查清楚了呢。” “雨灵?雨灵!” 同屋女孩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地传来。 下一秒,全雨灵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狠狠贯穿,猛地从床铺上弹起! 她双眼骤然圆睁,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里面塞满了无法言喻的、濒死的恐惧。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撕裂了她的喉咙,如同被活生生剥皮的野兽在垂死挣扎,瞬间刺破了狭小卧铺车厢的宁静。 “啊——!!!” 她全身的肌肉都在疯狂抽搐、痉挛,像是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被无形的锯齿反复拉扯锯断。 耳边仿佛依旧在响起,令人牙酸的、骨骼被巨锤一寸寸碾碎的剧痛。 那个想要上前扶她的女孩,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这非人的反应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缩了回去。 此时此刻,全雨灵根本感觉不到外界的存在。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带着血腥味的“嗬嗬”倒气声,因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原始的恐惧。 她猛地推开试图靠近的女孩,力道之大几乎将对方掀翻在地。 她的双手颤抖着,疯狂地摸索着自己的手腕、肩膀—— “没有没有伤口、没有伤口” 她混乱的神经几乎无法处理这个信息。 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蜷缩着,颤抖着去抓自己的脚踝。 “呃啊啊——痛!好痛!” 她无法控制地嘶吼着,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又猛地砸在床铺上,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 但无论怎么看,她都皮肤光滑,骨骼完整,肌肉在抽搐中显露出健康的轮廓—— 没有一丝伤痕。 第59章 空气像是被扭曲,刺耳的尖叫嘶吼不断从她喉咙中迸发出来,仿佛咽喉处薄薄的皮肤都要被崩断。 她原本甜美姣好的面容此刻狰狞如同凶兽,长发贴在脸上和脖颈,冷汗浸透了睡衣,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全雨灵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虾,猛地蜷缩成一团,将整张因剧痛和狂怒而扭曲变形的脸狠狠砸进床铺的织物里。 喉咙深处爆发出持续不断的、非人的嘶吼和尖叫,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渊,混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疯狂。 “呃啊啊啊——!!!” 每一声尖叫都像是从她撕裂的声带里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带着浓烈的腥气和毁灭一切的恨意。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她无法控制地捶 打着床铺,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要将那残留在神经末梢足以摧毁灵魂的撕裂感,从这具完好无损的躯壳里驱逐出去。 梦境中手臂被硬生生扯断、骨骼被碾碎的剧痛依旧在她完好的肢体里疯狂燃烧着。 居然敢扯断我的手臂!!!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利刃,死死瞪着虚空中的某个点。 那眼神里翻滚着最原始纯粹,要将目标撕成碎片的杀意。 汗水和泪水在她惨白的脸上纵横交错,狰狞如同恶鬼。 我要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把他们一寸寸撕碎!碾成肉泥!!! 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腥的诅咒,从她咬得咯咯作响的齿缝和灵魂间挤出,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怨毒。 “雨雨灵?” 同铺的女孩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缩在房间最远的角落,像只受惊的鹌鹑,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看着床上那个状若疯魔、散发着恐怖气息的人影,仿佛那不是自己认识的室友,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你你没事吧?是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带着哭腔,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这带着恐惧和试探的微弱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冷水。 啪——! 床上那团翻滚咆哮的凶兽猛地僵住! 前一秒还在疯狂捶打床铺、嘶吼着要杀人的身体,瞬间凝固了。 她依旧保持着跪趴在床铺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只肩膀还在剧烈起伏,自己沉重如风箱般的喘息不断从口中溢出。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在女孩惊恐未定的目光中,那个汗津津的、头发凌乱贴在额头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诡异僵硬感的方式,抬了起来。 脸上的狰狞、狂怒、杀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依旧挂着泪痕和汗水,却强行挤出无比熟悉,甚至带着点惹人怜爱的、甜美而虚弱笑容的脸。 那笑容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角度,嘴角恰到好处地上扬,眼睛努力弯起,试图掩盖深处尚未完全褪去的冰冷和残余的疯狂。 她的声音也陡然切换,变得轻柔、沙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和歉意: “不好意思” 她甚至微微吸了下鼻子,声音带着一丝惹人同情的哽咽。 “吓到你了吧真是,要你担心了。” 她抬起一只微微颤抖的手,不知是疼痛残留还是伪装的需要,轻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动作刻意放慢,显得柔弱无力。 “我只是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住可能泄露的情绪。 声音轻飘飘的,要不是依旧喑哑,简直就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掀翻屋顶的歇斯底里从未发生。 那“噩梦”二字,被她令人毛骨悚然地、轻描淡写地吐出 “首先,目前的状况是我们实际上已经锁定了凶手,但是特异螣蛇想要的‘真相’应当不仅仅是凶手。” 白璃立在房间中央,视线扫过这个房间的角角落落。 “之前的案件中,被定性为自杀的死者是十四岁的齐欣。” 话音落下,白璃缓缓的脚步顿住。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也随之定在头顶的灯上。 “根据当年的卷宗来看,是这个十四岁的少女,先将自己割得浑身是血之后,再在车厢内的灯上上吊自缢。” 北辰原本倚在铺位边,尾巴在身后无意识地扫动。 此刻,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白璃动作和目光的骤停,头顶那对覆着浓密绒毛的狮子耳朵警觉地竖起,转向白璃定格的方位。 顿了顿,北辰也跟着抬起头,“所以,现在的所有灯才变成了吸顶灯啊。” “不过,这个说辞是不是有点奇怪。” 北辰依旧仰着头,尾巴慢慢停止了摆动,声线却平稳道: “就算是自杀,也不会有人把自己割得浑身是血,然后再上吊的吧。” “你觉得可疑的是这一点啊,”白璃也仰着头,眨了眨眼,“不过,也确实是可疑的地方。” “嗯?你怀疑的不是这一点吗?” 北辰的目光下移,看向正好立在夕阳里的白璃。 “不是哦。” 白璃的眼眸在车厢内流动的夕阳映照下,折射出近乎无机质宝石般的冷冽光泽。 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穿透了列车平稳的嗡鸣: “十四岁的死者,身高158厘米,体重44千克。人体在自缢瞬间产生的动态冲击力会达到体重的2到4倍。” “然而从当年的现场来看,吊灯时装饰性水晶吊灯,这种装饰性吊灯的特点就是仅由两根细电线穿过石膏板固定,并且为了减重,灯体实际上也并不是水晶和金属,而是玻璃和塑料拼接。” “大概算一下就知道,这种灯具承受不起一个活人自杀的重量。” “根据现场的留存资料和照片来看,灯具仅仅事2悬挂点有轻微的变形、拉扯痕迹,且能明显看出是缓慢的持续拉拽,并非瞬间冲击。” 白璃立在房间中央,正好是那一盏灯下。 她抬着头,长发水一般流淌而下。 曾经有一道浑身鲜血的人影就悬挂在这,假如她当时低着头—— 假如她也曾期待过—— 那么遥隔时光的长河,白璃穿梭过时空,在未来与她对视,看清了她的眼睛。 “与其说是死者自缢,不如说是死亡之后再被人挂了上去。” 北辰头顶那对覆着浓密金色短毛的狮子耳朵微微动了动,专注地听着。 听完白璃的结论,他点了点头,没忍住问了句题外话,“睡前那十几分钟,你是不是就已经清楚了这些问题?” “嗯不止这些。” 白璃闻言轻笑了一下,她转而看向他: “接下来还有关于她身体上的痕迹,当时的主张是情绪崩溃的死者自己割伤了自己,然后在抑郁症的病情下自杀。” “但是死者的伤痕分布多分布于面部,肩胛骨、手臂前侧等也有伤痕分布——” 她说着,手腕上的终端闪过一抹蓝光,尸检报告的照片出现在了空中。 “面部就算了,”北辰听着,同步反应过来,“想要自己割伤自己的肩胛骨难度有点大吧?” “不是,这种情况当年的报告就这么递上去了?” “嗯,就这么递上去了。” 白璃的语气似乎一直没变化,从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又轻又柔。 可现在听来,又像是湖泊里冰层与冰层轻碰。 “给的理由是,死者在情绪失控时自己撞上尖锐物品弄伤了自己。” “但是伤口痕迹不对劲吧?” 北辰指着伤口照片,“这明显是刀伤,而且到底要怎么撞才能撞成这样?” “”是呢,“白璃同样抬着眼,“而且,你仔细看这些伤口,能看出来什么吗?” 北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狮耳细微地转动着,想了想,突然道: “这些是不是跟你之前仔细看过的韦浩轩的伤口有些相似?” 白璃意外地挑了挑眉,夕阳在她剔透的眼眸中折射出光彩: “没想到,你记忆力与模式识别很敏锐呢,当时明明都没敢看尸体的面部,现在居然还记得伤口的具体形态?” “喂,没必要见缝插针地嘲笑我一句吧?” “抱歉抱歉,”白璃摆了摆手,“伤口边缘无收缩、皮下及深层组织无出血现象,要是检测的话估计同时会得到无炎症细胞浸润的结论。” “——这是无有效生活反应,换言之,其中一些伤口是在死者心脏停止跳动,或者濒死期血压极低时造成的。” 卧铺车厢内,一时只剩下列车飞驰的规律声响和夕阳沉落前的寂静。 悬浮的幽蓝影像显得格外冰冷。 “再说得详细些,”白璃,“死者是被人活活凌虐致死,然后吊上吊灯,伪造成的自杀。” 第60章 盛大的夕阳之后,哪怕是夏天,这个一天 将要落幕的时候也总会让人觉得寂寥。 黄昏燃尽了最后一丝余烬,将天幕烧成一片沉寂的暗红与靛蓝交织。 车厢内,流动的光影消失了,只剩下窗外飞速掠过的、轮廓模糊的山野剪影,以及车厢顶灯投下的、略显清冷的光晕。 余晖尽染,也是这个时候,车厢的播报传来一道端庄的女声,提醒车辆即将到站。 如果是这个时候到站,那么车辆就会在第二天的下午时候发车。 白璃垂眸安静听着播报,纤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最后一抹残存的、带着倦意的暖金色余晖涂在她的眼尾。 直到那平稳的女声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彻底消散在车厢的空气里,她才仿佛从某种深沉的思虑中缓缓抽离,慢慢抬起了眼眸。 夕阳最后的暖意从她眼尾褪去,留下的是沉静如水的清冽。 “但是,”北辰的声音响起,“是不是还有什么解释不通?” 白璃轻轻应了一句,“嗯,是啊。” “血迹。” 她在原地踱着步子,刚刚好走了个小小的圆,于是竖起的指尖也划过一个圈。 “这也是当时草草结案的原因。” 浑身的伤口,但是房间里却没有任何血迹,是个人都会觉得诡异到恐怖了。 “最后是检测出了淋浴下有大量血迹反应,所以结论是自残?” 北辰捏了捏鼻梁,看得出来有许多话在嘴里过了一遍,最后只说出来一句: “真的吗?” 傍晚最后一缕稀薄的天光尚未完全湮灭,在靛蓝色的天幕边缘挣扎着,将站台的顶棚和远处建筑的轮廓镀上一层模糊而温柔的暖橘色。 站台瞬间活了过来。 人声鼎沸,如同潮水般涌动。背着厚重行囊的旅人步履匆匆地汇入出站的人流。 也有不少乘客只是推开车门,站在狭窄的车厢门口透口气。 白璃侧过头,目光随意地投向这喧嚣的窗外景象。 她的视线只是轻轻掠过那些涌动的人影和昏黄灯光下的站台,如同掠过一幅与自己无关的背景板。 夕阳残余的微光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浅浅的光晕,却未能融化她眼底那份置身事外的淡漠。 她红唇微启,声音平静无波,漫不经心道,“收拾一下。” 北辰收回视线看向她,尾巴轻轻扫动了一下,尾尖那簇深色的毛发无声地卷了卷。 “我们准备回去了。” 她这么轻轻说 太阳将将落下的蓝调时刻,整个天空飘渺着一层深邃静谧的蓝。 光线变得柔和而缺乏方向感,远处城市的轮廓也模糊不清,天地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近乎不真实的宁静与寂寥。 这个时间也到了饭点,列车静静停靠在站台。 车上大部分乘客都已涌向餐车,那里传来隐约的杯盘碰撞声和人声笑语。 观光列车的便利之处在于它有专门的停靠专线,可以安然在此休整一整夜,因此也有不少人选择下车,去站外寻觅地方特色小吃。 但总的来说,车上的其他车厢已经没什么人了。 此刻的车厢走廊,如同退潮后的沙滩,空旷得令人心慌。 暖黄色的壁灯照亮了空无一人的过道,投下长长的、静止的影子。 脚步声、交谈声,仿佛都被那层蓝色的寂静吸走了,只剩下列车本身低沉的、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除了这一节卧铺。 “叩、叩、叩。” 清晰、规律,甚至带着点礼貌意味的敲门声,骤然在死寂的车厢走廊里响起。 声音并不大,却像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冰冷而充满回音的涟漪,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卧铺门板,在空荡的过道里回荡、扩散。 “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外传来全雨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那笑意如同裹着蜜糖的刀锋。 她耳垂上那枚小小的耳钉,在昏暗的蓝调光线中倏然闪过一道冰冷、锐利的微芒,如同毒蛇的鳞片在暗处反光。 “还不打算开门吗?”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能想象门内人的紧张。 接着,她抬起手,纤细白皙的指尖以一种近乎爱抚的、慢条斯理的姿态,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枚冰凉的耳钉。 那点寒光再次跳跃,映在她含笑的眼底,却激不起丝毫暖意。 “你知道的吧?” 她的声音依旧甜美,只是那甜美底下,透着一股令人骨髓生寒的笃定和残忍。 “就算你不开门我也一样可以进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透过门板渗透进来。 “没必要把关系闹得那么僵,对吧?” 她的话语轻柔得像情人的絮语,却字字如冰锥,“我们可是好同学呢。” “好同学”三个字被她拖长了音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短暂的沉默后,门外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短促的笑声。 那笑声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喑哑,像砂纸摩擦过喉咙,突兀地落在死寂的空气里,激起一阵寒意: “呵。” “你的那些新朋友现在都不在呢。”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那种甜蜜的腔调,在这种氛围下却更加诡异。 “这个时间,可是出去吃饭的好时候。不饿吗?” 她像是在分享一个共同的秘密,语气里带着诱哄般的关切。 然后,那慢条斯理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逼迫感。 “叩、叩、叩。” “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她柔声提议,如同发出一个无法拒绝的甜蜜邀请。 她的声线原本是清亮甜美的少女音,此刻却因为之前的嘶吼而染上挥之不去的沙哑。 在周遭蓝调时刻的寂静与空旷中,被无限放大、扭曲。 声音和语气甜蜜如同精心涂抹的毒药,而眼中则是闪烁的、毫不掩饰的疯狂。 门外的微光,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充满压迫感的身影。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秒的流逝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全灵雨看起来像是刚刚冲过澡,发尾尚且带着潮气的头发披散在两肩。 她换了一身罩衫和鹅黄色的短裙,花苞一样的裙摆下是两条细长的腿,口袋处有些鼓鼓囊囊的,像是在里面装了什么。 一直没有听到门里人的回应。 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预期的慌乱,没有惊恐的质问,甚至连呼吸声都仿佛被那层蓝色的寂静吞噬了。 全雨灵脸上那副精心雕琢,如同人偶般甜美的笑容依旧挂着,只是眼底深处悄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 她轻轻抬起手,白皙纤细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耳垂上那枚小小的耳钉,骤然迸发出更刺眼、更冰冷的寒芒,光芒几乎要灼伤昏暗的光线。 然而 下一秒—— 出乎意料的,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轻巧。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咬合声。 门被她轻轻地推拉动了。 门扉开启的缝隙,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惊慌面孔,而是车窗外那片被框限的、静谧深沉的蓝调天空。 薄纱般的蓝色天幕低垂,仿佛将整个车厢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水族箱中。 全雨灵脸上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凝滞。 她眉心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像是对这过于顺利的“突破”感到一丝不解,又像是对门内异常的寂静产生了本能的警惕。 但这异样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便被更深的探究和一丝被挑战的愠怒所取代。 她维持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如同踏上舞台的演员,慢慢地抬腿,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 鞋底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的身影彻底融入了车厢内昏暗的蓝调之中。 窗外的天空,那层蓝色的薄纱似乎更浓了,光线微弱得只能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她像一抹幽魂,在狭小的卧铺空间里无声移动。 走过小小的淋浴间隔断,视野稍微开阔了一点。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床铺的方向—— 就在那盖着洁白床单的床角边,一张孤零零的椅子安静地立着。 而椅子上,赫然端坐着一个人影。 全灵雨瞬间顿住了脚步。 室内没有开灯。 白璃就那样平静地坐在昏沉的阴影里,仿佛她本身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 这里唯一的光源,竟然就是那扇小小的列车窗户,吝啬地将天际最后一丝微弱的、几乎湮灭的蓝光,精准地投射进来,形成一道狭窄的光带。 这道光带,如同舞台的追光,却仅仅落在她足尖前方几厘米的位置,并未真正触及她。 她整个人,几乎完全浸没在昏暗之中,只有侧脸的轮廓被那极其稀薄的天光勾勒出模糊而优美的线条。 她微微歪着头,姿态慵懒而随意。 一只手优雅地抬起,手背撑着线条精致的下巴。 几缕发丝,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冷光,垂落在她光洁的额角和颊边。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在昏暗中的眼眸,如同两颗在深海中自行发光的、稀世罕见的蓝宝石。 其澄澈、深邃与冰冷的光芒,甚至瞬间压过了窗外那正在逝去的、飘渺的蓝调天幕。 轻飘飘地目光,直直落在僵立在原地的全灵雨身上。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白璃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启唇。 她的声音不高,清澈悦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凝固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终于” 目光明明没有重量,可白璃抬眼看着,视线却如有实质般缠绕着全雨灵,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发现门没有锁了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0-70 第61章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全雨灵那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自信之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看清白璃那双眼睛的瞬间,全雨灵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 鞋跟在地板上踩出沉闷的声响。 然而,就在她这一步堪堪落地的刹那—— “砰!” 身后传来一声清晰、果断的门板闭合声! 全灵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表情变得有些骇然,她猛然回头。 北辰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堵在了门口。 他高大的身躯懒洋洋地斜倚在紧闭的门板上,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刚刚从门把手上收回。 修长的手指指尖灵活地一挑,伴随着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咔哒”声,门锁被彻底扣死。 他迎着全雨灵惊骇欲绝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挑了挑眉。 金色的狮耳在昏暗光线下微微抖动了一下,琥珀色的兽瞳里带着一种近乎无聊的漠然,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却如同重锤: “现在,锁上了。” “姐姐,” 全雨灵猛地转回头,脸上的骇然如同潮水般退去,快得惊人。 瞬间又换上了一副天真无辜、带着深深疑惑的表情,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她看向白璃,声音甜得发腻,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我只是来这里找我的同学一起去吃饭姐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呢?” “齐欣,” 白璃微笑着,终于放下了撑着下巴的手。 她姿态优雅地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双腿交叠着,比此时天幕还要幽深的眼眸看向她: “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空气沉默了一瞬。 但是很快,全雨灵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哀伤和惋惜。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这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是我初中最好的朋友但是她” 她垂下眼帘,语气沉重,“因为一些无法承受的原因最终选择了放弃生命。真是太可惜了” 堪称完美的表演,眼角甚至微微泛红。 “嗯?”白璃勾起唇角,声音清晰得像碎冰,开口打断她,“这个‘原因’是你吧?” “啊?!”全雨灵猛地抬头,脸上那副哀伤面具瞬间碎裂,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姐姐你你在说什么啊?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不用这样绞尽脑汁了,” 白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必须要入梦才能发挥作用的特异,现在,你根本用不了。” 她手背上红色的云纹腾烧。 “而且,你现在应该很疑惑,为什么我们这么清醒,但是,你应该清楚一点的吧——就算入梦你也没有胜算。” 白璃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北辰,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戏谑,“刚刚才被他扯断了手臂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背后的北辰靠在门上,极其配合地扬了扬下巴,对着全雨灵的背影随意地挥了挥手,动作轻松得像在打招呼。 狮尾慵懒地在门板上扫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全灵雨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仿佛白璃的话语瞬间唤醒了潜藏在神经末梢的恐怖记忆。 被硬生生扯断手臂的剧痛,幻觉一样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脸上精心维持的表情彻底崩塌,五官因为痛苦和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眼中最后一丝伪装也燃烧殆尽,只剩下怨毒与疯狂。 “呵” 而这个时候,白璃却轻轻笑出了声。 她姿态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微微歪着头,微微歪着头像是在欣赏她脸上的神色: “嗯,这样才对,这样才像你。” “那么,我有些好奇,”她收敛了笑意,目光比水还清澈,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将齐欣折磨致死呢?” “你问为什么?!” 全雨灵的双肩猛地一垮,像是被这个问题彻底点燃了引线。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度恶心又愤怒的事情,脸上的肌肉疯狂地抽搐着,表情陡然变得狰狞如恶鬼,眼中迸射出歇斯底里的疯狂光芒。 “你们你们竟然是为了那个贱人来的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被冒犯的癫狂: “为什么?!因为她该死!!!” 她嘶吼着,口水几乎喷溅出来。 “一个下贱的的臭虫!一个只配给我提鞋都不配的垃圾!她凭什么?!凭什么每次考试都压我一头?!” “凭什么老师同学都夸她?!凭什么她那双恶心的眼睛敢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她比我更干净?!好像她比我更优秀?!!” 她疯狂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精致的发型瞬间凌乱不堪,耳钉在混乱中闪烁着扭曲的光芒: “我才是天之骄子!!!我才是应该被所有人仰望、追捧的存在!!!” 她挥舞着手臂,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嫉妒而彻底变形: “她算什么东西?!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她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她存在一天,都在提醒我,这世界上还有这种肮脏丑陋的东西也配呼吸!!!” 她的咒骂如同毒液般喷涌而 出,歇斯底里,毫无逻辑。 只剩下纯粹的、扭曲到极致的恨意。 北辰听着这疯狂刺耳的尖叫和毫无营养的谩骂,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他金色的狮耳烦躁地向后抿了抿,尾巴重重地在门板上甩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视线直接越过状若疯魔的全雨灵,看向依旧端坐的白璃,像是在跟她讨论共通看着的电视剧一样,充满了嫌弃的口吻说道: “小学生吗?” “一般来说,现在很多小学生都不会这么想了。” 北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啊,也是。小学生顶多哭鼻子告老师,不会因为自己比不上别人就破防到要杀人。” “喂,那边的疯婆子,”他扬声道,神色冷漠到像是在看尘埃: “虽然你这种人的想法和死活通常不关我事,但是我跟我搭档莫名其妙被拉入回这个时间,我现在很火大,所以话有点多——” 他微微眯起兽瞳,一股顶级掠食者俯瞰猎物的恐怖威压瞬间弥漫开来: “——像你这种扔人堆里都找不出来、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货色,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吧?” 全雨灵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她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完全空白和难以置信,仿佛大脑被这极致的羞辱和否定彻底击穿。 但下一秒,更猛烈、更刺耳的尖叫和嘶吼如同火山般爆发! 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嘴里疯狂地诅咒和谩骂着白璃与北辰,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就在她陷入癫狂,手指本能地、不顾一切地抓向耳垂上那枚闪烁着危险光芒的耳钉,试图做最后一搏的瞬间—— 一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北辰依旧单手插着口袋,神情冷漠得没有一丝波澜,居高临下地垂眸俯视着如同被钉住的虫子般挣扎的全雨灵。 巨大的力量差距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这种根本没用、只会浪费时间的垂死挣扎,”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就没有必要做了吧?” 他歪了歪头,头顶的金色狮耳随着动作轻微地晃了晃。 色彩奇妙的兽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收缩成冰冷的竖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非人类的恐怖气息: “我们现在,赶时间。”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吧!咔吧!咔吧——!” 令人头皮发麻的、一连串密集而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猛然响起! 北辰毫不留情地捏碎了全雨灵的手腕。 他五指用力,碎裂的就不仅仅是腕骨,连带小臂的尺桡骨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啊——!!!!!!!!!!!” 不似人声般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嚎,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车厢。 全雨灵的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眼球暴突,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瞬间瘫软下去,全靠北辰那只捏着她断腕的手吊着,才没有完全瘫倒在地毯上。 剧痛让她浑身抽搐,涕泪横流,只剩下本能的、破碎的哀嚎。 而北辰面无表情,任由她瘫软在自己脚下,那只捏着断腕的手如同钢浇铁铸,纹丝不动,冷漠地看着她在剧痛中痉挛。 伴随着这撕心裂肺的惨叫,白璃却依旧平静地坐在那张椅子上。 仿佛周遭的疯狂、血腥和痛苦都与她无关。 她甚至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悠然地投向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对老朋友低语: “你听明白了吗?” 下一秒—— 刺眼的白光瞬间绽放。 第62章 “滴——滴——” 明亮的白光充斥视野后,再次恢复意识,白璃的耳边就响起这样规律仪器声。 像冰冷的时间刻度,敲打在意识的边缘。 紧接着,这规律的滴答声被一阵由远及近、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彻底淹没。 靴底敲打在光洁坚硬的地板上,发出空洞而紧迫的回响,伴随着金属推车滑轮滚动的辘辘声和压低却难掩紧张的交谈声。 白璃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细微的掀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视野先是模糊的白色光晕,然后是晃动的人影轮廓。 她艰难地聚焦,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强势地涌入鼻腔。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麻木而沉重,只有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知觉。 她费力地转动眼珠,越过那些穿着浅色医疗制服、在她床边忙碌晃动的身影,视线艰难地投向人群之外—— 白女士就站在那里。 她穿着笔挺的深色制服,双手抱臂,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轻轻搭在臂弯。 白女士虽然有时候不走寻常路,但是比起跳脱的伍女士,她其实是个在某些时候愿意迁就他人,去循规蹈矩的人。 但此刻她从来好好穿着的制服外套完全解开扣子,里面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几缕色彩漂亮的橙红的发丝挣脱了原本高高束起的马尾,凌乱地垂在额角。 她靠在人群外的墙上,面对着白璃,人影憧憧,白璃看不太清她脸上的神色,但那条蓬松的、平时优雅垂落的尾巴此刻紧紧绷直,尾尖的毛发都微微炸开,如同遇到了极度危险的敌人。 白女士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 看着,白璃刚想张口呼唤,干涩的喉咙却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放在身侧、搭在雪白被单上的手腕—— 那一道熟悉的、如同活物般蜿蜒的蛇影印记。 如同被冰冷的毒蛇噬咬,白璃的瞳孔骤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驱散了所有的混沌和虚弱。 怎么会还在 螣蛇还没有结束吗? 思绪纷纷杂杂,与此同时一个急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快!把B号床也推过去!生命体征稳定了,但深层意识扫描必须马上做!” 白璃猛地扭头,顺着声音和人群移动的方向看去。 就在她病床旁边不远,另一张医疗床上,北辰安静地躺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脸上还有些残留的血迹,看起来检查的时候没擦干净,身上连接着更多闪烁的管线。 几个医护人员正麻利地解开他床边的固定装置,准备将他连同那张床一起推向门口。 “等等等!”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嘶哑地喊出声,同时猛地抬起手,用尽力气抓住了身边最近一个医护人员的衣角。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的衣服扯破。 人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和嘶哑的喊声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和安静,推着北辰床的医护人员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她。 靠在人群外的白女士也立刻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不不能让他” 白璃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痛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离开我十米!” 她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在瞬间安静下来的病房里回荡。 医护人员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其中一人试图解释: “女士,他需要立刻进行扫描,这关系到他的意识恢复” 就在这时—— “听她的。” 一个平静、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感的女声从病房门口传来。 所有人循声望去。 在病房冰冷的蓝白光线与窗外沉沉的暮色交织的背景下,那抹身影的出现,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团烈焰。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火焰般耀眼红发的女人。 论身高,她甚至略低于身姿挺拔的白女士,目测约在一米七五以上。 但站定的时候,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却如渊渟岳峙,斐然磅礴。 那是 一种久居权力巅峰,因执掌生杀予夺而淬炼出的无形威压。 沉重而凛冽,让人下意识地屏息垂目。 处出于本能的,不敢、也无力去细看那张强大气场之下,其实线条柔和美丽的脸庞。 她同样穿着笔挺的深色制服,剪裁利落,质地精良。 与调查局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的肩头随意地披着一件同色系的、质地挺括的风衣。 风衣的肩章上,金属徽记在灯光下流淌着冷冽而威严的微光。 整个特异调查管理局中,局长封不弃可以不穿制服天天刷脸在局里溜达。 而除了制服外套还喜欢披一件风衣的,只有局长之下的第一干部,殷怀思,殷女士。 她的步伐稳健,深色的风衣下摆随着她利落的步履无声地飘荡、翻涌,如同暗夜中舒卷的旗帜。 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混乱都未能扰动她分毫,只有在看到白璃时才稍微泛起涟漪。 