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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山代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第 51 章 什么流氓命令。


    下半年学期的假期少, 十一长假之后难有大假。


    度日如加速日地过完三天,大马猴坐到讲台沉默寡言地看着稀稀拉拉的座位。


    “八点收假,”大马猴怨气重得跟昨晚才做完鬼似的:“现在七点四十才到二十多个人, 就这种学习态度怎么可能学得好!”


    无人应答, 沉默是金子的金。


    江淮踩点到的班,想走后门但发现后门被锁着。


    他绕到前门,单肩挎着包推门而入时,和几十道视线撞了个正着。


    江淮:“……”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大马猴怨念深重地看着他。


    江淮抬眼看向教室墙上的挂钟, 认真回答:“八点。”


    大马猴:“几分?”


    江淮依旧认真:“差十秒一分。”


    大马猴:“……”


    他要飞出去的唾沫瞬间就被无能为力的心脏吸了回去, 他沉着脸说:“下次早点到班,学习态度放积极一点,让全班同学等你一个多不好。”


    江淮顿了下:“等我干嘛?”


    大马猴噎住, 无言以对便直接轰人:“快回座位回座位,准备上课。”


    江淮不甚在意地往自己位置上走。


    混在乱七八糟翻书声里的视线绕过形形色色的脸径直落向最后一排,江淮看清楚人时被自己的双脚猛地绊住。


    慌忙撑到过道旁的桌面才没往下摔成狗吃屎。


    “我靠!”赵西连人带桌俱是一抖, 声音都劈了:“吓我一跳!”


    大马猴带着众多眼睛一同看向这边, “怎么了?”


    江淮抬了下手:“没站稳。”


    大马猴&21班同学:“……”


    等拂走众多视线江淮才走回座位,难以置信地再次看向他同桌。


    短寸……


    带着黑色口罩始终垂眼看着题,他刚才摔那么大动静都没让楚明稍微掀一下眼皮。


    江淮喉结轻滚, 捞过草稿本翻页。


    想写些什么却无从下笔, 懵然地再度看向楚明的脸。


    之前楚明头发偏长的时候, 前额、眉眼多多少少会被遮掩些许。


    但现在所有的阻碍全被推倒, 看着都硌手的短寸干净利落, 露出的上半张脸立体出挑……


    江淮咬了下自己舌尖,痛觉传达到神经时他才回过神,不可思议地压低声音问了句:“你来真的?”


    楚明正做着题,闻声掀起眼皮, 淡淡扫了他一眼:“不然?”


    “操,”江淮视线描着他硬挺的眉弓和鼻梁骨,没忍住低声:“好他妈帅。”


    楚明:“……”


    掩在口罩下的唇极轻地勾了下,他扭过头继续做题。


    大概是有意而为之,大马猴讲题的时候特地先从难题开始。


    接连把几个迟到的人点完,拖出那道压轴选择便喊:“江淮,上来讲这道题。”


    江淮缓缓从楚明侧脸挪开视线,扫题,平静起身。


    大马猴憋着劲儿要使出的大招顿住,没想到今天江淮半句反抗没有还如此好脾气……


    “动点问题找关系……”江淮捻着半截粉笔板书,三言两语交代完说:“选A。”


    大马猴看着他精简但正确的板书没有多说,勉强道:“做得还不错,下去好好听课。”


    他话音还没落干净,底下却突然爆发出三声清脆的掌声。


    “啪啪啪!”


    班级:“……”


    喇叭哥独树一帜地鼓完掌,笑着还喊了一声:“牛逼!”


    浑厚的声音在四面墙里争相回荡,比深山老谷还回音浩荡……


    江淮:“……”


    大马猴扭过头之前还以为全班在造反,看清形势立刻把戒尺抱好,苦命地交代:“侯俊你声音能不能小点,全班都没你一个人声音大。”


    喇叭哥腼腆地放下手:“我尽量、尽量。”


    数学课在鸡飞狗跳里逝世。


    下课后江淮侧过身子仔细打量楚明,挑了下眉:“口罩摘了我看看。”


    楚明:“……”


    什么流氓命令。


    他眼皮轻抬以作回应,伸手把压在鼻梁上的口罩往上提了些许。


    “怎么,”江淮抬脚踩在他椅子杠上,轻声:“不让我看?”


