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叶眠哑着嗓子问。
陆风看了眼时间:“三点。”
凌晨三点。
叶眠希望时间能倒退回到陆风会趁着两分醉意、说话好听还掉眼泪的那个阶段,所以她缓慢地闭上眼又睁开,无事发生。
陆风眼里的红血丝只多不少,叶眠偏着头,问:“你一直没睡?”
他单手撑着侧脸,语气自然:“在看你,睡得挺香的。”
人看起来平静了很多,也没有要情绪反扑的迹象。叶眠不由问:“都记得?”
陆风反问:“记得什么?”
两人对视间,气氛无形黏稠。
“记得你跟法蒙的那点破事,还是你一直因为我见死不救而怀恨在心?”陆风说,“都记得。一瓶红酒而已。”
他这么平静,反而有点让叶眠拿捏不准了。
“那你怎么想呢?”叶眠索性把话摊开说,“你都知道了,我现在对你没什么感情,甚至可能跟法蒙有一腿,那你准备怎么处理我呢?”
“你也说了只是可能,”陆风不为所动,仿佛之前失态的根本不是他,“感情淡了也还能再培养,胖子还在基地里等着见那些法格里布,你不会绝情到一走了之吧?”
他语气笃定,叶眠没否认。
“你要用胖子挟制我吗?”叶眠换了个姿势,定定地看着陆风的表情。
陆风端详着她的神色:“我知道你不喜欢束缚,叶眠,其实叶绵绵也是这样……”
“你确定要说叶绵绵吗?”叶眠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两根手指夹住他的睡衣领子,微微一扯。她没用力气,但暧昧中隐隐带着威胁。
“你总要知道的。她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招惹过什么角色……而这些我都知道,只要你想听,我都可以告诉你,”陆风抓住她的手,恰好是她使劲就能挣开的力道,“比如,蒋钰。”
叶眠眉梢一跳,没动。
陆风看她反应,叹息一样地说:“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个表情太复杂,叶眠甚至能分辨出一丝后悔,但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说:“这个倒是,叶绵绵留下的尾巴都得处理干净。到换届之前,我都不会走。”
比起陆指挥的后知后觉和患得患失,叶眠可没忘了,自己还打了一份工。
她的承诺说完,陆风手指瞬间失控一缩,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太用力:“抱歉。”
态度不错,像是被顺毛了。叶眠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捏一下就会碎的玻璃制品,随口应:“嗯。”
短暂沉默,陆风忍不住问:“那他呢?法蒙就这么放你回来吗?”
叶眠品鉴着他这句话的语气,向他确认:“你在担心吗?”
陆风抿了抿唇。
叶眠耐心地等着,在安静气氛似乎要持续到地老天荒的时候,陆风干涩地开口了:“我担心他对你不利。”
孺子可教,没说什么“不想你移情别恋”之类的蠢话。
叶眠奖励一样地笑了下,把上半身撑起来:“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想杀法蒙是真的。他手里拿着我的禁制环钥匙,只要异能一天没恢复,他随时都能遥控取我狗命。”
陆风垂下眼睛,思索片刻,抬头说:“我帮你。”
“怎么帮我?”叶眠立刻说。
“你跟他私下里有联系吧?反抗军换届,他只要知道就不可能不出手,你把消息放给他,然后我们做二级预判。”
陆风依然握着她的手指,语气涩得仿佛划过砂纸:“或者你愿意告诉我,你之前,都跟他说过什么了吗?”
陆风本来就是很会拿捏距离的人,他主动把自己放进了下位者、被动方的角色,因为如今的叶眠只能接受这种情况。
现在,她跟他甚至可能算不上朋友。
果然叶眠露出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我跟他说过一嘴,你眼睛好像有问题,但具体的就没提了。”
一知道就立刻告诉他了吗?陆风想到这里,甚至需要克制呼吸,缓慢地忍过那一阵钻心的痛麻。
他想起叶绵绵,那个无论何时都向他交付最高忠心的人……伙伴、搭档……
爱人。
“什么时候?”陆风顿住,仿佛一口气从唇缝里溜走,“算了。”
再问下去就不合适了,他知道,她也知道。
叶眠笑了下,继续他们之前的商讨:“那你现在有什么初步计划吗?”
“换届前一个月,反抗军母舰会把坐标发到我们手里,在此之前,哪怕是指挥使,除了进攻组的人也无法获知母舰的去向。”陆风说,“反抗军的军队随母舰四方出征,但一直没被联盟彻底击垮的原因就在这里。”
叶眠了然地说:“所以我们就先等着。”
“是,”陆风说,“换届之前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
“我可以信任你吗,叶眠?”他突然问。
“当然可以,”叶眠说,“我们互不加害,也没有什么开不了口的图谋,你不用把我当趁手的下属,我也不用假装你去世的爱人,对吧?”