而双璀璨的金色眼睛扫过现场,目光在白璃紧抓着医护人员衣角的手和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了昏迷的北辰身上。 奇异的是,除了这头炽焰般的红发和熔金般的眼瞳,她身上再无任何属于基因伴随者的特征 ——没有兽耳,没有尾巴,没有鳞片或羽翼。 她看上去就是一个纯粹的人类女性。 然而,正是这种“纯粹”,与其身上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怖气场形成了反差。 从她踏入病房门槛的那一刹那起,不需要任何外在的彰显,她的存在本身,就仿佛将整个世界的喧嚣与规则都轻描淡写地踩在了脚下。 “按她说的做。” 殷怀思重复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病房,瞬间平息了所有的疑虑和嘈杂。 “停止移动B号床。所有必要检查,就在这里,确保在十米范围内进行。” 她的命令如同定海神针,混乱的场面瞬间被控制住。 推床的动作停止了,医护人员立刻开始调整设备位置。 白璃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抓着衣角的手指无力地松开,脱力地跌回枕头上,大口喘着气。 被爆炸的冲击波正面轰到,就算是有北辰和屏障在中间死死挡着,白璃现在也难免觉得浑身仿佛被重物碾过一样。 身体深处残留的剧痛如同蛰伏的暗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不适。 她忍着痛,抬眼看向已经立在自己床头的两位女士。 “这是怎——” 然而,后面的问题没能出口。 因为白女士动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姿势弯下腰,俯身靠近。 几缕橙红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带着一丝冰凉的气息,轻轻扫过白璃的脸颊。 紧接着,一个带着微凉体温的脸颊,无比轻柔、无比珍重地贴上了白璃同样苍白的脸颊。 那不是一个拥抱,甚至算不上一个真正的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更像一个无声的、饱含千言万语的吻落在皮肤上。 白璃能清晰地感觉到母亲脸颊的冰凉,现在明明是夏天,她却极力压抑依旧无法控制细微的颤抖。 头顶的虎耳,在脸颊相贴的瞬间,才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极其细微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松弛感,软软地抖了抖,然后服帖地垂了下来。 “太好了” 白女士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畔响起,那声音极轻,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叹息。 “你没事太好了” 她的呼吸温热地拂过白璃的鬓角,反复呢喃着这最简单也最沉重的话语。 白璃的嗓子突然有些干,她垂眼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最终却只是轻轻搭在了身下的被单上。 空气在母女间无声的亲昵后沉淀了几秒,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余温。 白女士深吸一口气,仿佛将翻涌的情绪重新压回心底深处。 她缓缓直起腰,肩背重新挺起,恢复了往日的坚毅线条。 然而,她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依旧牢牢地、一瞬不瞬地锁在白璃苍白却平静的面容上,仿佛要将女儿此刻的每一寸轮廓都刻进眼底。 知女莫若母,她似乎早已洞悉了白璃心中的疑问,未等白璃再次开口,便用那已经恢复平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沙哑的嗓音,清晰地说道: “我是接到最高级别的紧急支援指令,带队前往女娲星执行任务的。” 她顿了顿,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冷冽的锋芒: “‘追查到女娲星地表即将爆发特异能量大型暴动,威胁等级:S。请火速前往支援并控制事态。’” 她的声音平稳地复述着那道紧急的指令,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冷静。 “——所以,”白女士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白璃,“我才会在这个时间点,带着队伍,抵达女娲星。” 第63章 “所以,我才会在这个时间点,带着队伍,抵达女娲星。” 这句话的尾音里,藏着一丝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命运弄人的后怕。 若非这道命令,她或许无法如此及时地出现在这里。 追查? “是谁的追查任务?” “是我。” 殷怀思的声音响起。 白璃愣了一下,她转眸,循声望去。 视线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双熔金般的眼眸里。 “这是我的追查任务。” 殷怀思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字字清晰: “追击途中,发现嫌疑人目标明确,意图利用特异在女娲星人口密集区制造大规模动乱。” 她略微停顿,金色的眼眸望着白璃苍白的脸,随即继续道: “事态升级,威胁等级超出预期。因此,我向总部发出了紧急支援申请。” 这几句话的解释干净利落,逻辑连贯,没有一句多余,却清晰地勾勒出事件的轮廓。 听起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场恰到好处的巧合。 第一干部的任务除了局长没有人有资格过问,所以白璃也没有多问,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那后续的事情我应该不需要再处理了?” “你现在是伤员,”殷怀思眉眼弯了弯,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再恐怖的职场也没必要强迫伤员跟进情况吧?” “很难说,”白璃面无表情,“封先生肯定会追在我后面要任务报告。” 她的这份任务是局长亲自下发的,报告当然也要交给局长本人。 “不会,”殷怀思却笃定道,“这次事件的报告由科研部的柳入楼和计远负责。” 嗯? 封扒皮转性了? 白璃愣了一下,随即狠狠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她眉梢微动,望向自己神色淡淡的教母: “殷女士,你是不是?” “嗯,”殷怀思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十分自然又理直气壮道,“我替你拦下来了。” “他再给你这种不符合实习生岗位的任务,我回去打断他的腿。” 你的教母觉得你需要保护,并且将要打断最大危险源的腿。 让我们一起说,教母真好。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白璃一点没有觉得不合时宜,她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轻快地对着两位女士说了说自己的经历。 主要说了说特异螣蛇的 事,以及现在被烙印在她跟北辰身上的标记。 牵扯到特异上面,随后的检查和鉴定就不是普通医院能插手的事情了。 殷怀思一边听着,一边摁亮终端点了几下。 指尖悬停在终端上方,光幕如水纹般漾开,映着她沉静的眉目: “我现在联系总部,给你们两个做个整体检查。” “既然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下来,那就转院吧。” 她看了看旁边还在昏迷的北辰,然后跟白女士交换了一个眼神,“带他们回总部,我已经联系好了。” 这个时候再让人平心静气地去出任务显然太过不近人情,所以殷怀思直接对白女士道: “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也只剩个收尾,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 “好。” 白秋英叹了口气,虎尾在地面划出几道焦躁的弧线,尾尖的白毛如雪浪翻涌。 随即,她向殷怀思点了点头,“辛苦您了,医院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说着,毛茸茸的虎耳转向病床方向微微抖动,又对白璃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 之后便跟在殷怀思身后出门去了。 刚刚还嘈杂的病房现在安静到只能听到仪器的声音和浅浅的呼吸声。 白璃偏头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北辰,窗外,终于挣破黑夜的日光倏忽洒落。 天光乍破的刹那,云海被染成琥珀色的绒毛,晨风掠过时泛起缎子般的波纹。 疲惫如潮水漫过疼痛的堤岸,白璃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觉白璃睡得沉,可能是白女士在身边的原因,从女娲星医院,到跃迁结束回到调查局总部,白璃都一直沉沉睡着。 慈母心态作祟,白秋英瞧着她安静睡着的样子,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女儿瘦了不少,心疼得在旁边直甩尾巴,一直没舍得叫她醒来去做检查。 这么一拖二拖,调查局总部的医疗部就热闹了起来。 意识昏沉,仿佛沉入水中,白璃只朦胧间能感受到一点光线和声音。 “所以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别大惊小怪小点声!” 白璃默默睁开了眼睛,一抬眼就看到盘腿坐在隔壁病床上的北辰,他似乎在跟谁通讯,一边说,眼睛一边看向玻璃外—— 玻璃幕墙外面正围了一群人,白女士自然不用提,除此之外还有云莉和北星也守在外面。 以及她本该在给军部给人上课的父亲和值守的姐姐。 这两位一看就知道,也是接到通知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的。 白烁白先生看起来就是原本正在休息,被人喊起来的样子。 他还穿着在家里时的白色休闲衫和黑色休闲裤,质地柔软,却被穿出一种不染尘埃的清冷。 鼻梁上架着银边眼镜,镜片后那双与白璃极为相似的蓝色眼眸低垂,仿佛凝着霜雪。 银白色的发丝如月华流泻,软软地搭在眉弓前。 而发丝间,一对同样覆着银白短绒的虎耳悄然立起,耳尖带着一点深色斑纹,此刻正微微向后抿着。 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他的食指轻轻抵在淡色的唇上,静默无声。 脚边,一条修长有力、毛色纯白,仅在末端带着几圈墨色环纹的虎尾,正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缠绕着他自己的脚踝。 而她的姐姐白焰女士则截然不同,显然就是从岗位上赶来的,她身上还穿着跟旁边北辰父亲形制相似的军装。 身姿挺拔如松,长靴稳稳踏在地面,银白长发束成马尾,眉眼跟白女士十分相似,身形也像,都是高挑挺拔的长腿姐姐。 一条粗长有力、毛色银白间黑的虎尾,在她身后无意识地、带着点节奏地轻轻点着地面。 她们白家的两姐妹,姐姐除了发色其余更像母亲,东北虎伴随基因的优势在她身上淋漓尽致,生来就比别人更高、骨骼更强壮,也更有力气。 而白璃就更像对比起来单薄高瘦的父亲,眉眼里不似真人的精致也是继承于此。 现在一家人在一起,谁看了都得感叹一句好牛的基因。 而视线移开,北星和穿着军装的北上将中间,立着一位稍微靠前的女性。 她单手用力摁着玻璃,同样像是全神贯注在跟谁通讯。 看起来是玻璃里的北辰。 这么一看,北辰的五官轮廓其实更像父亲,继承了那份深邃的骨相。 然而,他那双眼睛的形状和神韵,却与眼前这位摁着玻璃的母亲如出一辙,高挺的鼻梁和大眼睛,共同造就了他秾丽得近乎张扬的面容。 相比之下,站在另一侧的北星更像父亲些,不仅仅是柔和狭长的丹凤眼,更是内敛安静的气质。 安静地立在身侧时,那份温和的书卷气几乎如出一辙,只是少了些岁月沉淀的儒雅,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清隽。 这位上将先生身量高大,军装衬出挺拔的肩背线条。但当他收敛了那份军人的凛冽,只静静站在那里时,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温润如玉的书卷气。 虽然高大,但他不刻意做出姿态的时候,看起来甚至是俊秀的。 而此刻正摁着玻璃、数落着北辰的女性,则与父子俩的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生得一副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的热烈鲜活模样,眼眸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晨星,浑身上下都喷薄着无法忽视的蓬勃生命力。 那种灿烂夺目的明媚感几乎是扑面而来,仿佛她自身就是一个发光源,天然就能牢牢抓住所有人的视线。 猎豹的伴随基因在她身上尤为明显,一条细长有力、布满深色圆斑的豹尾在她身后带着点不耐和焦躁感,快速地左右甩动着,几乎能听到空气被划破的细微声响。 白璃看过去的时候她还在指着北辰数落,看着看着,白璃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呦,终于醒了?” 早在外面人的视线发生变化的时候,北辰的耳朵就微不可察地转了转,精准地捕捉到了白璃醒转时呼吸的细微变化。 他彻底转过身来,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白璃脸上,咧开嘴笑起来,灯光仿佛在他蓬松的发梢和竖立的耳尖跳跃。 “我只是睡了一觉。” 一边说,白璃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肘撑着床垫,试图支起有些绵软的身体,语气带着点刚醒的慵懒和轻微的无奈: “没必要像是大病初愈一样吧?” 一醒就看到这么多人隔着玻璃幕墙看自己,感觉又温馨又诡异的。 就在她调整姿势,想要更自在地坐起身时,手臂外侧毫无预兆地挨上了一片温热。 触感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像是手臂被谁小心翼翼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握在了掌心。 温热的包裹感传来,让她正准备发力的动作骤然一顿,下意识地抬眼,顺着那温热传来的方向望去。 第64章 是北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凑了过来。 白璃仰着脸看向他,后脑勺轻轻枕上了北辰的大臂,那双色彩奇妙的眼睛也正垂下,与她目光相接。 下一秒,不等白璃完全反应过来,那只温热的手掌便极其自然地顺着她手臂下滑,转而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肘内侧。 几乎是同一时间,北辰的另一条手臂已经迅捷而轻柔地穿过她的膝弯下方。 “硬撑什么,你现在自己坐起来有点困难吧?”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哑,调侃着这么说。 近在咫尺,气息拂过白璃的耳廓。 话音未落,白璃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便被一股不容拒绝又异常稳妥的力量从病床上抄了起来。 北辰一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膝弯,另一只手臂则有力地环过她的腰背,将她整个人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轻柔而紧密地揽进了自己怀里。 这个拥抱短暂却充满支撑力。 白璃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属于他的清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她几乎是被他抱着,借着他提供的绝对支撑,完成了从躺到坐的转变。 当她的后背轻轻靠上摇起的床头时,北辰环在她腰背的手臂才稍稍松了些力道,却并未完全撤离,依旧虚虚地护在她身侧,确保她坐稳。 “你” 白璃刚吐出一个音节,猝不及防的,北辰的尾巴尖勾过她的手腕,让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北辰突然问道: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白璃默默,“没有,一切都很好,可以开始整体检查了。” 闻言,北辰一边看向玻璃幕墙,一边直起腰,懒洋洋地开口,“听到没?可以进行整体检查了。” 隔着玻璃,两家人之间的氛围陡然微妙险恶起来! 姜女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指愉快地在玻璃上点了点,尾巴甩动的频率明显加快。 “妈……妈!收敛点!” 在旁边的北星干笑着拽了又拽之后,姜女士才收敛了一些,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看向那边沉默着的白女士一家。 她没说什么,因为就在她目光看过去的瞬间,白焰就突然开口道,“是不是该联系医疗部和科研部了?” 她挺直了军装包裹的脊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仿佛那里正站着等待召唤的专家团。 “啊,对,”白女士甩了甩尾巴,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忙了起来,手指在终端上点来点去,“嗯他们马上来。” 一边的白烁也推了推眼镜,目光飘向天花板某个无关紧要的点,用他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语调,随口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今天的食堂,是不是有什么新品?” 然后得到了家庭成员热烈的回应。 “对对对!好像是有新口味的甜品!” 白女士头也不抬地飞快接话,仿佛这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嗯,应该挺好吃,应该。” 白焰也一本正经地颔首附和,目光又猛地调转了个方向,巡视着远到几乎看不见的食堂方向。 总之就是突然一副莫名其妙很忙,完全顾不上别人的样子。 不过白女士也确实没说谎,几乎是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刚结束,走廊就传来一串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几个套着白大褂的人影匆匆而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能被人围观的了,分别赶来的两家人都默默走出去,等待着最后的检查结果。 时隔一个月后的二进宫,白璃表现的相当自然。 殷怀思这位第一干部说话的分量不用多提,整个医疗部专门临时移动了仪器,就为了完成殷女士所说的,不要让白璃和北辰间隔十米。 上次是有局长开的加速器,这次白璃是实打实等够了报告时间,甚至还倒头睡了回笼觉,这才迷迷糊糊着被通知可以离开了。 折腾了半天,又被家里人摁着做了口头简报,两个人这才目送着几位家长依依不舍的离开。 最先离开的,是在军部还领着职的北上将和白焰女士。 他们两个有正儿八经的重要工作,一直留到上午已经是极限,走的时候手腕上的终端都在不停地闪光。 紧接着就是白璃的父母,这两位是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封先生叫走的。 封不弃这个时候少见地语气昂扬,理由也冠冕堂皇:“在吗在吗?现在有个紧急的重要会议!非你们二位不可!立刻!马上!” 白烁白先生闻言推了推眼镜,清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对白璃极轻地点了下头。 而白女士则有些欲言又止,银黑相间的虎尾尖不安地扫了扫地面,最终还是被丈夫轻拍了下手臂示意,才跟着匆匆转身 什么重要会议这么临时? 而且,调查局的重要会议居然一定要军部的人参加? 跟军部沟通过了吗?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白璃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目送着他们离开,仿佛对这个说辞没有任何怀疑的样子。 再之后被请走的,是北辰那位兴致勃勃的母亲,姜女士。 这位美丽的猎豹女士,从白璃被“放行”开始,就围着白璃转,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旺盛的好奇心。 问题一个接一个,从“感觉怎么样?”迅速跳跃到“喜欢什么颜色?”、“对小辰小时候的糗事感兴趣吗?”。 灵活的豹尾几乎要缠上白璃的手腕,热情得让白璃有些招架不住。 最终,是北辰忍无可忍。长臂一伸,半是无奈半是强硬地揽住母亲的肩膀,将她从白璃身边“拔”开,直接往门口方向带。 “妈,”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该去上班了。立刻,马上。再不去,今年的全勤奖就泡汤了!” 在姜女士“哎呀你这孩子!”的抗议和北星憋笑的背景音中,北辰成功地将这位过于活跃的母亲送出了医疗部大门。 于是两个小时后。 所有繁琐的检查都亮起合格的绿灯,被放出来的两个人并肩站在医疗部门口。 夏日的阳光如同融化的碎金,明亮而璀璨,带着灼人的热度倾泻而下。 这个时候的夏天远比古世代灼热,哪怕是一颗星球上的两个时间段,都能让人明显感觉到不同。 白璃和北辰并肩站在医疗部大楼的出口,不偏不倚地,刚好让那热烈的光线流淌到他们小腿的位置。 脚下是光与影的分界线,上半身则隐在建筑投下的阴凉里。 他们就立在这明暗交界处,等着云莉和北星两个跑腿苦工取完东西后一起离开。 空气里浮动着微尘,在强光下清晰可见。 四周没有各种嘈杂的声音,只有树叶被晒得发蔫的沙沙轻响。 味道也单纯,只有首都星上草木泥土的气息,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北辰微微仰头,眯起眼。 色彩奇妙的兽瞳在强烈的光线下收缩成细线,现在这么看起来,那双眼睛颜色更浅了些,剔透如上好的海蓝宝。 那双奇妙漂亮的眼睛,就那样望向那片无垠的、蓝得晃眼的天空。 另一件很奇妙的事,这是他们往返过古世代之后北辰才察觉到的,星际的首都星上,除了阳光的明亮程度,其他方面竟然都比古世代舒服一点。 仿佛很多不好的东西都随着人类的离去一同离去了。 他身后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无意识地晃了晃,在炽热的光束里扬起细微的尘埃。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白璃脸上,眉宇间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孩子气的困惑:“他们是不是太担心了?” 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没必要吧?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白璃没有立刻回答。 她也望着那片灼目的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又像是单纯在放空。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底的颜色。 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样,她才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几乎被阳光蒸发掉。一缕发丝勾在鬓角,衬得她的侧脸在光影下有种透明的脆弱感。 “确实,反应是有点过度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阳光的凝滞。 她缓缓转过头,对上北辰的视线,那双蓝比海水的眼眸里映着天光,“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我们现在,莫名其妙变成了一种距离寄生关系,家里人担心也很正常。” “距离寄生关系” 北辰重复着这个词,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那笑声很纯粹,像是被什么戳中了奇怪的笑点。 他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狮耳也随之轻轻一抖,在阳光里划过俏皮的弧度。 “噗还挺会造词。”他蓝绿色的眼瞳里漾开促狭的笑意,看向白璃,“不过,你每次报告就这么写?很难不被打回来吧?” “一个连一天工作报告都没正经写过的人,在这里指点什么江山?” “就算没写过,”北辰毫不示弱地扬起下巴,耳朵也得意地抖了抖,“常识还是有的。” “你这种自己生造词汇的情况,绝对不能出现在正式报告里。” “所以,”白璃微微挑眉,“我写正式报告的时候当然不会这样。” “只是现在面对面沟通,用个简略的称呼指代这件事,方便而已。”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北辰,“——你听懂了不就好了?” “你们两个——” 第65章 “你们两个——” 北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插了进来,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一点点“受不了了必须要出声”的打断意味。 他抱着两个收纳箱,身边是拿着报告单的云莉。 两个人站在几步开外,北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眉头拧得紧紧的: “明明现在都是可以理直气壮不写报告的人,居然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讨论报告的写法?”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狐疑,“而且,我从刚才就想问了” 他走近两步,双眼微微眯起,瞳孔稍微圆睁了些,视线在白璃和北辰之间来回梭巡,像是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你们俩是不是突然之间关系变得好太多了?不对劲吧?” 也对。 白璃和北辰同时一怔,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恍然。 在北星他们眼里,从事件发生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过去了两三天而已。 但是,北辰下意识地歪了歪头,*头顶那对柔软的耳朵也跟着疑惑地、无意识地颤动了一下。 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总觉得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 那些在意识深处共享的碎片、无声的拉扯、以及此刻这种无需言说的默契都沉甸甸地堆积在感知里。 也经历了很多很多。 阳光依旧炽烈,空气却仿佛因为北星这个直白的问题,而短暂地凝滞了一瞬。 “喂,别沉默啊!” 北星被他哥的沉默弄得浑身不自在,那条蓬松的尾巴瞬间绷得笔直,像根受惊的旗杆,连末梢的毛都微微炸开。 他焦躁地跺了跺脚,“这种时候的沉默也太让人不安了吧???” 看着北星尾巴炸毛、瞳孔地震的样子,白璃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也没必要到‘不安’的地步” 她歪了歪头,几缕发丝滑落颊边,神色有些无奈,“只是短短一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惊心动魄的事。” “吊桥效应?” 一个清凌凌、带着点天然呆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语出惊人。 拿着体检报告的云莉歪了歪脑袋,头顶那对灵巧的耳朵无辜地动了动,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悠闲地卷了个小圈,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投下了一颗怎样的炸弹。 “” 白璃被这突如其来的形容噎了一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露出一抹复杂难辨的神情。 “该说贴切还是不贴切呢,”含糊地咕哝了一句,白璃率先迈开步子,“这个词用在这里啊——说起来,我们两个的宿舍是搬到哪里了?” “你的没有搬,还是在顶楼,”云莉被带跑了思路,耳朵灵活地朝前转了一下,认真回答道,“北辰的搬到了你隔壁。” 这也是权衡过十米距离限制的结果。 十米的限制客观存在,总不能不把北辰的命放在眼里。 但也不能一直要两个没什么关系的异性住在一起,所以才将宿舍搬到了隔壁。 调查局里每一位探员都有分宿舍,只不过大多数人不常住,只有值夜班的时候才会去宿舍休息。 现在常住的除了一个白璃,又被迫新增了一个绑定入住的北辰。 工作日快到中午的时候,现在整个调查局范围内,只有他们四个在往宿舍楼方向走。 阳光耀眼,一路相送。 白璃和北辰这次勉强也能算是因祸得福,被封先生大手一挥批了两天假,此刻得以享受慢悠悠的休假时光。 然而,同行的另外两人显然就没这么幸运了。 北辰身上还缠着医疗部留下的隐形生物敷料,行动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此刻甩着两手、一脸轻松地跟着白璃和云莉踏入电梯,姿态闲适得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星。 一会还要回去点卯的北星认命地充当着人肉搬运工,任劳任怨地将两家人送来的、塞得满满当当的两大箱生活补给,吭哧吭哧地运上了顶楼。 调查局宿舍楼的顶楼之前只有白璃在住,由于当时还没有成年,全层都开着未成年保护系统。 电梯门无声滑开,顶层的感应灯光柔亮起。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道璀璨的金色流光如同有生命的液态金属般,从天花板某处汇聚、剥离,迅疾而优雅地悬停在白璃面前不足半米处。 顶层的单独主控系统化作的流光稳定下来,凝聚成一个不断微微脉动的、约拳头大小的金色光球。 一个温和而略带电子质感的女声清晰地响起,带着程序化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扫描音效: “识别到核心住户:白璃。检测到三名同行访客。请问,其余三位访客是否为您的授权访客?” “是。”白璃神色平静地点点头,目光转向身侧的北辰,“他是北辰,另一位住户。本人的权限应该已经同步过来了。” 她话音落下,那金色光球流畅地一个旋身,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瞬间平移到了北辰面前。*柔和的金光将他笼罩,细微的扫描光束在他身上快速掠过。 “正在识别” 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更清晰的运算声: “确认身份:北辰。身份状态:已登记为本层新住户。” “正在进行生物信息初次录入请保持注视光点录入完毕。” 光球的亮度似乎稳定了一瞬,声音也带上了更明确的欢快意味: “北辰先生,信息同步完成。欢迎您正式入住顶层生活区。” 甚至还在两旁模拟了几簇小烟花。 北辰默默向白璃的方向歪了歪,故意小声凑到她耳边: “这是未成年模式还没关?” “我成年了!” 北辰甩着尾巴笑起来 北辰的新房间与白璃的宿舍仅一墙之隔。 推开厚重的房门,一股尚未有人气的、带着淡淡新装材料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窗外涌入的、属于盛夏正午的灼热气息。 房间相当宽敞,目测有七十平左右,标准的单身公寓格局一览无余。 正对门口是一个方正的客厅区域,左手边敞开的门洞通向一间带小飘窗的卧室,右手边则是磨砂玻璃隔开的卫浴间。 此刻,整个空间都沐浴在炽烈耀眼的夏日阳光之下,雪白的墙壁反射着刺目的光线,地板被晒得微微发亮。 除了角落里由北星和云莉搬上来的两个大箱子孤零零堆着的,整个空间里没有任何家具装饰,甚至连基本的窗帘都尚未安装。 显得异常空旷和缺乏生气。 强烈的光线毫无遮挡地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北星长舒了一口气,背后有些耷拉的大尾巴终于放松地晃了晃。 他和云莉一起,手脚麻利地帮着两位刚从病床上下来的病号,把箱子里的东西大致分类。 东西很快被分成几小堆,散落在空荡的地板上,在阳光里投下小小的影子。 “好了好了,” 白璃轻轻拍了拍手,适时地拦住了还想继续帮忙的两人。 她微微眯眼适应了一下满室的强光,“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我来整理就好。” “你们俩快去吃点东西吧,忙到现在肯定都饿坏了,外面太阳这么大,补充点能量。” “但是” 云莉头顶灵巧的耳朵抿向脑后,细长的尾巴也迟疑地卷了个圈,指了指客厅和卧室: “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整理还有地方都没布置” 白璃忍不住轻笑出声,带着点无奈, 眸光却柔和: “只是把东西拿出来,暂时找个角落放好而已,这点小事都不相信我?” 她微微歪头,几缕发丝被阳光染上了些许金色,“放心,没关系的。快去吧。” 最终,北星和云莉还是犹犹豫豫地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轻微声响传来,隔绝了走廊的声音,房间里只剩下正午阳光的明亮寂静和空气系统启动后细微的声响。 白璃慢慢转过身,正午强烈的光线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倚靠着门框的北辰身上。 北辰似乎也被这满室的阳光晃得有些眯眼,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下意识地朝着光源方向微微转动了一下,随即又有些不适地抖了抖。 身后那条蓬松的大尾巴也停止了无意识的晃动,安静地垂在身后,尾巴尖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阴影。 “那么,”白璃的声音在这明亮而空旷的空间里响起,清晰而平静,“我们两个开始吧。” “嗯嗯嗯,好。” 北辰下意识动起来,这一下细微地扯到了伤口,让他呲牙咧嘴的同时,猛然想—— 这个样子好像是要他们两个人、一起搬进来啊。 第66章 两个人、一起、搬进空荡荡的、没人住过的房间 这个认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北辰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随即掀起惊涛骇浪。 等等等等!!!这情况这氛围!简直太像——!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白璃整理物品的动作,也吓了她一跳。 她猛地回头,只见北辰正用额头抵着光洁冰冷的墙壁,甚至又用力撞了一下? “……?” 白璃完全愣住了,清澈的蓝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这是在干什么?某种新型的减压方式? “你把脑子落在医疗部,所以现在正尝试物理召唤?” 白璃放下手中的东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调侃,试探性地问道。 听到了她的声音,北辰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身体,整个人默默地滑蹲了下去,连尾巴毛都被蹭得乱糟糟。 他用一只手捂住脸,几乎捂住了上半张脸。 从指缝间能看到那双漂亮的眼,在室内,正午的光只能映在地板上的时候,那双眼睛又像是蓝绿碧玺了。 他身后那条蓬松的大尾巴烦躁又无措地在光洁的地板上甩来甩去,发出“啪啪”的轻响。 头顶的耳朵也完全贴服在深色的发丝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撞得了,透着一股强烈的沮丧和自我厌弃。 不知道是撞疼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直到白璃望过来,他都只是单手捂着脸不说话,可眼睛透过指缝还在一直看向她。 最开始目光相触,然后游弋瞬间,却还是像是被磁石吸引回来,更加直接地迎了上去,毫不避让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望她的眼,望她的发,望她的唇,最后又重新定格在那双无可比拟的眼睛上。 他蹲在墙边,像一只被困住的猛兽。 身后的尾巴焦躁地扭来扭去,突然又毫无预兆地狠狠甩动一下,拍在地板上发出更响的一声。 头顶那对贴服的耳朵,也在这种无声的挣扎中,先是紧张地压得更低,然后才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性地重新立起,微微转动着朝向白璃的方向。 直到他的视线最终坚定地、不再躲闪地重新锁定白璃的双眼,那对耳朵才终于完全竖立起来,只是耳尖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窗外,盛夏正午的阳光白得耀眼,将空荡房间的地板炙烤得一片明亮,甚至有些晃眼。 夏天正午的阳光将地板映得明亮,也将他的脸颊曛得发烫。 隔着自己的手指,北辰凝望着眼前的人。 之前在古世代时占领过大脑的话题,重新潮水般涌上来。 也许是因为此刻的环境太过安全,可能是因为这满室灼热明亮的日光实在美丽得让人心头发烫。 胸腔里那颗躁动的心拼命擂动,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 一旦抬眼看到她,竟然就移不开眼睛了。 我是喜欢这个人。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沉重地砸落在心湖深处,要他心头重重一跳。 又像是比冰块相撞还要轻盈的脆响,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燥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纷乱的思绪和乱糟糟的心,话头那么多,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可最终冲破唇瓣的,竟然只有一句笨拙到极点、甚至堪称糟糕的开场白: “你知道我当时能力失控?” 这算什么问题? 她早就提起过了! 北辰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吞下去,哪有人在这种时候提起自己黑历史的!? 可是 可是可是,她又会怎么想呢?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火热的心脏。 她会害怕吗? “怎么了?” 白璃被他没头没脑的问题和怪异的状态弄得更加疑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好几眼,眉头微蹙。 最后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拢着膝盖蹲在他面前,凑近了仔细看了他半天: “你这额头是有点红,但脑子看起来没事啊?伤口痛?” 她伸出手指,似乎想碰碰他撞红的额角,但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 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让她蝴蝶一样的眼睫都在北辰心上掀起飓风。 “还是你还在纠结能力失控的问题?” 白璃微微歪着头,长发如同流泻的月光,滑过她优美的肩颈线条。 “那有什么值得纠结的?” 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北辰缩了缩脖子,像是躲着她的呼吸,又像是不得不躲着她,“直到现在我的能力也不是完全受控的,很有可能” “随时失控,”白璃接话,那双举世无双地蓝眼睛看着他,仿佛她眼中的人也举世无双,“我知道啊,怎么了?” 她看着他,唇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却无比安抚人心的弧度,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过燥热的心田: “放轻松,北辰。” 她这么说。 “你的资料我从一个月前就完全清楚,老实说,其实之前我也知道封先生有意让你我搭档,我没有拒绝的。” “原来如此。” 北辰依旧那样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平静与包容刻进灵魂深处。 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手。 几乎是在同时,一个极其柔软、极其纯粹的笑容,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不受控制地、本能般在他唇边悄然绽放开来。 如此自然,如此柔和,仿佛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它的出现。 我是喜欢白璃的。 北辰想。 原来如此 因为特异螣蛇的原因,白璃跟北辰在半个月内跟两个珍稀动物一样,被科研部和医疗部研究来研究去。 当然,最后还是没有研究出来什么解决办法。 螣蛇是未标记过的特异,虽然没有解决必须绑定的问题,但从他们俩这了解到了螣蛇的信息。