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还愣着干什么？”
银辞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新上任的首领大人，是不是该让你的子民们起来了？”
纪珩一个激灵，“都……都起来吧！”
族人们敬畏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个“神使”，这才陆陆续续地站起身，但依旧不敢大声喘气。
废黜旧王，拥立新王。
这场惊天动地的变革，就在这短短的一刻钟内，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粗暴地完成了。
接下来的日子，纪珩过得比被雷爪黑熊追杀时还要煎熬。
他完全不知道首领该干什么。
每天，他都像个木偶一样，被银辞和纪念推着走。
“纪珩，今天的狩猎队分组，你来安排。”
银辞丢给他一块兽皮，上面画着简陋的地图和人员标记。
纪珩手足无措：“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分。”
“那就学。”
“去找祭祀。”
陆京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在一块空地上，一脚将一个用藤蔓和木头扎成的训练假人踢得粉碎。
围观的猎手们发出一阵惊呼。
“力量不是蛮力，要用腰胯发力，懂吗？”陆京怀面无表情地对着一群目瞪口呆的族人示范着。
另一边，银辞则带着几个年轻族人，在部落周围设置陷阱。
“这种‘响藤’，只要有东西踩上去，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是最好的预警装置。还有这种草，碾碎了涂在箭头上，能让猎物跑不出一百步就倒下。”
月华则带着女人们，学习如何用陶锅熬煮食物，如何用盐来保存肉类。
整个苍狼部落，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狩猎的收获越来越多，伤亡越来越少。
人们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而纪珩，这个名义上的首领，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处理族人间的各种纠纷。
“首领，阿达家的狼崽咬了我家的羊！”
“首领，乌骨分配的肉比我多一块！”
纪珩从一开始的慌乱，到后来，竟也慢慢地处理得有模有样。他耐心、公正，从不偏袒，威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建立了起来。
【啧，可以啊我哥，这不就是咱们村的村支书嘛。】
纪念看着院子里正像模像样给两个争吵的族人断案的纪珩，内心默默点了个赞。
这天晚上，是部落一年一度的丰收祭。
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整个部落的人都围坐在一起，分享着烤肉和野果。
气氛热烈而欢快。
作为新首领，纪珩在所有族人的注视下，走到了篝火中央。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一张张淳朴的笑脸，最后落在了纪念那一行人身上。
他郑重地从怀里捧出一个用兽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一层层打开。
那是一枚狼牙。
一枚比成年人手掌还要长，通体泛着温润骨白色光泽，仿佛玉石一般的巨大狼牙。
狼牙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所有族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下来，虔诚地注视着那枚狼牙。
“神使大人，”
纪珩双手捧着狼牙，恭敬地走到纪念面前，“这是我们苍狼部落的圣物，是第一代首领从一头远古巨狼身上取下的‘先祖狼牙’，它守护了部落数百年。今天，我代表苍狼部落，将它献给您，感谢您为部落带来新生！”
【哦豁，传家宝都拿出来了。】纪念刚想客气一下。
“麻麻，骨头！”
一道粉色的影子闪过。
一直蹲在旁边，双眼放光盯着烤全羊的饭饭，瞬间出现在纪珩面前。
他以为这是纪珩特意拿给他的饭后零食。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饭饭拿起那枚巨大的狼牙，放进嘴里。
“嘎嘣！”
一声清脆得如同嚼饼干的声音响起。
那枚散发着神秘能量，被部落供奉了数百年的圣物，在饭饭嘴里，连半秒都没撑住，就被嚼碎了。
他咂了咂嘴，小脸皱成一团，扭头看向纪念。
“麻麻，这个骨头不好吃，没味道。”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族人都目瞪口呆，仿佛被施了石化法术。
银辞刚送到嘴边的一口果酒，停在了半空中。
火火和狐狐也张大了小嘴。
纪珩捧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整个人都傻了，如同一座风化的雕像。
过了足足十几秒。
他“哇”的一声，带着哭腔，对着纪念就跪了下去，声音都在发抖。
“神……神使大人……那……那是我们部落的圣物啊！是……是第一代首领从一头比山还大的远古巨狼身上……呜……被……被吃了……”
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话都说不完整的哥哥，纪念面无表情。
她伸出手，摸了摸躲到她身后的饭饭的头。
“吃了就吃了。”
“一个骨头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纪念看向陆京怀，“回头让老陆再去林子里转转，给你们打个更大更漂亮的挂墙上。”
