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纾盯着光幕，久久无言。
贺警官的声音似是从很久的地方传来：“邵同学？邵同学？！”
邵元纾回过神来，眼神重新聚焦到贺警官脸上。
失去她的注视，那道蓝色的光幕瞬间变得透明，隐入空气中，只在原地留下一道透明的水印。
邵元纾的眼神忍不住又移了回来，聚焦在水印处。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蓝光从弥散转为凝聚，勾勒出那道光幕的模样来。邵元纾刚看过的那些信息还在上面，倒计时正在不断往下跳动着。
不是幻觉。
真遇上黑科技了？
邵元纾重新看向贺警官。
贺警官这会儿的眼神已经带上探究和狐疑。
邵元纾道：“我确实带了一些工具过去，用来装新设备了。我嫌每隔几天都要去取一次数据太麻烦，就装了一套在线数据传输设备。”
贺警官闻言，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那么，你保留下事发时的数据了吗？”
邵元纾道：“我查一下。数据按道理会自动传送到我们实验室的服务器上，我可以远程访问。
“我需要用一下我的电脑，就在我带来的书包里。”
邵元纾很快拿到了自己的电脑。
她当着贺警官的面开了机，不紧不慢地连接上实验室的服务器。
这个动作做了太多遍了，以至于她下意识地就打开自己的算法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邵元纾手里的动作顿住了。
她直直盯着大屏幕，好半晌都没眨一下眼。
贺警官就站在邵元纾身旁。她看不懂满屏幕花花绿绿的各种线，但她很擅长读人的表情。
她问道：“怎么了？”
邵元纾没回答，而是点进探测得到的数据，选中其中一个文件夹，保存到本地，又对着屏幕快捷键截了图。
等做完这一切，她才跟贺警官确认道：“事故发生时，是在今天的下午2点27分32秒，对吗？”
“对。”
邵元纾指着其中一个窗口，那里有着密密麻麻的复杂谱线，其中的一道信号高且抖，非常分明。
她道：“这条特征谱我没有在之前的测量中见过。它的强度很高，几乎一枝独秀，将剩下的所有信号都衬作了噪声。”
“要么是哪些地方出错了，要么是事发时，有什么奇怪的物质混入了……”
她看向贺警官，“联系一下我导师吧。”
——
物理学院大楼15楼，1507大会议室。
赵教授取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失笑：“没想到追了这么久，切实的数据竟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拿到的。真是不可思议。”
贺警官提醒他：“赵教授……”
赵教授摆了摆手。
他重新带上眼镜，指了指邵元纾，向贺警官道：“我这个学生可比你想象中要聪明。瞒着她没有意义，让她一会儿也签一下保密协议吧。”
贺警官道：“应该的。”
赵教授道：“我说的是第二等保密协议。”
贺警官迟疑了。
邵元纾看了看赵教授，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对贺警官道：“贺警官，这是我测得的数据，可能也是当下唯一一份有用的数据。
“按照我们做实验的规矩，数据单上得有我的亲笔签名的。就算是发论文，高低我也得挂一个作者名吧？”
贺警官眉梢微挑。
她道：“邵同学，你可能不明白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第二等保密协议的意思是，你将有部分知情权与参与权。但同时，你需要接受背景调查，受一定程度的监管，定期接受项目组安排的安全培训。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样严密的监管的。我希望你有自己的判断。”
邵元纾道：“我之前已经被当做嫌疑人审了。既然都是嫌疑人了，要求点知情权，不过分吧？”
贺警官看看赵教授。
赵教授这会儿又忙起来了，忙着盯数据。
贺警官啧了一声。
这未免有些过于无赖了。
贺警官道：“赵教授，你是知道程序的。”
赵教授也不为难她：“好啦好啦！我来做这个担保人。你们该上报就上报，该背调就背调。但至少在试验田这件事上，不好瞒着她，可以吧？”
贺警官也不耽误，当即从自己的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摆在邵元纾面前。
她道：“你看一看，没问题的话签个名。”
邵元纾扫了一眼。
这份文件其实是个通用的保密模板，没有涉及到任何项目的细节，甚至连项目的名字都没透露，只要求乙方不能随意谈论这件事。
邵元纾没有异议，签了自己的名字。
贺警官把文件仔细收好。
赵教授这才跟邵元纾道：“说说你的猜测。”
邵元纾道：“测量数据展示了一个异常的峰值，具有高能量、单一峰值的特点。
“它可能来源于一种目前未知的物质。