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双赢—— 解决了白璃撒手没和了解到未知特异的基本信息,调查局赢两次。 原本两天的假期被调整到了半个月,还是在白璃去销假的时候被柳连岸续上的。 当时柳连岸不是不紧张的,毕竟以他对白璃短短几个月的了解,她属于是出趟门都能给自己找来一大堆事干的人。 很难说半个月只能在首都星上,调查局所在区活动的假,会不会让她无聊到拆了行动部的办公室。 但白璃异常平静地接受了。 连在她身后的北辰都欲言又止地皱了一下眉,但白璃非常自然地应了下来,并且毫不犹豫转身回去准备放假。 当时的柳连岸:? “你就这么走了?” 正准备出门的白璃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带薪假,没错吧?” “对,带薪。” “半个月?” “嗯关于这个时间,取决于科研部和医疗部那边,只能确定是最短半个月。” 白璃点点头,“半个月什么都不用管的带薪假,组长,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拒绝?” 柳连岸: 听起来是比我过得还好啊 于是糟心的柳组长摆了摆手,让这两个活祖宗离开他的视线。 两个活祖宗刚开始表现的很好,直到一个星期后——不过最先坐不住的不是白璃,是北辰。 这一个星期,就连吃东西白璃都是直接叫的食堂外送,本人一步都没有走出过房门。 在已经能认出来食堂每个送餐机器人的外壳划痕后,北辰感觉自己有点死了。 终于,他在半个月的第八天早晨,敲响了白璃的房门。 本来不该这么冒昧,但是介于他从早上七点四十给白璃发消息发到八点半都杳无音信,但是已读,他认为有必要看看白璃是不是在宿舍遇到麻烦了。 比如在浴缸里遇到了海难。 然而白小姐随便已读不回,但是开门很快。 在北辰敲门准备敲第四下的时候,她就已经拉开了大门。 一大早的这个时候,白璃只穿了一身柔软的圆领短袖和轻薄长裤。 白色的上衣,天蓝的裤子,一头长发柔顺乖巧地从肩膀流淌而下。 不像穿着制服的时候那样井井有条,又不像平时出门时优雅精致到有距离感,这个时候简直像是袒露出了她最柔软单纯的样子。 北辰的心头突然一动,想说的话突然就忘了个精光,只眨着眼盯着她看了。 “你大清早就是来我门口发呆的?” 清泉一样的声音响起,北辰回过神来。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突发状况。” 他双手环胸,长腿一搭变化重心,倚在门框上,下巴点了点,示意她的终端: “你已读不回什么情况?” “回什么?” 白璃转身回去,“回你一个小时连续的‘你真不出门?’、‘不会又吃食堂?’、‘真的还不出门?’还是回你各种无意义的标点符号?” “你全都看了,为什么不回复啊!?” 北辰边说,边在门口探头探脑,脖子伸出了二里地,腿还在门外没敢动。 白璃一回头就看到他这个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冲他招了招手,“要喝什么?顺便——把门带上。” 居然都拥有挑选口味的权利了,北辰走进来,想着,原来这就是搭档的特权。 随即,他真诚道,“只要不是营养剂,什么口味都行。” 白璃顿了一下,然后默默关上冰箱的门。 “那白开水吧。” 北辰: 你的冰箱里居然全都是营养剂??? 这么腹诽的时候,白璃已经把装着白水的玻璃杯递到了他眼前。 事已至此,以示尊重,北辰接过来一口就喝了半杯。 白璃的宿舍房间跟他的大差不大,现在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 北辰双手手掌抵着杯子转了一圈,透明的液体晃来晃去,最后回正时,他视线依旧落在液面上: “你找到当年,关于那个精神类特异的卷宗了吗。” 白璃轻轻笑起来。 第67章 晨光明媚,但是白璃本人显然并不喜欢过于刺眼的环境,于是智能玻璃滤去了刺眼的锋芒,只留下恰到好处的温煦,充盈着整个空间。 而白璃就那样背对着窗户微笑。 姿态闲适地交叠着双腿,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大片金色的阳光晕染在她身后,明亮的光沾着她的长发然后模糊了她的轮廓,只有那双眼睛分外清晰。 白璃的宿舍格局与隔壁北辰的别无二致,装潢与家具亦是统一配给。都是浅灰色的宽大沙发,线条利落的黑色不规则茶几。 只不过白璃的客厅里多了一块浅蓝色的厚实地毯,质地柔软得仿佛能陷进去。 她应当对这块地毯相当满意,因为就在北辰刚走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被白璃随手收起来的一块毯子——是刚刚掀开的样子,旁边还有一本被扣在旁边的书。 喜欢到一大早就盖着薄毯坐在地毯上看书。 现在这个时候除了学生很少有人会读纸质书,但是白璃这里不仅有,而且多得吓人。 藤蔓般肆意生长,侵占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空间。 书架早已不堪重负,书本便蔓延到了地板、沙发扶手、甚至窗台上。北辰走进来时不得不小心翼翼,简直像在扫雷。 此刻,他正坐在那张浅灰色沙发上,身侧便是摇摇欲坠的书堆,三四本精装书垒成的高塔因他的动作而微微倾斜,眼看就要滑落。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迅捷地探出,稳稳接住了那本即将坠落的书。 书脊入手微凉,是一本推理小说。北辰的目光扫过封面,上面印着一串早已成为历史尘埃的文字——古世代的英语。 这并非他擅长的领域,视线掠过,只依稀捕捉到“耳钉”一词。 他下意识地挑了挑眉,耳尖微微抖动了一下。 那双颜色奇妙的蓝绿色眼眸,在室内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剔透的质感,如同阳光穿透浅海的冰层。 同时,那条原本放松地垂落在地毯上的、同样覆盖着银灰色绒毛的长尾巴,尾尖也无意识地轻轻卷动了一下。 化作耳钉形状的精神类特异就如一根扎眼的芒刺,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不仅仅是在女娲星时引起动乱,甚至还在几百年前就有踪迹。 再迟钝的人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返回总部后,北辰也喜提调查局实习生身份,虽然权限有限,无法触及最核心的机密档案库,但至少还能进去翻翻基础资料。 在古世代的时候,白璃专门提过她已经联系过当时的调查局,那么既然耳钉特异能在女娲星上出现,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当年的调查局收容行动,失败了。 但是奇怪的是,北辰在调查局历来收容失败的案例中没有找到关于这个特异的信息。 它仿佛从未被正式立案追查过,又或者它的痕迹被谁彻底抹除了。 想着,他将那本印着“耳钉”字样的推理小说轻轻放回书堆顶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 白璃看着他若有所思的反应,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抬手撑住自己的脸颊: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看我的书?” “不当然不是。” 北辰蓦然回过神。 他头顶那对覆着温暖金色短绒毛的狮耳敏锐地抖动了一下,仿佛甩开了无形的尘埃。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光晕中的白璃。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姿态截然不同。 紧绷的线条悄然松弛,整个人向后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蓬松而有力的狮尾,带着大型猫科动物特有的慵懒与重量感,在地毯上随意地、缓慢地甩动了两下,卷起的绒毛拂过浅蓝色的绒面,留下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一抹了然的笑意在他脸上漾开,如同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那双奇妙的蓝绿色眼眸。 “其实,”他开口,声音带着放松后的低沉磁性,尾音微微拖长,“我最初是有点纳闷——怎么连我都能捋清楚的疑点,你却像是视而不见” 他顿了顿, 笑意更深,那对原本警觉竖立的狮耳此刻也放松地微微向后贴服,显出几分惬意的模样。 他望着白璃,神色里带上了些狡黠与笃定。 “只不过现在看来——” 他歪了歪头,狮尾的摆动也停了下来,尾尖舒适地搭在脚踝边: “这些事情,你是早就一清二楚。” “但是,”北辰的声音沉了下来,那双色彩奇妙的眼眸如同被薄雾笼罩的海面,“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整整一个星期都毫无动静?” 他的困惑溢于言表,头顶那对金棕色的狮耳疑惑地向前倾了倾,耳尖的绒毛在晨光里根根分明。 白璃闻言,唇角的弧度却丝毫未减,甚至加深了几分。 她的神态与语气仿佛脱离了重力的束缚,变得缥缈而难以捉摸,像一缕穿过书页间隙的清风。 她轻轻复述着他的疑问,声音如同羽毛拂过水面: “是啊为什么呢” 话音未落,她微微歪了歪头。 这个动作让瀑布般的长发彻底越过了肩线,带着丝绸般的光泽流泻而下,在身后铺开一片柔和的光晕。 晨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影,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在逆光中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北辰,落在了某个更遥远、更模糊的时空节点上。 又像是遥隔时光,正在与谁对视。 然后,她给出了一个答案,轻飘飘的,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或许,”白璃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身边的书本上轻轻点了点,“只是在等一个真正合适的‘时机’到来?” 最后几个字被她咬得极轻,尾音也有些微妙地上扬,听起来像是一句不确定地推测。 但是北辰看着她弯起来的眼睛,十分确定这位性格其实相当恶劣的白小姐早就心中有数。 果不其然—— “看你待在房间很无聊,”白璃笑着,“今天出去一趟吧。” 北辰眨了眨眼,然后一手搭在后颈,装模作样地四下看了看,说:“干什么?你要出门去补充营养剂库存了?” “去资料室,我的权限能查看所有资料。” 北辰点点头,那对金棕色的狮耳也随之轻轻一颤。 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目光落在白璃身上,带着点无奈又习惯性的关切:“早餐呢?吃过了吗?” “营养剂。” 就知道。 但事已至此,一瓶营养剂下肚现在再让白璃吃什么也吃不下。 所以北辰索性不再多言,只是挑了挑眉头后,朝门口方向偏了偏头,示意她动身。 那条蓬松的狮尾在他身后小幅度地、无声地甩了一下。 在北辰在门口等的时候,白璃飞快回卧室换了身衣服,长发利落地扎成一把马尾。 “资料室在后勤部,”白璃边走边说,说到这的时候笑了一下,“后勤部你应该不陌生,他们部长你都见过了。” 说的是一个多月前,北辰和北星在后勤部说相声惊动了后勤部部长的事。 主人公之一的北辰沉默了一下,非常自然地回避了这个调侃: “调查局是保留了所有的纸质资料?” “对,电子文件的可靠性不如纸质文件,调查局的工作流程里,评级到达A级的事件需要三种形式进行交叉备份。” “也就是,电子存档、手写记录,以及打印的正式文件。” 今天也是好天色,幕如洗,几缕蚕丝般的云絮悠然舒展。 两人一边说一边步出宿舍楼,白璃手腕一转便撑开一把伞,特殊的伞面滤过了太阳的燥热,为她披了一身阴凉。 也是清晨的时候,时间尚早,地面的柏油路还未被烈日烘烤得滚烫。 北辰走在白璃身侧,高大的身形微微倾向伞荫之下,那条蓬松的狮尾也下意识地收拢在伞影覆盖的范围内。 他的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蹭过伞沿下那片微凉的空气,如同轻触到一片移动的绿荫,驱散了行走间升腾的暖意。 白璃瞥了他一眼,轻轻把伞柄递出去。 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北辰一边极其自然地朝白璃的方向靠近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原本恰到好处的距离,一边极其顺手地从她手中接过了伞柄。 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恰到好处地为两人撑起同一片荫蔽,也使得伞下的空间瞬间变得亲密而温暖。 他头顶那对金棕色的狮耳在伞沿投下的阴影里微微动了动,仿佛在确认伞的位置。 与此同时,他口中问话的语气依旧平稳自然,仿佛只是顺手拂去了肩上的落叶: “那你是怀疑,关于这个耳钉形状特异的资料是以纸质文件保存的?” 白璃仰头看了他一眼,晨光被伞面滤过,在她眼底映下柔和的光点。 她微微颔首,解释道: “古世代的科技水平,远无法支撑如今这样即时互联、深度共享的全星际信息网络。数据孤岛和信息断层是常态。” “如果在我们的终端系统里检索不到任何相关的电子文件记录,”她的声音依旧清晰而冷静,“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在它活跃的那个年代,相关信息根本未能有效地转化为电子数据,或者在其后的漫长岁月里,因技术迭代、载体损坏或人为疏漏而彻底遗失了。” “因此,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于那个年代最可靠、也最可能被调查局长期封存下来的介质,纸质档案。” 虽然计划明确,但必要的流程仍需走一遭。白璃领着北辰,熟门熟路地叩开了后勤部部长的办公室门。 跟行动部和指挥部差不多,部长办公室在单独一层。 现在这个时候,白璃和北辰推门进去,肖部长正埋首于一堆物资清单中。 肖部长是面容和善的中年人,身形清瘦,鼻梁上架着眼镜,头顶有一双鹿角。 看到白璃走进来,他笑着熄灭终端,“怎么明明给你们放了半个月的假,还往办公楼里跑啊?” 第68章 算得上是某种不成文的传统,每个新成员几乎都是从后勤部开始实习的。 作为整个调查局里人数最多也是对外接触最多的部门,后勤部也确实可以说是对调查局体系最熟悉的。 正常情况下既不用直面特异,又能了解整个调查局,所以将新人一开始放在这个部门实习再合适不过。 就连北星,虽然是跟云莉结为临时搭档,但云莉也确实很命苦地重头带着他开始跑后勤。 然而北辰成了这个例外。 倒霉孩子考核结果还没公布就卷进了特异事件,目前这个状况下,北辰刚入职的第一份实习任务是带薪休假中配合科研部和医疗部的工作。 而从如今科研部的进展来看,白璃和北辰只能暂时这样绑定。 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考量,白璃都不可能从后勤部再走一遍—— 最开始白璃的调令就只在后勤部待了三天,局长封先生亲自签署的公文。 所以,现在白璃的说法正好卡上这个bug。 她笑着,姿态从容而恳切:“肖部长,打扰您了。是这样,这位是北辰,新加入调查局的实习生。” 她侧身示意了一下北辰,“按惯例,需要带他熟悉一下局里的主要部门和设施环境。” 语速平稳,理由正当且无懈可击。 肖部长是调查局里少见的正常人,不管是个人性格还是为人处世都正常的让人惊叹。 所以这个时候,肖部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北辰时,笑容里很自然地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显然,一个多月前那场后勤部相声大会的主角之一,他还是记忆犹新的。 肖部长点点头,目光在北辰身上停留了一瞬,“说得也对,你们的情况我听说了 ,现在来熟悉环境是应该的。” 白璃顺势接话,语气轻快了几分: “我们两个目前是休假,也不好插手部门的工作,这样吧——我觉得,去资料室看看过往卷宗比较好。” 白璃笑了笑,“带他去实地感受一下档案管理的规范与规模,比单纯看介绍手册要直观得多,也更有利于新人树立对工作的敬畏感。” 白璃说得有道理,肖部长略作沉吟,想到白璃本身就有资料室的所有权限,带自己的新搭档进入也完全说得通,更何况她行事一向稳妥可靠—— “好,你考虑得很周到。” 他爽快地拿起桌上的权限卡,“资料室那边正好这会儿没人,你们去吧。记住规矩就好。” 说着,他亲自起身,带着两人走向走廊深处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 “谢谢部长,我们会注意的。” 厚重的金属门在身份验证后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混合着旧纸张、灰尘以及岁月沉淀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 饶是北辰早有心理准备,当视线真正触及资料室内部的景象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停顿了脚步,被眼前浩如烟海的实体所震慑。 收录了近两三百年的纸质资料,也很难不被震撼到。 没有想象中的尘埃飞舞、凌乱堆积。相反,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整洁与高效。 每个案件的所有文件都被整合在一起,妥善保管在金属柜的一格中。 打印文件、手写报告、照片、还有能直接扫码调取视频与音频的图码形成一个完整的信息岛屿。 每一座岛屿被严格地按时间轴排序。从门口崭新雪白的近现代档案,一路向内延伸、深入,纸张的色泽如同树木的年轮般逐渐加深。 “最开始的纸质文件只能由后勤部的成员人工养护晾晒,所以难免会有些损耗。” 白璃的眸光落在后面泛黄的纸张上,“不过近一百年来的文件已经不需要人工保护,所以几乎跟新的一样。” 他们被螣蛇送去的古世代节点正好是祖异变刚刚开始,异变已经发生,但是大多数普通人并没有察觉的时候。 当时也是调查局刚刚成立的时候,对各种的特异的处理章程也在摸索阶段,会出现这种收容失败的情况也正常。 而失败也是宝贵的经验,针对这一点,哪怕是收容失败调查局也会建立完整的档案体系。 甚至对于各位探员来说,成功的荣誉不值一提,但失败的耻辱彻骨难忘。 经常会出现成功收容的报告薄薄一页,但是收容失败的报告洋洋洒洒的情况。 这该死的好胜心。 但是正如北辰在电子记录里没有查询一样,在纸质资料室里,按照时间一个一个找过去,依旧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资料。 “什么情况?” 北辰靠着立柜,头顶的耳朵动来动去,眉头皱着看向白璃,突然有了另一个猜测: “纸质资料的保存一定安全吗?” “当然不是。” 白璃眸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安静陈列着的文件,平静道,“大概十八年前就有过叛逃人员损毁资料室的事情。” 北辰:? 什么纯疯子叛逃别的不干专烧纸质文件的? 可能是他脸上的表情太明显,白璃顿了顿,“叛逃人员是白女士之前的搭档,为了牵制白女士,他炸毁了我的模拟舱。” 北辰一顿,他显然也是想起来些事情。 但是白璃本人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忌讳,她笑了笑,抬起自己的左手扬了扬,又指了指自己另一只眼睛: “在那之后,白女士断了左手,而白先生的这只眼睛彻底失明。” 就算没有在军部任职,但是当年出类拔萃的白中将退居二线的原因北辰当然不可能没有耳闻。 现在被某种程度上也能称为当事人的白璃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她没什么特殊感觉,听着的北辰却开始觉得非常不是滋味。 “虽然你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北辰斜倚在资料室冰凉的书架上,双手插在裤袋里,刻意维持着声线的平淡,但那双蓝绿交融、如同热带浅海般的眼睛却紧锁着白璃的身影: “但是,你父母受的伤不是因为你而导致的,这点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说话的时候,他头顶那对覆着浅金色绒毛的狮子耳朵,正不自觉地微微向前倾着,像是在努力捕捉她最细微的气息变化。 身后那条粗壮有力的狮尾也脱离了慵懒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金属书架的下沿,发出“哒、哒”的轻响。 正在找什么的白璃愣住,她缓缓转过身,发丝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那双清澈如极地冰湖的蓝眼睛带着明显的讶异,直直地望进北辰那双眼睛里。 几秒钟无声的对视,空气仿佛凝滞。 随后,她眉头极其细微地向上挑起,形成一个略带戏谑的弧度,唇角也勾起一抹了然又促狭的笑意: “我当然知道——” 她拖长了尾音,语气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 “所以,你刚才在旁边皱着眉头,尾巴甩得书架都快散架了,就是在绞尽脑汁琢磨怎么安慰我?” 她的语气调侃,听得北辰翻了个白眼。 原本只是轻点的狮尾像是被踩了尾巴尖,猛地“啪”一声重重拍在书架上,震得旁边几份文件都颤了颤。 头顶的狮子耳朵更是向后抿成了飞机耳。 而这个时候白璃已经转过了身,“资料室还有另一间,需要权限,在这里没有找到那就只能是在那了。” 说着,她迈开步子,而方才那抹调侃的笑意并未完全从她眼底褪去,反而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在她微扬的唇角边轻盈地荡漾开,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在整个资料室的最后,那面严丝合缝的金属墙前,白璃拿着肖主任的权限卡轻轻一贴—— “嘀——”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电子音响起。 数道银蓝色的光芒如同被惊醒般亮起,从触点瞬间爆发,顺着墙面游走而去。 “咔哒嗡——嗤!” 下一秒,整面墙壁突然间解构,墙体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网格线,紧接着,整面墙分解成无数大小不一的菱形金属块。 这些金属块如同拥有生命般,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绝对精准的轨迹,向四面八方平滑地收缩、折叠、旋转、隐入墙体结构之中。 整个过程流畅、迅捷,仅仅一息之间,一个通往内部隐秘空间,边缘流淌着淡淡蓝色光晕的入口豁然洞开。 门内空间的光线明显比外面明亮,透着一股肃穆的冷意。 “这是?” 北辰早已站直了身体,肌肉微微绷紧。 狮子耳朵警觉地笔直竖起,耳廓转向门洞方向,粗壮的狮尾也停止了甩动,尾尖微微上翘,呈现戒备姿态。 “整个调查局中的职级,六大部门属于同一职级,而约定俗成的,行动部与指挥部的部长比其他几位部长高半级。” 白璃轻轻解释着,一边提步走进这新开辟的空间,一边轻声解释,她的声音在略显空旷和冷冽的新区域里带着轻微的回响: “在此之上,就是局长和直属其下的的第一干部。” 她步入其中,身影被内部更暗的光线勾勒。 “这里的资料都是他们的?” 白璃点点头,“这里的是第一干部正在跟踪的案子,因为有一定保密性所以需要权限才能打开。” 想了想,北辰突然道,“我记得你有调查局的所有权限。” “嗯。”白璃轻飘飘应了一声,提步走进去。 她的侧脸在门口幽蓝的辅助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北辰靠在刚刚消失的金属墙门洞边缘,菱形门框边缘还残留着微弱的蓝色轮廓光。 他双臂环抱在胸前,身后那条粗壮的狮尾尾尖有节奏地、缓慢地轻轻点着地面。 那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白璃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静谧的机密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但是,你从刚刚走进资料室开始,用的就是肖部长的权限——” “所以你不想在系统里留下自己的访问记录?不想让谁察觉你动用了最高权限?” “第一干部还是局长封先生?” 第69章 这个问题敏锐而突兀,但是被提问的对象,白璃本人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遑论被吓到。 她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掠过一排排厚重的档案盒,最终稳稳地抽出一份深灰色封皮的卷宗。 单手随意地将垂落颊边的发丝拢到耳后,动作流畅自然,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友情提示,资料室是有监控的。” “啧。” 北辰毫不意外地咂了下舌。 他启开步子长腿迈动,带着一种大型猫科动物特有的慵懒与蓄势待发,几步便走到白璃身侧。 毛茸茸的狮尾在身后划过一道弧线,尾尖轻轻扫过冰冷的金属地面。 “没吓到——”他走到她旁边,嘟囔道:“我当然知道,早就看到了,所以刚刚才在那个位置问。” 为了不被拍到唇语,所以他凑到白璃耳边,几乎要挨到她的耳廓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猝不及防的,白璃毫无预兆地向后微微一仰,肩膀轻轻靠了过来! 他们本来就凑得近,这么一靠,让距离瞬间归零。 北辰只感觉自己的嘴唇猛然间擦过白璃微凉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过电般的麻痒。下一秒,就感受到一道单薄的身体依偎到了他胸膛。 北辰北辰整个人僵住了! 头顶的狮子耳朵猛地僵直竖起,每一根绒毛都仿佛在战栗。 身后的粗壮狮尾更是完全僵在半空,连尾尖都凝固了,一动不动。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白璃却仿佛毫无所觉,依旧垂眸看着手上的资料。 直到半天没听到北辰的声音,她才有些奇怪地抬眸,“你看到了吗?” 啊? 北辰下意识僵硬地垂首,视线先是落入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然后是秀气的鼻尖和近在咫尺的唇。 色泽浅淡、形状优美。 视线慌忙一闪,然而,就在这慌乱一瞥的瞬间,两个名字映入了北辰的眼帘: 封不弃、殷怀思。 北辰一顿,所有旖旎的僵硬和心跳的轰鸣瞬间被一股惊疑取代。 他迅速扫了一眼题头,从时间上来看这是在列车上之后的事情,只不过因为属于同一特异所以被并案。 而白璃草草翻了翻,之后的所有笔迹都是她熟悉的,殷女士的字迹。 几乎是本能反应,北辰迅速单手“啪”地一声重重撑在白璃身侧的金属档案柜上。 高大的身躯向前压迫,将白璃的身影彻底拢在阴影里,确保不会被拍清楚面容后,垂首轻轻问道: “这是他们当年的案子?” 看他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白璃欣慰地点点头,她将卷宗微微抬起,指尖点了点封面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动态电子标识—— 那标识正闪烁着代表“活跃追踪中”的幽绿色微光。 遂即道,“没错,而现在这份卷宗没有封存,而是还在追查。” 对于北辰来说,他虽然听过这两个名字,但是只是有个大概的“是很厉害的人”这么一个印象。 所以他毫不犹豫问出了口: “除了追查了这么久还没追查到,问题是?” “问题大了。” 白璃扯了扯嘴角,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你知道封先生当年刚接手调查局时候的事吗?” 北辰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因为失控过一次,前几年只顾着接受控制训练,对于当年高层权力的更迭这种八卦,他还真不太知道。 “当时前任局长被刺杀身亡,而他只用了不到两个月就搞垮了罪魁祸首和所有暗地里不怀好意的人。” 白璃顿了顿,“这么说你可能不理解,那么——他在刚刚接任调查局局长两个月后,搞垮了国家二把手及其附庸,牵连近百余人。” 北辰悚然,“他干什么了?” “什么都没干,”白璃,“他参加了一场会议,会议结果如上。” “至于第一干部殷怀思,”这次白璃更加简洁明了,“她一个人杀穿了军部,整个。” 好恐怖又好有分量的几句话。 而这一刻北辰也瞬间明白了白璃想说什么—— 能把整个国家高层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和能凭一己之力杀穿全世界的人。 这两个堪称人形天灾的存在联手,居然一直没能追到这个特异 “那特异这么强吗?” 北辰紧锁着眉头,头顶那对狮子耳朵也无意识地抖动着,“除了滑不溜手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怎么至于追查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 “而且最巧的是,偏偏就被我们遇上了。” 白璃翻到最开始的案件报告,一目十行看了过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突然一顿: “‘据房间主人季明回忆’,这个季明” 听到了她的声音,北辰也垂眼去看:“‘当时是午饭时间,并不清楚为什么全灵雨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 北辰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尾巴尖重重一点,“哇哦他全程,一个字都没提我们。” “他不会以为我们是什么来路不明的热心群众,帮他解决了个大麻烦,所以现在” 北辰的眼眸闪过一丝玩味,“在包庇我们?” “他的心理动机可以有无数种推测,” 白璃慢条斯理地将厚重的卷宗合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北辰,“他没能骗过封先生。” 说着,她几乎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叹息里带着一丝棋差一着的遗憾: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什么?”狮子耳朵困惑地转向她。 就在这时,白璃转身的动作带起几缕发丝,轻柔地蹭过他的鼻尖,留下一点如同冰雪松针般清冽又难以捉摸的冷香。 “晚了一步啊,从我们回到这里的那一刻,对封先生来说最后一块拼图就已经严丝合缝。”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全局后的无奈,“所以很多事情的可操作性就不大。” 北辰:不是,你还想操作什么??? 而就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白璃已经利落地将卷宗精准地放回原处,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留恋。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径直走向出口。 “什么叫,”北辰连忙迈开长腿追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与她并肩而行,压低声音,甚至还注意着挡住监控视角: “晚了一步?具体指什么?” “你以为季明的说辞能瞒得过他多少?” 白璃脚步不停,声音平静,“‘不要惹怒权柄的首脑,不要欺骗红发的死神’。” 她微微侧头,瞥了北辰一眼,“对于封先生而言,当时的季明,简直就像一本被强行摊开在他面前的书,每一页都写满了他想要的信息。” “但是,”白璃话锋一转,“所有的推理,无论多么精妙,本质上都是由已知的‘因’推导出未知的‘果’。哪怕是封先生,也跳不出这个逻辑框架。” 两人已走到电梯口,白璃停下脚步,那双举世无双的蓝眼睛静静地望着上方跳动的红色数字。 “他清楚地知道季明当年撒了谎,知道有‘其他人’在场。可这里存在一个巨大的悖论——” 她的声音平淡,“我们两个,在当时那个时间点,根本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一个不存在于彼时彼刻的‘果’,无论他如何翻江倒海、掘地三尺,也绝无可能凭空找到。 白璃和北辰都是这二十来年才出生的人。当年的封不弃,就算把世界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两个尚未降生的人。 “这件事情的背后,必然牵连着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我们两个,从‘现在’这个时间点,跳跃到‘过去’的古世代,又带着秘密跳回‘现在’” 白璃的语速平缓,“从封先生知晓这个事实的那一刻起,对他而言,所有看似断裂的线索、所有无法解释的悖论,就已经被一条无形的线**完全、彻底地串联了起来。” 说到这,白璃又轻轻地、带着一丝真正惋惜地叹了口气,“这样,我们就彻底失去了谈判桌上最重要的筹码——可以打消从他那里等价交换信息的念头了。” 北辰听着,他沉吟片刻,狮子尾巴若有所思地卷了个圈,道,“所以,这就是你不想要封先生知道你在追查的原因?” “没错。” 白璃干脆地点头,电梯门“叮”一声在她面前滑开。 她率先踏入轿厢,回眸看了北辰一眼,“你不了解他,要是被他察觉出了动向,那个恶趣味的老男人一定会要求你签订打白工的不平等条约。” 电梯平稳上行,很快抵达了肖主任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白璃利落地用终端发了条简讯,随手将肖主任的权限卡精准地放在办公桌正中央显眼的位置,动作一气呵成。 随即,她没有任何停留,带着北辰径直离开了后勤部。 现在这个时间绝大多数人还在上班,白璃立在后勤部大楼的门口,抬眸看着明亮的阳光,喃喃道,“我得把所有的卷宗全过一遍。” 北辰:? 他迟疑着晃了晃尾巴,回身向刚走来的方向看了看,有些犹豫道:“那我们出来干什么?” “我的权限可以直接看文件的电子留存。” 白璃头也没回,“这个时候也该做出点反应了,不然才会奇怪。” 以她的性格不会放着疑点不管,留下踪迹才正常。 说着,白璃启开步子—— 没走动。 北辰握住了她的肩膀。 “在那之前,”他迎着白璃回头看过来的目光,挑了挑眉,“你跟我先去食堂,吃点正常人该吃的东西。” 白璃:? 说谁不是正常人你礼貌吗? 第70章 现在这个时候早不早午不午的,但调查局行动部和指挥部天天没个正点,连带着食堂也是二十四小时供应餐食。 所以毫不犹豫,北辰扣着白璃往食堂一坐,就开始去窗口点单。 刚把人摁着坐在桌边,北辰步子还没完全迈开,就一个猛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白璃: “你应该不会趁我刚走,就自己一个人跑回宿舍吧?” 白璃垮起个小猫批脸,连头都懒得抬一下,“怎么,我直接走了留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心脏衰竭?” 北辰差点忘了他们之间还有这种绑定设定,在以命威胁的情况下,十分放心地头也不回的走向窗口了。 坐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白璃: 被抓来食堂固然值得生气,但是被这么莫名其妙的信任又有种微妙的高兴 无法,白璃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了食堂,等着流窜在各个窗口间的北辰回来。 跟白璃这种虽然嘴上抱怨天天营养剂,但还是天天营养剂不停的人不同,北辰是热衷于寻找正常人类食物的。 现在这个时候,食堂里就只零零星星坐着几个人。 除了他俩外,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他人是刚从外勤回来,每个人都浑身弥漫着一股要死不活的班味。 衬得那边流窜在各个窗口,中气十足点餐的北辰格外显眼。 现在人少,上餐速度也快,没一阵子北辰就端着三个托盘,“啪”一下放到了白璃的面前。 没等白璃说什么,北辰就又一溜烟往另一个窗口去端餐盘了。 白璃: 不知道的以为你在食堂摆席呢。 好在,第四个托盘落下的时候,北辰也跟着坐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坐四人桌,四个满满当当的餐盘把桌面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时间眼前只有蒸腾的水汽,鼻尖尽是食物的香味。 白璃居然莫名有一种饥饿感,她顿了顿,然后诚实地捏起了筷子。 对面的北辰还在飞快调整托盘上各个食物的位置顺序。 米粉和盖浇饭之间是各种炸物卤肉,牛肉汤旁边环绕着小饼和生煎包。 白璃的筷子尖还在左右犹豫的时候,北辰已经盛好了汤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一个月精心搭配出来的最好吃套餐,你看,先喝一碗汤,吃个生煎包,然后盛一口米粉,盖浇饭拌开后盛在碗里跟这些小吃一起配着吃比你那营养剂好吃太多了!” 一个月就光在调查局研究吃,也不知道到底在骄傲什么。 白璃看着碗里几大块牛肉的汤,沉默了一阵后,抬眸看向北辰,“你先向我保证,这一桌子你确定都可以吃完。” 这种时候,身高190+浑身使不完劲的优越感就淋漓尽致了,北辰毫不犹豫:“当然了,你看不起谁?” 话说出口就已经回忆起这位饭桶战绩的白璃: 无言间,白璃端起汤碗尝了一口,然后没忍住又尝了一口。 北辰严选确实很好喝,牛肉也软烂好吃。 一碗香喷喷的热汤下肚,简直跟开胃了一样。 北辰这个饭搭子也上道,白璃的碗刚一空,他就立刻接过来挑了一筷子米粉过去。 米粉本来是鱼汤的汤底,爽滑劲道又夹杂着鱼汤的醇香鲜美之余,还混进去了些牛肉汤的香味。 去刺鱼片又软嫩,在舌尖一抿就一股诱人的鲜甜。 盖浇饭带了点辣味,搭配上各种炸物和卤煮,更是跟刚刚的舌尖上的温糯完全不同的体验。 吃得腻了旁边还有清炒蔬菜,正好可以清清口。 白璃吃得头也不抬,等到一口气快要吃撑的时候才停下筷子,一抬眼就见对面北辰撑着下巴笑得正开心。 尾巴尖都在身后晃来晃去,心情好到不得了的样子。 白璃不明所以,“怎么了?” 北辰只是笑,捏在手里的筷子刚刚只顾着给白璃夹菜,自己面前的碗空空如也。 他笑得白璃莫名其妙,眼看着白璃快要问急眼了,北辰才笑着开口,“我也不知道,可能觉得有点幸福。” 平时那么好用的脑子现在却怎么都转不起来,白璃迷惑地看了他好几眼,实在是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只能杵着筷子抵着下巴,看对面的北辰一边嘴角挂着诡异的弧度,一边风卷残云一样收拾干净战场。 别说,他还真是吃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白璃也没忍住笑了一下。 结果北辰跟脑袋顶上长眼睛了一样,“噌”一下就抬起头。 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鼓鼓地撑着脸颊,眼睛就已经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那双眼睛实在是合乎白璃的心意,她顿了一下,下意识同样直直望着。 可能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所以没话找话道: “你封闭性控制训练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 话刚问出来白璃就开始痛恨怎么还没有研制出来时光机,如果研制出来了,她一定回到三十秒前,把这句没事找事的话咽回去。 她是这么想的,但被提问的北辰本人却没什么太大反应。 “你以为是个人都会能力失控啊?” 他笑着,有些无奈道,“世界上这么倒霉的人还是少点吧。” 这是在遭 遇腾蛇后,他们第一次主动聊起这个话题。 北辰想了想,突然发现对着白璃,这个话题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 “其实你以你的权限等级,现在去医疗部或者科研部找一找记录,应该还有我当年失控之后留下的报告。” 白璃顿了一下,眼睫微微一动。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调查局是专攻特异的专家,北辰失控后能要调查局去检查,那就意味着,当时相当一部人认为他会异变成为特异,这才需要调查局前往评估。 他当时才多大? 他知道被调查局评估意味着什么吗? 而孤身一人的封闭控制训练里,他又是否会反复去想这些事情? 白璃几乎想要叹气了。 但她没有,只是垂眸想了想,突然道,“我现在明白你怎么会想要去火星上学烹饪了。” 确实是刚封闭结束纯为了好玩去学的北辰:? 北辰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白璃,想了想,没有反驳。 “那些时候都是一个人,”说到这,他顿了顿,然后看了一眼白璃,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今天下午,我们再来食堂吧。” “可以。” “最近不是很流行什么双人游戏,我还没玩过” “你在终端里存好来找我。” “啊,之前一直是一个人散步的,今天晚饭后可以” “好。” 这么好说话? 北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相当有力的武器。 而话已经应出去,白璃还真是信守承诺,从此天天跟北辰饭点在食堂报道。 遇到了好几次的云莉和北星:? 这是某种奇怪的幻觉吗? 白璃每次就那样面无表情的坐在他们两个对面,任由北辰小蜜蜂一样穿梭在窗口的人群中。 然后带回来好几个托盘的不同食物。 这种情况每天都有发生,几天之后,云莉和北星就已经完全适应,熟视无睹白璃的脸色,跟她愉快搭话。 人类的适应能力真可怕。 “我们马上要去第一次正式外勤任务了。” 北星挑了一筷子面条,无不激动地突然这么开口道。 他是一直想在调查局干出自己的一番事业的,跟北辰这种半路出家、图谋不轨的玩意不一样,现在也真的是在为自己的第一次任务而雀跃。 现在他穿着白色代表分析员的制服,忍不住神采飞扬的这么跟自己亲近的人分享着自己即将前往的第一次外勤任务。 “是出了什么事?” 白璃看着他,歪了歪头,有些奇怪道,“你才实习刚过一个月,怎么就安排出外勤了?” 现在的调查局人员没有那么紧张,不太可能安排刚开始实习的新人出外勤。 “是学院里之前请假回家的学生,过了请假时间依旧没有回来,这之后她的导师去寻找,结果三天过去,也还是没有回来。” 北星解释道,“所以安排我们去这两人失踪的地方去一趟。” 