    楚明微微垂眼,稍斜着扫他:“嗯。”


    江淮:“……”


    他正准备撤开等放学的时候再说,就忽地感觉桌面一重,抬眼见赵逵逵半个身子都躺在他桌面,拧了下眉:“你有毛病?”


    “没毛病,”赵逵逵直勾勾地看着楚明,小声说:“我进学校就听到有人在讨论什么寸头帅哥,进教室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走错班了……哥们,寸头帅爆地表啊!”


    楚明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


    赵逵逵惊讶地看着江淮:“牛而逼之,吓得我以为有两个江哥,刚刚的眼神也太像了吧。”


    江淮挑眉。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还行,”赵逵逵挠了下脑袋:“果然换发型如换头,我也去剪个寸头怎么样?”


    “别,”江淮扫了他一眼:“会变成黑人。”


    赵逵逵:“……”


    楚明没忍住轻笑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逵逵下课那些惊叹词喊得没控制好音量。


    整个上午时不时会有人往后甩头,窃窃私语始终没断过。


    “啧,”江淮偶尔捕捉到两句关于楚明的话,挑了下眉。


    不悦地看向楚明,问:“什么叫我亲自上手刮了你头发?”


    楚明:“……”


    他捏着笔的手轻顿,眉眼小幅度地弯了些。


    “笑屁笑,”江淮想也没想,在说话间隙迅速伸手勾掉他耳上挂着的带子,同时两指把楚明的脸往墙壁一侧推了些,有条不紊地扯开口罩。


    指腹按在他下颌骨微往上抬。


    一瞬间整张脸毕览无余。


    “……?”


    楚明半秒反应时间都没用到便翻腕,反手扣住他的手往身下狠地压去,按到江淮大腿根处任江淮挣扎都纹丝不动,他沉声:“戴上。”


    江淮垂眸扫了眼他因用力而青筋绷起的手腕,啧了一声,“没必要。”


    楚明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


    江淮原封不动地把口罩带子挂回他耳边,扬眉:“换个发型而已,有什么好遮掩的?”


    楚明顿了下:“没遮掩。”


    他今早出门时顺手摸到口罩,可能脑子抽了,一瞬间突发奇想,开始好奇江淮看到他的表情——那之后才勾上的。


    江淮摩挲着口罩带子,看着他:“那我挑断了?”


    楚明:“……”


    他两指扣紧江淮手腕,平静注视着他眼睛。


    像被他黑亮的瞳孔吸进去了似的,江淮也跟着回视。


    楚明说着轻抬手:“我自己——”


    “还是戴着吧。”江淮向上按住他的手,余光里有几抹视线过于鲜明,他轻抿着唇,没来由地不想让别人看清。


    至少在现在!-


    “学校预计下周周四周五举行高二年级的秋季运动会,”刘明宇在自习课快结束时交代说:“还和以前一样,自愿找体委报名,截止时间是周六周考前。”


    体育项目表被投影到白板上,跳高跳远铅球接力跑短跑长跑……


    常规得就跟学校食堂固定出售米饭一样。


    “长跑三千米,谁能跑?”


    “100米依旧是我的保留项目。”


    “能自行报名去当啦啦队吗?”


    “安静。”刘明宇总是有些霉运的,刚强调完纪律放学铃就打响,他习惯性尴尬地收回话口,走下讲台。


    中午午饭期间基本就是命题式讨论。


    楚明还是跟江淮他们去吃饭,下楼梯时稍一偏头摘了口罩。


    混在人流里往下走的时候跟碰到引线似的掀起一阵爆炸似的轰鸣。


    “我□□操操操操……”


    “他是谁啊……”


    楚明在心底轻叹半声,正要重新戴上口罩手腕便被江淮扣住往旁边拽去。


    “这群人眼睛都不太行,”江淮搂紧他的肩,隔绝掉大半的视线:“我第一眼就觉得你长得不错。”


    楚明:“……”


    说实话短寸摸着实在扎手,刺愣愣的。


    走出楼道逐渐宽敞,江淮手心往他头顶带过时,被刺拉得半天没反应过来:“手感不行。”


    楚明浅浅一笑:“防的就是你。”


    “啧。”江淮跟他进食堂。


    赵逵逵跑得快,十分善良地给他俩占了座位。


    看清楚明光不溜秋的正脸时,他和他队友俱是一愣:“你怎么长这样啊?”