她眼神坦坦荡荡干干净净,却像是在陆风心口又扎了一刀。
“……对,”他困难地开口,带着点装不下去的勉强,“你说得对。”
陆风眼睛干涩,嘴唇也有种缺水的感觉。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叶眠看着他放下眼皮,好像在遮掩痛苦。
“所以?”她好脾气地问。
“所以,我之后可能不会经常在基地,”陆风再次抬眼,好像重新整理好了自己,“我得清查一遍情报部门的人,法蒙的手,伸太长了。”
“这条可以说吗?”叶眠问完就意识到,他那句“可以信任吗”指的就是这里,于是善解人意地说,“好,这条不说。”
陆风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才好,他说:“你像个法蒙派来的卧底。”
叶眠推他一下,半真半假地说:“毕竟我的色诱没有成功,况且,我混在他那边其实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你想知道吗?”
叶眠并不介意分享。水越浑浊,她越好摸鱼。
“比如?”陆风配合地问。
“德里克家族内部并不和睦,法蒙有不少同辈眼红他的位置,所以暗杀之类的手段层出不穷,”叶眠察言观色,觉得他可能知道这些,于是更进一步,“而我听到的消息说,德里克的长辈也准备对他下手,老爷子可能会想来联系你。”
陆风有点没理解:“联系我?”
“你父亲,陆峰,应该跟德里克家族合作过?”叶眠试探性地问。
“啊,”陆风短促地应了一声,随后说,“但他们的合作很短,就做了一件事,说起来,跟你还有点关系。”
轮到叶眠有些茫然了:“我?”
“对,”陆风组织语言,“他们合作捣毁了一座试验基地,我们就是从那里把你接回来的。”
“接回来,”叶眠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我是实验体吗?”
陆风无言半晌,说:“是。”
叶眠表情严肃下来:“说说具体情况。”
“死星三号,别名死星912,原本是气候地理条件都不适宜人类居住的死星,但有一伙人藏在山里,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实验场。”
“德里克最先发现了那里,并匿名在黑网上发布了一系列悬赏,”陆风说,“当时的进攻指挥使是陆峰,他拍板同意了这场合作,跟德里克私下接触后,很快就定下了袭击捣毁试验基地的计划。”
叶眠问:“后来呢?”
“实验体都是异能天赋B级以上的孩子,本以为母舰降临,捣毁一个实验基地是手到擒来的事情,”陆峰眉头微微皱起,“但有几个实验体的异能失控了。”
“死星大火。”叶眠联想得很快。
“是,异能的火不需要什么湿度、温度的条件,几个A级异能者失控的后果,就是那场星系闻名的死星大火。”
叶眠想起她的梦。
“你们的母舰真的很大,”她一瞬间似乎跟那时的叶绵绵重叠在一起,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我以为我得救了。”
陆风再次露出那种晦涩的表情:“抱歉。”
叶眠清醒过来,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抱歉?”
“我父亲……”
陆风在她的注视下仿佛衣不蔽体,他无法躲闪,因此不得不想起父亲做的一切,那些他或许反对过、但终究还是默许顺从的决定。
“我父亲没有释放实验体,”他说,“他延续了对实验体的物理训练。”
“而你是其中之一。”
叶眠一瞬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叶绵绵的身手会好得像个特工,明明挂着秘书的名头,却没做过什么秘书的事情,甚至怎么看怎么像个指挥使干杂活的打手。
她不可思议地想:原来真是把我当特工培养的?
叶眠的微表情变化都被陆风看在眼里,他错解成了在意,于是主动补充:“救出来的实验体大概在四十个左右,你们的训练都是在星舰上进行的,包括搏斗和伪装,各种方面。”
叶眠喃喃说:“怪不得你跟我切磋都赢不了我。”
陆风笑得很苦很淡:“我们认识十年,其实我也赢过你两次的。”
他话说到这里,叶眠倒是好奇起来了:“怎么赢的?”
陆风的脸色微暗,叶眠更是心痒难耐:“叶绵绵给你放水?不用异能?”
“第一次是,我父亲带我去训练室挑选助手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当时我们已经有些熟悉了,我说,我要我打得过的,所以你主动输给了我。”
叶眠把自己跟叶绵绵分得很清,并对此人的恋爱脑相当有数,她甚至点评了一句:“那不是放水,是放海了。”
“第二次……”
“说啊。”叶眠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也意识到了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个“不是好事”不是对她来说的,叶眠乐得看陆风吃瘪,主动拍了拍他的手,温声说:“没关系的,说不定你告诉我,我还能想起点什么呢?”