陆京怀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纪珩的哭声戛然而止。
更大……更漂亮？
那可是“先祖狼牙”！是圣物！不是墙上的装饰品啊！
他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苦着脸，接受了这个令人心碎的现实。
【算了，跟这群非人类讲道理，是我疯了。】纪珩内心一片悲凉。
就在这尴尬而诡异的气氛中，部落外围负责警戒的猎手突然跑了过来。
“首领！外面……外面来了一支队伍！他们说是从东方‘白虎部落’来的！”
白虎部落？
这个名字一出，在场的族人顿时一阵骚动。
那可是东方最强大的部落之一，距离他们这里，至少有半个月的路程！他们来做什么？
纪珩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看向纪念。
“别看我，你是首领，你决定。”纪念淡定地说道。
纪珩硬着头皮，站起身：“请……请他们进来。”
没过多久，一支十几个人的队伍走进了部落。
为首的是一个老者，满脸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头发和胡子都雪白，手里拄着一根盘龙错节的巨大骨杖。
他身后的人，个个气息沉稳，装备精良，一看就不是苍狼部落这种小地方能比的。
老者走到篝火前，浑浊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纪念这一行人身上。
他没有理会作为首领的纪珩，而是对着陆京怀和银辞的方向，微微躬身，将骨杖顿在地上。
“老朽枯，白虎部落大祭司。听闻此地有神火天降，凶熊授首，特来拜见降下神迹的神使大人。”
他的声音沙哑，但中气十足，态度谦卑得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纪珩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眼前这个叫枯的老祭司，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他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神迹？什么神迹？老先生你怕是搞错了。”
银辞翘着二郎腿，晃了晃手里的酒碗，笑得像只狐狸，“我们就是路过打酱油的。至于那头熊，肉太糙，不好吃。”
玄枯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远来是客，请坐。”纪珩鼓起勇气，履行自己作为首领的职责。
新的晚宴开始了。
玄枯被请到上座，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起部落的变化。
“听闻贵部落换了新首领，真是年轻有为啊。”
“运气好而已。”纪珩紧张地回答。
“我观部落气象一新，族人精神饱满，想必是得了神使大人的指点？”玄枯的目光转向陆京怀。
陆京怀正在专心致志地给纪念剔骨头上的肉，头也没抬。
玄枯又看向银辞：“这位大人的手段，想必也是通神？”
“还行吧，平时就喜欢种种花，养养草，研究点土方子。”银辞笑眯眯地回答，滴水不漏。
几轮试探下来，玄枯一无所获。
他的目光，终于从几个成年人身上移开，落到了正在抢一块烤肉的火火和狐狐身上，最后，在饭饭身上停留了许久。
为了展示新部落的富饶和好客，纪珩一咬牙，让人将今晚的压轴大菜抬了上来。
那是一头被烤得滋滋冒油的烤全牛！
浓郁的肉香瞬间盖过了篝火的味道。
“哇！牛肉！”
饭饭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欢呼一声，从纪念身边一跃而起，像颗粉色的小炮弹一样冲向那头比他还高大的烤全牛。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
饭饭张开了他那张看起来很小的嘴。
然后，那张嘴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猛地张大。
“嗷呜——”
一口。
就一口。
那头硕大的，足够上百人分食的烤全牛，连骨头带肉，连同巨大的木制托盘，被他整个吞了下去。
他甚至还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肚子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白虎部落的使者们，手里的刀叉“哐当”掉了一地。
苍狼部落的族人们，则是一副“习惯了习惯了”的麻木表情。
“哐当！”
一声脆响，玄枯祭司手中的骨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舔着嘴边油渍的粉嫩小正太，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激动。
“吞……吞噬万物……是它！就是它！”
玄枯老泪纵横，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指着饭饭。
“预言！是兽神大人的预言！”
“预言说，当万物走向凋零，兽神将以幼子的形态归来，重掌天地！而祂降临世间的第一神迹，便是——吞噬！”
话音未落。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这位来自大部落，身份尊贵无比的大祭司，冲到饭饭面前五体投地跪伏在地。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嘶喊：
“恭迎兽神大人降临！请受老朽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