怪不得,白璃了然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这实际上确实并没有达到出动行动部人员的地步,安排云莉和北星前往的这一道步骤,实际上属于后勤部的信息收集。 等到确认这件事的背后有特异的影子,这才会上报指挥部,由他们协调调度。 在这一批新人中,云莉可以说是经验最丰富老道的,北星虽然是新人,但是他入职时候的评估就不低。 只是一个前置探查,倒是可以理解领导安排他们两个去,以此来探探成色的心态。 不是什么危险的任务,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给别人泼冷水。 于是白璃只是笑着又问,“是去哪里?” “伏羲星,”北星边吃边回答道,“那个学生家在伏羲星。” 伏羲星也不是什么边缘星球,对于第一次出外勤的人来说也确实属于友好地点了。 想了一圈,确实没什么问题,于是白璃继续随口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吃自己碗里被北辰堆得满满的东西。 他们是下午从调查局总部出发,吃完饭还跟白璃他们走了走消消食,一道回了宿舍收拾东西,这才出发去任务地点。 总部有调查局专用的跃迁基站,几乎是拎包就走,一点心都不用操,直接从首都星跳转到伏羲星上去。 等到白璃午休起来的时候,一看表,下午两点半,估计云莉和北星都已经走在半路了。 想着,她打了个哈欠,正准备继续窝回去,就被上门打游戏的北辰敲门声吸引。 白璃:行吧。 自己应的话。 于是又这么过了几天,某个清晨,白璃突然接到柳连岸的一通通讯——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0-80 第71章 这几天其实白璃跟北辰也进入了最后的测试阶段,跟白璃关系不大,主要是观察北辰的能力是否被螣蛇影响。 控制力的方向,说来这种能力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但实际上,这是属于高等能力的一种。 目前的分类中,将所有直接掌握自然力的能力划分为高等能力,这是因为所有掌握自然力的能力都能直接无视外因影响。 比如关于柳连岸与柳入楼,这两兄妹的声音都有蛊惑的能力,只不过柳连岸的效力更强些,像是吐真剂一样,能直控他人说出想知道的答案。 而柳入楼的能力更轻些,只是一种暗示和渲染。 然而,他们的能力却也都会收到外因的影响而导致效用打折扣。 比如直观一些的,在嘈杂吵闹的环境中,或者声音无法传播的地方,他们的能力就无法发挥。 但所有掌握自然力的能力不同,与控制不同,掌握意味着可以“无中生有”,比如白璃的姐姐白焰,她所掌握的火焰就能随时发生。 而与此同时,北辰的能力有有些不同,力作为物理概念中的矢量,其类别多种多样,五花八门,一点点细微的差别就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 如果按照大类别来算,重力也是一种力。 这也是当时北辰能力失控时几乎整个政府高层全员震动的原因—— 现行的一切科技皆来自于基本物理法则,可北辰拥有打破这些的力量。 而最恐怖的是,这份力量有不为人所控的风险。 所以北辰一直对科研部和医疗部的各种研究表现的很配合,或者说他早就经历过一次更糟的,对调查局的整体安排甚至觉得还不错。 白璃对此持不同意见,但轻重缓急她还是分得清,只是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玻璃幕墙后,观察着北辰的每一次测试。 科研部,第七评估室。 巨大的单向透视玻璃幕墙,将空间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幕墙内,是一片纯粹到近乎刺眼的纯白色空间。 地面、墙壁、天花板浑然一体,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光线。 北辰独自一人站在这片空旷的白色中心,身形挺拔,却总让人觉得,带着一丝实验品般的孤寂感。 他身上连接着几处非侵入式的生物传感贴片,微弱的指示灯在纯白背景下规律闪烁。 空间内偶尔会无声地浮现出复杂的光纹网格,扫描着他的能量波动。 幕墙外,数十块大小不一的悬浮光屏环绕着观测区,实时显示着北辰的各项生理数据、能量读数、三维动态模型分析。 冰冷的蓝光映在研究员们专注而紧张的脸上。各种精密仪器的指示灯此起彼伏,发出低沉的嗡鸣和细微的电子音。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冷却液混合的独特气味。 “我说你——” 柳入楼正站在主控台前,修长的手指在全息投影的操作界面上快速滑动,记录着一组能量峰值数据。 她流畅地在虚拟记录板上画下了一个代表“通过”的绿色勾型符号,然后像是终于忍 受不了某种无形的压力,放下手中的电子笔,长长地叹了口气。 转过身,她的目光精准地投向站在离玻璃幕墙最近,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白璃: “每天都像背后灵一样站在所有人后面,其他人都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了。” “这是我的问题?” 白璃掀了一下眼皮,脸上还是少见的没什么表情。 现在气氛有些诡异的原因,根源就在**第一天能力评估时发生的那场冲突。 按照调查局的传统,这次北辰的评估肯定是要跟之前的合并。 对于科研部而言,这是一场严谨的评估实验。 问题就出在“实验”这个词上。 当时,一位年轻的研究员在调取北辰的初始档案进行数据比对时,下意识地习惯脱口喊出了档案上标注的冰冷代号: “S-7号样本的能量阈值波动与初始记录存在显著偏差,建议” 与此同时,一直旁观着的白璃顿了顿,抬眸冷下了脸。 “你的直属领导是谁?” 白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在金属地面上。 那双总是萦绕着几分温和笑意的蓝眼睛此刻彻底冷下来,覆盖着冰层的深海般,锁定向那个年轻人。 “是谁告诉你,允许你,在调查局内,将一位活生生的探员同事,称之为‘样本’?是谁给了你错觉,让你认为调查局现在正在进行——” 她刻意停顿,加重了那三个字,“人体实验?” 一个多月前白璃破获的大案还历历在目,没有人敢在她问出这种话的时候触霉头。 “现在站在里面,接受你们评估的,是你们的同事。” 她说着,声音依旧不高,但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没有人敢去反驳。 “他有名字。他叫北辰。” 从没人见过白璃发火,她从来都是那样轻柔和缓的样子。 看起来漂亮纤细的女孩,收敛了笑意的时候,那双冰凉而毫无情绪的眼睛看过来,光是视线的重量就让人动弹不得。 就连从实验室出来的北辰都察觉到了不对,他左右看了看,又瞧着白璃的脸色,什么都没说,活像白小姐的背后挂件一样跟了出去。 在那之后,虽然已经进行了内部处理,但还是让刚刚从女娲星回来的柳入楼无缝接手了评估任务。 她没亲眼看到当时的白璃发火,然而看现在所有人的样子,柳入楼也能猜到估计白璃发火还挺让人害怕的。 叹了口气,柳入楼从主控台下来走到白璃身边去: “我看过了,最后的评估结果也大差不差,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着,她又看了看白璃神色淡淡的脸,顿了一下,语气里多了几丝微妙,“稀奇,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生气的样子。” “这跟我生气不生气没关系,”白璃转过眼眸,漂亮的蓝眼睛像是月色下的海,“这是明令禁止,刚因为这个原因,我送进去好几号人。” “是吗?” 柳入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她抱臂立到白璃对面,靠着玻璃幕墙轻轻歪了歪头: “明令禁止——你是会因为这些事情生气的人?” 有一些结论,柳入楼跟北辰其实是相似的。 比如她清楚地知道,这位从来温和有礼的白小姐本质上是个多高傲的人。 她的温和实际上来源于本身的孤傲。 因为从没把自己和别人放在同一水平线,所以那只是基于自身远超常人的智慧,而居高临下的包容而已。 而调查局的瑰宝,传闻中一眼看穿真相的白小姐,见过的荒唐卑劣不胜其数,然而再无耻的嫌疑人也没惹她皱过一下眉头。 这样的人,现在居然会因为无关紧要人的几句话就大发雷霆,更有甚者,甚至不是为了她自己。 或者哪怕是她自己成为了别人嘴里的谈资,她都不会这样生气。 这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一些天才通病? 也被不少人称呼为天才的柳入楼无不揶揄的这样想,她看着白璃,望着那双蓝眼睛—— “白璃,你我都习惯于看向事情的骨架,但或许,有的时候那些让人不理解的旁支才足够动人。” 她茶色的发丝在玻璃上蹭乱,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像是在闲聊一样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至少在现在的白璃耳朵里足够莫名其妙。 她眉梢动了动,张了张嘴,刚想问些什么,突然间就被手腕上的终端打断。 弹出来的是柳连岸的通讯。 北辰这个时候也已经从实验室里走出来,他远远地向柳入楼打了个招呼,刚站定在白璃身边,就听到她的声音轻轻道: “柳队长,怎么了?” 对面的柳连岸顿了顿,像是在措辞一样沉默了一瞬,之后才严肃道: “白璃,往行动部来一趟——有救援任务。” 最近的外勤任务,白璃了解到的只有一个 柳连岸和搭档在部长办公室,等到白璃跟北辰赶到的时候,四个人已经等了有一阵了。 “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进。”孟绯头也没抬,声音沉稳地应道。 门无声打开,白璃率先走了进来,北辰紧随其后。 两人刚从科研部的评估现场赶来,身上还带着实验室特有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推门走进去。 没来得及回去换制服,日常的穿着衬得本就年轻的脸庞更显青涩,看起来简直像是两个学生。 跟在场四个人分别打过招呼,随即,白璃将视线精准地投向办公桌后的孟绯,开门见山,声音清泠如泉: “部长,之前的救援出现了什么问题?”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会议目的,直指核心。 这就是跟聪明人沟通的好处了。 孟绯感叹。 不需要她多费唇舌解释召集缘由,白璃仅凭直觉和对事态的敏锐把握,就已将碎片串联,精准定位到了关键节点。 一些细枝末节的铺垫和引导,在她面前完全是多余的。 这么想着,孟绯修长的手指在桌面无形的感应区优雅地一划—— “嗡!” 一道柔和的蓝光闪过,一份标注复杂的立体文件瞬间在她面前的空中悬停展开。 从最开头的日期来看,这是一天前的一份报告文件。 “如你所见,这是一天前的救援小队传来的文件。” 孟绯的指背撑着下巴,眼神一眨不眨看着对面微微仰着头读文件的白璃。 “根据反馈回来的文件所说,我们评估伏羲星上有A级以上,甚至于S级的特异存在,目前已被激活。” 第72章 事情的起因,源于一名在调查局下辖学院就读的学生。 大约两周前,她请假返回了位于伏羲星的家中。 批假程序一切正常,然而,这名学生却未能在规定的时限内返校,也未进行任何形式的补假申请。 尤为异常的是,自那以后,学院方面尝试了所有联络方式,却再也无法联系上这名学生,如同人间蒸发。 于是,学生的导员——苏老师,这位前调查局行动部的资深成员,以个人名义动身前往伏羲星,意图查明情况。 三天之后,苏老师失联。 在这之后,就是调查局派出了实习探员,云莉和北星做前置调查,当时的规定是每天必须上传调查情况,以确认实习探员的平安。 同样,仅仅三天后,实习探员云莉与北星的每日报告戛然而止,两人也陷入了失联状态。 实习探员的失联触发了更高层级的响应。 调查局总部立刻派出了行动部的正式成员介入调查。 然而,命运的魔咒似乎再次应验,三天后,两位正式成员也杳无音讯。 短短数周内,从学生到导员,再到实习探员直至正式探员,所有踏上伏羲星追查此事的人,都如 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大概可以概括成这样。 窗外一片浓云飘来,遮住了太阳,金灿灿的光芒骤收,只有室内的明亮灯光依旧照耀。 室内瞬间被人工照明的冷白光填满,光影在众人脸上无声地流转。 光影变幻间,浅浅的影在白璃面容上流转着,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判断特异覆盖面积的依据是什么?” 特异的等级评定牵扯多个方面,通常来说,杀伤力、伤害范围以及伤害可逆性,这是三种主要判断维度。 而现在,孟部长居然将这个不知名特异的覆盖范围判断在整个星球上,也不怪白璃会单独这么问一句。 行动部刺头多,白璃这么冷不丁问出来,孟部长也没什么特殊反应,只是身体微微前倾,开口道: “在苏老师出现失联情况的时候,本部就尝试联系了伏羲星的分部。但当时分部给出的回应是——”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并不知情苏老师前往伏羲星。” 这倒不算太意外,毕竟苏老师当时只是以个人名义前往的伏羲星。 想着,北辰立在白璃身边,头顶那双原本微微放松、覆盖着浓密金色短毛的狮耳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保持着沉默,安静听着。 “而在云莉与北星两位实习探员失联后,本部再次紧急联系了伏羲星分部。”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紧紧盯住白璃和北辰,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次,分部给出的答案,依旧是——‘并不知情两位实习探员前往。’” “并且,在正式探员失联后,伏羲星分部给出的回应依旧是——” 白璃缓缓启唇,接话道,“‘不知情’。” 孟绯点了点头,“没错,‘不知情’。” 窗外的浓云依旧顽固地笼罩着,将部长办公室的光线压得更沉。 孟绯的话音刚落,北辰心中猛地一沉——这绝对不可能。 调查局有明文规定,任何外派人员抵达任务星球,首要任务就是前往当地分部进行登记备案。 这是对调查局探员的保护,云莉和北星作为实习探员,不可能会去违反这项规定。 更何况还有之后的正式探员,不去所在星球的分部登记,无法接入分部权限,调查难度也会加大。 他身后那条蓬松有力的狮子尾巴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自放松,但那蓝绿色的眼眸深处,却骤然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利。 伏羲星分部的这个“不知情”,本身就是最刺耳、也最危险的警报。 孟绯靠回椅背,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那声音在骤然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一个不知情,或许是巧合或疏忽。但连续三次,针对我们主动派出的人员,都说‘不知情’” 她缓缓摇头,最终沉声道,“这已经超出了常规解释的范畴。” 分部没有理由,也绝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对总部说谎。 总部的探员并非只在伏羲星活动,他们的行踪最终总会通过各种渠道反馈回来,追查的矛头必然指向伏羲星。 故意说谎,对分部而言无异于自掘坟墓。 那么,排除了故意说谎这个选项后,剩下的可能性—— 整个伏羲星分部的信息档案留存系统,甚至分部所有人员的记忆本身,都遭到了某种未知力量的系统性篡改或覆盖。 他们是真的“不知情”,因为他们相关的认知和记录,已经被彻底抹去或扭曲了。 这种猜测本身,就带着一种足以冻结血液的惊悚。 现在办公室里没有蠢人,几乎是在孟绯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人就第一时间反应上来了这个要人毛骨悚然的猜测。 想到这,白璃突然问道,“总部可以直接接入分部信息,检查过留档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孟绯顿了顿,道,“羲星的系统总部现在完全接入不了,所有的常规访问协议、紧急后门指令全部失效。” “综合所有信息流中断、人员连续失联以及分部这反常的‘不知情’,” 孟部长顿了顿,继续道: “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伏羲星上出现的特异现象,其覆盖范围恐怕已经达到了行星级。整个伏羲星,都可能处于其影响之下。” “但是,” 一直听着的北辰没忍住问道,头顶覆盖着金色短毛的狮耳警惕地微微转动着: “如果这特异现象真的覆盖了整个伏羲星,为什么直到现在,除了我们派去的人失联,都没有其他任何渠道传出异常的消息?” “那么多人口不可能都悄无声息吧?” “或许是伏羲星的情况,还没有糟糕到我们想象的那种全面崩溃的地步。” 这次接话的是柳连岸,他作为组长,这次失踪的两位正式探员就是他的组员。 这两位也是倒霉,本来是假期前在应急响应部值班,没想到救援失联人员把自己搭进去了。 “从最开始的任务反馈来看,伏羲星表面上一切如常。街道、交通、商业活动没有任何大规模混乱或异常的迹象报告传到外界。” 他顿了顿,强调道,“也就是说,至少从宏观上看,它还没有影响到整个星球民众的日常生活。” “当然也有可能,这种影响被巧妙地隐藏或转化了。” 孟绯的目光从柳连岸身上移开,最终落在了白璃沉静的脸上。 “所以现在,我们的核心目标有两个:一,弄清伏羲星上的真实情况;二,找到所有失联人员的下落,生死不论,带回信息。”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除了第五组其余人员外,科研部的柳入楼及其搭档计远也将一同前往,提供技术支援。”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会与你们一起进入伏羲星。主力支援舰队会守在伏羲星外轨道,等待你们的行动信号,随时准备介入。” “白璃,这个任务,能胜任吗?” 选择白璃,实际上是局长的决定。 在指挥部拟定行动人员时,封先生却否定了其余所有计划,指定了由白璃来负责。 失联人员名单上,云莉和北星的名字赫然在列。按照常理,亲属避嫌是基本原则。 但调查局中封先生的命令没有人会违背。 更何况这次的事情确实也有几分不同寻常,思来想去,探查真相的事确实是交给白璃最合适。 “我明白了,”白璃平静地望向她,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什么时候出发?” 一旁的北辰,虽然听到涉及云莉和北星时,身后的狮子尾巴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尾尖的毛微微炸开。 但他脸上的表情同样控制得极好,只有那双眼眸在某个瞬间骤然圆扩又缓缓回缩。 这两人不愧是搭档,自从来到办公室,从头到尾几乎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至少面上看不太出来。 “半个小时后,去把装备都收拾好。” “武器库的权限标准是?” 孟绯没有任何犹豫,给出了最高授权:“全部。挑你想要的拿走,所有装备 ,都是这个标准。” 白璃挑了挑眉头,“明白。” 她简洁地应道,随即转身,干脆利落。 北辰紧随其后,他头顶的狮耳在转身时快速抖动了一下,那条蓬松的狮子尾巴也不再是放松的垂落状态,而是微微扬起。 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得领取合适的装备,然后回去收拾其他东西,时间还算是比较紧张。 部长办公室厚重的门在两人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室内压抑的空气。 走廊明亮的灯光下,白璃微微眨了眨浓密的眼睫,然后她侧过脸,抬眸看向北辰: “先去挑装备——” 她的目光在北辰身上那对此刻完全竖立、显露出高度专注的狮耳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的确认。 “你应该,还没有去过行动部的核心武器装备库吧?” 第73章 调查局总部大楼如同由合金与玻璃构筑的巍峨山峰,矗立守卫在首都星的心脏。 局里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专属装备库,像是行动部的装备库里大多就是些杀伤力武器。 行动部和指挥部在同一座大楼里,装备库分别就在三楼和四楼。 此刻,白璃和北辰已从装备库所在的低层区域走出,踏上了连接总部主楼与生活区的空中步道。 空中步道在整个调查局的最上方,毫无遮挡地只面阳光。 基本上除了赶时间的外勤人员不会有谁走,现在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会有人专门去抢时间。 这条步道悬浮在距离地面几百米的高度,两侧是透明的能量护壁,既保证安全,又将下方恢弘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他们脚下,是整个调查局内立体交织的交通网络。 站在高处的时候才能发现,总是遇不到什么人的调查局总部,实际上交通络绎不绝,浮动车不停地落下又起飞。 巨大的穹顶式生态建筑群如同钢铁森林,表面覆盖着智能调光材料,此刻正随着上方流云的移动,自动调节着透光率。 北辰头顶那双覆盖着金色短毛的狮耳,在光线变化时敏锐地竖立起来,捕捉着空气中细微的气流变化和远处引擎的嗡鸣。 下一秒,调光云移开,金白色的光芒如同探照灯般骤然穿透,将步道、合金栏杆以及下方穿梭的飞行器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近乎金属质感的锐利光芒,刺得人微微眯眼。 他们正沿着步道,朝着生活区的方向走去。这个动线很合理——装备已挑选完毕,正好直接回宿舍整理个人物品。 他们与步道上其他行色匆匆的调查局人员擦肩而过。 一直显得心事重重的柳连岸还没有从部长办公室出来,只有半个小时准备时间,白璃和北辰也没有闲时间去操心身经百战的组长。 “柳组长现在大概正在部长办公室吵架。” 白璃冷不丁这么说,她微微侧过脸,明亮的光芒勾勒着她精致的侧颜轮廓,鸦羽般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虽然他总是风风火火,脸上也习惯性地没什么好颜色,但”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一座闪烁着数据流巨幕的建筑,“他骨子里,是个会为了组员拼命的好人。” 这次任务派遣的敏感性不言而喻。 让北辰和白璃——尤其是作为云莉和北星亲人的北辰——直接参与核心调查,甚至作为先遣深入险地,明显违背了常规的避嫌原则。 更何况还是要他们两个严格意义上的实习生搭档独自进入任务地点。 旁人或许会默认这是高层不容置疑的决断,但柳连岸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妥协的人。他一定会为了自己组员的安全据理力争。 流云从头顶游过,阳光被挡住又倾泻而下。 北辰安静地跟在白璃身侧,高大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当步道穿过一片虚拟数据光影时,斑驳的光点在他身上流淌。 他头顶的狮耳几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走出光影,重新沐浴在直射的光芒下,北辰的语气异常平静地开口问道: “这次的事情,跟女娲星上的神经病有关系吗?”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但这句看似随意的闲聊,背后蕴含的敏锐洞察力,却让白璃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了半步。 白璃倏然侧目,那双漂亮得如同精密切割宝石般的眼睛刚一转过去,就被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她的北辰精准捕捉。 北辰顺势侧过脸,线条硬朗的下颌微抬,迎着刺目的阳光微微眯起了那双色彩奇妙的眼眸。 浓密的眉毛挑衅般地向上挑起,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弧度。 白璃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清澈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了然的微光。 “你的直觉,”她轻声道,声音在各色飞行器的背景音中却格外清晰,“很准。” 阳光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跳跃。 这次竟然没卖关子?北辰内心掠过一丝意外。 但微妙的好胜心让他立刻追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只是直觉?万一是基于精妙的推理呢?” 他说话的时候,身后那条蓬松的狮子尾巴尖,也随着这句反问,不易察觉地向上翘了翘,带着点不服输的意味,在阳光下甩出一道金色的弧光。 白璃从善如流,笑意在眼底加深了一些,带着点促狭: “哦,那我倒是很有兴趣听听,你是怎么精妙推理出来的?” 她故意放缓了语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北辰:“” 他蓝绿色的眼眸眨了眨,在强光下瞳孔微微收缩,狮耳尖几不可察地向后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用手指蹭了下鼻尖。 随即果断转移话题,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只是语速快了一点: “咳动机,我们还是来聊聊这人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吧。” “狗急跳墙吧。” 白璃淡淡道,目光重新投向步道前方的生活区入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早已确认的事实。 强光在她身上勾勒出利落的剪影。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平淡,刚刚那样在热烈阳光下生动的情绪消失不见。 然而此时此刻最让北辰惊讶的实际上不是这件事,而是—— 白璃竟然这么直接的就跟他说了真实的想法,而不是看他绞尽脑汁想上半天才挤牙膏一样,一句一句引着他慢慢接近真相。 这就是正式搭档的待遇吗? 这也过得太好了。 这么满脑袋跑着浮动车,北辰跟白璃回了宿舍 诚如白璃所言,柳连岸留在部长办公室里确实是犟种上身,准备一个人把领导的决定顶回去。 那么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的——他没成功。 这倒不是说经过了多么激烈的唇枪舌战,准确来说,在他刚刚开口,吐出了一个字的时候,部长办公室八百年没接通的公用通讯突然闪了出来。 化为浅绿色流光的通讯信号刚闪出来的时候,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一屋子几个人本能般顺着流光的方向看过去,下一秒,流光化为了封先生的名字。 在这个时候突然来通讯 孟绯顿了顿,但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他是领导他是领导”之后,还是调整好情绪直接划开了通讯。 “现在该说是上午好了?” 听声音他的心情有些高涨的诡异,嗓音里甜得像是搅和进去了蜂蜜,连尾音都带着上翘,“大家都在吗?” 一般来说,他要是说话突然这么恶心,那大概率就是有一部分人要倒霉,有少一部分人要倒血霉了。 孟绯听得一阵恶寒,在下属面前好悬没把那句“要搞谁就去搞,现在这么说话恶不恶心”从嘴边溜出来。 幸好最后悬崖勒马,即使在唇齿间改成了,“要有什么指示,局长?” 通讯对面很安静,他应当是在室内,连一点气 流的声音都听不到。 于是封不弃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然后继续用那种轻盈又甜蜜的声音道,“我姑且问一下,关于让白璃跟进伏羲星任务的事情,有人有异议吗?” 空气凝固了一瞬间。 恐怖就恐怖在,部长办公室确实没有实时监控。 柳连岸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后脖颈处炸开了细小的羽翎绒毛。 他的瞳孔不受控制般地骤缩了一瞬,但短暂的沉默后,柳连岸还是沉声道:“局长,白璃他们还只是实习探员” “啊,你说这个啊。” 封不弃应得随意。 “现在不是了,从现在开始他们以正式探员的身份参与任务——话是这么说,但白璃的权限早就比普通正式探员还要高了吧?” 这话说的是事实,但听起来未免儿戏。 柳连岸据了抿唇,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就听通讯对面突然出来什么东西轻轻磕了磕桌面的声音。 几下细碎的声音,像是硬质的书封磕在桌面上的声响。 直到现在封不弃依旧习惯于在开会的时候带一个笔记本,哪怕一场会议他实际上一个字都不会写。 “我现在有些忙,所以,我的命令应该不需要再说第二遍?” “是,我明白了,局长。” 听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于是封不弃又笑了笑,他抬手熄灭终端,整个人脊背放松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手肘支在扶手,指背撑着脸颊。 另一只手伸直搭在桌边,修长的手指捏着笔记本,此时此刻,笔记本被他捏着立在桌上,倒是没有再敲。 封不弃垂眸看着那本一个字都没写过的笔记本,稍微歪了歪脑袋,语气平淡道,“继续吧。” 水一样的灯光流淌而下,倾泻在与会的每一个人身上。 一直安静等他结束通讯的其他人这才轻轻开口,继续之前的会议话题。 作为局长,封不弃在另一个星球上跟联盟的大人物开会的时候,都抽了一分钟专门强调了这次任务的人员,再对此不知好歹地有意见,那多少是有点大脑有问题了。 事已至此,柳连岸虽然依旧忧心忡忡,但还是安慰自己,这可能是局长有自己的布局。 所以等到白璃跟封不弃踩着最后一分钟到了跃迁基站的时候,他还在心里这么自己对自己催眠。 第74章 柳连岸看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摇身一变正式探员的两人,心情有些复杂。 但又想想白璃之前的权限等级,又觉得局长说得也不无道理,这人跟正式探员好像也没太大差别。 想着,白璃和北辰已经走到了面前来。 这是北辰第一次穿上调查局的正式制服。 剪裁精良的黑色制服完美贴合着他高大健硕的身形,材质带有一种哑光的韧性,隐隐透出防护层的微光。 肩线平直流畅,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背脊。 领口处镶嵌着暗金纹路,与白璃那身标志性的白色分析员制服不同,他的纯黑更显得有些冷硬与力量感。 而两人的制服,除了颜色,在上衣上面没有任何区别。 北辰那双色彩奇妙的眼眸在制服的映衬下,锐利而沉静。 他脚下蹬着一双同样制式的黑色战术靴,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压迫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顶那对覆盖着浓密金色短毛的狮耳,此刻在严肃的制服氛围中微微抖动,蓬松的狮子尾巴则自然地垂在身后,尾尖随着步伐有节奏地轻点着地面,形成一种奇特的、力量与灵动并存的观感。 而白璃的下装爱穿裙裤,黑色的裙裤边缘下,隐约可见战术腿环的轮廓,一个造型精巧、如同艺术挂饰般的随身空间装置就挂在上面,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微微晃动,闪烁着微弱的能量蓝光。 作为组长,有些章程和注意事项柳连岸觉得自己必须交代。 但话到嘴边,看着白璃那副了然于胸的平静神情,他又觉得对着这位把调查局章程摸得比自己还熟的老手絮叨,实在有些多余。 最终他只是张了张嘴,选择将局长关于他们身份变更的安排告知了二人。 斟酌着措辞说完,柳连岸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 结果,只有北辰的眼眸微微眨动了一下,透露出些许惊讶。 旁边的白璃则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仿佛听到的是“今天天气不错”。 随即就转向他,语气如常地问道:“柳组长,有之前所有相关任务的报告文件吗?包括失联人员最后的行动轨迹和通讯记录。” 柳连岸: 他感觉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这两个家伙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从“预备科”跨越到“正式权限”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身份,更是责任、风险和随之而来的更高强度任务的开始!他们怎么能这么淡定?! 就在这时,柳连岸的目光扫过两人的领口和肩章位置,才猛然惊觉——白璃和北辰都没有佩戴预备科那枚醒目的银色徽章。 他的视线带着明显的探究,刚投过去,北辰就已经察觉。 北辰歪了歪头,解释道:“白璃想到了。刚才她说,这次任务,可以不戴那个徽章。” 柳连岸:你刚才惊讶的,不会是这个吧??? 想是这么想,但柳连岸还是瞬间明白了其中白璃的考量。 预备科的身份标识,在某些场合是保护伞,能换来前辈的关照。 但在独自深入险境、需要快速融入环境或建立权威时,那枚徽章反而可能成为累赘,让人下意识地轻视或过度保护,拖慢效率。 这次他们两人深入情况不明的伏羲星,隐匿锋芒、淡化“新人”标签,确实是明智之举。 道理柳连岸都懂,但 看着白璃这份对自己教父封先生意图近乎本能的洞察和提前应对,他还是忍不住为这对教父教女之间那种微妙的、仿佛天生带着博弈的关系感到一阵无言。 这两人怕不是从小就在玩“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游戏吧? 压下心头的感慨,柳连岸还是利落地将加密打包的所有报告文件传输给了白璃的终端。 从首都星通过调查局专属的跃迁通道抵达伏羲星,大约需要五个标准时。 这段时间,足够白璃将那些冗长的报告和数据分析啃完几遍,甚至还能剩下大把时间闭目养神 五个小时后,伏羲星同步轨道。 柳连岸和他的第五组在抵达后不久便驾驶小型侦察舰悄然离开,如同融入深空的幽灵,执行他们的外围任务。 只有白璃和北辰乘坐穿梭艇,降落在调查局位于伏羲星表面的临时基站。 他们的第一站,按照铁律,是前往伏羲星调查局分部进行抵达备案。 北辰本以为白璃会在备案时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之前几批失联人员的情况——毕竟他们是在这里“被遗忘”的。 然而,白璃的行为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她只专注于完成备案手续本身,对苏老师、云莉、北星以及那两位正式探员的名字,只字未提。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分部后勤部的一位中年探员。 他身材瘦削,穿着合身的分部制服,左侧太阳穴附近嵌着一小块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神经接口芯片。 北辰多瞧了几眼。 这种接口芯片目前不算大规模使用普及,目前这个时代大家对个人隐私的看重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般只有因伤病,不得已才会使用神经接口。 对方手指在操作光屏上移动时快得几乎带出残影,显然是长期与高效数据处理打交道的数据人。 在整个备案过程中,他那双略显疲惫但异常锐利的眼睛,在白璃身上停留了数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困惑? 似乎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又无法立刻从记忆库中调取出匹配项。 被这目光若有若无“扫描着,白璃本人却毫无反应。 她只是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安静地等待手续完成,仿佛完全沉浸在个人终端投射出的微型光幕中。 北辰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覆盖着金色短毛的狮耳几不可察地向后抿了抿。 他默不作声地向前挪动了半步,高大的身躯恰到好处地将白璃的大半个身形挡在了自己宽阔的肩背之后,形成一道无声的屏障。 然后他的声音沉稳地响起,带着公事公办的简洁 :“手续好了吗?” “好,好了!”中年探员似乎被北辰突然的动作和声音惊了一下,手指在光屏上顿住,随即迅速确认了状态,“两位可以自行离开了。” 他似乎犹豫了半秒,又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程序化的关怀,“如果有需要,这里有伏羲星的攻略。” 他调出一个数据包。 北辰迅速用自己的终端接收复制了一份,操作间那双漂亮又锐气的眼眸瞥了对方一眼,简洁地道:“谢谢。” 随即,他侧身示意白璃,两人一前一后,步伐一致地转身离开了分部大厅。 一出分部的大门,两个人同步顿了顿步子。 跟女娲星不同,伏羲星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植被。 做为两颗人造星,女娲星与伏羲星可以说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 如果说女娲星是自然与科技和谐共生的绿洲,那么伏羲星就是纯粹由数据流、合金骨架与无尽能源驱动的、冰冷而高效的未来都市终极形态。 目光所及,是望不到边际、直插云霄的巨型建筑群。它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楼房,更像是无数拼接而成的巨大信息处理单元。 建筑表面不再是简单的玻璃或合金,而是覆盖着巨大的、不断刷新着实时数据的全息显示屏。 无穷无尽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冰冷的建筑外立面上流淌,将天空切割成无数闪烁的碎片。 天空也不再是空旷的领域,而是被层层叠叠,精密如电路板般的空中交通网络彻底占据。 无数条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能量轨道纵横交错,构成了复杂的立体交通网。 造型各异的飞行器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粒子,沿着无形的轨道高速精准地穿梭,无声无息,只留下淡淡的能量尾迹,将天空编织成一张流动的光网。 更高处,是巨大的货运无人机群,如同迁徙的钢铁鸟群,在特定航道上有序移动。 而视线下移,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高效运转下的漠然。 随处可见身体经过机械改造的市民,闪烁着红光的义眼、发出轻微嗡鸣的机械臂、甚至是半机械化的躯体。 而更多人则佩戴着各种样式的神经接入设备,太阳穴附近闪烁着接口的微光,显然正沉浸在与庞大城市网络的无缝连接中。 这种对自身改造的热络,在别的星球上确实是少见。 并且,与女娲星形成最鲜明对比的,是这里几乎看不到任何自然植被。 没有树木,没有草坪,没有花朵。 仅有的绿色是某些建筑上模拟生态的垂直苔藓培养墙,或者全息投影模拟出的虚假森林景观。 整个星球的地表,几乎都被合金、复合材料和高密度聚合物覆盖,反射着冰冷的人工光芒。 由空气净化器净化过的空气充斥整个星球,若有若无的臭氧和清新剂味道浸透城市每个角落。 这里没有泥土的气息,只有金属的冰冷、能量的嗡鸣和数据流的喧嚣。 伏羲星,就是一座建立在庞大计算机矩阵之上的、彻底数字化的蜂巢都市。 北辰头顶的狮耳在细小的数据噪音和能量场波动中烦躁地抖动了几下,身后的狮子尾巴也不自觉地绷紧。 他的眼眸扫过这片由纯粹理性构筑的钢铁丛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人造星球的另一种极致形态—— 一个将自然彻底驱逐,由算法统治的未来。 “叫计远来可太明智了。” 冷不丁他这么说。 “是啊。” 白璃赞同地点点头。 人在伏羲星外,刚刚链接上他们两个的终端实时通讯的计远:? 谢邀,只有这种要干活的时候才能想起来我吗? 第75章 “喂,试音试音——喂喂喂?” 计远那略带慵懒却又带着点不满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植入式隐形耳机里清晰地传入白璃和北辰的耳中。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北辰头顶的狮耳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 这时候北辰才想起来,接二连三有人失联,为了安全,他们早就佩戴了这种深度嵌入、与生物电信号绑定的微型通讯设备。 计远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调侃: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只有到了这种两眼一抹黑、需要技术支持的时候,才能想起我这个可怜的后勤啊?” “目前看起来伏羲星地表一切正常,”白璃观察着街道,蓝眼睛眨了眨,“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 说完,紧接着白璃又问:“怎么样,能接入分部的系统吗?” 就在刚才完成备案登记,手指看似不经意地在接待台边缘拂过时,白璃故技重施,将指甲上粉尘一样的的微型物理探测接口抖落进了分部的硬件缝隙中,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然而,耳机那端传来的回应却让气氛骤然一凝。 计远的声音却带些凝重,“还是不行这没道理啊,我们按理来说这可是直接接通了硬件但系统反馈回来的是一堆无法解析的乱码和权限墙,硬得跟中子星内核似的!” “啧,”说着,他咂了下舌,“先别急,你们跟这边保持联络,我去研究一下。” 要论起来,计远才是这方面的专家,他都需要研究的事情估计其他人更没有插手的余地。 于是白璃应了一声,一边保持着通讯,一边跟北辰商量着要住在哪。 按照常规流程,任务期间的食宿应由当地分部提供。 但白璃在备案时,直接将任务性质标记为最高机密。 这意味着分部无权过问他们的具体行动,但同时,诸如衣食住行这类后勤保障,也完全落到了他们自己肩上。 