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钦天监的观星台还浸在冷雾里。
孔舟攥着发烫的星盘,视线死死盯在紫微星旁那团忽明忽暗的乱星上——兵变之兆,竟比三日前太子和司空逼宫失败时,还要浓烈三分。
他喉头发紧,冷汗顺着脊骨往下淌。
太子已被永囚永巷,司空宫长安和兵部尚书萧玄钺,满门皆已伏诛。
兵权尽解,这星象怎会反呈凶相?
这可怎么办?孔舟急的团团转,若是现在禀告陛下,陛下刚平完内乱,听闻又有兵灾,只会斥责他危言耸听,搞不好,还会牵出钦天监未测准太子造反的旧账。
犹豫半晌,孔舟猛地掐灭手中残烛,揣紧星象图便往外走。
夜色沉沉,郡主府大门的灯笼,还亮着。
现在,只有郡主才能帮他!她可是陛下亲封的钦天监监副,更何况,她还是云虚宫的弟子。苏漓的本事,碧霄法会上,孔舟就已经见识到了。
孔舟叩响了郡主府的大门,没一会儿,门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何人深夜造访?”
“是我,孔舟。”
绿珠好半天才想起来孔舟是谁,她打开了门,露出脑袋诧异道,“孔监正?”
孔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星象有异,事关重大,在下特来寻郡主解惑。这么晚了,多有打扰。”
偏厅
案上摊着一张星图,这是孔舟亲笔所画。
苏漓细细的看过去,“星盘给我。”
孔舟连忙递上星盘,苏漓指尖拂过铜制的星轨刻度,目光瞬时落在紫薇星垣的方位。
原本该趋于平稳的星象里,一道暗红星光斜斜划过,恰与孔舟递来的星象图上标记的“蚩尤旗”位置分毫不差。
她将星盘与图纸并放在案上,烛火跳动间,两道凶兆轨迹在纸上重叠,连细微的星芒异动都如出一辙。
“确实不对,”苏漓的声音比往日沉了几分,指尖点在图中最亮的那颗灾星上,“太子倒台后,这颗星本该暗下去。可现在不仅没弱,反而引着周边几颗辅星往紫薇星垣逼来,这不是余波,是有新的势力在暗中动了。”
孔舟在一旁急的直搓手:“我反复测了三次,每次都这样!可满朝文武谁还敢动兵?若是禀明陛下,说兵变之兆未消,陛下怕是要疑心钦天监故意扰乱人心啊!”
苏漓抬眼,目光扫过星图边缘标注的观测时辰,忽然顿住:“你看这观测时间,每次凶兆最明显时,都恰逢西市方向有异动。或许......这兵祸的根源,不在京城内,而在城外。”
孔舟醍醐灌顶,眼睛瞬间亮了。
“那依郡主所见,应该禀明陛下么?这件事,我,我......”
苏漓神色严肃,“就由我跟陛下说吧。正好,明日,我就要跟陛下辞行了。这件事,非同小可,绝对不能隐瞒。”
孔舟诧异道,“郡主这么快就要走么?是回临朔城?”
“不错,京城事了,我也该回镇国侯府了。孔监正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给我来信。”
孔舟行了抱拳礼,“今夜多有打扰,孔舟万分感谢郡主相助之恩。”
苏漓提醒他,“星象若是持续有异,你可以去寻元太师相助。”
孔舟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谁说这钦天监的差事清闲富贵,这可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苦差事。但凡有一丝差池,立马人头落地。
金銮殿
殿内檀香袅袅,龙椅上的云启帝手指轻叩着御案,目光扫过阶下的苏漓与纪夜澜,示意元叙将一卷明黄圣旨交给纪夜澜:“这道圣旨,是沈沧澜一心所求。这道旨意你带给沈元帅,再传朕口谕,西北大元帅有酌情决断之权,不必事事请奏,若铁勒再敢挑衅,即刻开战,无需迟疑。”
纪夜澜双手接过圣旨,躬身叩道:“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云启帝又看向苏漓,“今日是司空府抄家的日子。朕记得,前几日你们二人曾奏请,想彻查司空这些年暗中勾结幽冥道的罪证。今日正好,你们可随禁军一起去司空府细查,不论牵扯到谁,朕绝不姑息!”
苏漓应声道,“陛下,还有一事。钦天监近日观测星象,见紫薇星垣旁灾星异动,有凶兆。”
云启帝眉头一皱,“哦?竟有此事?”
苏漓上前一步,“千真万确,且这凶兆显示西面方向,不在京城,恐在城外。”
云启帝的脸色沉了下来,两只手攥紧龙椅扶手,“逼宫一事刚平,城外又有兵乱之兆。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他看向苏漓,语气带着几分威严,“朕命你全权彻查此事,可以随时和京中联系。若有任何线索,即刻禀报!”
“纪卿!”云启帝的视线落在纪夜澜身上,“你辅助郡主,朕特允你,暗中带走部分鹰军,盯紧临朔城,盯紧幽冥道余孽,朕再给你一点时间,务必将那些逃走的余孽,抓捕归案!
还有,原来的阁老府,已被朝廷收回。闲着也是闲着,就归还于你,今后,在京城,你也不必老是宿在大理寺了。”
纪夜澜连忙跪地道,“臣已非纪家人,这宅子,还请陛下收回。臣会另外买一处宅院......”
“让你住你就住!朕也是看在你祖父的面上,你是他最喜爱的孙儿,这纪府交回你手上,天经地义。好了,朕也累了,你们,忙去吧。”
云启帝揉揉眉心,朝纪夜澜和苏漓挥了挥手。
元叙连忙走过来搀起云启帝,给两人使了个眼色。
长廊下,元叙匆匆走了过来,看到苏漓和纪夜澜还等在廊下,冲两人歉意的笑笑。
“让郡主,纪大人久等了。”
看着苏漓期待的眼神,元叙叹了口气。
“郡主要打听的事情,实在太过隐秘。如今,满朝上下,能知道先皇在时的宫中禁忌的人,恐怕找不出一二了。但是,元太师,纪太傅,宫长安,都是辅佐先帝时的重臣,他们或许知晓。如今,活着的,只有元太师一人了。”
苏漓有些失望,摇摇头。“元太师那里,也不甚清楚。”
“或者,郡主可以到司空府和纪府,好好搜寻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今日,正是司空府抄家的日子,两位,或许可以先去那儿,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