    楚明:“……”


    他只是推了个头。


    “气质变了,”赵逵逵伸手用宽大的手掌盖住楚明的上半张脸,“脸倒是没怎么变。”


    “也不看看是跟谁,跟江哥多像啊。”他队友说:“不是有个词叫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楚明:“……”


    赵逵逵沉思了半秒:“那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江淮:“……”


    叽叽喳喳不知道多久才结束对楚明头脸的全面扫描,赵逵逵回归干饭主业,叽叽咕咕说:“对了,运动会你们打算报啥?”


    “接力赛呗,”他队友说:“压轴项目全场欢呼贼有感觉。”


    “我依旧铅球,”赵逵逵问:“江哥你呢?”


    “看剩什么吧,”江淮夹了块牛肉:“都差不多。”


    “……好大的口气。”赵逵逵竖了个大拇指:“不过每年必然剩的是三千米,我记得我们班是不是都没人参加过啊。”


    楚明夹起的青菜唰地掉回餐盘里,他眼睫极轻地颤了下,不动声色地挑起来继续吃。


    “我记得好像有啊,”赵逵逵他队友说:“陈炜不可能让报名表空着的,不然他要被班主任说。不过上两次三千是谁跑的我也没印象,楚明你记得吗?”


    楚明嚼着青菜,咽下后轻摇头:“……没。”


    江淮始终没说话,目光垂落在楚明身上,总感觉他有哪儿不对。


    “反正我跑不下来,”赵逵逵摇头:“谁跑谁英雄。”


    “我也是,一千都顶天更何况三千。”他队友捧着话说:“谁跑谁勇士。”


    “诶楚明你要报什么?”赵逵逵问了句。


    楚明顿了一下,垂眼夹菜:“……再看吧。”-


    饭后江淮没急着回去。


    他绕过食堂桌椅走到边上早留意过的魁梧人士那一桌,站着曲指叩了下桌面。


    喇叭哥光速吞完整口饭:“江……江淮?”


    “嗯,”江淮在他旁边坐下:“问你个事。”


    喇叭哥放下筷子,欣喜道:“问!”


    “小声点,”江淮往旁边偏了下耳朵,缓解掉脑浆被他高音量震得乱晃的不适,才说:“之前你们班运动会三千米谁跑的?”


    喇叭哥文静了一会儿,难得斯文地说:“我告诉你你别生气啊。”


    江淮拧了下眉:“我生什么气?”


    喇叭哥小声说:“你俩关系不是很好吗?”


    “谁?”江淮顿感不妙。


    “楚明啊。”喇叭哥看着他微沉的脸色,收紧筷子小心翼翼地说:“两次都是他跑,陈炜帮他报的名。因为每次比赛都是我负责喊人,嗓门够,当时也是比赛前检录的时候楚明才知道自己要跑三千……”


    江淮眉心蹙得很深——


    作者有话说:好的,最后一件遗留问题。


    解决完就[粉心][红心][橙心][黄心]


    另外,顺便预告一下,明天是个超级大长章。


    第52章 第 52 章 “我叫楚明。”他说。……


    “21班的短寸, 是谁啊?”


    “应该是叫楚明,课间我去偷偷瞄了一眼。我操,一年的时间我在干什么吃的!怎么会没注意到他的脸呢?!”