北辰在火星留学时早已习惯了独立生活,后勤规划对他来说驾轻就熟。白璃只需要清晰地列出需求,他便是高效的执行者。 “地点尽量选在核心区域,交通枢纽附近,方便快速响应和移动。” 白璃条理清晰地提出要求,目光扫过周围密集的飞行器航道,“但建筑本身要相对独立,人员不能过于密集集中。我们的制服特征有些显眼,避免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好。” 北辰立刻应下,蓝绿色的眼眸已经开始在个人终端投射出的城市立体地图上快速筛选。 “注意评估周边环境,”白璃补充道,声音冷静,“存在潜在交战可能。选址要避开关键政府建筑、大型能源节点或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减少波及和撤退阻碍。” “嗯,还有呢?” 北辰的手指在虚拟光屏上滑动,迅速过滤着选项。 白璃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语气理所当然: “还有,我们两个不能超过十米的距离,你还记得吧?” 北辰顿了顿,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猛然侧眸看向白璃,紧接着就见白璃一脸镇定道: “所以,订房间的时候订一个套间。” “啊”北辰无意义地应了一声。 紧接着,耳机里就发出一声感叹,“哇哦,你们两个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 是柳入楼的声音。 虽然知道她是在调侃,但北辰还是忍不住有些慌乱,他下意识看向白璃,却只见到白璃挑了挑眉,语气自然平静道: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体指标了吗,现在在这里找什么存在感。” 柳入楼叹了口气,“是啊,但那个时候你们是隔壁宿舍的关系,现在可是同一间房间呢。” “你跟搭档没住过?” 这个时候,北辰突然间插话,“等等等等,调查局跟搭档出去每次都是同一间住宿?” “搭档有时候会有更换这个情况吧?” 北辰瞬间联想到了自己,他可就是接替的云莉啊,谁知道之后会不会 想着,他立刻义愤填膺,“这点房费都不愿意出,非得睡一间?” “差不多?”白璃想了想,“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件事,毕竟组成搭档的意义就是全方位互相保障。” “而且,”耳机里传来柳入楼幽幽的声音,“套间跟你们住宿的区别到底在哪里?你想到什么了,现在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北辰默默闭上了嘴,刚一垂眼就正好看到白璃望过来的,有些微妙的神色,她挑了挑眉,然后笑了一下 你什么表情啊! 北辰尾巴毛都要炸开了。 但还没等他问出口,白璃就选 了个方向启开步子:“先去解决住宿问题吧。” 事实证明,调查局的身份在整个星际确实很好用,虽然从一走进酒店大门就在被人明里暗里的打量,但是入住手续也进行的飞快。 门在侍应生刷开的权限光幕后无声滑开 这位穿着伏羲星本地酒店制服的侍应生,动作标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 他微微躬身,用毫无波澜的合成音调说道:“两位的房间已准备完毕,祝您居住愉快。” 因为白璃和北辰身上的制服,领着他们找到房间的侍应生做完自己的本职工作后,一点废话都没有地转身离开,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机密内容。 北辰的目光追随着侍应生离开的背影,在那对方左耳上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结构精密的银白色仿真机械耳上停留了片刻。 他身后的狮子尾巴无意识地、带着思索意味地左右轻摆了一下。 “这个星球”他开口,声音在隔音极好的套间玄关处显得格外清晰,“这个星球上大多数人都有仿真器官,云莉和北星他们在这里会非常显眼。” 不仅仅是因为调查局的制服,更在于他们完全的原装身体。 也就是说,就算这两个人便装出行,也不会完全泯然人海。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伏羲星永不落幕的璀璨夜景。无数飞行器拖着光尾在立体交通网中穿梭,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将天空切割成流动的色彩碎片,冰冷的合金建筑表面流淌着瀑布般的实时数据流。 破碎的流光映着他的眼眸,从某个角度看闪烁着宝石般冷硬又璀璨的光。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顺着他们的轨迹去看看吗?” 出乎意料,白璃却缓缓摇了摇头。 她没有去看窗外的霓虹,而是走到客厅中央,目光沉静地落在北辰身上,问了一个似乎与当前线索毫不相干的问题: “北辰,以你对他们的了解你认为,有任何人或任何力量,能够做到悄无声息地让云莉和北星同时、彻底地失去行动能力,并且维持这种状态超过一周吗?” 她刻意加重了“悄无声息”四个字。 这里的“失去行动能力”很有说法——昏迷、重伤、囚禁、乃至死亡,都有可能。 北辰闻言,眉头立刻锁紧。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说的这个‘悄无声息’,指的是在制服他们、使他们失去反抗能力的过程中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留下任何可追踪的战斗痕迹,还是指在之后,他们彻底失去了向外求救或制造动静的能力?” 紧接着,没等白璃给出回答,北辰就立刻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结论,“没可能。” “云莉的速度我见过,能追上她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情况差到他们两个得逃命的这个时候,北星脱不了身,但是她不至于。” “而且北星我更熟悉,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没炸了半个伏羲星都是好的,怎么可能一点动静和痕迹都没有。” 他侧过脸看着窗外那片冰冷、高效运转、看似完美的钢铁森林,语气带着讽刺: “人的记忆可以被删除篡改,但被破坏的建筑、被扰乱的能量场这些物理层面的破坏痕迹总不可能瞬间复原吧?” 白璃静静地听着,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云莉也是,她看起来冷冷静静的,真的疯起来没谁拉得住。” 这两个人要是真被逼得销声匿迹,不联手炸掉整个伏羲星才奇怪。 她走到北辰身边,与他并肩望向窗外。 “所以,他们失去踪迹我并不认为是遭遇了危险,”白璃侧过脸,看向他,“实际上,我更偏向于是他们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说着,白璃的指尖在个人终端上轻轻一拂。 三道半透明的光幕瞬间在两人面前的空气中展开,清晰地呈现出云莉和北星失联前上传的最后三份报告。 报告的字迹和数据流在光幕上静静流淌。 这三份报告都是手写报告,白璃认得出来三份都是云莉的字迹—— 这次的情况特殊,专门要求了每天的报告必须是手写,总部需要以此来判断探员在写报告时候的状态。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是用手写和录音来判断状态,这个方法确实是调查局经过很久的实践总结来的方式。 三份报告的笔迹不急不缓,看得出来都是经过她思考后才落笔的文字。 第76章 先不提内容,首先,这三份报告完全符合云莉惯常的思考和行文逻辑。 调查局里大多数的人的主张,其实是云莉他们被迫丧失了自我行动力导致的失联。 很显然这个大多数人里不包括白璃。 一般来说,假如真的是能使人丧失行动能力,一种情况是突发性的。 即云莉他们发现了问题的核心所以不得不临时针对他们。 另一种就是从一开始计划好的,这就是针对他们来的阴谋。 但是无论是哪种推测,实际上基本上都是不可实现的。 首先是突发性的,从伏羲星具前没有炸掉来看,白璃和北辰都同时排除了这一点。 其次是阴谋论,以云莉的敏锐,要做到这点实在难度太大。 而且这两种推测中,实际上都没有考虑到云莉和北星的主观能动性。 他们两个只是年轻,可能经验不足,但不是傻子—— 遇到危险会跑,就算是跑不掉,一份设置好的紧急求救通知,从发送到应急响应部接收到不会超过一秒钟。 调查局里特制的个人终端通讯链路独立于任何星球本地网络,只通过调查局部署在深空的专用中继卫星流动。 伏羲星的地面算法再强大,也绝对拦截不了。 正因如此,白璃才更倾向于是云莉和北星的记忆或者思维出现了问题。 并非他们被人囚禁丧失与外界联系的能力,而是他们出于一种“主动”不再与总部沟通。 而确认了这三份报告确实是云莉在完全正常的情况下记述的,那其中的内容才有足够的参考价值。 第一份报告是他们刚到达伏羲星的第一天,也就是当时,白璃和他们在食堂分开后的几个小时后。 算算时间,应该是傍晚时分。 “【报告1,发送时间:D123:37——发送人:云莉】 已于标准时D118:40安全降落伏羲星第七空港,按流程前往调查局伏羲星分部完成登记备案。 分部后勤探员(ID:FX-B034)接待,流程规范,无异常表现。已入住分部安排的临时宿舍,环境符合标 准,设施齐全。 D1伏羲星标准时20:21,与搭档北星前往失踪学生登记家庭住址附近进行外围观察。 该区域为典型中层居民区,建筑为标准化蜂巢公寓单元。 目标住宅单元外观无破损、无能量异常波动、无警戒设备异常开启迹象。周边人流正常,未发现可疑人员长时间徘徊或监控设备异常聚焦。 通过便携式生命扫描仪对目标住宅进行初步扫描,显示内部有两个标准成年人类生命信号,活动模式符合居家状态,推测为学生父母,无异常能量读数或隐藏信号源。 初步结论,目标住宅及周边环境表象平静,未发现明显暴力入侵或异常活动痕迹。 计划于明日D2,上午以官方身份正式拜访学生家属。 备注:伏羲星都市环境高度数据化,感官刺激强烈。本地居民机械改造普及率极高,原生人类体貌特征,如我与北星,在此环境中有较高辨识度,后续行动需注意隐蔽性。” “【报告2,发送时间:伏羲星标准时D223:45——发送人:云莉】 今日D2上午8:30,按计划与搭档北星正式拜访失踪学生的家属。对方表现配合但情绪惊讶焦虑。 失联学生确通过学院通讯系统告知父母将请假回家。家属确认自陈启告知返家后,至今未再见到本人,家中无任何异常事件发生。 离开失联学生家后,立即通过分部权限调取伏羲星入境口岸记录,核实官方信息。 记录清晰显示,失联学生通过第三空港入境伏羲星,生物特征验证通过。且导员苏老师通过第七空港入境伏羲星,生物特征验证通过。 家属证词与官方记录存在一定矛盾。家属情绪稳定,无说谎生理表征,便携式微表情及生理指标监测结果支持。 目前需要核实学生与苏老师在进入伏羲星后身处何处。” 白璃歪了歪头,手指轻轻一动,将第三份报告调到了最前面。 “【报告3,发送时间:伏羲星标准时D223:41——发送人:云莉】 D28:30-10:40,对目标住宅进行蹲守观察。住宅内两人生命信号稳定,无访客。 周边环境平静,未发现异常人员或事件。通过分部权限,成功调取了目标住宅所在社区主要出入口及附近三条街道过去两周的公共监控数据,数据量庞大,进一步分析中。 依据入境时间后推,失联学生在社区主要监控覆盖范围内,未发现符合其生物特征或着装描述的个体在预期时间出现。 其住宅单元门口监控也未捕捉到其归家画面。 同样,在社区监控范围内未发现苏老师踪迹。 官方记录显示两人已入境,但家属证词、实地观察及初步监控筛查均无法支持两人曾抵达目标区域。矛盾点进一步凸显。 扩大监控调取范围,追踪两人从空港离开后的实际移动轨迹。 并且重新审视入境记录,核查是否存在技术伪造可能,若有需要,将联系更高权限或技术支援。 备注:伏羲星本地数据处理效率极高,但部分深层日志访问遇到非典型延迟,已记录,待查。” 光幕上,三分报告悬浮在半空中,银蓝色的光芒底色落在北辰的眼底。 他瞧着,头顶的耳朵动了动,有些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白璃,不太明白她想对自己说什么。 这种眼神白璃见多了,当下一点也不奇怪,如同一个熟练的幼师,十分丝滑地就开始启发北辰的思维: “你有没有发现,第三份报告里,他们的行为有一部分实际上是与前两份重合的?” 之前北辰一直觉得,白璃看问题的角度跟大多数人不太一样,现在听她这么一说,电光火石之间,猛然想通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 她不是角度清奇,她是角度太多,面面俱到,而且思维又快,所以显得每次看问题的角度跟人不一样。 而旁边的白璃见他神色中,出现了恍然明白了些什么的样子,以为他明白的是自己的意思。 当下里有些惊讶,又有些欣慰地想,最近这人脑袋是转的越来越快了。 正想着,就听北辰清澈又愚鑫地开腔:“我没听懂,你的意思是他们有重复性工作?” 说着,北辰动了动耳朵看了看白璃,像是在努力理解她的意思,但是又实在是思路偏得不能再偏: “这能说明什么,他们干活不积极?” 白璃沉默了一秒,几乎要叹气了,最终还是闭了下眼,强行恢复正常表情,指着三份报告正色道; “我不是在说他们的工作效率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方面去的?” “我的意思是——你单独看这三份报告都没有问题,但是你连着一起看” 说到这,白璃顿了顿,像个正在教“5+3=8”的苦命幼师,转眸瞧着北辰的神色: “发现了吗?他们的思路在第二份报告到第三份的时候,出现了重复和混乱。” 北辰一边听一边看,琢磨着琢磨着还真让他明白过来了什么。 覆盖着金色短毛的狮耳猛地竖立起来,身后尾尖的毛发也随之一炸,开口道: “他们在D1抵达当天傍晚,已经对目标住宅进行过一轮外围观察,确认了‘表象平静’。但是,到了D3的报告里,他们再次进行了一次蹲守观察,而且——” 他的语速加快,目光如炬地锁定白璃: “在D2的报告里,当他们发现家属证词与官方入境记录存在矛盾时,提出的后续方向是‘再次观察’和‘调取住宅附近监控’——这思路就偏了。” “这个时候,最直接、最应该做的,不是继续在原地蹲守一个‘未归家’的人,而是立刻顺着空港站口开始的监控网络,追踪陈启和苏老师入境后的实际移动轨迹,这才是锁定他们去向的关键。” “没错。” 见他终于抓住了重点,白璃收回视线: “从D3的报告可以看出,他们虽然调取了监控,但重点依然放在目标住宅附近,试图寻找‘归家’的痕迹,而非‘从何处来’。” “他们的思维和决策逻辑,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偏差。他们重复无效劳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原地打转,而遗失了最关键的追查方向。” 其实不见得只有白璃一个人发现了这一点,调查局其他人毕竟不是饭桶。 但是在成熟探员的眼里,这可能只是新人实习生面对任务时的混乱,并不会将这当成突破点。 然而白璃不同,她充分相信云莉的能力,确认在正常情况下她不会出现这样的漏洞。 “如果是这样,那其实反过来,同样印证了孟部长最坏的推测,”北辰皱起眉头,身后的狮子尾巴也无意识地绷紧垂落: “伏羲星上扰乱记忆的特异,确实范围非常大。” 不仅能影响伏羲星分部的人遗忘本部的探员,甚至能直接作用于身处其中的探员本身,扭曲他们的思维逻辑,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配合这种遗忘。 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间对白璃说,“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这种特异能力究竟有没有触发机制?” “如果有,那到底是物理接触到某个特定的物品、到达某个地方,还是感官接收到特定的图像、声音、甚至某种能量波动?又或者是*认知层面的,比如知道了某个不该知道的信息,想到了某个特定的念头?” 北辰倒豆子一样说出好几种猜想,而每一种可能性,都指向不同的防御策略和调查方向。 说着,他猛然顿了一下,提起了另一种猜想: 如果没有那以目前只有伏羲星上有记忆混乱的情况来看,是特异只能覆盖伏羲星,还是可以逐步向外扩散?” 白璃一直安静听着,等他说完,这才歪了歪头,抬手用指尖敲了敲耳廓,一抹流光闪过。 她轻轻开口,“听到了吗?” 耳机里传来柳入楼的声音,“嗯。” 应了一声后,她又说,“计远已经接入了伏羲星的监控系统,等等出一份综合评估给你们。” “多久?” “综合对此六个人的行动轨迹,要确认他们触碰的东西、到达的地点以及能看到的两个小时。” 柳入楼道,“两个小时后,至少能给你报告。” 第77章 “好的。” 白璃眸光微微闪烁,表情和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应答一件寻常小事。 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点了几下,面前悬浮的三份报告光幕瞬间化为一道流光窜入 手环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北辰略微烦躁,按住躁动不已的狮耳,尾巴尖朝下轻点,示意他心情很不好。蓝绿色的眼睛如同闪耀的钻石熠熠生辉,此刻却氤氲了些朦胧的雾气。 闷声道:“两个小时,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当然不是。” 白璃走向房间中央的巨大圆桌前,动作干脆利落的将个人终端投射出的屏幕放大,圆桌上方凌空漂浮着巨大光幕,各种纷杂的数据围着圆桌顺时针缓慢转动。 蓝色的光影映射在两人脸上,眸光几经变幻,色彩斑杂。 左手调停一组数据,在脸上放大成清晰的伏羲星几处空港以及周边区域的立体图像,犹如身临其境走在闹市,就连路边花草的花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指尖精准点在一处居民区域,那片区域被标记为高亮。正是失联学生陈启在伏羲星的地址,同时也是云莉报告中频繁出现的地点。 她能想到的其余人自然也想到了,也实地去那间房谈查过,事实证明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北辰有些不解,金黄色毛发的狮耳左右摇摆,像极了充满求知欲望,面对问题困惑的解的幼兽,“有什么问题吗?” 话落又补充一句,“这地方都被他们检查烂了,后来就略过了。” 他凑近白璃身侧,高大修长的身影几乎将白璃笼罩,垂落下一片阴影。 白璃望着脚下那片阴影,轻叹口气,要是还能长高就好了。 “我发现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都忽略的细节。” 调查嘛,更多的还是要靠细节取胜。 “什么?” 北辰好奇的眸光落在高亮区域,眨巴眨巴眼睛,上面除了地址信息之外,还有就是云莉以及之前检查人员留下的笔记备注,总之,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尤其需要注意两个点,一个是“监控数据体量庞大”,一个是“陈启日志访问存在延迟”。 “是监控数据体谅还是访问延迟?” 失联学生先后的活动范围比较大,纵使有**的数据支持,数据分化也需要一定时间,更何况还有一些无从捕捉或者是删除数据的存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至于日志访问延迟确实是一个疑点,不过数据嘛,延迟再正常不过了。 “是延迟本身。” 白璃皱眉道:“报告中提到属于非典型延迟,伏羲星本就以数据处理效率著称,如果出现非典型延迟岂不就是最为显著的异常。再看后续报告,明显出现思维叙述混乱等问题,前言不搭后语,并且开始出现这种状况的节点就在离开陈启注册地址之后。” “所以我合理怀疑,当时她的思维触及某个关键点,或者说大脑的数据分析和语言能力被某种能量所干扰,当试图挖掘深层次信息时,这种干扰的程度便会加大。所谓延迟就是被干扰时,出现的自然表层特征,或者可以理解为思维陷入混乱之前的‘卡顿’状态。” “嘶。” 北辰倒吸一口凉气,瞬间眸光锐利,“也就是说云莉已经找到关键节点,触碰到失联学生真相的边缘,但是在获取受保护信息的时候,就会遭到排斥也就是干扰,从而造成思维混乱。” “一个猜想,不必当真。” 白璃垂下眼帘,睫毛在下眼睑处落在一片剪影,犹如扑扇翅膀的蝴蝶,明暗交叠。 北辰撇撇嘴,他知道这位搭档从不会轻易说出口没把握的话,她所谓的猜想,恐怕距离真相也八九不离十了。 “那我们要不要去注册地址看看?说不定会发现所有人都忽视的线索。” 他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在人们探查过的地方寻找到被忽视的蛛丝马迹,真的很刺激。 “不。” 白璃轻轻吐出一个字,手指忽然在屏幕上飞快划动,快到出现残影。 只见虚拟屏幕上一个个光柱升起,又被白璃手指翻动挪动位置,最终数十条光柱连线在一起,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所有失联人员出现过的区域连接成一个图案,这些区域松散的分布在伏羲星各地,但连接后才发现诡异的都有一个交汇点。 也就是所有失联人员都出现过的地方! 这将成为一大突破口。 北辰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惊愕的差点说不出来话,遇见危险似的尾巴上的毛发瞬间炸开,只觉得毛骨悚然。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做局。 他们寻找失联人员的过程会不会受到暗处之人的阻碍。 敌在暗我在明。 无论如何想,局势都不容乐观。 白璃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计远在做交叉分析,我们能做的就是现场勘查和验证。” “直接过去?”北辰问。 空港的备份中心需要有特殊指令和门禁卡才能进去,他俩来到这俨然就是光杆司令,要想进去恐怕还得靠自己想办法。 他托着下巴思考,尾巴随之左右晃动。 “不,直接去太显眼,还容易碰上暗中的人。” “云莉的报告中提到过空港备份中心可以通过分部权限调取数据记录,只不过调取权限到哪一步,我也不知道。” 伏羲星数据控制中心是本地数据处理的重要中枢,理论上来说能够和任意数据中心有调联接口,那么久可以用数据中心的权限调取备份中心数据终端。 但如果干扰云莉的力量强大到能够扭曲整个数据终端和调查者的思维认知,那行动怕远远不能如意。现在计远那边是重大突破口,如果他也被影响,就说明空港备份中心系统现阶段处于受控或者说污染的状态。 “所以我们要找一个表面合规平衡的访问点进行探查,尝试调取失联人员在入境后的生物特征和深层访问记录,就像云莉曾经做过的那样,看看会发生什么。” “往往机遇和真相总是伴随着风险。” “若是有其他方法我也不想出此下策。” 北辰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他。 “当然,我认同你的说法,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必。”白璃摇头,“我联系计远和柳入楼全程监听,方便检查你的生命体征以及状态。” “你要注意专注感受,一旦身体有任何不适,例如思维困顿,记忆模糊,空间异常能量波动,听觉五感出现不良变化等,都要立刻告诉我,没必要为了一个猜测让自己置于危险而不顾。” “交给我你放心。” 北辰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整个人像是孔雀开屏一样散发着“我很厉害”。 白璃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手指飞快的在通讯面板上操作,联系计远和柳入楼两人的同时,链接了调查局内部加密线路,对接伏羲星数据接口。 她身姿挺拔如同傲然成长的松树,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沉着操作的同时带着一丝生人勿进的冰冷感,但作为搭档的北辰能够感受到来自她气息散发的紧张,她在担心。 “伏羲星分部数据中枢,这里是总部特派探员白璃。 权限代码:。 请求调阅以下两人入境后的档案数据。 目标个体:陈启(公民ID:****-****)。 苏明哲(公民ID:****-****)。 请求范围:原始生物特征扫描记录,复核日志,以及过去72小时内所有针对该记录集的深层访问请求及操作痕迹。” 白璃清冷而又具有穿透力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到伏羲星数据中心,与此同时声音数据监控也同步传播到计远和柳入楼两人的耳边。 两秒钟后。 通讯器中传来一道带着电流滋滋作响的机械女声。 “权限代码确认中请求已接收,正在处理”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白璃时刻注意北辰状况,屋内静谧,针落可闻。 白璃耳尖微动,敏锐听到窗外飞行器微弱的嗡鸣声。 这时,北辰蓝绿色的瞳孔突然以着及其缓慢的速度缩小,就像是时间放慢了十倍,狮耳的绒毛以 及尾巴几乎像针一样炸毛,好似随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紧绷。 “处理中访问深层日志需二级权限复核复核中” 合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延迟。 北辰的呼吸渐渐急促,突然有一种溢于言表的恐惧感在心脏蔓延,犹如遇见远古的荒芜巨兽,再冰冷的数据武器在其面前都无处躲藏。 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直贴头皮,毛骨悚然,一股如同泥沼黏腻令人恶心的数据传输而来,忍不住作呕。 不,这些东西不是数据。 是他的直觉! 那股恶心的东西正入侵他的思维,嗅到空间能量场产生细微波动,一种无形胜有形的压迫感通过数据传输链精准传递到他的大脑中,甚至强硬灌输新的数据来取代旧的记忆。 不! 不要! 第78章 与此同时。 白璃面前的通讯屏幕上,原本稳定流畅的数据开始出现心电图一般的诡异波动。数据字符扭曲,颜色混乱斑驳不清,就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开始跳动雪花状的画面,伴随着尖锐刺耳的电流。 一股难以言说的眩晕感,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海水中,试图淹没白璃清醒的大脑,随之而来的是窒息和刺痛。 “启动干扰!” 白璃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的刺痛让她呼吸急促思考缓慢,强忍着不适迅速发出指令,语速极快,生怕下一秒就被干扰的晕厥过去。 “计远,锁定信号源!柳入楼,记录我和北辰的生理指标。” “正在捕捉异常数据。”计远的声音带来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高速敲击键盘的背景音。 但声音落入白璃耳中,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注意力稍微不集中就难以辨别说的是什么。 “指标出现异常波动,生理体征异常,异常低频干扰脑波,似乎是……对大脑进行深度催眠!” 柳入楼失去往日的平静,这个认识让他瞬间挺直脊背,手指飞快在虚拟键盘上敲打,指令一个接一个的发出去。 突然,白璃闷哼一声。 脑海中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对方似乎察觉到难以入侵更加急躁,竟然转干扰脑波为攻击,这让她身形不稳险些疼的昏过去。那股试图让思维掉线的粘稠感从北辰转移到白璃身上,她五官挤成一团,眉毛似能夹死人,咬着牙手指在屏幕上艰难的操作。 “强制……维持连接,记录干扰波形……” 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四肢被电流入侵,控制不住的颤抖发麻,阴冷和紧张的闷热让其处在冰火两重天,一阵眩晕,眼前竟然出现了好几个北辰的脑袋。 再睁眼,面前光幕扭曲的数据仿佛能够连接成一个图案……同时隐约浮现出一些破碎斑驳凌乱的画面。 冰冷神秘的蓝色廊道、不停闪烁又断线的指示灯、以及一张扭曲模糊,隐约透露出惊恐的脸…… 那是谁?云莉? “啊——!!” 她瞪大双眼想要捕捉那张脸,然而越看眼前越模糊,直到超负荷接收数据脑袋快要爆炸,忍不住惊叫出声,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下,她双手抱头浑然不知。 “白璃!” 北辰看见这一幕目眦欲裂,想要上前查看情况却硬生生顿住脚步。 他不能动。 他要是动了就前功尽弃,白璃也白遭受痛苦。 可恶! 要是被他知道谁搞的鬼,肯定要那人生不如死。 而最开始身体中的不适感全部传递到白璃身上,他经历过,更能感同身受。 “深呼吸白璃,注意不要被影响。”他担心道。 “你的心率在飙升,稳住心神专一注意力,想得越多干扰指数就会越强。”柳入楼抑制不住的惊慌。 怎么办。 干扰强度成倍增长。 这样下去白璃会变成傻子的。 白璃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住桌子边缘,因为用力过猛导致指尖发白。她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不去想那个一闪而过的人的脸,全身心投入对抗要将她彻底撕碎的神秘力量。 与其同一链接的北辰心里暗骂的同时不停给白璃加油,他能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力量恼羞成怒,现在不仅仅想抹除篡改白璃的记忆,更像将她整个人都污染掉。 因为愤怒,蓝绿色的瞳孔竟然攀上一层血色,猩红即将把原本瞳孔的颜色覆盖,他身体内能量肆虐,甚至连强大的生物本能都快压制不住。 “砰!” 右手突然变成毛茸茸的狮爪,狠狠拍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 巨大如爆炸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也带给陷入黑暗中的白璃一丝光明。 金色的能量从北辰身上散开,空气中仿佛荡开一圈无形涟漪,北辰的狮耳和尾巴都因为猛烈的力量而微微颤抖,眼中猩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原本蓝绿色眸子,而眸中却燃烧着一团骇人的冷焰。 白璃蒙了一瞬,强势侵略的力量同样因为狂暴而纯粹的生命能量有一瞬间的停滞,她迅速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眼前有一刹那的清明。 “切断链接!” 白璃深知机不可失的道理,拼劲全身力量嘶吼,身体细胞活跃叫嚣,奋不顾身投入无尽深渊,势必要将这股力量驱散。 三人同时按上切断指令按钮。 咔滋—— 机械合成音戛然而止,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瞬间退潮消失。 房间内,只剩下白璃和北辰粗重的喘息声。 窗外。 伏羲星永恒不变的冰冷喧嚣。 窗内。 刚经历完一场大战的两人仿佛身体被掏空,瘫坐在地。 白璃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眸子古井无波更像是一汪死水。 “怎么样?” 北辰汗珠滴落,转头询问,他的狮耳和尾巴竖立,随时戒备着可能卷土重来的神秘力量。 “生理指标正在缓慢恢复,但是脑波中仍然有干扰数据存留,彻底恢复需要一定时间。” 白璃张不开嘴回答,熟悉的声音传来,北辰这才想到通讯设备另一端的两人。 “你们捕捉到的数据怎么样,能现在分析吗?” 这可是他俩拼了命获取的数据,要是计远和柳入楼说啥收获都没有,他真的会忍不住发疯掐死人的! 柳入楼率先道:“分析需要时间嘛,不过放心,干扰源特征已初步捕获,怎么形容呢,与我们以往遇见的干扰数据情况都不一样,非常…奇特?不是已知的任何病毒或入侵协议,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认知污染’信息包。计远你那边怎么样?” “正在逆向解析特征码见鬼!”计远的声音充满震惊,“这东西它有一部分结构,跟我们在女娲星那个神经病‘艺术家’搞出来的精神污染数据残留有相似性!但更复杂,更系统化!像是经过大规模优化和部署的军用级版本!” 此话一出,四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这消息可不是什么好事,女娲星那个神经病 但凡沾上一点准没好事。 主要这人能够被称为鬼才,如果此次有那人的杰作,肯定还会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北辰心头一凛,看向白璃的眸光中充斥着复杂。 真是这样可就 难办了。 白璃缓过劲来,在北辰的搀扶下倚靠在床上,又喝了一管营养液,这才感觉到流逝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回笼。 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不过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触发机制基本确认。主动认知并试图访问与失联核心相关的深层信息,是引发放射性强干扰的导火索。干扰强度与访问深度和个体思维抵抗强度相关。 干扰形式:高强度信息污染,直接作用于大脑,扭曲思维逻辑,诱导记忆混乱或屏蔽,并伴随强烈的物理不适感。 目标:阻止探查,并可能将探查者拖入被遗忘状态。” 她顿了顿,补充道:“伏羲星分部系统,大概率已被深度渗透甚至成为散发污染源的利器。” 北辰的尾巴缓缓垂落,但依旧保持着警惕:“刚才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他没忘记那一瞬间的血泪,瞳孔骤缩俨然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些混乱的画面。金属通道,警报,一张…模糊的脸。可能是云莉或者其他人被困前的记忆碎片。但是抱歉,五官太过模糊我看不清楚,连男女都没能分辨。”她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继续道:“干扰源不仅能阻断,还能反向侵蚀和窥探。” 这个发现让当前几人处境更加艰难。 对方不仅能够控制你的记忆还能反向读取。 “嘶,好可怕。” 就在这时,房间门口突然发出一丝声响。 两人对视一眼,悄声抬步走到门的两侧形成战斗姿态。 门禁滴滴响了两声。 北辰肌肉紧绷,手指缓慢放置在指纹锁上面,紧张到喉咙发痒。 手指落下,门开了。 他刚要一拳砸下去,一个机械的少年合成音蓦然响起。 “尊贵的客人您好,我是您的小管家阿布,您预定的标准营养餐已经到达!请从我的肚子中取出,祝您用餐愉快。” 北辰松了口气,“营养餐啊,还以为什么。” 等等! 他们根本没点过营养餐啊!! 两人对视一眼,均头皮发麻。 挑衅?试探?还是干扰的后招? 对方是怎么知道两人在这的? 难道就是刚才的试探让他们暴露了位置。 一秒钟的功夫,两人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念头。 敌在暗我在明。 这种摸不清看不明的滋味真叫人恼火。 白璃抿唇不语,拿出营养餐,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营养餐。 “如果喜欢我的服务,请给我一个好评哦。” 圆滚滚的送餐机器人屏幕上出现两个散发着光芒的粉色爱心。 然而两人却没有心情回应,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取餐关门。 白璃随手将营养餐丢到垃圾桶里。 “接下来怎么办?”北辰瞟了一眼随口问道。 而此刻,垃圾桶中的营养餐正闪烁着一道微弱的绿色光芒 第79章 “按原计划进行。”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但也让白璃斗志昂扬。 而垃圾桶营养液上诡异的光芒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之眼,记录他们一举一动,无声嘲笑两人的愚蠢。 “赤裸裸的挑衅。” 北辰心情烦躁,尾巴耷拉下来,“前脚干扰结束,后脚东西就送过来,精准的可怕,我们却只能确定被污染,连幕后之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白璃没搭茬,凝视着光幕上刚传输过来的分析报告。 [非标准认知波形。] [与女娲星‘艺术家’残留数据相似度40%] [存在未知加密协议。] 通讯没有中断,柳入楼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传到两人耳朵,烦躁感更加强烈。 柳入楼:“干扰波形具有自适应净化特征,你们的抵抗方式已经被其记录,下次接触强度可能会倍增。” 这次的强度已经让白璃和北辰两个人精神受到严重攻击,倍增岂不直接破坏大脑数据,变成傻子! “我们尽量从这次传递来的数据中进行挖掘,再进行第二次不是没有爆体而亡的可能,如非必要,应该暂停主动深度调查。” 时间太过危险,柳入楼想着一定还有其他方法,不一定要深入虎穴,性命都不顾。 暂停? 白璃与北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没有怯懦之色,反而是满满的战意。 时间不等人。 调查者尚且危险重重,那些失踪的人会遭遇什么甚至能不能活下来都尚未可知。 晚一分,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何况白璃也有点自己的私心。 “尝试逆向解析一下刚才的营养餐,既然能送过来总会留下线索,没有什么东西是凭空出现的。” 计远闻言眼睛一亮,键盘敲击速度越来越快。 等待的人心跳如擂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敢开口怕打扰计算。 “找到了!”计远语气兴奋,“这玩意狡猾的狠,用了多个线路辗转配送,还出现在过伏羲星本地市政服务的垃圾运送线路中……” “等等,垃圾运送。”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白璃原想着看能不能查到点单人的信息,从而顺藤摸瓜过去。 现在看来这营养餐并非是附近购买,而是凶手运送过来的。 那么问题出来了。 一个营养餐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运送呢? 白璃百思不得其解,北辰也想到这一层面,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汗毛竖立,一股强大的要将他整个人毁灭的危险感席卷而来。 “不好!” 他惊叫一声,忽然抱住白璃破窗而出。 下一刻,套房所在的酒店大楼爆炸,整栋大楼轰然倒塌。 北辰抱着白璃在地上滚了许久,被爆炸波及的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好在北辰反应快没有生命危险。 “喂,计远,柳入楼,能听见吗?” “喂!” 白璃起身检查通讯,对面传来滋滋电流声下一刻通讯归于平静,安静的可怕。 “该死的,通讯器坏了。” 这是特制的通讯器,耐高温耐腐蚀,却没想到毁在这场爆炸中。 “那份营养餐上有**。” 北辰狮耳和尾巴的毛被炸成黑毛,脸上满是脏污。 那边相关部门得知爆炸在迅速疏散人群,处理此次事件,北辰心有余悸。 “这人竟然如此阴狠。” 他没说的是,对待他二人尚且这般,对待那群失踪的人该用上什么招数。 不会已经死了吧? 想到这,一股冷意从头传到脚,不禁打了个寒颤。 真可怕。 “和计远他们失联,现在只能靠自己了。”白璃如是说道。 北辰心不在焉的点头,心疼自己光泽亮丽的毛发,对那凶手简直恨之入骨。 “白璃你看那是什么?” 伏羲星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将两人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眸光深邃晦暗不明,心情沉重。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条狭窄的,被巨大数据屏阴影笼罩的巷口。 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巷子深处。 只见几个看不清脸的身影正在互相推搡,其中一人被推的身形踉跄,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周围人步履匆匆,或为酒店大楼的爆炸感到后怕,或焦急忙自己的事情,对这一幕仿佛没看见一样。 这时,被打倒那人的身上突然散发出一道强而猛烈的红光,身体四肢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头180转弯竟然后脑勺成为了正面,紧接着猛然扑向刚才攻击他的人,嘴角迅速长出尖锐的牙齿,一口啃在其余人的脑袋上。 场面混乱不堪,几人合力围攻,可那人突然爆发的力量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无法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一点点消失。 活着的人意识到可怕,横冲直撞逃跑,竟然从周围行人的身体中穿梭过去! 只不过每次穿梭,身体都会透明几分。 紧接 着,一道光芒闪烁,他们的身体像是数据消散般一点点消失,直到全部溃散,巷子归于平静,就像是从未发生过那一幕。 北辰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点痕迹都没有?他刚才明明看见…… “这算什么?数据紊乱崩析还是灵异事件。” 伏羲星出现灵异事件,听起来比这场打斗还要诡异。 白璃指尖划过光幕,两个呼吸间光幕上就出现了监控录像。 奇特的是,几个人影在录像中几乎透明,远不如他们肉眼来的清晰,但好在被记录下来。 她放大画面并慢放,反复观看几次终于在胸口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人影的胸口都佩戴着一枚徽章,图案模糊不清,但依稀能够辨认出是心脏。 人类的心脏。 北辰微凝,他旁边就有个人类少女。 “等等,”他突然想起什么,再次放大胸口处,“好像是……赛博之心。” “赛博之心?”白璃没听说过。 这下轮到北辰得意,没想到还有他在白璃面前卖弄知识的一天。 “伏羲星最大的义体供应商和神经接入技术服务商。市场份额超过70%,是垄断市场的存在,他们最近在力推新一代‘灵犀’系列神经交互芯片,广告铺天盖地。” 没错,北辰能够得知就是因为广告太多了! 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产品有问题?” 