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京怀下达的行动命令，还回荡在空气中，却被他爷爷最后那句话，砸得粉碎。
“……你母亲她，牺牲了。”
陆京怀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陆振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您……说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刚刚还咋咋呼呼的金宝儿和萧天泽，全都屏住了呼吸。
陆振华苍老的脸上，悲伤满溢。他狼狈地错开了孙子的质问，不敢去看那双瞬间赤红的眸子。
他声音沙哑地重复道：
“在你从异世界回来的前一天，你母亲与林家、顾家所有核心高层，在林家庄园……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这四个字，像四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陆京怀的心上。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
纪念一步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
“不可能。”
她怎么会……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幻觉。
“是真的，京怀。”
陆振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他打开了指挥中心的主屏幕，调出了一段被加密的影像。
画面里，是一座灯火辉煌的庄园。
“这是林家庄园的晚宴，你母亲以庆祝林修回‘技术展示会’圆满成功为由，邀请了林家所有旁支长老，以及顾家的核心成员。”
画面切换到宴会大厅。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一个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人，优雅地站在主位上，她的面容与陆京怀有七分相似，气质温婉，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决绝。
她就是林清韵。
“各位叔伯，各位顾家的朋友。”
林清韵端起酒杯，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
“感谢各位赏光。这杯酒，我先敬大家。”
她一饮而尽。
底下的人纷纷笑着举杯，一饮而尽，浑然不知自己喝下的是催命的毒药。
“清韵啊，修回这次可是为我们林家长脸了！等他的‘神’降临，我们林家就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世家！”一个林家长老抚着胡须，满脸红光。
“是啊是啊！到时候，什么陆家、萧家，都得给我们提鞋！”
顾家的人也附和着，脸上是贪婪而丑陋的笑容。
林清韵静静地看着他们，笑了。
“叔伯们说得对。”
“所以，我还有第二杯酒，要敬大家。”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他们肮脏的灵魂。
“这第二杯酒，敬我丈夫。”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也敬在座的各位……这些年，对我儿京怀的‘特殊关照’。”
一个长老脸色微变，呵斥道：“清韵！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提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
林清韵脸上的笑容彻底冷了下来，“当然是……送各位上路！”
她猛地将酒杯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你这个疯女人！”
“快！快叫救护车！”
“解药！快把解药拿出来！”
整个大厅乱成一锅粥，尖叫声，咒骂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林清韵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央，缓缓举起了第三杯酒。
“这最后一杯，是我敬我自己的。”
“我早就该随我丈夫去了，苟活至今，不过是为了护着我的儿子。”
“如今，他长大了，有了能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温柔地落在了指挥中心的陆京怀身上。
“京怀，妈妈走了。”
说完，她按下了手中的一个红色遥控器。
“轰——！！！”
影像的最后一帧，是冲天的火光，和那座辉煌庄园在爆炸中瞬间坍塌的末日景象。
影像结束，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位母亲的决绝和刚烈，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噗——”
陆京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京怀！”
纪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陆京怀死死地盯着地面，肩膀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刘姨默默地转过身，擦掉了眼角的泪。
萧天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来缓和气氛，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陆京怀，第一次觉得，这个永远压他一头的男人，原来也这么脆弱。
……
与此同时，距离京市千里之外。
某座因为“情绪瘟疫”而陷入半瘫痪状态的二线城市。
昏暗的网吧里，一个戴着耳机的青年正疯狂地敲击着键盘。
“操！打野会不会玩啊？老子都快被人越塔了，你还在那刷你的三狼？”
“辅助呢？死了吗？给个盾啊！”
屏幕上，是他操控的英雄倒下的黑白画面。
“废物！一群废物！”
青年愤怒地砸了一下键盘，胸中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现实中的不如意，工作上的压力，在游戏中被无限放大。
他摘下耳机，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点开了一个同城交友软件。
一个头像性感妖娆的女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小哥哥，一个人吗？心情不好？】
青年眼睛一亮，手指飞快地回复。
【是啊，被坑了。】
【要不要出来喝一杯？我请你呀，就在你们网吧对面的“夜色”酒吧。】
欲望，瞬间压倒了理智。
青年整理了一下衣服，吹着口哨走出了网吧。
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几个同样在网吧里因为输掉游戏而满脸戾气的男人，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正朝着同一个酒吧走去。
“夜色”酒吧里，暧昧的灯光下，人影晃动。
酒精和荷尔蒙，混杂着空气中那股名为“瘟疫”的躁动因子，让每个人都变得异常兴奋和冲动。
一场由嫉妒、贪婪和欲望主导的混乱，正在悄然酝酿。
而这一切的混乱，所产生的每一丝负面情绪，都化作了肉眼看不见的能量，汇入奔流不息的长河，最终涌向京市中央公园的地下深处。
……
指挥中心。
陆京怀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接过纪念递来的手帕，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我母亲……”他看向陆振华，“她做完了她该做的事。”
“现在，轮到我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沙盘上，那个代表着中央公园的，不断闪烁的红点。
那里，有他最后的仇人。
也有……纪念的母亲。
“我们走。”
“好，我们一起。”
陆京怀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看向自己的爷爷。
“二十四小时。”
“足够了。”
纪念、银辞、金宝儿紧随其后。
看着那几个年轻人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陆振华紧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
“程一！”
“在！”
“启动‘天罚’最终授权程序，目标，京市中央公园。”
“倒计时，二十四小时。”
“是！”
一辆黑色的军用装甲车如幽灵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驰。
金宝儿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瞟一眼身边的银辞。
又看看对面闭目养神的纪念，最后目光落在陆京怀身上，然后迅速移开。
太压抑了。
陆京怀手里攥着一个相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相框里，是一个温柔笑着的女人，她的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
纪念睁开眼，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握相框的手背上。
陆京怀紧绷的肩膀稍微松懈了一丝。反手握住纪念的手，十指紧扣。
“滴——”
耳机里传来程一的声音：“已抵达中央公园外围封锁线。”
“前方能量场急剧增强，常规仪器已全部失灵。根据热成像显示，公园内部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但……那股能量，像个黑洞。”
“收到。”
“停车。”
车门滑开。
“卧槽！”
金宝儿刚一脚踏出车外，就抱着脑袋蹲了下去，脸色煞白，
“这什么鬼动静！吵死了！脑子里跟开了一万场演唱会一样！”
银辞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扶着车门，手腕上的图腾若隐若现，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
这是“情绪瘟疫”的源头，是亿万负面情绪汇聚而成的领域。
在这里，愤怒、悲伤、嫉妒、绝望……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放大了千百倍，不断冲击着他们的心防。
陆京怀站得笔直，他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公园深处，……无数幻象在他眼前闪现。
握着纪念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京怀！”
纪念感觉到了他的失控，立刻用力回握住他。
她眉心那枚世界之树留下的嫩芽印记，忽然散发出柔和的翠绿色光晕。
光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形成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