“我猜测，事发时，未知物质在试验田中心集中爆发，因其密度过高，能量过于集中，短时间内摧毁试验田内的植物，并损毁了设备。”
邵元纾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继续道：“以下是不负责任的猜测。
“我猜测，未知物质未必是放射性物质。它可能与探测物质发生了一种新的作用，以至于探测器报出了伪信号……
“我看过那个视频，试验田内样品虽然都枯萎了，但它们枯萎的过程很特别。先是蚜虫变得活跃，再是丹参的嫩芽变得舒展……
“这些迹象表明，样品在枯萎之前，有积极生长的一面。
“您跟我们说过，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我猜测，这种未知物质，当剂量比较低时，可能对生物体反倒有积极的作用。
“可以检测A区试验田的土壤活性以及试验田周边的植被情况，来确认一下这个结论。毕竟，任何事，只要发生过了，不可能没有痕迹。”
贺警官认真看着邵元纾，眼神有点惊异，像是头一次认识她似的。
赵教授却被逗笑了：“未知物质……还是你们年轻人敢想。你是在告诉我，你发现了重大的科学突破吗？
“做科研这么容易的吗？”
邵元纾解释道：“我的解谱算法数据库来源于IAEA，攘括了各种精度的测量数据。按道理，如果这个峰值来源于一种常见的、记录在案的物质，我的算法不至于分辨不出来。”
赵教授道：“就没有可能是你的算法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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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邵元纾道：“有可能，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所以我建议贺警官来找你。但你们的反应……我就大胆地猜一猜了。”
赵教授失笑。
他转头去看贺警官，“你看，我就说让年轻人加入有用吧？我们这些老家伙，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对现有的理论都太过敬畏了，反倒没有年轻人这种自信果决的魄力。”
赵教授收了笑，跟邵元纾道：“好了，就说到这里吧。对外不要说起这件事，你就当你今天中午没有安装过那个传数据的设备好了。
“忘了这件事吧。”
——
从物院大楼出来，已经近六点了。夕阳西沉，大片的云彩挂在天际，被暖黄的夕阳光染得金光耀耀，十分漂亮。
邵元纾抬头看晚霞。视野所见，除了那种金灿灿的色彩外，还有一种透明的水印边框，若有若无地追随着她的视线。
邵元纾将视线的焦点从天边的霞光上收回，慢慢落到那些透明的水印边框上。
一秒，两秒，三秒……
蓝光氤氲开来，从弥散转为凝聚，勾勒出一道电子屏幕来，显现在邵元纾眼前。
“新手任务【京大试验田枯萎之谜】已完成。恭喜编号004，‘救世主预备役专属系统0816’已到账。系统功能载入中。当前进度：99%……”
99%后面的省略号还在跳动着，像极了游戏加载界面。
哪怕看过不止一次了，邵元纾还是觉得不真实。
这是一个介于虚实之间的电子屏幕，看得见、摸不着。一旦邵元纾的眼神聚焦它超过三秒，屏幕就会自动由虚转实。
它还有着很好的防窥效果。不仅外人看不见它，连邵元纾自己甚至都不能从镜子里窥见它的存在。
仿佛一个鬼屏。
鬼屏上的“99%”再次跳动，转为100%。
屏幕上的字符消失，转而凝出一个白底红框的按钮：“进入新手导航”。
按钮一闪一闪的，十分有诱惑力。
邵元纾却总是想起之前凭空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声音，有些迟疑。
她不知道自己的视线聚焦会不会误触什么东西，刻意将视线涣散开来，往四处看了看。
这么一看，还真让她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物院外的大道两侧种满了灌木，灌木中开了好些个岔口，辟出几条小径来，直通往物院大楼前的小花园。
其中一条小径跟主路的交界处，蹲了一只脏兮兮的狸花猫，就三四个月大的样子。它正一脸警惕地盯住邵元纾，也不知盯了多久。
邵元纾往小狸花猫的方向走了两步。
它被吓得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发出“哈——”的一声，恐吓十足。
邵元纾停住脚步。
小狸花猫不叫了，继续警惕地盯着她。
邵元纾想到它刚才视线的落点，又朝着它走了两步。
小狸花猫夹紧了尾巴，往灌木丛深处钻去。
钻出去几步远，它又停住了，回过头来看邵元纾，依然是那种很警惕的眼神。
邵元纾想，自己真是疯了，不过是一只比较应激的流浪猫而已，她竟然会觉得它能看见那个鬼屏。
她都在想什么啊？
邵元纾不再管小狸花猫，转身朝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