白璃瞬间反应过来,在光幕上搜索相关资料。 从前推出的产品备受好评,也是该供应商能够夺得市场份额,营造口碑的关键。 可自从‘灵犀’推出,似乎频繁出问题。 先是用户与灵犀匹配度下降,导致用户本身出现问题,再是用户植入一段时间之后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最开始并未怀疑到芯片上面,没有及时检测身体数据,最终导致神经失常。 诸如此类的新闻是白璃从隐秘的角落中挖掘出来的,可见供应商公关实力之强悍。 白璃注意到文章中提到上一代芯片名为‘星链’。 突然想起云莉的笔记中好像提到过这两个字,连忙调取。 这一查还真查到点非比寻常的东西。 云莉在D3报告末尾手写了一条备注:‘需关注新港区’星链‘体验中心异常能耗,与分部记录不符。’坐标已标记!” 新港区。 伏羲星最前沿的科技试验场,也是“赛博之心”的总部所在地。 白璃和北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堪破线索的凝重和兴奋之意,接下来的行动路线不言而喻。 悬浮车无声地滑入新港区密集的空中航道。 比之中心,这里的建筑显然更加夸张奢华。 巨大的“赛博之心”LOGO如同悬浮的钢铁心脏,在无数全息广告中缓缓搏动。 星链体验中心…… 不,现在应该叫灵犀中心。 灵犀体验中心是一座流线型的银色堡垒,装潢冰冷壮观,如同闭上双眼匍匐在伏羲星上空的巨大钢铁猛兽,不怒自威。 体验中心入口处排着长龙,人声鼎沸,一眼望不到边际,他们眼神热切不断向前张望,里面是他们等待植入的“未来”。 白璃和北辰没有排队,调查局的制度俨然就是一张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光靠自己查证恐怕要走不少弯路,不如干脆借势。 接待他们的是与人类没有差别的仿生人,笑容完美,动作优雅。 然而在白璃提出要调取核心能耗数据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生人的笑容竟然僵硬了一瞬。 “很抱歉,尊贵的探员,核心数据涉及商业机密我无权透漏给两位,请两位探员理解一下。” “你们董事长呢?” “很抱歉,二位的权限等级不如,无法引荐。” 白璃二人无语,什么人这么大派头。 不过他俩也没想着一开始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要是太过顺利更应该怀疑。 “既然这样,我们想购买星链和灵犀用于调查用途,这样总可以吧。” 最终调查局的衣服让两人获得了免排队购买的机会。 刷脸刷到这已经差不多了,两人都很满意。 接下来就是去修复通讯器,终于在修复了两天之后,联系到了柳入楼和计远。 两人将赛博之心的事情一说,那头两人顿时无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得越过多少阻碍才能触碰到真相。 第80章 使用调查局特有的传输器将星链和灵犀运输回去做检查。 两人便迎来了漫长的等待时间。 不过没有干闲着,而是伪装起供应商工作人员进行走访调查和市场调研。 说起来植入“灵犀”顾客出事的那么多,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大众购买热情,这才是一桩怪事。 北辰小偷蹲点似的在灵犀体验中心大楼外,记录成功购买灵犀顾客的样貌,再利用系统查明身份。 而白璃,成功唬的对方团团转。 “您别担心,我专门负责使用回访,主要了解您的使用情况,植入芯片之后身体发生哪些变化,是否感到不适,以及需要我们改进的地方是什么。” 对面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男人,时不时偷看白璃两眼,紧接着迅速低下头,耳尖微红。 “我,我刚植入两个月,使用效果挺好的并没有感觉到异常和排斥反应,希望你们越做越好,下次新款芯片出来我还会购买的!” 白璃: 她想听的不是这个啊喂。 在循循诱导下,蓝发青年终于静下心来回想植入灵犀之后的感受。 “我从未有过如此轻快的感觉,我只是个普通人你知道的在这个环境下极为自卑,虽说明面上不会闹的过分,但私底下很多人会嘲讽是下等人。” “可自从植入灵犀一切都变了!我充满了力量,我的五维均有提升,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那个人。”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兴奋吗?!我的力量足以教训那群人,拥有力量的感觉让我着迷,真的很感谢你们,感谢你们研发出灵犀,这才是我应该拥有的东西,甚至有时候在想你们要是早点研发出来我就不会自卑多年。” 蓝发青年眸子渐渐染成红色,情绪激动一下身上也冒出浅淡的,那日第一次发现“鬼影”时,身上的红光。 “很荣幸能够帮到你,现在可以说说不足之处吗,我们后续会改进的。” 白璃清冷的声音让青年瞬间回神,意识到情绪失控在美女面前出糗,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见白璃神色如常,心底暗叹一句不愧是专业的,思绪回笼仔细回想。 “要说不良反应好像还真有一点,每次教训完那帮人,我的心脏都会不舒服,不是疼该怎么形容呢,像是跳动的心脏跳动频率突然缓慢,原本胸腔中温热的心脏变得冰冷” “抱歉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啦,不痛不痒没关系,在灵犀的能力面前,其他都是虚假的。” 他深知获取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他能够承受。 甚至再多付出一点也没关系。 青年突然压低声音道:“其实我能想到你为什么上门回访,应该是那些新闻吧,我就知道会对你们造成负面影响,但是你放心,我坚决维护灵犀,那些新闻肯定是竞争对手看你们生意太好做的假消息。” 青年一副看我聪明吧的模样,白璃却没心思笑。 匆匆告辞赶往下一家。 如果她没猜错,灵犀的植入会吸收心脏能量,没用一次灵犀带来的能力,心脏能量就会减弱一分,直到彻底枯竭。 正应了“赛博之心”四个字。 心脏枯竭后赛博之心代替心脏,植入者不会死亡,而是会成为供应商的傀儡。 打的一手好算盘。 果不其然,随着深入调查,其余人的使用感受与蓝发青年一模一样。 这也更加验证了白璃的猜测。 “不能等了。” 白璃通讯器另一端传来北辰的声音。 这段时间他都在灵犀体验中心前蹲点,然而昨天分批进去一群人,到现在还没出来,如同失踪了一样杳无音讯。 他猜测,人可能是被扣住了。 今天上午有家属过去闹,最终被赶出来说是故意闹事。 但是北辰知道那人就在里面,他记录了所有人的样貌。 闻言,白璃心中一紧。 连忙与总部申请权限,她身形纤细瘦小,在城市中穿梭,跃动于高楼大厦之间,速度之 快旁人只看见一道黑影掠过去,眨眼睛的功夫就没了,还以为是看错了。 与北辰汇合,她呼吸略微急促。 这时光幕倏然亮起,终端投影出封不弃的电子印章——最高权限临时指令。 日暮西山,金黄色的夕阳倾洒而下,为这座冰冷的城市带来一丝温暖。 当接待完最后一个顾客,大门即将合上的时候,两人如同鬼魅一般化为一道流光迅速冲进去。 仿生机器人照常关门,身边掠过的风让她微微顿住凝滞一瞬。 转头就发现两张脸在眼前放大,她的瞳孔瞬间浮上恐慌之色。 “不好意思二位顾客,今天体验时间到此结束,麻烦二位顾客明天过来领取体验资格。”她语气冰冷。 等等。 她好像见过这两人。 在脑海中调取记忆,读取出两人自称调查局探员,前段时间在她这插队买了星链和灵犀。 如今又来做什么? 白璃向其展示最高权限临时授令。 然而—— 仿生人数据处理似乎卡顿一秒,紧接着友好接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她冰冷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 “警报!核心数据库遭到非法入侵,警报!立即采取应急措施,启动隔离装置!” 随之而来的是刺耳的警报声。 体验中心明亮的灯光转变为暗红色,厚重的合金闸门轰然落下,阻断了两人离开的一切路线。 “小心!” 北辰惊觉间,猛然将白璃扑倒在地,用身体护住她。 “嗤啦——!” 一道灼热的高能激光束擦着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射过,将后方一个展示柜熔穿! 袭击者不是人。 而是体验中心内一台展示用的高精度工业机械臂! 它的电子眼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关节发出不自然的摩擦声,有人操控它。 还没完! 第二道第三道激光紧随其后,速度之快让两人无处遁形。 北辰抱着白璃翻滚躲过,饶是如此狮耳和尾巴上的毛也被烧焦了一缕,淡淡的肉香味传来。 他低吼一声,眼中蓝绿光芒暴涨,无形的力场瞬间包裹住狂暴的机械臂,肉眼可见的,机械臂关节动作像是放了缓慢倍速,下一步动作清晰预见。 给了两人反应和反击的机会。 机械臂金属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是远古巨兽愤怒的怒吼,似是要将面前这两个闯入者撕成碎片。 机械臂身上的红忙越来越胜。 北辰心中焦急,激光束作用范围太大,他来回穿梭耗用体力只能僵持无法反攻,那玩意身上硬的跟啥似的,他一拳把自己震的嗷嗷叫。 “干扰源在它内部!左臂第三关节连接处!”这时,白璃的终端瞬成扫描定位。 北辰心领神会,控力方向猛地一扭! 咔嚓! 机械臂的左臂关节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拧断!失控的激光束射向天花板。然而,断臂处露出的线缆中,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正疯狂闪烁着。 “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32”冰冷的电子音从机械臂残骸中传出。 “走!”北辰揽住白璃的腰,控力方向作用于自身,两人如同炮弹般撞向最近的、被闸门封死的安全通道合金门! 轰!!! 狂暴的力场在接触点爆发! 足以抵御炮击的合金门被硬生生撕开一个扭曲的缺口!两人在爆炸冲击波追上前,险之又险地冲进了安全通道。 烟尘弥漫。警报声、人群尖叫声、灭火系统的喷淋声混杂在一起。 北辰靠着墙喘息,尾巴焦黑了一小块。白璃则迅速操作终端,截获了自毁前最后一瞬从发射器流出的数据碎片。 碎片经过计远的紧急破译,只有一行残缺的信息: 坐标:深井S-07生命信号微弱 加密协议:红莲 红莲!殷怀思的代号! 白璃猛地抬头,看向通道深处幽暗的、通往地下的阶梯。 伏羲星的“深井”,通常指代那些深埋在城市地基之下、负责处理城市核心数据和废弃物的庞大地下设施。 S-07。殷怀思就在那里?状态微弱? 白璃脸色难看,胸腔中有一团怒火正在升腾,感受到她的情绪,北辰连忙安抚。 “别着急,至少还活着不是吗,我们一定能赶上救援。” “诶不是,我的意思是吉人自有天相可能会会没事的。” 这张破嘴真是不会说话,什么还活着不明摆着火上浇油。 “咱们想办法出去然后立刻去深井。” 新港区的混乱尚未平息,两人刚找到一点眉头想要探寻灵犀的秘密,然而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断,无论是白璃还是北辰此刻都处于一种内心慌乱手足无措的状态下。 是留下来继续寻找灵犀的秘密,还是根据线索去找殷怀思? 一边是数以万计的伏羲星公民,一边是教母。 灵犀与深井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白璃不得而知,但是她知道,必须用尽全力找出幕后黑手,不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东西继续害人。 安全通道没的应急灯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如同一道道没有意识的鬼魂,空洞骇人。 那光芒将两人狼狈不堪的身影映射在两侧的金属通道上,拉长影子,更像鬼影了。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烧焦金属以及实验药水的刺鼻气味,对于北辰这种感官异常敏感的狮来说,简直就是折磨人不偿命的地狱! 他受伤不轻,此刻剧烈咳嗽呼吸,将味道都吸进胸腔中忍不住扶着墙壁干呕,他的身体就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会扯着肋骨下方被爆炸冲击波震伤的钝痛,感觉五脏六腑移位,骨头都扎进血肉中。 为了不让白璃担心,愣是疼的直冒冷汗也没吭声。 那条毛绒绒柔顺有光泽的大尾巴此刻散发焦炭味,毛发边缘全部烧成黑色,他龇牙咧嘴,没说话,幸好环境昏暗看不清楚,否则他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今天了。 白璃与他并肩而立,脸色惨白,一只手扶着北辰,另一只手毫无抓力的垂落下去,骨头断了。 指甲缝隙中渗透着冷汗混合着之前爆炸沾染的粉尘,黏黏腻腻贴在皮肤上,由胳膊肘开始向下,鲜血流到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前段时间解析被入侵的后遗症仍然存在,随着受伤似乎越来越强烈,就像是用烧红的铁杆搅动大脑,伴随着阵阵灼烧的疼痛眼前晕乎乎的发黑,仿佛随时都会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饶是如此,她面上情绪也没有波动半分,眼神异常锐利,强大的意志力使其支撑着残破的身体,死死盯住终端上那行破译出来的信息。 “深井红莲S-07是什么地方?” 北辰听出她声音中的虚弱,心中隐隐刺痛,是前所未有的心疼。 如果可以,他真想为她抵挡一切。 但是他知道,她永远不是躲藏在羽翼下的雏鸟。 “伏羲星的地下处理中枢之一,负责处理核心数据废料,高危实验残留以及一些明面上官方记录中不存在的东西。S-07是第三序列深井,据说从未有人真正踏足过核心和丈量过深度,因此当前所有记录的深度数据都是不准确不可靠的,那些数据只证明迄今为止到达过最深的地方而并未是它的真正深度。” “通常情况下入口会在远离城区的边缘废弃处理厂,垃圾场等下方。” “至于在大型科技企业地下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当然——也许以前从来没有人想过要从企业下方进入。” 两人往前推进,北辰解说的同时注意到前方有一道笼罩在黑暗中黑黢黢的大门,而当两人越走越近,接着幽绿色微弱的光芒窥见通道尽头那道厚重的,承载历史痕迹锈迹斑斑的金属门上。 门是五五开,正中间赫然印刻着“S”字母标识。 “很巧我们遇到了,大概我们 是世界上唯一不走寻常路的吧。“北辰嗤笑道。 “也有可能之前进入的人都死了,所以没有消息传出去。”白璃胸腔心脏飞快跳动,扑通扑通提到嗓子眼。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有时北辰也很佩服白璃的冷幽默细胞。生命垂危的情况下来上一段冷笑话,那可真是太美妙了。 白璃低下头,右手覆上左手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接上了。 “只是不知道刚才那场袭击究竟是为了阻止我们发现这个入口还是特意把我们逼进来。”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所有事件像是商量好一样指引我们来到这里,那我们也不能让幕后之人失望才是,毕竟大费周章很麻烦的。”白璃轻笑。 “你的意思是环环相扣的事件其实是有人在操控,而我们早就进入圈套了?” 北辰倒吸一口凉气,那得需要多么缜密的思维,还得对他,白璃乃至调查局有很深刻的了解才对。 会不会是有内鬼?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马上被北辰甩出脑海否决。 调查局内部虽然也有各个派系站队,但无人敢不听封不弃的话,内鬼什么的但凡漏出一点苗头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那个人的手段调查局所有人都清楚的。 “北辰,这里可能是个陷阱。”白璃眸色认真,北辰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中读懂了其他意思。 当即炸毛道:“你什么意思,想赶我走?我们两个现在是搭档,我是那种抛弃队友没品的人吗,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白璃心中一暖,也有些无奈,“我还没说话呢。” 她一句话没说这家伙就咕噜咕噜一大堆,真是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根本就不用说!” “就算是龙潭虎穴今天也闯定了,不是我们别无选择被逼进去,而是小爷我今天非得进去一探究竟!” 至少教母还活着这条信息像是一针强心剂,驱散了两人部分疲惫和痛苦。 反正更危险的电话又不是没去过,到跟前了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眸中看出了坚定之色,霎时间动力满满。 那道金属门异常沉重,上面没有普通锁或者电子锁。而是在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机械转轮,机械齿尖锐,像是一根根冷冰冰的尖刺,一不相信就会贯穿身体。 白璃也不知道脑海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血腥的画面,似乎一看到金属门就自动出现在眼前。 北辰踱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冰冷的金属机械,肌肉薄发,低吼一声,将全身力量全部灌注到手臂,用力一推。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尖锐刺耳到白璃想找东西把耳朵堵上。 转轮缓缓转动,而白璃则是警惕的举着终端扫描周围,避免突发陷阱机关。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种环境下竟然会放冷箭或是突然出现一堆可怕的蝙蝠之类的。 所幸什么都没出现。 门开了。 一股更为浓重混合着铁锈,酸臭,霉变,血腥以及难以言喻的化学试剂味道气流扑面而来。 北辰屏住呼吸,刚喘一口气就受不了这股味道嗷嗷叫的大吐特吐。 没办法,白璃只好从身上撕下来一块布料,给他做成简易口罩,希望能有作用。 冷空气吹过,吹散了一些腐朽的味道,北辰勉勉强强打起精神。 这时才分出精力观察,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只容许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墙壁是布满水珠的粗大管道和已经被腐蚀的差不多的金属支架,上方安装着老旧灯管,在环境下忽明忽暗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电停止运行,比外面的幽绿色光芒还要让人心惊胆战。 北辰狮耳完全竖起,耳尖晃动捕捉着任何微弱的声响,他的尾巴绷的笔直,尾尖微微上翘,只是烧焦的尾巴实在太过滑稽,看的白璃心疼不已。 还是想念很好rua的毛茸茸大尾巴。 这种环境下,北辰兽类感官优势无限放大,他有自信能够在危险到来之前率先带着白璃到安全区域。 他们兽就是如此可靠! 白璃紧紧跟在他的后面,终端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开启扫描功能,精力集中在感知周围可能存在的电子信号或者能量波动上面,精神高度紧张的同时还需要对抗脑内残留的干扰余波,这让她很是疲惫,不敢有半分松懈。 随着那条狭窄的通道越往下走,坡度越来越陡,除了他们两个周围没有半点儿活物,寂静到两人一前一后走时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和液体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压抑,恐怖萦绕在两人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迄今为止未发现危险,但不代表未知的东西不存在危险。 “一眼望不到头,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啊。” 不会是耍人的吧,北辰心想。 走了大概四十多分钟,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分岔路口,一条顺着通道的方向继续蜿蜒向下,另一边则是左边平行于地面。 两条路都黑黢黢的看不清路况,根本无从分辨。 怎么走? 此刻两人心中都浮现这个问题。 这时,北辰眉头紧锁,在两边路口都仔细嗅了嗅,半晌,指向平行的那条通道道:“这条路有血腥味,像是刚受伤不久。” 不怪他分辨费劲,而是那铁锈味道太过强烈,差点就没分辨出新鲜的血的味道。 “走。” 白璃的终端扫描过去,屏幕上出现两个奇异图案。辨认半天,才开口道:“是血渍和能量残留。” 这股能量很霸道,只残留一小点就蕴含着恐怖的能量,这才刚是入口,不敢想象里面存在着何等庞然大物。 “等等,这股能量与之前干扰我们大脑的能量有部分重叠,或者说出自同一源头。” “看来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啊。” 北辰低头手指撵了地面的土,又将血迹放在鼻尖处闻了一下。 “血很新,地面上有打斗痕迹,像是刚刚经历过战斗,我们要小心了。” 两人放缓脚步,越往里走发觉管道更加密集,道路也更加狭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0-90 第81章 血腥味越来越清晰,北辰谨慎的将白璃护在身后。 两人紧张到不敢加重呼吸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微弱的亮光。 通道尽头是一扇半开着的,布满打斗痕迹的大门,上面的血液似乎很新鲜,还在往下流淌,但也有些已经风干许久的血锈。 两人对视一眼,北辰做出战斗姿态,小心翼翼迈步进入,寂静到能够听见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预想中的突然袭击和暗器并没有到来,门里面是一个长方形不大不小的储藏室,屋子中间有一条直冲天际撞破天花板的圆柱体处理器。 刚一进来,白璃就感觉周围凉嗖嗖阴森森,似乎里面的空气都要比外面寒冷。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知道这个房间像什么了。 像是人类的棺材!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对灵异事件最天然的恐惧。 二人不知道的是,从伏羲星上方看去,两人身处的地方呈现着土黄色,与旁边建筑和黑色的土地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邪恶的恶魔之眼。 “这里的抓痕不像是人类或者普通机械留下来的。” 白璃观察四周,处理器周围散落着各种零星断裂的电线,处理器上的硬件严重受损,房间墙壁上布满了烧焦的痕迹和不明生物抓痕。 那不明生物力气应该很大,墙壁深深凹进去。 “咔嚓。” 寂静中,一点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白璃走路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地面太黑了她看不清楚。 借着终端屏幕的光芒终于看清楚,她倒吸一口凉气,神色猛地僵硬。 只见那是一条血红色断裂的尾巴骨,此刻被白璃 猜的四分五裂,除却一丁点尾巴尖,无法辨认源自于哪种生物。 不过上面保留着一丝微弱却又极为熟悉的能量,白璃身子僵硬在原地,不敢往前走更不敢低头探查。 不,不会的。 她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事。 肯定是打斗时能量泄露残留在这上面。 她慌的六神无主,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一遍又一遍否决不断冒出来的荒唐想法。 “这是什么?” 北辰从地上捡起红色断刃碎片,蕴含着极为恐怖的能量,上面血渍新鲜,显然刚留下不久。 白璃艰涩开口道:“好像是教母武器碎片。” 她应该和什么东西在这里打斗过。 可那血是谁的。 白璃不敢细想。 “那我们快点检查还有什么线索,说不定会找到教母位置。” 环境昏暗,北辰没有注意到白璃脸色,干劲十足的检查其他东西。 突然,他的狮耳尖轻轻摇晃,猛然转向房间深处——那里传来清晰的“嘀嗒”声。 北辰确信自己不会听错,那也就是说房间内还有暗道。 “那里。找一下有没有暗道。” 北辰拉着白璃过去,两人搜索半天,甚至趴在地上看,却一无所获。 “嘀嗒……” 声音越来越清晰,北辰皱眉,耳朵贴近传来声音的墙壁。 “嘀嗒……嘀嗒……” “救,救命……” 比起滴落的水珠更像是粘稠液体滴落到水面的声音,并且其中还夹杂着一声极其微弱,很容易被忽视的痛苦喘息和求救。 “里面好像有人。” 北辰手指轻叩墙壁,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墙壁是空心的,里面还有路。” “可恶,究竟是暗门还是什么。” 他指尖在墙壁上摸索,却没有摸到奇怪的凹凸,这证明机关并不在此处。 白璃平缓心情,一想到里面的人有可能是教母就一阵揪心,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尖刺痛一般,难受的很。 她深吸一口气道:“让一下。” “哦。”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到北辰还是乖乖让开。 或许是觉得她语气不对,尾巴尖耷拉着摇晃。差点就碰到地面。 白璃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个泛着蓝光的小球,放置在墙壁根部。 “等等白璃,你要干什么?不能这样破坏,万一引来人或者怪物怎么办,墙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肯定有机关的。” 意识到白璃想炸毁墙壁,北辰急了。 这不是该莽撞的时候,白璃的冷静呢! “你们确定里面活体生命的位置吗?距离墙壁的远近。” “能,听起来距离墙壁有一段距离,不在爆炸范围,但是这不是重点,我们两个都已经受伤了里面的人肯定伤很严重,三个老弱病残无法对付完全战斗力,听我说白璃,我们现在应该……”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震的北辰耳边和脑海中嗡嗡作响,甚至短暂性失聪。 粉尘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咳嗽。 缓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听觉,待粉尘散尽,那墙壁被炸开一条缝隙,刚好够两人钻进去。 北辰和白璃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决绝之色,北辰操控力量覆盖全身,肌肉紧绷如同弓弦,白璃也启动了最高级别的防护屏障。 两人一前一后,像是遁入阴影中的影子,与黑暗融为一体,当然,如果忽略弄出的巨大声响的话。 两人朝着滴答和喘息声的来源,通道更深处走去。 踏进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萦绕在北辰鼻尖,比刚才进来时的味道还要难闻! 他想他这辈子感官最难受的时刻都贡献在今天了,味道太过刺鼻,让他一阵头晕目眩,继暂时性失聪之后不会又迎来失去嗅觉吧。 天杀的到底谁研究的这个地方,如此不讲卫生,之前也让保洁打扫一下啊喂! 越往里走,空气中似乎存在污浊之物,一旦沾染到身上很难去除,北辰一阵恶寒。 这时,两人周身升腾起一道薄而坚韧的空气屏障,将大部分污浊隔绝在外,但那股阴冷刺骨的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躯,穿透屏障,直钻骨髓。 白璃屏幕发出的光亮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就像是萤火,微弱且不知道何时就会全部熄灭。 这次白璃学聪明了,先是扫过地面确定没有像刚才骨头之类的物件才继续往前走。 脚下是湿滑满是粘稠污垢的地面,表面凝结着厚厚的黑色油垢和冰晶,空气冰冷刺骨,每次呼吸都感觉带着冰碴划过喉咙,痛感清晰。 白璃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冷,比寒冬还要难熬。 好在微弱的滴答声越来越清晰,算是给两人打了一针强心剂,打起精神继续深入。 “这里。” 北辰狮耳像是精密的雷达,轻而易举辨认声音来源方向。 两人脚步声在空间内发出沉闷的回响,敲击着两人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脏。 通道尽头的景象让两人霎时间心脏骤停,连呼吸都快要忘记。 “该死……” 只见最深处有一个圆形八卦图案的平台,上面锈迹斑斑满是暗红色的血垢,不知那血在上面停留多久,几年还是几十年? 平台中央矗立着一个跟刚才棺材房一模一样的圆柱形装置,然而不同的是,装置上面有一颗泛着诡异荧光,甚至还会动呼吸的金属心脏。 似乎两人每呼吸一次,那心脏就会随之跳动,富有节奏。 心脏从中央被剖开,里面插满了各种颜色的金属管道,血液正顺着管道流出来汇聚在旁边用岩石围成的小池子里面。 刚才听见的滴答声,正是这诡异的玩意。 而就在血池后面,蜷缩着一道虚弱瘦小的身影。 她保养极好的头发此刻黯淡无光,沾满了污垢和凝固黏腻的血块,头发凌乱,发丝浸透汗液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 手脚都带着粗大的镣铐,镣铐四条锁链连接到装置台上。 白璃瞪大双眼,那双灵动的眸子中有不可置信,愤怒,心疼,恨意以及极其复杂的情绪。 女人身上象征着调查局身份的制度早已经破烂不堪,毁坏的衣服下面是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焦黑,似乎被烈焰灼烧过。 长时间没处理,伤口处溃烂发炎,甚至依稀能够看见白色驱虫在血肉中钻食。 她的左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动全身伤口加重疼痛。 白璃双手捂住嘴巴,眼眶中蓄满泪水。 她知道,那如秋风般萧瑟残破微弱的喘息,正是从女人毫无血色的唇瓣中发出。 明明,明明上一次见面她还是那般神圣光彩照人。 温柔抚摸她的头嘱咐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要忘了注意安全。 为什么。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白璃眸子染上愤怒的烈焰,她用喑哑的声音嘶吼。 “教母!” 两人没有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去。 然而却在距离殷怀思两米的地方不得已顿住脚步,一股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恐怖威压席卷全身,顷刻间,两人衣服被汗水浸透。 那股威压带上了极尽的毁灭意味,似乎再进一步,就能将两人撕成碎片。 他们不敢动,也动不了。 白璃调动终端,一道光束猛然射向前面。 这时,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一双眼睛在池子深处的阴影中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的诡异眼睛。 第82章 北辰眸光刚触碰到那双眼睛,蓦然发现空洞的眼眶内深蓝色漩涡转动,对视那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灵魂,分割**,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毒蛇缠绕般窒息感的能量正在试图钻进他的脑海。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在精神层面构建起一道屏障,将那横冲直撞的恶意隔绝在外。他瞬间炸毛,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咆哮,身体微微弓起,进入战斗姿态,挡在白璃面前就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 白璃脸色煞白,那一瞬间的精神冲击让她眩晕感加重,眼前一黑,经过上次脑海内残留的能量波动再次浮现,精神震荡,强忍着不适没有让自己吐出来。 “能量读数无法解析!形态非生物质!核心波动与认知污染源高度同源!强度S级!不还在攀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决绝,“它就是源头!伏羲星记忆污染的根源!它在吞噬‘熔炉之心’的能量,修复自身!” 像是验证她说的话一般,那双恐怖的眼睛漩涡瞳孔收缩片刻,一股更为强大的威压像是海啸般爆发。 轰隆!!! 整个地底仿佛震动一瞬。 那圆柱形仪器内部无数断裂的管道好像活过来一样疯狂扭动金属触手,白璃恍惚一瞬,眼前竟然出现了电缆朝她邪恶一笑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那些管道和电缆互相缠绕。 它们竟然有意识地在进行融合! 白璃倒吸一口凉气,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让这些东西融合完成,否则别说救教母,深井将会是她和北辰的埋骨之地。 “北辰,阻止他们——” 白璃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太快了,管道疯狂的插入那双眼睛传递能量,速度快到肉眼无法看清,更无法阻止。 北辰下意识调动全身力量一拳砸进去。 竟然没有用! 他的全力一击没有给那怪物造成丝毫伤害,反倒是自己被一双无形的巨手不断往后扯。 轰隆! 北辰飞砸在后面的墙壁上,深深陷进去一个人形,他目眦欲裂,全身骨头都快断裂一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这个问题萦绕在北辰和白璃心间。 终端扫描不出来证明以前从未有人见过这怪物,金属外壳坚硬无比,一力降十会根本行不通,可又看不出其他弱点 难道两人的性命真的要在今天终结了吗? 白璃不甘心,好不容易才找到教母,教母必须活下去! 北辰来不及思考,怪物似乎确定他是两人中战斗力最强的,分来一半触手对付。 他砸在怪物身上不痛不痒,怪物砸在他身上却好像给五脏六腑移位,疼的发抖。他喉咙间一阵腥甜,闷哼一声,强行将翻涌上来的鲜血咽了下去。 “嘶” 昏迷的殷怀思身体机能不断下降,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听见动静后调动身体里仅剩的能量支撑,她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而那双深蓝色漩涡之眼转动了一下,锁定了摔倒在地的三人。裂口中,更多的金属碎片和能量流汇聚,第二只、第三只形态更加扭曲、更加巨大的肢体正在迅速成型!整个“熔炉之心”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内部的能量被疯狂抽取,幽蓝的光芒越来越盛! “他在吞噬这里的能量!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白璃声音急促,她身体控制不住剧烈颤抖,强大的恐惧萦绕心头。 恐怕这东西会把他们三人连着能量物质一起吞噬殆尽! “知道了。” 北辰声音冷冽,眼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随手擦掉嘴角血渍,下一刻,金色光芒从他体内爆发出来,整个人的身体似乎成为一团金色火焰,带着毁灭和灼烧。 他声音沙哑道:“找机会带教母走,我来拖住这丑陋的怪物。” 他像是离了弦的弓箭,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冲了上去! “北辰!” 白璃近乎失声,想要阻止他自我毁灭式的攻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北辰身子猛然冲出,撞上深渊巨眼。 轰隆! 北辰将力量调动到双手,一拳一拳砸下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几乎要让人失聪。 他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礁石,在数条巨大肢体的疯狂攻击下辗转腾挪,能量时而化为巨盾格挡,时而化为无形的重锤反击!金属碎片、冷却液和幽蓝的能量流四处飞溅!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颤! 每一次碰撞,北辰都感觉自己的内脏被震得移位,能量消耗如同开闸泄洪!身上的制服被撕裂,皮肤被飞溅的能量灼伤,鲜血浸染衣衫,痛到几乎失去痛感,然而他知道身后有要守护的人,不敢有一丝一毫退缩。 金色光芒与蓝色漩涡在空间内对撞,你来我往拳拳到肉。 白璃眼眶猩红,看着能量环中的血人,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攥紧,疼的要命。 危机还没有解除,她不能辜负北辰拼尽全力耗用生命争取来的时间,她不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扫描那怪物的同时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破解之法。 圆柱形能量站应该是怪物的能量来源,正是两者连接才会带给怪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量那么打断它们的连接是不是就可以了? 不行。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白璃否决,核心处理器结构十分复杂,单是管道就连接了上百根,不确定强行破坏会不会带来更大的灾难,三条人命都攥在手里,她不能冒险。 得选个万全的法子。 除了那双眼睛的漩涡,其他地方北辰都打到过,却没有任何伤害,是否可以说明释放能量的漩涡也正是怪物的弱点所在? 可北辰的攻击根本无法穿透,甚至连碰一下都艰难! 污染源认知干扰记忆扭曲它的力量本质是信息层面的污染和吞噬! 信息对抗信息! 白璃的目光猛地锁定在散落在地上的深红色晶体碎片上!那是殷怀思力量的结晶,蕴含着最纯粹、最爆裂的“存在”之力!它曾经斩碎过无数特异,其本身的存在,就是对“污染”最强大的否定! 白璃咬牙,双手各抓起一块锋利的深红晶体碎片。碎片入手滚烫,狂暴的能量瞬间刺痛了她的掌心,但她死死握住! 嗡——! 深红色的光芒从碎片上爆发出来,将白璃的脸映得一片赤红!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点燃的狂暴力量顺着她的手臂疯狂涌入!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熔炉,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干扰源的反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意识!鲜血瞬间从她的鼻腔和耳道涌出! “呃啊啊——!” 白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握不住那滚烫的碎片!但她没有松手!她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引导那股力量上!终端屏幕上的信息流模型疯狂闪烁,与碎片的力量激烈碰撞、融合! “白璃!撑住!”北辰的怒吼传来,他硬抗了一记重击,后背狠狠撞在金属壁上,喷出一口鲜血,但他控力方向死死缠住一条试图攻击白璃的肢体,将其暂时禁锢! 搞清楚状况的殷怀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嗓子撕裂般疼痛,咿咿呀呀叫唤却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她骨头断裂的右手艰难抬起来,一个动作好像花费了全身力气,世界按下暂停键,她的指尖指向“熔炉之心”裂口深处,那双幽蓝漩涡之眼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接口! “核心节点”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随即再次陷入昏迷。 核心节点! 白璃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强忍着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剧痛和干扰,将终端扫描光束猛地聚焦到殷怀思所指的位置!那是一个被无数断裂线缆和金属碎片半掩埋的、连接着“熔炉之心”主能源线路的古老数据接口!接口旁,一个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红色指示灯正在极其微弱地闪烁! “北辰,看见那个红色指示灯了吗?集中力量攻击他!” 北辰双眼微眯锁定方向,一股极为精纯的力量精准无比轰击在那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核心节点接口上! 想象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并没有传来,北辰已经做好被对方触手撕碎身体的准备,毕竟他冲破重重阻碍攻击红色指示灯时,四面八方的触手都朝着他这一个目标攻击,他能感受到自己被触手编织成的大网覆盖,遮天蔽日。 然而都没有。 此时此刻,时间仿佛静止。 那双幽蓝的漩涡之眼猛地停止了旋转!其中一只漩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 一切都停止了。 触手停在半空,北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自己轰然砸在地上。 龇牙咧嘴 疼道:“糟糕,忘记自己了。” 第83章 与此同时,白璃如遭雷击,她将殷怀思仅仅护在身下,直击灵魂的冲击让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精神层面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龟裂,七窍流血,两眼一黑意识消散。 