陆风笑得苦涩,他没有直接说事,而是先给自己交了份检讨:“我以前确实做的不对,很多事情我想得太简单,叶绵绵……我欠她很多。”
开了个头,剩下的就更顺了。
“那群实验体孩子被关在死星基地很多年,性格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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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各方面的素质都相当强悍。陆峰认为他们……好吧,你们,好好培养就能成为反抗军的一大底牌,但因为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大家对待实验体的态度总是不太好,哪怕后来一起共事了,地位上也略有高下。”
“只是不太好吗?”叶眠敏锐地察觉了他的隐晦,并且联系上了一些自身经历,“还是完全不当人?”
她口吻有些尖锐,但心里只觉得荒唐。
都是人类小孩,有些人从小衣食无忧、被父母惯着长大,而有些被抓紧实验基地,不知道遭了什么非人的折磨,终于逃出生天,却因为“奇怪”被当作异类,被毫无负担地当成工具使用……这算是什么道理?
陆峰后牙微微锁紧,沉默了一会儿,苍白地说:“对不起。”
叶眠不愿替叶绵绵认下这声晚来的道歉,问:“所以她第二次到底是怎么输给你的?”
陆风深深地看着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着他说完这句话。
“我说,我要杀蒋仕临。”
“蒋仕临的儿子一直没有结婚,我们需要一个女人,从他们内部突破。”
他的声音很低、很重。
而叶眠,在这一刻对眼前之人的失望达到了顶峰。
她甚至觉得有些荒谬。“两年前,”叶眠说,“两年前的叶绵绵,很喜欢你吧?”
陆风闭了闭眼:“是。她想了一下午,然后跟我说,我们打一架吧,全力以赴地打,如果我赢了她就去,如果我输了……”
“你怎么会输呢?”叶眠怜悯地说。
原来所谓的“第二次胜利”,是建立在这样柔软的胁迫之上。
“她那么喜欢你,进了监狱还指望你来救她。根本没想过从那一步开始,她就已经是弃子了。”
“噢,不止,”叶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蒋钰根本不知道这背后有反抗军的手笔,他的报复都是冲着叶绵绵去的。”
“蒋钰找的黑网杀手杀了她一了百了,没杀掉她也会因为二次审判走向死刑,”她有些恍然大悟,“真是好干净利索的计划。”
陆风无法否认。
他避开她的视线,默认了。
叶眠真笑出来了:“原来这就是叶绵绵的结局,被人当枪使,耍得团团转。”
“……当时认为那是最优解,她的身手最好,跟我这些年,也最忠心。”陆风无力地说。
“最优解?”叶眠重复着,意味深深,“叶绵绵,看清楚点。下辈子,别喜欢这种人了。”
从实验基地到反抗军,叶绵绵从未获得真正的自由和尊重,她从一个牢笼跳到了另一个看似光鲜的牢笼,最终被榨干所有价值。
陆风的脸色在黯淡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叶眠没有挣脱,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或试探,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陆风,你看,”她说,“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义、自己的计划、自己的不得已。而叶绵绵,或者说我,只是这些宏大叙事里一颗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
“不是……”陆风急切地否认,但叶眠打断了他。
“别跟我说什么失而复得后,突然意识到爱多深刻、多非我不可,”她伸出另一只手,用手指点了点陆风的胸膛,“陆指挥,你的真心,不值钱。”
陆风说不出话,有种更加失控的预感占据了他的心。
积压多年的沉疴一朝爆炸,根本不是几句话就能应付过去的,他终于开始感觉恐慌,然而已经为时太晚。
“是不是棋子,你心里清楚。以前是叶绵绵,现在是我。你刚才说帮我,是全心全意想帮我,还是想利用我对付法蒙,巩固你的权力,或者为你父亲过去的决定赎罪?”
叶眠的视线像是反射雪光的刀锋,陆风被问到哑口无言。
他有私心吗?当然有。
他想留住她,疯狂地想。但同时,他也没法一夜抛弃过去的所有坚持,于是所有情绪和意图都混在一起,连自己都难以完全厘清。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叶眠似乎并不意外,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动作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冰凉的疏离。
“换届之前,我会留在基地,为了胖子,也为了我自己。”她重新躺下,拉高被子,侧过身,背对着他,“至于其他的,陆指挥,我们暂时还是保持纯粹的‘互不加害’的合作关系吧。”
她一副拒绝再交谈的姿态。陆风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无数条铁链穿过,痛到他甚至想抬起手,试试它是否还在跳动。
原来言语字句不见血,却可以比子弹更夺人呼吸,原来冷静的划清界限,会比激烈的争吵更令人绝望。
他的挽留在这一刻的绝对理智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
她不恨他,或许是因为连恨这种强烈的情绪,都觉得是浪费了。
陆风坐了许久,久到凌晨五点的闹钟被第一时间摁灭,他终于缓缓起身,没有离开,只是走到卧室外的沙发上,和衣躺下。
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