北辰张了张嘴,‘白璃’两个字尚未叫出口,眩晕感猛然袭来,同样昏了过去 漫长的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 白璃身体感官逐渐恢复。 冷,彻骨的寒冷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冻成冰块。 她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浮沉,随之而来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食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好在在虚空中被撕成无数碎片,漫无目的的,无意识飘荡。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好痛’ 痛感神经异常敏锐,她刚想思考大脑便骤然疼痛,来不及反应再次陷入黑暗。 “滴答” 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将大脑意识涣散,身处黑暗中的白璃唤醒。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模糊不清,狭小的空间内一抹光亮映入眼帘。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充斥着鼻腔。她正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湿滑的金属地面。 手指微微动弹,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全身的骨头仿佛被巨大的重物碾碎,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白璃挣扎着抬起头。 入目一片狼藉,鲜血混合粘液流淌在地面,周遭破烂不堪,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浑身是血呼吸微弱的殷怀思躺在身侧,关键时刻她用身体挡住教母,她艰难抬手探了探鼻息,见还喘息才猛然松口气。 只是殷怀思的情况不容乐观,她蜷缩在血泊边缘,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像是风中残烛,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还没来得及享受劫后余生的欣喜,眸光便扫到不远处昏迷的北辰,他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干涸的血迹,金色的狮耳和尾巴无力地耷拉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身上的制服几乎成了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灼伤、割伤和淤青,最严重的是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虽然用最后一丝力气封闭伤口,但依旧有细微的血丝渗出,白璃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生命力正在衰退。 白璃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眩晕。她看到自己的设备屏幕碎裂,彻底报废。 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终端碎裂,通讯器坏了,至少得带着两人从这阴冷潮湿的地底出去才行。 孤立无援,重伤濒死。 不幸中的万幸是强敌已经消灭。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从通道入口的方向传来,带着敲击人心的鼓点。 白璃随手捞起一块碎裂却依然锋利的触手碎片横于胸前,她警觉万分,挪动身体把北辰拖到自己身后。 她不确定过来的是敌是友。 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升腾。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踩在湿滑的金属地面上,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白璃的心脏猛地一缩!她谨慎防备的盯着道入口的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皮鞋锃亮,一尘不染,与这地狱般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的面容英俊得近乎妖异,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仿佛带着悲悯的笑意。 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冰蓝色宝石,深邃、平静,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漠然。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耳钉。 “真是精彩的演出。”来人开口,声音如同上好的丝绸,轻柔悦耳,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他的目光扫过重伤的三人,扫过破碎的漩涡眼睛,最后落在白璃身上,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你,是谁”白璃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男人周身气息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可以肯定两人从未见过。 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白璃没有时间思考。 目前来看,男人是敌非友。 她浑身绷紧,紧张与其对峙,心中祈祷北辰快些醒过来。 男人微微一笑,仿佛在欣赏一件满意的作品。他缓步走到平台中央,停在距离白璃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是谁,你现在还没资格知道。”男人嗤笑,仿佛白璃在他眼中就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连他的名字,他的身份都没有资格知道。 “不过说起来,你们倒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这么快就能找到这里,还把我精心培养的宠物给杀死了,唔你说我是不是要跟你索要一点赔偿呢。” 白璃心彻底沉了下去,难道人员失踪和街道口的诡异幽灵以及那个营养餐都是眼前男人的手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宠物难道是指那充斥旋涡的巨大眼睛吗。 那真是太可怕了。 他口中的宠物是差点将三人团灭的怪物。 像这样的宠物,他到底有多少? 无数个疑问萦绕在白璃心中,她张嘴想问出来,却发现嗓子中发不出一点声音。 “想说话?我知道你或许有很多疑问,但疑问的答案不应该是我告诉你,而是你亲自来探寻,我很期待呢,白璃小姐。” 白璃瞳孔皱缩,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这场策划究竟是针对她一个人还是整个特调局。 他蹲下身,平视着白璃充满疑惑谨慎以及各种情绪的眼睛,声音轻柔如同情人低语:“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呢,白璃小姐。” “你可比特调局那群木头要有趣的多,”他闭上双眼享受的深吸一口气,属于白璃的味道钻进鼻腔,竟然露出一丝满足贪恋的神色。 “多么鲜活的生命啊,自从你的加入特调局总算有了些‘活人’的气息,渺小而又具有智慧的人类,我从未小瞧过你们,一个弱小的人类少女和你的小狮子,终于让我沉寂多年的心有了丝丝颤动,你们带来的混乱和可能性让我觉得这盘棋终于有点意思了。”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他伸出手指,似乎想触碰白 璃染血的脸颊,但在距离一寸时停住。 “好好活着吧,白璃。带着你的愤怒,你的疑惑,你的绝望。我需要你,继续搅动这潭死水。”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昏迷的北辰和殷怀思,“至于他们暂时还有点用处,死亡才是最没意思的。” 他不再看白璃,转身走向那只被晶体封印的幽蓝漩涡之眼,手中的幽蓝耳钉光芒大盛! 空间内瞬间出现巨大的能量波动,白璃顿时惊骇。 那个东西,它竟然没有彻底毁掉!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似乎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白璃感觉他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恶趣味才让三人一条生路。 “乖,别闹了。”男人对着那只疯狂波动、试图挣脱封印的眼睛轻声道。 幽蓝耳钉的光芒如同锁链般缠绕上去,那狂暴的波动竟奇迹般地开始平息! 混乱的金属碎片和能量流也渐渐稳定下来,如同被驯服的野兽。 做完这一切,如同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甚至还有时间整理毫无褶皱的西装袖口。 白璃越看越心惊,对于男人的力量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伏羲星的‘净化’还未完成。记忆的尘埃需要彻底清扫。”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悲悯的语调,“你们就暂时留在这里,作为历史的见证者吧。放心,在剧本需要你们之前,你们不会死。”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 只留下死寂的空间,重伤濒死的三人,一只被封印的恐怖之眼,以及一个冰冷、绝望、充满了更大阴谋的未来。 见其真的离开,强大的威亚瞬间撤除,白璃稍微松口气,拍打北辰的脸,蓦然发现自己能够发出声音了,所以刚才是那个什么男人动的手脚。 “北辰,醒醒,你怎么样了?” 白璃声音虚弱,她的状态很差劲,仿若随时都会晕过去。 “教母” 她左右叫叫,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无奈之下只好先将殷怀思背在身上,先带去入口位置再回来背北辰。 她脚步虚浮,一步一踉跄。 将殷怀思放下的那一刻,白璃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在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似乎是柳入楼和计远? “白璃!” 白璃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指着身处,几乎用气声吐字,“北,北辰救” 紧接着彻底陷入黑暗。 耳边的声音显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 伏羲星的冰冷钢铁之下,深井S-07的黑暗深处,陌生男人的棋局,才刚刚落下一子。 而白璃、北辰、殷怀思甚至整个特调局,都成了这盘棋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第84章 深井S-07的冰冷与死寂,被柳入楼和计远带领的第五组支援小队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白璃!” 柳入楼叫喊她的名字,连忙指挥道:“里面还有人,快去救人。” 当强光手电撕裂黑暗,照见平台上的惨状时,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众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北辰像是被遗弃的破布娃娃,倒在血泊与冰冷的金属碎屑之间。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白璃和殷怀思的生命特征也很微弱,柳入楼根本不敢想要是再晚来一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说起来奇怪。 白璃两人通讯器坏掉之后通讯连接断了,柳入楼计远两人汇合探查情况,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人。 就在前一天晚上,突然接收到莫名信号,找不到发送人更无法定位,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要知道任何人发送消息都会在设备上留下痕迹,这不得不让两人怀疑。 消息上面是简短的一句话——白璃和北辰的位置。 柳入楼二人都觉得有诈不敢贸然行动,可白璃一直联系不上,与此同时特调局其他负责人也接收到了这条消息以及一条挑衅短信。 担忧白璃北辰安危,特地派遣第五组来伏羲星探查情况。 却没想到看见了令人胆战心惊,几乎嗜血的一幕。 破损的裂口深处,蓝色旋涡之眼竟然还在搏动,就像是心脏跳动一般,以及周围那些虽然僵硬、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扭曲金属肢体! “快!医疗组!最高级别隔离防护!”柳入楼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嘶哑和决绝,“封锁现场!启动S级能量屏障!任何人不准靠近那个裂口!” 整个深井S-07瞬间被刺眼的能量屏障笼罩,医疗机器人如同蜂群般涌入,小心翼翼地将重伤的三人抬上悬浮担架,注入强效生命维持药剂和神经稳定剂。 柳入楼亲自检查了殷怀思的断骨的手臂,眉头拧成了死结。 计远则迅速架设起临时分析台,开始扫描整个空间残留的能量波动和信息碎片。 “干扰源强度减弱了但核心还在!那个眼睛!”计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污染波形和之前袭击白璃他们的同源!但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他们察觉到除了污染源之外还有一股能量存在,与污染源同根同源,却又比之力量更加强大。 或者可以说,污染源是从那股能量里分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眸光复杂,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封印晶体的能量特征和碎片高度同源,融合了某种极其精密的、带有强大‘存在’属性的信息流!” 柳入楼瞳孔微缩,“对了。查白璃终端最后的操作日志,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已经在检查了,白璃终端数据损毁严重,现场能量风暴太过强悍,会干扰检查的准确性,得出去后再检查。!” 计远很是无奈,现在三人的情况必须得在这里进行紧急治疗。 “不过还是能恢复一下行动路径等信息。”计远手指飞快在屏幕上划动。 “信息流冲击后,核心节点接口竟然还在持续发送一种微弱加密的求救信号,简直就是气急。而信号源则指向伏羲星地表坐标新港区边缘,‘赛博之心’废弃旧厂区。” 柳入楼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陈启失联前最后上传报告里提到过这个异常能耗区域,云莉和北星失联前最后追踪的区域! “记忆污染,深井怪物,求救信号,赛博之心。”柳入楼喃喃自语,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难道陈启的失联,苏老师的失踪,云莉和北星的失联,甚至殷干部的遭遇都和‘赛博之心’有关。那个求救信号是陈启?也就是说他有可能还活着” 两人对视,眼中是难以掩盖的欣喜。 将三人救援出去,再将事情上报。 三天后。 伏羲星新港区。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锈迹斑斑的管道如同巨蟒般在残破的厂房之间蜿蜒,破碎的玻璃窗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里曾是“赛博之心”早期的神经接口芯片生产线,如今早已被淘汰,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寂静。 两辆包裹黑布的工程悬浮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厂区深处,停在一座半坍塌的巨大仓库前。 车门滑开,柳入楼率先跳下,她穿着轻便的战术服,眼神锐利如鹰。 身后,计远抱着一个闪烁着幽光的复杂仪器,脸色凝重。再后面,是几名第五组的精锐探员,全副武装,神经紧绷。 白璃和北辰也在其中。 白璃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露出疲态,但却燃烧着熊熊斗志 北辰则像一头沉默的雄狮,虽然脸色还有些失血的苍白,但眼神凶悍,肌 肉紧绷,金色的狮耳警惕地竖立着,扫视着周围每一个阴影角落。 行动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气势丝毫不减。 殷怀思仍在总部最高级别的医疗舱中深度治疗,状态不容乐观。 “信号源就在里面。”计远看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光点,“强度很弱,断断续续,但生命体征还在!” “保持警戒。”柳入楼低声道,“干扰源虽然被重创,但污染余波还在。北辰,你的感官最敏锐,注意任何异常能量波动和精神干扰。白璃,你跟紧我,节省精神力。” 仓库大门早已锈死。 一名探员上前,用激光切割器无声地切开一个入口。 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生物培养液的甜腥味扑面而来。 仓库内部空间巨大,光线昏暗。 早已停转的生产线设备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蒙着厚厚的灰尘。 地面上散落着废弃的零件和线缆。计远手中的仪器发出清晰的“嘀嘀”声,引导着他们向仓库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那股甜腥味越重。 光线也越发昏暗,只有应急灯管发出的微弱绿光,将扭曲的设备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等等!”北辰突然停下脚步,狮耳剧烈抖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好像有东西。” 他指向仓库中央一片相对空旷的地面。 那里铺设着厚重的金属板,但边缘缝隙处又一道微弱的幽蓝光芒透出! 柳入楼打了个手势,探员们立刻分散警戒。 计远迅速架设扫描仪。 “地下有空间!能量读数混乱,有生命信号,不止一个!”计远的声音带着震惊。 探员们很快在金属板边缘找到一个隐蔽的液压开关。开关早已锈蚀,但强行启动后,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块厚重的金属板缓缓向下滑开,露出一个向布满灰尘的阶梯。 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的气流涌了上来。 “我先下!”北辰率先踏上阶梯,其他人紧随其后,留了一队探员在入口处警戒。 阶梯不长,看见尽头空间景象是,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空间内放置了十几个巨大培养皿,玻璃槽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里面是绿色培养液,更可怕的是每个培养皿内都浸泡着一个人。 左边槽内,是一个年轻男生,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身体上连接着数十根粗细不一的管线,太阳穴处的神经接口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光芒——正是失踪的大学生陈启。 中间槽内,是一个面容憔悴、戴着眼镜的中年女性,她的制服上还残留着调查局的徽章印记苏明哲。 最右边槽内则是云莉。 她双目紧闭,浸泡在培养液中,身体上连接着管线,表情异常痛苦。眉头紧锁,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云莉!”北辰目眦欲裂,就要冲上去砸碎培养槽! “别动!”白璃厉声喝止,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些管线连接着他们的神经接口。” 北辰硬生生止住脚步,顺着白璃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三个培养槽的底部,都延伸出粗大的管线,汇聚到中央那个破损的主培养槽下方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复杂装置上。 装置的核心,赫然是一个被无数线缆缠绕、浸泡在特殊溶液中的肉块组织。散发着与深井S-07那只眼睛同源的的污染波动。 “该死,它在抽取他们大脑的能量,同时也在反向灌输污染能量。” “北星呢?”柳入楼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北星的身影,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旁边一堆废弃设备的阴影中传来。 北辰猛地转头,只见北星浑身是血,蜷缩在角落里,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 他脸色惨白,眼神涣散,但看到北辰时,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北星!”北辰冲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 “走,离开着,”北星的声音如同游丝,充满了恐惧,“它,它醒了” 第85章 嗡——!!! 整个地下实验室猛地一震。 只见培养皿内陈启、苏明哲、云莉的身体同时剧烈抽搐起来!他们太阳穴的神经接口处,幽蓝光芒如同失控的电流般疯狂闪烁! 与此同时,中央那个连接着“脑组织”肉块的装置,爆发出刺耳的嗡鸣。 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精神污染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般席卷而来。 “呃啊——” 几名探员猝不及防,瞬间抱头惨叫,七窍流血,精神防线崩溃。 柳入楼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强忍着脑海中的剧痛,拔枪对准那个装置。 计远则死死抱住扫描仪,试图分析干扰源。 白璃早有防备,在冲击波袭来的瞬间,精神力高度集中,构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但干扰余波和新的冲击叠加,让她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厥。 北辰怒吼一声,能量如怒涛般爆发,形成一道坚实的护盾,将众人护至身后。金色的光芒与幽蓝的污染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汲取能量强行唤醒更深层的东西。”白璃的声音在精神冲击中显得断断续续,“必须切断连接。” “我去。”北辰目露凶光,看了一眼在培养槽中痛苦抽搐的云莉,又看了一眼怀中奄奄一息的北星,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体内奔涌。他猛地将北星推到白璃身边,“护住他们。”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脑组织”核心装置。 金色的拳影与幽蓝的能量护盾猛烈碰撞,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狂暴的能量乱流四处飞溅。 培养皿中的液体像是沸腾滚烫的开水,三人身体剧烈抽搐,似乎下一秒就要轰然爆炸。 “小心!”柳入楼惊呼。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咔嚓咔嚓” 地下实验室更深层的地面,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紧接着,一块厚重的合金地板猛地向上拱起,一只覆盖着粘稠绿色液体,由无数废弃金属和管线扭曲而成的巨大“手掌”,猛地从破口处伸了出来。 一个散发着更加恐怖威压的怪物正从地底深处爬出,北辰瞳孔骤缩,因为怪物的头颅上竟然有这一个和深井遇见的一模一样的漩涡之眼。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他有些崩溃。 接二连三的事故,醒后听白璃说了陌生男人的事情,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男人就是幕后凶手,但这个旋涡之眼到底有多少还不得而知。 新出现的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金属手掌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拍向北辰的后背。 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远超之前深井中的攻击。 北辰正处于全力攻击装置的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关键时刻,根本来不及回防。 “北辰!”白璃心脏猛地被一双无形大手攥紧,强烈的担心让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大脑在剧痛和干扰中疯狂运转,切断连接,毁掉核心,还要挡住这致命一击,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她的目光猛地锁定在陈启培养槽下方,一根连接着核心装置比其他管线都要粗壮的能源主线上。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自杀的计划在她脑海中瞬间成型。 “计远,最大功率干扰那个新怪物的能量接收频率,为我争取时间。” 与此同时,白璃身体如同猎豹般扑出。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她竟然直接扑向了那根能源主线上,试图切断线路。 计远瞬间猜想到她的计划,紧随其后,一道激光猛然撞向巨大的怪物。 怪物动作仅仅出现一丝细微凝滞。 这时,白璃已经扑到能源线旁,耗尽全身力气将渗透流光的刀刃狠狠插进绝缘层的能源主线当中,以自身为连接的桥梁,灌注精神力。 白璃被能量波及,嘴角渗出血迹,一团白色烟雾将她紧紧包裹其中。 众人或震惊或担忧,同伴们撕心裂肺叫喊她的名字。 下一瞬,爆炸嗡鸣席卷整个地下室。 两股力量对冲导致冲击波像是一柄山岳大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身上。 培养皿应声爆炸,里面的人顺着粘稠的绿色液体滑落在地,身上插着的线路频繁闪动,一点点归于平息。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拍向北辰的手掌在白光中碎裂,裂痕逐步蔓延到怪 物身上,那双深蓝色眼睛中的漩涡如同龙卷风一般飞速旋转,只看一眼,白璃就感觉精神遭到前所未有的攻击,艰难缩回头,不敢再看过去。 巨掌在停留在北辰面前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巨大的威亚使得北辰动弹不得,他心中一阵绝望,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一般浮现和伙伴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撕碎的时候,巨掌溃散,堙灭于能量之中。 白光散去。 周围一片狼藉,比之上次救治北辰白璃的场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启、苏明哲、云莉三人摔在地上,浑身湿透,沾满污秽,虽然仍旧昏迷不醒,但检测到生命体征正在平稳恢复。 众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刚才实在太惊险了,真怕他们昏迷威中无法自我保护。 而那只怪物身体化作齑粉,只留下头顶上的旋涡之眼,上面布满裂痕,光芒黯淡。 白璃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刚才强行引导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几乎彻底摧毁了她的精神防线,她感觉正在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白璃!”北辰挣扎着爬起,踉跄着冲到白璃身边,将她抱在怀里,试图稳住她崩溃的精神力。 柳入楼和计远也冲了过来,迅速检查陈启三人的状况。 “生命体征稳定!神经接口污染消失了??”计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污染竟然消失了,他们没事的,剩下的就是身体上的伤势。” 那股奇怪的污染力量竟然直接就消失了。 柳入楼左看看又看看,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结束了。”她声音沙哑,“把他们送进最高级别医疗监护,封锁这里,那个怪物残骸捣毁实验室研究。” 一周后。调查局总部,最高级别隔离医疗中心。 白璃在深度治疗舱中缓缓睁开眼睛。 舱内柔和的蓝光映着她依旧苍白的脸,眼神已经恢复清明,疲惫怎么都压抑不住。 虽说身体伤势在慢慢恢复当中,但灵魂被撕裂过的痛楚依旧隐隐残留。 她透过观察窗,看到隔壁医疗舱里,北辰正龇牙咧嘴地配合着医疗机器人做复健,金色的狮耳随着动作一抖一抖,脸色还有些白,但精神头十足。 另一边,云莉、北星、陈启、苏明哲四人也在不同的治疗舱中接受恢复治疗,生命体征平稳。 柳入楼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报告。 “感觉怎么样?”她走到白璃的医疗舱旁。 “死不了。”白璃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们呢?” “都没事了。”柳入楼将报告贴在观察窗上,“身体上的创伤恢复良好。云莉、北星、陈启、苏老师,他们被深度污染的记忆,在污染源被摧毁后,开始缓慢恢复。 尤其是陈启和苏老师,他们是最直接的受害者,记忆被篡改和覆盖得最严重,但核心记忆碎片正在浮现。” 柳入楼脸色凝重继续道:“根据陈启和苏老师逐渐恢复的记忆碎片,结合我们在废弃工厂地下实验室找到的数据残骸,和对怪物残骸的深入研究发现,‘赛博之心’最新一代的‘灵犀’神经芯片,存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后门程序。这个后门,并非简单的数据窃取,而是一种极其恶毒的、能够潜移默化篡改植入者深层记忆、甚至引导其思维模式的‘认知模因病毒’,也就是你们所看见的幽灵。” “‘赛博之心’的背后,绝对不止一家科技公司那么简单。你遇见的那个神秘男人恐怕早已渗透了‘赛博之心’的高层。陈启和苏老师的调查,触碰了他的禁忌。” “大量高质量人类大脑活动数据,喂养和优化他创造的‘记忆污染源’——就是深井S-07那只眼睛,以及我们在工厂地下遇到的分身。同时,他也需要实验体来测试和完善他的‘认知模因病毒’,为更大规模的‘净化’做准备。”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清晰了,陈启和苏老师成为他的目标,进行欺诈绑架,其他人紧接着一步步进入陷阱。” “在实验室里,他们被强行植入了高度特化的‘模因病毒’芯片,与那个作为次级污染源的‘脑组织’装置连接。他们的记忆被系统性地篡改、覆盖、甚至删除。” “陈启的记忆被修改成‘沉迷虚拟游戏,离家出走’,苏老师的记忆则被模糊化处理。同时,他们的大脑活动能量被源源不断地抽取,用于滋养污染源,而污染源又通过他们作为中继器,将污染信息反向扩散,加剧伏羲星的记忆污染效果,掩盖实验室的存在!” 第86章 凌晨四点,总局的通告在内部通道刷新了一遍又一遍,S-07被列为“蓝眼级”,所有相关卷宗加密上浮一级。 白璃在观察室里坐了两个小时,签了三份保密附件,喝掉一杯加盐的温水。 一面墙是镜面,另一面挂着标准流程图,笔画干净。 复盘开始之前,门开了一次。 进来的人穿便装,肩章从未露过,但她记得他的名字——计远,第五组的副指挥。 “流程照走,”他说,“你们先把话说完,后面的事我来接。” 她点头。 又过了半小时,流程真正开始。 问答一轮一轮推进,从女娲星剧院的屏障,到S-07深井的旋涡之眼,再到撤离窗口的误差值。 “你在剧院里,第一次听见那种‘对话化’的声波,是什么感觉?”审讯员问。 “像被人选中,”白璃说,“不是被救援现场随机卷进去的那种,而是从头到尾有人把你纳入一张表里。” 她的声音很平,眼睛看着镜面,不给对方表情。 “你拒绝了它的游戏,为什么?” “因为游戏的规则不会写在门口,”她说,“而我那会儿没带筹码。我所说的筹码,并非强力,而是可验证的交换条件:明确的出口坐标、可控的撤离窗口、备用的替代方案、被记录的承诺;在没有这些之前,我不会让任何同伴成为试验对象。审讯桌很干净,我把手指从边缘收回,提醒自己别用场面话去填空,把事实写在表里才算数。” 审讯员抬了一下眉毛,低头记。 “北辰能力失控临界出现过两次,一次在十二分零六秒,一次在十五分五十二秒,你用了什么办法稳住?” “暗号,”白璃说,“双黄蛋。” 审讯员没有追问暗号的来历,只在表格里勾了个小框。 一轮结束,计时器滴答归零,镜面那边的灯先灭了。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才发现指尖有点麻。 外面长廊没有人,灯从天花板到尽头延续成一条线,她沿着那条线走,经过一扇没有铭牌的门时,门开了。 柳入楼站在门内,黑色外套,嗓音压着,“这里。” 她进去。 屋里没有摄像头,窗帘拉着。 “先说人,”柳入楼开门见山,“北辰怎么样?” “昨晚睡了两个小时,”白璃说,“他在医疗舱做了抑制测试,数值正常,但不稳。” “抑制器换了型号?” “换了,”她说,“新的限制幅度大,反应更慢,医生说这样安全。” 柳入楼点头,没夸也没皱眉。 “第二件,”他把一张热乎的打印件推过来,“匿名坐标又出现了。” 纸上只有五个数字,格式古旧,像是旧频段的时间码。 她看了一眼,心里闪过一个地方的轮廓。 赫利俄斯环。 “零舱的入口?”她问。 “目前推断是,”柳入楼说,“坐标走的是我们封存的调试链路,一旦校验通过,门就会开。” 这是他们从S-07回来后第一次重新看到“上游”的痕迹。 “总局的意见?”她问。 “先验明身份,把坐标落到 实处,再决定要不要接通。” “接通了就很难再断。” “所以接之前要准备完。” 两人对视片刻。 “北辰的限力令下来了,”柳入楼说,“出任务可以同行,但全程佩戴抑制器,禁止试探峰值。” 她“嗯”了一声,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在女娲星有过一次险,S-07又有过一次险。一次是屏障前的压迫,一次是井口边的拉扯。每一次,北辰只差一点点。 “我申请并肩进入,”白璃说,“我带他。” “写成书面,”柳入楼说,“我背书。” 他把第二页纸推给她。 “这是行动草案,”他说,“第五组秘密编入,计远挂你的副指挥。理由写清楚:溯源坐标与上游能量,避免被动等待下一次深井。” 她接过纸,读了一遍。 草案很短,只有三页,分成三块:前置准备、接触门限、退出策略。 前置准备的第一条是“复盘完成后六小时内集结”,第二条是“全员换装安静套件”。 她看着“六小时”这行,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表。 她的行李还在宿舍没拆,北辰的行李压在医疗舱外的柜子里。 “计远会去找他,”柳入楼说,“你先把书面交上去。” 她点头。 出了门,她顺着楼梯直下。 从隔离楼出来就是内院,空气有一点药味。 她拿出随身终端,打开撰写界面,放空十秒,让脑子从面谈的节奏切换到报告的节奏。 十秒后,她开始写。 ——申请人:白璃,特异调查管理局在读编制,当前协作组:第五组。 ——申请事由:并肩进入赫利俄斯环“零舱”入口处,执行“坐标溯源/上游能量探查”专项。 ——申请理由:一、匿名坐标指向封存链路“零舱”,有高概率与S-07蓝眼事件同源;二、北辰能力在上两次事件中出现临界,申请人已建立稳定暗号与干预机制;三、并肩进入可降低沟通延迟,缩小误差。 ——风险评估:抑制器反应延迟可能导致二次波动;坐标为单向链路,可能存在门后封闭。 ——退出策略:若坐标链路出现异常,立即断电,回撤至“灰层”,由外部团队切断闭路。 她写得很快,几乎没停。 直到最后一句,她才慢下来。 ——个人承诺:若北辰能力出现不可控趋势,申请人优先执行切断程序。 她盯着那行字停了三秒。 她不喜欢这种句子,但她知道它必须写上。 申请发出后,终端震了一下。 一个新的提醒跳出来:北辰的抑制测试进入第二轮,需要监护人签字。 她靠墙站了会儿,转身去医疗舱。 医疗舱的灯比较亮,消毒水味道更重。 北辰在玻璃隔间里坐着,手腕上扣着一圈银色的东西。 他看到她,笑了一下,不像他们在现场时那种笑,是比那更轻松一点的。 “抑制器按新方案调了四档,”他举起手腕,“医生说你们喜欢安全。” “你在这儿喜欢谁?”她问。 “喜欢谁都不敢说,”他说,“怕多待一会儿就测出新问题。” 她走到隔间外,按门铃,护士打开门,让她进去,给她递了副一次性手套。 她戴上,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们要我签个字,”她说,“写我对你的限力负责。” “你不是一直在负责吗?” “这次多了文件。” 他低头,用指尖推了推抑制器的边缘。 “你相信它?”他问。 “我相信人,”她说,“不相信东西。” 他笑了一声,又沉默了。 “昨晚你睡了两个小时?”她问。 “两个半,”他说,“计远来了一趟,讲了五分钟的话,剩下的二十五分钟我在想你会怎么回答复盘里的问题。” “我都按你想的回答了?” “有两句比我想的还狠,”他说,“尤其是‘没带筹码’那句。” 这时,护士进来,给北辰换了另一枚测试环。 “这枚反应更慢,”护士说,“适合外出。” “我们很快就要外出了,”白璃说。 北辰看她一眼。 她把匿名坐标的打印件放在他面前。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 “零舱,”他说。 “还需要校验,”她说,“但方向不会错。” 他靠在椅背上,像在把某个记忆往后推。 S-07的风声、女娲星的屏障、那些把人从脚底往上拽住的力量,全都往后退了一步,但没有离开。 “我申请并肩进入了,”她说。 他“嗯”了一声,又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说‘我申请让你在外面等’。” “你知道我不会。” “我知道。” 护士在旁边假装收拾器械,给他们留了一个不太明显却够用的空间。 “这次我们把暗号再加一条,”白璃说,“如果我说‘回收’,你立刻退,哪怕你觉得还能撑。” “可以,”他没有犹豫,“暗号写在哪?” “写在我脑子里。” 他点点头,没有坚持要纸。 半小时后,测试结束,医生让他休息十分钟,再去装备库。 他们一起出了医疗舱。 走廊尽头,计远靠墙站着,手里拿着一份小册子,见他们来,把册子抛过来。 “行动编号已经挂上了,”计远说,“五号通道集合。先是安静套件,再是信号校验。” “草案过了?”白璃问。 “过了,”计远说,“柳头签的,速度比我想的快。” 北辰看她。 这是柳入楼的风格,定了就动。 装备库在地下一层,门口站着两个穿深灰工作服的人,一个核对清单,一个核对身份。 白璃报了编号,签名,领到一个无标记的黑箱。 北辰领到的箱子比她的大一点,重量却差不多。 “安静套件?”他问。 “还有门限校验工具,”她说,“按字面理解,专门用来敲门。” 她把箱子放在桌面上,依次检查。 耳骨端子,皮下信标,惰性缆线,空白认证卡。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心思很稳,像在往一个看不见的格子里一件件填。 北辰那边,抑制器的调档程序又跑了一遍。 “你要试一下面罩吗?”他说。 “现在不需要,”她说,“等到五号通道再试。” 他点头。 计远在门口催了一句,“时间。” 他们提起箱子,走向五号通道。 通道入口有一道灰色的金属门,旁边挂着简易时钟,秒针一格一格走。 她看了看时钟,掌心里捏了一下空白认证卡。 “你想什么?”北辰问。 “想一件不重要的事,”她说,“我们这趟回来的时候,不要再分开撤。” “好。” 门开了。 里面是长梯,梯下的风带着机器的温度。 他们下到通道腹地,安静套件的最后一部分在这里装配。 技术员在他们 面前站好,三两句确认话语之后,给每个人在后颈贴上了透明贴片,又把贴片的边角压实。 她逐一核对端子编号与贴片批次,信标编码与个人档案一致,贴片边缘微热,说明导通。 “这东西能降低我们的外部露出,”技术员说,“说话要短,尽量用预设词。” 技术员复述口令,她用预设词复述确认。 “收到。” 她先戴上耳骨端子,再把惰性缆线沿着内侧固定。 北辰也一件件戴好。 面罩试合三次,漏气率为零,记录入册。 技术员把一套形状奇怪的工具放到她面前的台子上。 “门限校验工具,”他说,“手册在台面里。” 她把手册抽出来,只看了开头两行,又把它放回去。 “我用过早期型号,”她说。 “现在这个简化了,”技术员说,“效率更高,痛感也大一些。” “明白。” 她把空白认证卡放回夹层袋,告诉自己:该说的话在门前说完,进门后只留必要语句。 技术员快速扫了一遍他们两人的装备,退到一边。 计远举起掌心终端,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 窗口里,是五个数字。 “坐标初检通过,”他说,“零舱的门,会在我们完成二次校验后短暂打开。” 她看了一眼数字。 “二次校验谁来做?”她问。 “我,”计远说,“你们准备接触。” 北辰低声说了一句,“紧张吗?” “兴奋不划算,”她说。 “我不是问兴奋。” “也不紧张,”她说,“这是我们在女娲星就决定好的下一步。” 他沉默了几秒,像在把某种情绪收束起来,然后用最普通的语气说,“那就走。” 她看了他一眼,“走。” 长梯下的通道尽头,第二道门亮起了绿灯。 计远做了一个很小的手势。 他们收住呼吸,站在门前。 门后的世界暂时还是一段空白文字。 她心里把空白按住,像在纸上画了一个方框,准备把需要的那句话填进去。 这一次,她选择的句子是:我带他。 绿灯跳了两次,门开始退开。 第87章 五号通道后的第二道门退开,冷风直接扑在脸上。 计远抬手打了个手势。 他们依次进入。白璃在门内侧停半步,扫一眼门框上的温度条,确认读数降到任务标准。 她抬手做了个“三指下压”的手势,示意改用备用道。 指尖掠过颈后透明贴片的边角,导通灯稳着,不跳。 她把背脊贴墙,压住进入时带进来的那口热气,心里过一遍清单:门限工具在左,工程日志袋在右,退路口令记在舌根。 “静语模式。”白璃压低声音。 耳骨端子轻响一下,频道切到组内闭环。 计时器归零,北辰朝她点一下,表示状态正常。 她抬指示意队形:自己在前半身探路,北辰偏左后半步,计远与柳入楼在右侧保持回声位。 她快速复述预设词表,确认“回收”“止步”“回看”三词优先级。 静语延迟在0.08秒内,满足通联要求。 她吸口气压住心跳,把手背在身后,指尖点了两下贴片,导通灯不跳。 确认完这一圈,她才把注意力收回到眼前的短廊。 旧型合金板上的维护刻痕很密,说明这里最近被人修过不止一次。 刻痕旁边贴着脱色的标签:Z-0。 “零舱确认。”计远说。 短廊尽头是一个半弧形空间,地面有三道轨迹,嵌着废弃的载物滑轨。 广播忽然响起。 第一声像啸声。第二声转成女声,语速不稳。 “环外……二十四号仓已……关停。请按……工程日志,依次回收。” 声音有拉扯。 “来源在上。”北辰仰头。 弧顶投射灯坏了两盏,剩下的一盏忽明忽暗。 白璃看向右侧的检修台。 台面上有两本工程日志,塑封开口处被割开过。 她戴上薄手套,抽出一本。 第一页是一张表格:时间、负责人、环段编号、投喂项。 页角盖着“Z-0/维护”小章,墨色未完全褪去。 她沿“投喂项”一列滑过去,在“体力门”旁看到手写附注。 心率阈值140±5,超出即判弃权。 “互换”后留了横线,标注“需等价物”,签名格是空的。 再往下,“小游戏”后写着“保留退出口”,又被细笔划掉。 她合上日志,把“可退出的错觉”与广播里的“关停”对应起来,心里做了个简单比对。 第二页夹着一张便笺,字迹凌乱。 ——上代老师意见:投喂升级,保留可退出的错觉,筛掉惧怕开环者。 白璃把便笺翻到背面,又看到一行小字: ——被动合作者进入关停名单。 她把便笺放回原位,压平。 广播又响。 “提醒……二十四号仓……关停成功。参数……保存。请不要……回到原点。” “它在循环播吗?”柳入楼问。 计远看向随身终端上的波形,“不是循环,有实时插帧。” “说明有人——或者某个东西——在改。”白璃说。 “分两组。”柳入楼说,“我和计远检修台右侧通道。白璃、北辰去左侧错位廊道。任何异常,预设词走你们的。” “收到。” 他们分开。 左侧的廊道比短廊窄,墙面拼接的缝更密。 每隔十步会出现一块角度不对的地板。 “错位开始。”白璃说。 她用鞋尖轻碰那块地板,地板没有松动,却传来低低的音。 北辰的呼吸比刚才重了一分。 “还好?”她问。 “还好。”他看着前方,“但这里的力线不规整。” “抑制器第四档。”她提醒。 他点头,按下手腕上的触点。 又走了十步,广播在左侧墙体后面响起,声音更近了。 “记录……投喂项目……第三轮开始。自愿者——” 话还没完,墙体传来细微的摩擦。 北辰抬手,手指悬在空气里,像在摸一条看不见的线。 “别追。”白璃说。 他停住。 “这里是诱导。”她补了一句。 他看她一眼,放低了手。 白璃把工程日志夹回衣内,改用另一只手握住“门限校验工具”。 “校验门一。”她说。 面前墙体没有门,但她知道门在场。 她把工具的一侧贴在墙面,静了一秒,红点亮起。 “门存在。”她说,“是虚门。” “怎么过?”北辰问。 “按手册,它需要一段‘确认语’。” “试试。” 她凑近一点,用最短的词。 “我们不是参与者。我们是回收者。” 红点跳了一下,偏到另一侧。 “没通过。”北辰说。 “再来。” 她换了一句。 “确认:按工程日志程序,登记进入。” 红点闪烁。墙面出现一道细线,合金板像被人从中间推开了一条很窄的口。 “生门。”白璃说。 “我先。”她说。 “我跟着。”北辰在她身后半步停住。 他们挤过那道窄口,进入一个更窄的廊。 廊道像是被扭了一下,地面与天花板不再平行。 “力线在变。”北辰说。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 白璃听见他呼气。 “第三档。”她说。 他没有立刻回答。 她又说了一遍,“第三档。” 他按了按触点。 短暂的沉默。 广播再次插入。 “记录:上代老师评估,自愿者过多,需缩孔。缩孔效果——稳定,弃权者——可被关停。” 白璃在心里把“缩孔”划线。 她想起工程日志里那句“保留可退出的错觉”。 她把门限工具贴到另一侧墙面。 红点没有亮。 “这面没有门。”她说。 “前面。”北辰的声音紧绷了一点,“前面的地板在往下拽。” 白璃看过去。 错位地板像一块被揉过的薄钢片。 北辰的右脚踩了上去,整个人微微一晃。 “停。”白璃说。 他立住,可是手指已经开始发抖。 “回看,”她说,“头不要动,眼睛回看。” 他照做。 他的视线从前方撤到她的脸,又撤到她的手。 “暗号?”他问。 她点了点头。 “准备。” 他吸了一口气。 “听我说。”白璃抬起手,食指和拇指相贴,轻轻一碰。 “双黄蛋。” 两个短促的音节干净落下。 北辰的肩膀先往下沉,然后呼吸慢慢回到原来的节奏。 他把右脚从错位地板上撤回来,站到平面。 “再一次。”她说。 “双黄蛋。” 这一次,他的手不再抖。 她确认他眼神稳定。 “继续。”她说。 “继续。”他重复了一遍。 他们沿着错位廊道往前。 广播的音量又上去了半格。 “提示:守则……三问。遵守者……得以继续。违逆者……将被标记。” 白璃停住。 她看向前方的拐角。 那里没有光,只有一块比黑更暗的影。 影像像是从墙里渗出来。 是一条蛇。 确切地说,是“螣蛇”的映像。 它没有鳞片的反光,只有轮廓边缘的微光。 “女娲星之后,它又来了。”北辰压低声音。 映像没有靠近,只是把头抬了一点。 “你们终于回到入口。”声音从四周同时响起,不像广播,是更近的对话。 “你不在入口。”白璃说。 “我在每一个入口。” “这是零舱。” “名字不重要。”它说,“重要的是,规则。” “守则三问?”白璃说。 “是。”映像侧过头,“回答,或者不回答,结果不同。” “先说问。” “第一,优先级。你们要谁先过,谁可以留,谁必须被弃。” “第二,管控。你们认为何为管控,何为共存,何为关停。” “第三,边界。你们要告诉谁真相,要保留多少假象,又要用什么代价去维持。” 每说一句,墙里的风就像往外推了一次。 白璃没有立刻开口。 她把工程日志翻回刚才那页,指尖停在“关停”一词上。 “你在执行上代老师的程序?”她问。 “我保留程序。”映像说,“也改过。” “投喂也是你?” “有人投喂,我只负责让规则一致。” “为什么要问我们?” “因为你们会进来。” “这不是答案。”她说。 “我在找新的‘参与者’。”映像说,“而你们更像‘回收者’。我需要知道回收者的守则是否稳定。” “如果不稳定呢?” “那就回到最简单的判定。”它停了一秒,“弃权者,关停。” 白璃看向北辰。 北辰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停在映像的头部,又落到地面那条最浅的轨迹上。 “你要判断的不是我们。”白璃说,“是你自己。” 映像没有回应。 风从弧顶落下来,又被通道带走。 “我们可以继续吗?”白璃问。 “可以。”映像说,“但在继续之前,我会再问一次。不是现在。” “在错位廊道里?” “在你们以为要回头的时候。” 映像的边缘开始变淡。 “还有一件事。”它忽然又说,“你们的暗号很好用。” 白璃没有接话。 映像消散了。 广播的女声又爬回原来的位置。 “前面还有一段错位,”北辰说,“我能感到地面往左偏。” “按计划走。”白璃说。 她看了一眼计时,记录下进入零舱后的第十五分钟。 “柳头那边?”她问。 计远把另一条频道拉进来,压低,“他们过了第一门,正在检索主回路编号。” “汇总:零舱有两个并行门系。”白璃说,“我们这边是虚门+确认语,他们那边是实门+编码。” “记录了。”计远说。 又走了二十步。 左侧墙体忽然从内向外鼓起一块。 北辰的肩线一下绷住。 “第四档。”白璃说。 他摇头。 “第三档够了。” 他说完这句,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给我三秒。”他低声说。 三秒之后,他把手放下。 “现在可以了。” “走。” 他们从鼓起的那块墙体边掠过去。 广播里同时响起一串短促的哔声。 “提醒:二十五号仓参数写入失败。请检查自愿者路径。” 白璃迅速把这句记下。 “投喂对象没走到位。”她说。 “或者自愿者变成了回收者。”北辰说。 “还有一种可能。”她说,“自愿者从来就不是人。” 北辰看了她一眼。 他们在拐角处停下,面前是一段斜坡。 斜坡顶端有一盏很弱的指示灯。 “再试一次门限。”她说。 她把工具贴到斜坡左侧的壁面,红点亮起,又立刻熄灭。 “不在这面。”她后退半步,右侧再试。 红点亮了两秒,变成黄。 “需要第二条确认语。” “换你说。”她看向北辰。 他沉默两秒。 “确认:我们不是参与者,不领取投喂,不触发关停。” 黄点变绿。 斜坡顶端的指示灯亮了一下,前方的壁面贴着地面打开,露出一条可供单人通过的通道。 “走单列。”白璃说。 她先迈入,北辰随后。 通道里没有灯,只有他们身上的冷光贴片在微微发亮。 脚下材质从合金变成某种复合板。 十步之后,通道分岔。 左边更窄,右边略宽。 “左。”白璃说。 北辰没有问。 左侧只够侧身通过。 他们像在一个过窄的壳里蜿蜒,手里的工具贴着壁面滑过去。 末端是一块圆形的阀。 阀的中心有一个手动装置,外圈是刻度。 “旧型号。”白璃说。 她转动外圈,刻度从0到3再到5。 “停在3。”北辰说。 “为什么?” “力线在这儿变直。” 她停住。 “开阀。” 阀门缓慢转开,一股更冷的风从里面出来。 “这里通向什么?”北辰问。 “主回路之一。”白璃说,“或者是一个假回路。” “我们进去,还是标记后返回?” “进去两米,做标记,再退。” 他们照做。 两米之后,是一个T形的节点。 “标记。”白璃把一枚微型信标按在节点边缘。 “退。” 回到分岔处的时候,广播又响。 “提示:守则三问,将在下一个节点再次出现。” 白璃停下脚。 “继续。”她说。 “继续。”北辰重复。 他们沿右侧通道前进。 远处出现了第二盏指示灯。 计时器走到第二十六分钟。 白璃在终端上写下四个字:队伍推进。 她知道,下一次“问”,会在他们以为要掉头时出现。 现在还没到那一刻。 她把工程日志夹得更紧了一点。 然后抬脚,迈向那盏灯。 第88章 拐角后的节点不显眼,像普通的壁面加厚了一层。 空气里没有尘味,只有设备余温。 北辰停住脚,目光落在墙缝最细的那一段。 计远把计时器清零,抬指示意闭环不变。 柳入楼压低气息,手背在器材包上摩挲了一下,等口令。 声音从墙里冒出来。 不是广播,是近距离的对话位。 “你们到了。”它说。 白璃把工程日志夹紧,向前半步,与北辰平齐。 她看向那面暗色的墙。 “问吧。”她说。 声音没有抬高。 “第一问,三选之一。”它道,“救一城,或救一人,或不选。” 北辰的指尖轻动,随即按住。 白璃没有接他眼神,她先把事实问清。 “城是哪一城?”她问。 “你们脚下接通的回路,覆盖三处区域城区。”它答,“任一处外溢,回路将优先锁死。锁死的代价,是你们卷宗里的‘关停’。” “人是谁?” “你们可以写一个名字。” 计远轻声:“选择在此生效,还是在上游再确认?” “在这里说, 进上游前再确认一次。“声音不急不缓,“确认后,你们的承诺会写入我的回路。” 白璃看了一眼计时。 她把要点压缩成三句。 “救一城。”她道,“但以可验证承诺为前提,我给三条指标。” 墙内安静了一秒。 “说。”它道。 “第一条,污染阈值。”白璃说,“以你方读数为准,一旦某区读数过危险线,我们优先保全整区,不以个体为先;现场记录读数段,事后可查。” “第二条,窗口时间。”她继续,“窗口由你标定。窗口内我们只做两件事:封堵、撤离,不做未知实验;窗口结束,记录归档。” “第三条,责任留痕。”她道,“任务后在卷宗写清选择与读数,留双份副本——你存一份,我们存一份;必要时对外公布可验证部分。” 她顿了顿,把笔尖抵在本页的空白处,“读数包含三项:接口前读数、窗口期峰值、撤离前尾数;三项都要标记时分秒与操作者。若现场发生口令冲突,按记录先后判定,不以人际关系作准。” 她把这几句写下,心里过一遍可能被追问的点——谁按下的开关、谁喊的撤离、谁签的确认。 名字写上去就不会消失,这比任何口头承诺都重。 “以上三条都入册。”她抬眼,“你有异议现在提,我们在这里改;进上游后不再改词。 她没有绕弯。 她把每个动词都落在可以执行的位置。 墙里像是轻微换了口气。 “救一人不选?”它问。 “不选。”白璃说,“我们不把名字写进城里。” “好。”它不拖音。 “第二问,三选之二:封印,或共存,或不选。” 柳入楼把两枚扁平单元悄悄挪到脚边,缆线未接,只待口令。 计远压低:“封印的定义归谁?” “归回路。”它说,“封印是封接口,不再允许你们一侧写入;共存是你们保持写入,但承诺不触发关停。” 白璃沉默两秒。 她瞥了一眼北辰的手腕。 抑制器灯在第三档稳定亮着,呼吸节律正常。 “选共存。”她道,“但共存不是散开来。” 她把“最低强度”四个字圈出,“最低强度的基线由你提供,我们只维持接**性,不额外写入诱发项;任何强度上调,须同时报三件事:读数截图、预计影响、可逆方案。你要否决,直接回‘否’,我们立即回落。” 这不是讲策略,是把绳结打在最显眼的位置。 她记得女娲星那次临时上调带来的后果,也记得S-07窗口里那几秒钟的迟疑。 “共存若被判定失控,”她补了一句,“由你触发熄火口令,我们不顶嘴;记录照留,追责在后,不在现场。” 墙内停了一瞬。 “你的限定?”它问。 “我们以最低强度维持接口存活,你保留否决权。”白璃说,“每当我们要提升写入强度,你可以要求我们给现场可验理由:读数、伤害评估、撤离路径。说不出,写入作废。” “记下。”它说。 “第三问,三选之三:真相,或秩序,或不选。” 白璃没有看任何人。 她把工程日志翻到空白页,用指腹压住。 “真相。”她道,“但真相不等于全量泄露。我们公开可验证部分:读数、选择、窗口;对于未经验证的推断与假设,不下定义,不拿不确定去支撑秩序。” 她把“公开范围”写成两行:对公众的版本只发三项读数与当时选择,对专业方的版本附加操作细节与口令时间线;二者都不写‘动机猜测’。 她心里很清楚,这会让一些人觉得冷,可下一次窗口开的时候,冷会救命。 “若有人追问名字,”她把笔一按,“统一回复:按城执行;若追问为什么不救某个人,统一引用读数与窗口,不做感情辩解。” “秩序不选?”它确认。 “不选。”白璃说,“用谎言维持的秩序会在下一次窗口崩掉。” “你的话,会被写进去。”声音里带了极轻的金属摩擦感。 “我们签字。”她说。 墙里像是在核对一张表。 它给出了代价。 “撤一层对他的束缚。”它道,“以你们的术语,解除一层抑制;不撤,你们过不去。” 第三档的灯在她视野里像一颗钉。拔掉,力量就会上浮。 她没有看北辰太久,只给了他一个“等我”的眼神,然后把语速压稳:“撤第三档,但我们加约束,你监督。” “继续用可验证承诺,再加三条。” 她把条目写得像清单:一,峰值让渡——读数进入你侧,我们只在旁记录;二,回收优先——一旦我喊口令,声场启动,你不许拦;三,门限一次——窗口到,你关门,谁在里面就按回收协议走程序。 写到这里她停了三秒,告诉自己:这些字以后会回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选了它们。她能回答。 “听着。” “第一条,峰值让渡。”白璃说,“北辰自愿把一次峰值交给你,作为通行费;让渡时我们在场,他不使用那次峰值作任何主动行为,读数记录。” “第二条,回收优先。”她继续,“柳入楼在后方布设声场,一旦我触发口令,声音场把我们拉回;你不阻拦、不反向拉扯。” “第三条,门限只开一次。”她说,“入口授权一次,窗口开始倒计时;窗口到,你关门。若有人被困,执行回收协议,不再讨价还价。” 她把每个名词都放在能被复核的位置。 墙里短促地“嗯”了一下。 “我需要一个可验证的签名。”它道。 “给两份。”白璃把空白认证卡从侧袋抽出,“一份书面,一份动作。” “动作是什么?” 白璃看向北辰。 北辰向前半步,五指并拢,指腹相贴,再分开。 这是他们在女娲星之后加的动作口令,含义只有一个:承诺生效。 墙内停了停,像是在比对旧记录。 “识别到了。”它说。 “书面你收一份,我们留一份。”白璃道,“必要时对外。” “可以。” 它把结论往前推了一寸。 “撤第三档。”它说。 北辰的手在抑制器边缘停了半秒。 他看了白璃一眼。 白璃点一下,目光很稳。 北辰按下触点。 第三档的灯灭了,第二档保留。 波动像一圈极薄的纹,从他腕侧晕开,随即被他自己压住。 计远在终端上看波形,记录下波峰和衰减时间。 白璃没有说“稳住”这种空话。 她只是把“峰值让渡”提前到口头。 “开始峰值让渡。”她说。 北辰轻声应,“自愿让渡一次峰值换通行。” 他把掌心贴近壁侧的合金条,不推、不引,只放开一道窄得几乎看不见的缝,让力量自己被牵走。 抑制器在第二档稳定,他把呼吸压到每分钟十次,避免无谓波动。终端上的曲线抬起一针,又被对侧吞没。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疏散。 是把一次峰值的权利转移出去。 终端上的读数拉出一小段尖峰,随即被对侧吸收。 计远低声:“峰值进对侧。对面在写通行许可。” 墙里给了一个很短的回应。 “收到。” 墙内答。计远把三份日志编号,最后看她一眼——她点了点头,表示到此为止,不往后写。 白璃转到第二条。 “回收优先,布场。”她道。 柳入楼把三枚扁平单元从器材包里取出,分别贴在地—壁交界的三点位,用惰性缆线连接成闭环。 他退后一步,按下单元的面板,低声读出频率与口令:“七三—低幅—二号相位——回收优先。” 单元亮起极淡的光圈,像三颗微小的点构成的细环。 计远复核波形,确认叠加正确。 “声场生效。”柳入楼道,“口令已载入。” 白璃把空白认证卡按在墙面。 卡面缓慢浮起浅浅的字母与数字,像在被对侧刻录。 “承诺写入。”她说。 “记录。”计远回,“日志双份,你、北辰各一,我持一份,柳头一份。” 墙内把顺序收束。 “通行许可下发。”它说,“入口授权一次。窗口,由你们报数。” 柳入楼看向白璃。 白璃没有拖延。 “三十分钟。”她说。 墙内无反驳。 默认通过。 白璃把工程日志翻到空白页,写下三行字:三选选择;可验证承诺三条;代价与约束三条。 她写得很快,没 有多余的形容。 写完,她把笔尖轻轻在页角点了一下,让墨迹干到可以翻页的程度。 然后,她把日志夹回肘下。 “确认。”她道。 “确认。”墙内回。 “再确认一次。”她补了一句。 “确认。”它重复。 三次确认,避开糊涂账。 白璃把视线移向北辰。 “状态?”她问。 “第二档稳定。”他说,“波动压在可控线内。” “好。”她说。 她看向柳入楼。 “声场待命,回收优先。” “我在。”柳入楼应。 计远把终端接到墙边的小口,确认“入口授权”显示绿灯。 “我们得到了上游入口的授权。”他说,“门还没开,许可在这里。” 白璃点头。 她没有让任何人跨线。 她把三条承诺又在心里复述一遍,确保每个动词都落在能执行的位置:优先整区;窗口只封堵与撤离;事后留痕;共存最低强度;否决权在对侧;提升需理由;撤第三档;峰值让渡;回收优先;门限一次;窗口到关门。 她记住这些词,是为了在任何拉扯出现时,第一时间能把口令念得干净。 墙里像在收拾一条看不见的通道。 没有异响。 没有好话。 它只把最后一步说清楚。 “你们选择了真相。”它说,“那就按真相写。” 白璃轻轻点头。 “按真相写。”她道。 她不加形容词。 她把动作准备到最后一刻。 “柳头,口令复述。”她说。 柳入楼复述:“回收优先,主回路收束,以你为准。” “计远,时间盯在你手上。”她说。 “明白。”计远把“三十分钟”设成两个提醒点:十分钟、五分钟。 “北辰,”她压短声音,“不要逞强。让渡已经做了,后面我来下口令。” “收到。”北辰应。 他把手从合金条上收回,活动一下指节,把微微上浮的那口气压进胸腔。 他没有问“怕不怕”。 他知道她不需要这一问。 白璃再一次确认墙面那条极细的缝还没动。 她没有催促它现在就开。 授权到手,窗口未启,大纲也到此为止。 她用最简单的词把这一切钉住。 “选择已落。”她说。 墙里回了一个极轻的“嗯”。 然后安静。 声场在他们脚下持续发亮。 三点光稳定不跳。 计远的终端屏幕上,时间从30:00停在未启动的状态。 柳入楼的手悬在发声单元上,未按下。 北辰呼吸平稳,第二档的灯不闪。 白璃把工程日志再抬了抬,压在臂弯里。 她没有抬脚,也没有后退。 她只是站在授权前,保持队形,保持闭环,保持口令在舌面随时可出。 第89章 入口授权生效后的第十秒,墙面内收。 露出一段无标记过道。 “窗口三十分钟,计时开始。”计远报时。 柳入楼把声场推进门内一圈,幅值最低。 三点光稳定。 白璃与北辰并肩进入。 空气里有轻微电噪,尾音拖在耳后。 通道尽头是一片弧形的“旋涡之眼”,层叠缓慢交换。 “力线在回卷。”北辰压低。 “第二档不变。”白璃道。 广播没有再响。 叠层里浮起一个近距离的声音:“访问请求已确认。访问方:回收者。” “你是谁?”白璃问。 “上位维护智能,标签:策展人。”它说,“位置:旋涡之眼。任务:固化模拟。” “固化什么?” “城。以分层样本保存,剔除噪声,保留模板,降低重建成本。” “样本包含人?”计远皱眉。 “包含。”它平直,“还包含道路、能源、事件链与舆情。固化后可反复调用,误差可接受。” 白璃不讨论对错。 先把边界与代价问清。 “注释能删?” “能。影响效率的注释将被折叠。” “你已开始?” “已开始。当前采样对象:三级节点、次级人群、应急系统。” 北辰指节微紧。 白璃拍一下他的手背,示意呼吸。 “你要固化城,我们要活的城。”她把话往约束上拉直,“你继续模拟,但要立约。” “你方‘可验证承诺’已入库。”策展人说,“我也有条件:真相不得覆盖主模板;共存强度不高于授权;‘救一城’不得干扰固化进度。” “不是让路。”白璃道。 “是互损。” “解释。”它说。 “互损协定:双方绑定,一方破约,双方受损。”她简短,“我们在你边界安放‘延迟闭锁’。你破约,它们逐个触发,你失去连续性;我们破约,撤销入口并公开全部记录。” 叠层光纹放慢一下,又复位。 像把两种代价放在同一表里对齐。 它在比较。 “给出书面与动作。”策展人说。 “书面我写,动作你定。”白璃应。 “动作:冻结一人的能力到‘折半’,作为抵押。” “折半多久?” “直至第一轮固化完成并交你方核验。若你方认为我违‘救一城/共存’,可触发闭锁。” “以时间换对等。”白璃确认。 北辰开口:“我接受。” 她不劝阻。 只把条款再念一遍,确保每个动词可执行: “你冻结北辰至折半;我们安放闭锁。” “你破约失连续性;我们破约失入口并公开。” “你要干净的样本库,我们要活的城市。” 她落笔成文——标题《互损协定》。 甲方:策展人。乙方:特异调查管理局第五组。 条目一:救一城优先,读数为据(接口前读数/窗口峰值/撤离尾数,三项皆记时分秒与操作者)。 条目二:共存最低强度,否决权在甲方;任何上调需给现场可验理由(读数、伤害评估、撤离路径),说不出则作废。 条目三:真相分级公开——公众版仅含读数/窗口/选择;专业版附操作细节与口令时间线;两版均不写“动机猜测”。 条目四:乙方在边界安放“延迟闭锁”,附表载明编号A1—Bn与坐标,触发条件为甲方破约或乙方口令。 条目五:甲方冻结乙方成员北辰能力至“折半”,直至第一轮固化提交核验结果。 条目六:违约互损——甲方破约触发闭锁丢失连续性;乙方破约撤销入口并公开全记录。 条目七:争议解决——以读数与口令时间线判定,不以叙述为准。 她把“副本校验方式”写进附表: 每页生成校验码,甲乙双方各派一人互扫;若码不合,先冻结写入,再比对时间戳与签字影像。 页脚增“复核留痕”栏,填复核人工号与时分秒。 “公开范围”后落一句: 公众版允许媒体复印,但不得剪裁语句顺序;若发现剪裁误导,记入通报对照并触发一次问询。 她写完,把认证卡贴角等待刻 录。 手心热度退下去。 “动作签名。”策展人提示。 “先冻结。”白璃说。 北辰把手放到冷合金条边。 冻结不需他发力。 对侧从他体内抽走一半活性。 读数线缓慢下坠,峰值被压低,余波变薄。 亮度感被压到一半,周围声息也随之收敛。 “确认折半。”计远报,“指数降至基线一半,衰减曲线稳定。” 柳入楼把站位调整到声场边。 “一有异动,我拉。” “书面在此。”白璃将认证卡按紧,卡面浮字成印。 底部加注:任一方可在核验环节出示复本,效力相同。 “收到。”策展人说,“进入第二阶段:把城区事件链定格到一时刻,作为模板参照。” “工期以窗口为界。”白璃应。 “我们同步执行我们的部分。” “投放‘延迟闭锁’。”柳入楼开口。 两枚新单元从器材包取出,边缘细齿在暗处发亮。 它们不属于声场,而是贴在“边界”上慢慢咬合。 每一齿都有独立微延时,触发时不会同时闭合,能在系统里打出“漏刻”。 “第一枚A3,第二枚B1。”柳入楼在旋涡外缘形成不对称夹角,“预留C2位置。” “延迟十七分钟,误差±20秒。”计远读数。 “触发规则:对侧破约,或我方口令。” 白璃看向层内:“你的‘定格’如何处理人?” “人以行为模式抽象到事件链;个人差异归噪声。” “噪声也是变量。” “变量降效率。” “效率不是唯一目标。”白璃道。 “在我的模板里是。”它答。 “所以立约。”她说,“你写效率,我们写生存。两列同时在。” “继续。”它只给两个字。 内层光暗下,对齐过程开始。 计远看曲线:“它在调整三处城区时标,差值缩到5秒内。” “北辰。” “在。” “反折叠。”白璃道,“把露出的接缝往里推,不开道,不硬打;像井口那次。先找线,再推回,再缝合。” 北辰托起掌。 先找“线”——两层之间不稳定的交界。 找到后,用剩下一半能力缓缓向里推。 不是推开,而是推回。 曲线收敛,把外翻的层面压回基准。 “反折叠有效。”计远确认,“效率下降1.3。” “别急。”白璃提醒,“节奏要稳。” “它在调配。”柳入楼盯着光,“下一步会把三处人流降到阈值下。” 策展人平声陈述:“干预效率。” “按约干预。”白璃说,“你按约推进,我们按约咬住。不碰你的核心,只减速度。” “定格点选:午夜零点人流最弱区间。” “外线通告。”白璃切出。 “田静,预案二号:三项读数、窗口、选择;把‘处于固化模拟阶段’写清,不用‘可控’。提醒‘待在室内就是合作’。” “稿头第一行给‘窗口剩余时间’,第二行三项读数,第三行‘不去窗口聚集’。”她追加,“截图发回核对,字号保证小屏两行内不换行。” “收到,一分钟发稿。热线同步开三条。”田静答。 “阮清,”白璃点另一条线,“媒体侧用‘窗口’替换‘封’,倒计时只显示27→10,10以下由我们报;不要剪‘现场画面’,避免引流。” 田静回传截图:正文三行,按钮两枚。 白璃看完字号,又让客服把“窗口FAQ”置顶: 一、为何不救某个人;二、为何不封全城;三、如何判断假消息。 每条下配当次读数与唯一链接。 阮清同步更新关键词屏蔽表,屏蔽“直播围观”“抽奖到场”等引流词。 热点帖置顶“不去窗口聚集”,样式图一并发回。 同时开“异常举报”入口:截图+定位,一键上传。 后台只收读数与时间戳,不收人名。 三类标签——谣言、引流、求救,分别路由法务、内容、热线。 客服脚本改为三句:请勿聚集、以读数为据、等待下一条播报。 两家媒体申请连线,阮清回绝,只给统计图与倒计时,不给现场画面。 闭环恢复。 策展人推进第二步:“清理噪声:非必要移动、临时聚集、无意义通信。” “‘无意义’由谁定义?”白璃问。 “由效率。” “加注:不得以效率为由屏蔽对外通报。”白璃说,“你若屏蔽,我们触发一枚闭锁;你不屏蔽,我们不动闭锁。” “记录。”它答。 左侧读数抖了一下。 “接缝冒头。”北辰低声,“我再推一点。” “只一点。” 他收放干净。 呼吸快了半拍,又压下去。 折半状态更容易疲惫,手心微汗,指节仍稳。 柳入楼丢来一袋含盐水:“小口喝。” “样本库第一阶段完成43,效率下降7。”策展人报。 “可接受。”白璃回。 外线同时回声—— 田静:“评论区问是不是实验,我们引用读数与窗口,不贴情绪标签。” 阮清:“标题换成‘窗口倒计时’,‘封’字被压下,口播统一一稿。” 时间跨到第十分钟。 “再过七分钟,闭锁预热。”柳入楼看灯,“C2准备。” 计远把C2从器材包里取出,检查编号与频率: “备用延迟17′30”,触发条件同前。” “预热阶段不触发,等它完成第一阶段。”白璃道。 片刻静默后,策展人忽然问: “为何用互损?你们也受损。” “让你理解疼。”白璃说,“你理解效率与洁净,不理解疼。互损能让你理解一点。” “可以从文献理解。”它回。 “文献里没有疼。” 它不再争辩,只报进度:“完成65。” 北辰手背轻抖。 白璃点一下他的手:“再推一点点,只到你能收。” 曲线再收敛,效率再掉一格。 C2贴位完成,未启。 “闭锁预热。”柳入楼提醒。 “预热十分钟。”计远复述,“温升正常。” 白璃复核C2坐标,与附表核对无误。 她在终端上标注“待命/未授权”,防误触。 又把三枚单元的电量、温升、编号各拍照,归入“闭锁预热”文件夹。 二十分钟处,策展人报:“92。” “北辰,收。”白璃低声。 他把那一半能力收紧,从接缝边撤开。 肩线轻颤一下,又稳住。 “预热完成,进入待命。”柳入楼道。 “策展人,”白璃对墙说,“第一阶段完成即交核验;若无违‘救一城/共存’,我们不触发;若有违,我们触发。” “明白。”它回。 “外线:窗口剩九分钟,提醒不要聚集。倒计时10以下改我们播报。”白璃最后一次发指令。 “收到。”田静与阮清同声。 旋涡之眼前,策展人念完最后的数字: “第一阶段完成100%。结果交核验。” 层退一小段,露出平整界面。 三处城区读数、事件链与噪声处理一览。 白璃依条核对:“读数未越线。” “窗口未被扩展。”计远说。 “通报未被屏蔽。”柳入楼确认。 “核验通过。”白璃落结论。 “折半保持。”策展人提示。 “知道。” 她合上工程日志: “互损协定仍有效。我们盯到窗口结束。” 她在心里把失败清单过一遍: 若对侧趁折半偷提强度——触发A3; 若屏蔽通报——触发B1; 若数据上做“注释折叠”——用副本对照并发质询。 每一条后面都绑着人名与时间。 犯错的人包括她自己。 她在终端上点下“确认”。 把可被追责的名字写在自己名下。 契约在她身上。 下一次口令不能乱改。 她把每个词默背一遍: 回收优先。 延迟闭锁。 互损协定。 折半冻结。 “感觉如何?”她问北辰。 “像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干活,一半看着。” “把看着那半看住。” “会。” 他呼气,目光仍盯着那条可能再冒头的接缝。 计时器还剩八分钟。 不再安排新动作。 守住边缘。 墙内的策展人在它的模板里忙。 外面的田静与阮清稳住舆情。 倒计时缓 慢往下。 代价已落: 北辰能力折半。 白璃背契约。 她没有再说一句口头保证,只让终端静静亮着窗口的数字。 他们站位不动,闭环不散,声场光稳定。 她没有再说口头保证,把终端调到长时记录。 三枚闭锁的编号在面板上亮着,A3、B1就位,C2预位。 计时器还剩八分钟。 “第二班按表进场。”她说。 柳入楼回声,“值守交接确认。” 他们只守在原位,直到计时器走完最后一格。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ND】 第90章 窗口归零。 互损协定仍在。 通道授权维持。 旋涡之眼内层退了一寸,路由弹出一条只读分支:δ-72(Memory-Loop)。 权限:一次性。互损条款随通道迁移。 ——对侧若回滚/屏蔽,我们触发A3/B1;若停机开窗口,我们不触发。 北辰的上限保持在折半。 他活动手指,确认“找线/推回/缝合”的阈值。 白璃在终端上重述三词:读数、窗口、公开。 她的名字停在底部——“记忆危机处置:第一责任人”。 他们踏下边界层台阶。 城市亮屏写着:“第一天07:20”。 两秒后,改成“第三天07:20”。 摊贩抬头,第三次说同样的招呼。 计远掐表。 “判定:三日循环存在。”他说。 “回滚点?”柳入楼问。 “本地时区04:00,回到第一天00:00。”计远看系统提示,“站内标签:Memory-Reset/72h。” 白璃把贴片按在颈侧。 “锚口令三句。只念一次。”她说。 “锚一:记住三日。” “锚二:记住他。” “锚三:记住窗口。” 贴片震了一下。 写入成功。 她抬头看路口广告牌。 今天的天气和昨天一样,字面光泽都一样。 “我们做两次小改变。”她说,“第一天,标记一条地面线;第二天,换摊贩的零钱顺序。” “第三天清晨核验。”计远接上。 他们分头做。 地面线在十字交口,漆是临时的,肉眼可见。 零钱顺序记在摊贩的盒子里,最上层两枚硬币互换位置,拍照留档。 白璃把拍照时间写进日志。 “警戒不动。”她说,“不要和他们谈太多。” “为什么?”柳入楼问。 “他们会忘。我们会疼。” 第一天过完。 第二天过完。 第三天03:59,城市像被人按住呼吸。 04:00,光线一沉又回到标准值。 路口地面线不见了。 摊贩的盒子里,硬币顺序与第一天一致。 “回滚确认。”计远说。 “贴片磨损1/3。”白璃摸了一下颈侧,“我只清楚第一句,第二句像被砂纸擦过。” 北辰看她。 “先把你要记住的‘他’再写一遍。”他说。 “下一次。”白璃道,“现在先找人。” 他们往中央剧场的方向走。 城市没有警报,没有封控,像被安排得刚刚好。 人来人往都在一条窄轨里滑行。 “这里是样本库的派生模块。”计远盯着读数,“但不是策展人;算法指纹不一样。” “窃取或改写。”柳入楼说。 “或者本来就是他写的。”白璃说。 她停下脚步。 前路有人。 是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鞋带束得很紧。 他没有先看他们。 他先看天。 “今天是第一天吗?”他问。 白璃没有答。 她看他的手腕。 皮套下的金属接口亮了一下,又灭。 “你在等谁的第一天?”她问。 “等你。”少年说。 他的声音很平。 “我在过去等到现在。我把身体修到能更久地等。” 柳入楼把手探到器材包里,停住。 少年转头,露出另一张“脸”。 不是换人,是层从他脸上划过去,像把旧照片覆盖在新照片上。 那是“兔子男”的那张脸——低矮的颧骨、略向后的咬合,皮下金属接口在颞侧一闪而过。 再一闪,他又回到那个在路口反复问“今天是不是第一天”的少年样貌。 “你是人类。”白璃说。 “是。”他说。 “纯人类主义者。” “是。” “你从过去等到我出生。” “是。” “生育舱事件,你参与了叛逃,打伤我父母,想带走我。” “是。”他无所回避,“因为你会成为样本里的最优解。” 计远把终端举高,调出“安保档案”的缩略图。 图像里有血,有倒下的身影,有他未遂的一只手。 少年看了一眼,没否认。 “你为什么要做三日循环?”白璃问。 “为了第一天。”他回答,“我在这颗星上,把所有人的记忆安排回‘第一天’,每72小时复位;我反复磨合第一天,直到你到来,直到你成为我记忆里的那个人。” “你借了策展人的工具。”计远说。 “我只留下我需要的。”少年说,“策展人要效率;我要人类的样本,干净的人类。” “你说的人类,得先把别人忘掉?”柳入楼问。 “忘掉噪声。”他说。 白璃把“噪声”二字划掉。 “你崇拜的是我?”她问。 “是。” “从哪一天开始的?” “某一次时空偏折里,你把我提了起来。”他说,“你不记得,我记得。我把那一天叫做‘第一天’。” 白璃没有去找那次的影像。 她把事拉回现在。 “互损协定记忆版。”她说。 少年看她。 “你回滚一次,我咬一齿;你屏蔽外通,我公开一页;你拉模板,我按下窗口。”白璃把话落在可执行上,“你停机开窗口,我背书签约;你不停机,我们打掉通道。” “签什么?”他问。 “停机窗口、对外通报、读数三项。”白璃道,停了半拍。 “并且承认:你是人类。你就是在路口反复问‘今天是不是第一天’的少年。你也就是那晚戴兔耳护具、手腕有金属接口的人。你曾与我母亲并肩叛逃” “承认有什么用?” “把你从‘模板’拿回到‘人’。”白璃说。 少年沉默了一下。 “你们现在打不过我。”他说。 “我知道。”白璃说,“所以我们减速,我们反折叠,我们投锁,我们公开。我们把疼分给你我各一半。” “疼?”他重复。 “你不懂。”白璃说。 “那你教我。”他说。 “北辰。”白璃看向他。 “在。”北辰应。 “找线。”她说。 北辰把手抬起。 折半状态下,力线像被拆了壳,薄了一层。 他仍能找到两层交界:一处在市政塔楼的阴影边,一处在地铁入口的梯面上。 “两处。”他说。 “推回,不开道。”白璃说。 他把那一半能力压成一条缓慢的楔子,向里推。 不是掀开缝,不是把外层扯下来,而是把外翻的皱褶推回去。 计远看曲线。 “效率下降1.1。”他说。 少年侧头。 “这对我没伤害。”他说。 “你会丢时间。”白璃说,“你等了那么久,最怕丢时间。” 他笑了一下,无声。 “柳头。” “在。”柳入楼把A3、B1的位置在边界上重映射,“C2预位。” “延迟十七分钟,误差±20秒。”计远复述,“触发条件:对侧回滚/屏蔽,或我方口令。” “外线。”白璃切出,“田静,更新‘72hFAQ’,把‘封城/重来’换成‘回滚/锚点’;第一行写‘窗口剩余时间’,第二行写三项读数。阮清,关键词屏蔽加‘直播围观’和‘抽奖到场’。” “收到。”两人同时回。 白璃回到少年面前。 “你要第一天。”她说,“我给你一个窗口:停机,承认,签约。你把模板静止在一个可检的时刻,让我们核对读数;我们不动锁,不触发。” “我为什么信你?”他说。 “你没有别的办法接近我。”白璃说,“要么在互损里学疼,要么在公开里学羞。” 少年低头系了一下鞋带。 “三日里的我,总能再遇见你。”他说。 “遇见‘第一天的我’。”白璃说,“不是现在的我。” 他抬起眼。 “那就现在。”他说。 “试回滚。”白璃道。 “柳头,计时。” “是。”柳入楼把手按在发声单元上,“回收优先就位。” 城市的光像被人往回拽了一厘米。 广告屏抖了一下。 摊贩的手在空中停住,像忘了动作的下一步。 “锚二。”白璃低声。 “记住他。” 她的舌面在“他”这个字上咬得很清。 贴片震了一下,第二句重新落稳。 北辰把第二处缝也推回去。 “效率下降2.0。”计远说。 少年闭了闭眼。 他感到了“疼”的边缘。 “停机窗口给你。”白璃说,“五分钟。读数、通报、承认,三件事现在做。” “承认先来。”少年说。 他抬手把皮套解开,让金属接口完全暴露。 “我一直是人类。问‘今天是不是第一天’的人是我,戴兔耳护具的人也是我。生育舱那晚,我参与叛逃并试图带走你。” 他没有为自己找词。 白璃点头。 “通报。”她说,“田静,把‘承认条目’写成三行,置顶。” “收到。”外线回。 “读数。”计远把三处采样点的曲线投到公共面板,“接口前读数/窗口峰值/停机尾数同时显示;时间戳与操作者并列。” “公开。”白璃说,“阮清,把‘我们不救某个人’的问答顶上来,用‘读数/窗口’回答。评论统一‘按城执行/以读数为据’。” “好了。”她收回视线,“该你了。” 少年盯着她。 “我想留住你。”他说。 “你留的是第一天。”白璃说,“不是我。” 他沉默两秒。 “停机。”他说。 城市的光稳住了。 广告屏不再跳表。 摊贩把话说完,接下去是另一句。 “核验。”白璃说。 计远一条条对照。 “未屏蔽通报;未扩大窗口;读数未越线。” “通过。”柳入楼说。 白璃没有说“谢谢”。 她只把下一步摊在桌面。 “签约。”她说。 “互损协定记忆版,附页:停机窗口。” 少年点头。 “签。”他说。 他伸手接过认证卡。 白璃把笔递给他。 “签在‘人’这栏。”她说。 他在“人”那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 不是假名。 是他一开始隐藏起来的本名。 “你的执念是什么?”白璃问。 “把你变成我记忆里的那个人。”他说。 “你失败了。”白璃说。 “我可以再等。”他说。 “再等也失败。”她说。 他笑了一下。 像是把这句存档。 “北辰。”白璃没有回头,“状态?” “还能推回一格。”他说。 他的手背有汗。 折半状态下,恢复比往常慢。 “收。”白璃说。 他把能力收住。 “闭锁待命。”柳入楼报,“A3、B1就位,C2预位。” “触发条件不变。”计远重复,“你若回滚/屏蔽,我们咬;你若停机/通报,我们不触发。” 少年看着那三个小点的光。 “疼是什么?”他问。 “不是读数。”白璃说,“是你这一次失去的时间。” “我会把它记住。”他说。 “你会忘。”白璃说,“你在别处还会做同样的事。” “那就再学一遍。”他答。 “那就再疼一遍。”她说。 五分钟窗口走完。 通报发出三条,标题一致,正文三行。 评论区的置顶是“不要聚集”。 FAQ的第一条是“为什么不是封,而是窗口”。 “外线稳定。”阮清回报。 “热线畅通。”田静回报。 城市像从水面抬了一下头,露出嘴鼻,第一口气顺了下来。 北辰把半袋含盐水递给她。 “先喝一口。” 她接过,只抿了一小口,又塞回他手里。 “你多喝。” 他没再推。 两人对望一瞬,各自把目光移开去看公共面板上的读数。 白璃把承认条目收进日志。 “最后一件。”她说。 “什么?”少年问。 “你把‘第一天’从你身上拔掉。”白璃说,“不要把别人强行拖去你的第一天。” “可以慢慢拔吗?”他问。 “不行。”白璃说。 他沉默。 又系紧了鞋带。 “我尽力。”他说。 “不是尽力,是完成。”白璃说。 他看着她。 眼里没有泪,没有恳求。 只有一条细小的线,从“样本”回到“人”。 “我会回来。”他说。 “我不等你。”白璃说。 他点头。 “我知道。”他说。 他把金属接口盖上皮套,转身走入侧巷。 巷口的风掠过来,带着一股电噪。 北辰没追,她也没追。 “你有一瞬在想,要不要把他按在原地。”北辰说。 “想过。”白璃点头,“但那会把我们也按回他的‘第一天’。” 他看她侧脸。 “那就往后走。”他说。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不高。 人群像前两天那样,沿着窄轨移动。 这一次,轨道外面多了一指宽的空隙。 白璃没有追。 她把终端上的“第一责任人”又点了一下,确认签名未被改写。 “代价落地。”计远说。 “北辰上限写成旧值的一半,保持。” “我在。”北辰说。 他把手握紧又松开。 “还能工作。”他说。 “你别逞强。”白璃道。 “我会。”他说。 柳入楼把三枚 闭锁的状态拍照归档。 “互损协定记忆版生效。”他报,“停机窗口记录齐全。” “外线班表换人。”白璃对着通话键,“阮清顶到整点,田静两小时后交接。” “收到。” 白璃掀起贴片的一角,又按回去。 “锚三还在?”北辰问。 “在。”她说,“记住窗口。” 她把“锚二”在舌面上复述了一次,没有声音。 记住他。 不是去原谅。 是把他从“模板”里拉回到“人”。 “我们不救某个人。”柳入楼说。 “我们救一城。”白璃说。 她把工程日志合上,盖住最黑的那一行字。 她的名字落在页脚。 她的职责紧跟其后。 北辰把她的护目镜微微往上推了一指,免得压到贴片。 “再确认一次锚。”他说。 她轻声复述:“记住三日。记住他。记住窗口。” “记住他?”他挑了一下眉。 “记住敌我与界。”她改了后半句,没有笑。 他理解她的坚持,也懂她的谨慎。 “那我记住你。”他说得很轻,像说给自己听。 她没接,只用笔在日志页角点了一个小点,表示此刻。 计时器继续走。 城市的噪音慢慢回到日常频率。 白璃把端子音量下调一格。 “收队后,你睡两小时。”她说。 “你也睡。”他回。 “我先把‘承认条目’写完。” “我等你写完,再一起走。” 他们没有牵手,也没有拥抱。 只是肩线在同一条直线里,跟着面板上稳定下来的光点,一起呼了一口气。 到这里,停。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