    “姐们, 上网, 有瓜。”


    江淮从食堂走出来后心情极差。


    拧着眉面色不大好,在嗡嗡嗡的讨论声里抬眼,给前面说着说着突然倒着走的女生吓得往外蹦出两米。


    “不是你的问题,对不起!”女生赶紧站直, 道完歉转身踢出正步, 飞速依偎进旁边女生怀里私语:“我操,长得有点儿东西。”


    江淮:“……”


    他收敛了些神情,没直接回教学楼而是绕到操场看台上。


    “我也不清楚他跑得怎么样……”


    “报名次是只宣布前三, 楚明没跑进过前三自然就没什么人知道……”


    喇叭哥蚊蝇小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入秋后日头没那么晒,阳光也不那么刺眼。


    江淮看着橡胶跑道,要折返回去之前他蓦地一顿。


    楚明。


    ……和一个看着有些熟悉的女生在荫凉里并排坐着, 不知道说到什么话题, 他嘴唇勾着,在笑。


    江淮坐直,垂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


    本来想等他们聊完他才下去, 但坐了三五分钟还没见有任何结束的征兆, 他起身跳下看台走向那处林荫。


    “我对这些没什么感觉……”楚明话说着感觉头顶多罩下一道阴影, 稍稍仰起头就看见江淮面色沉冷地站在他面前。


    挺强势的, 鞋尖紧贴他鞋尖, 像无声的对峙。


    他咽下口中没说完的半截话,转口:“你怎么……”


    江淮没答,深黑的眼瞳里倒映着楚明的脸:“打扰你了?”


    “抱歉,”楚明看着女生轻轻说了句。


    说着他起身拉住江淮的手腕往旁边走, 江淮被他拽得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调整步频跟上。


    走出段距离,楚明问:“找我有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江淮看着他,有些底气不足。


    他确实没什么事,但耐不住心底深处的某种欲望在疯狂攀升沸腾。他不太控制得住自己,完全没考虑过打断别人的聊天是个多么不合理的行为。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把楚明卷到自己的范围里……


    楚明捏着他腕骨,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无奈:“心情不好?”


    江淮冷冷地应了一声:“嗯。”


    楚明轻声问:“因为什么?”


    “你。”江淮回答得斩钉截铁。


    楚明:“……”


    余光里秦苗低头在玩手机,没有往这边看的意思。


    他思考半秒后两根手指忽然发力,猛地把江淮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肩头撞靠在锁骨的瞬间,他嘴唇擦过江淮柔软的发丝,很轻地问:“你要干嘛?”


    “我想揍你,”江淮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气,就着这个姿势压他耳边。


    楚明拧了下眉:“为什么?”


    “不知道。”江淮目光伴着温热的呼吸洒落在他耳垂下的皮肤,喉间轻滚。


    喇叭哥跟他说的那些事情,放在才开学,他断然不会觉得怎样:楚明再怎么被欺负好像都在接受范围之内。


    但现在不一样,他看到过楚明沉静皮囊下坚韧的内核,潜意识觉得楚明不会被这些傻逼事情折倒。


    他也知道该责备的不是楚明,可是,明明有反抗的能力为什么不反抗?


    “……”楚明沉默了。


    这对话跟开了加密似的。


    左手捏着手机环到江淮后背,楚明调出键盘正打算给秦苗发个消息让她先回去,他跟江淮问清楚,但下一秒利牙割破皮肉般的刺痛骤然从侧颈传来!


    他受不住地弓了下腰:“嗯……”


    江淮一口咬在他脖颈,收着劲儿地叼磨半晌才退出些距离,挑了下眉:“揍完了,你找她去吧。”


    “嗯?”楚明歪了下头,不消看都知道侧颈那片绝对红了。他使劲儿锢着江淮没让他走,稍微平息呼吸之后声音很低地说:“给我个解释。”


    “什么解释?”江淮心情颇好地反问。


    楚明:“……”


    他手指微微收紧,“你不说我就咬回去。”


    江淮默了两秒,直接问道:“这次还跑三千吗?”


    寂静空旷的午后操场声音被微微放大,很重地撞在耳膜。


    楚明落在他后腰的指尖缩了一下。


    原来是这件事……


    江淮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跑,”楚明捏着他手腕的手指难以抑制地重重收紧,声音透着股坚定:“不过这次我自己报名。”


    听到这话,江淮好似明白过来楚明的意思,淡淡地勾了下唇:“那我去接你。”


    楚明轻顿,收回手,声音极轻:“好。”-


    秦苗看着两人莫名其妙忽然搂抱在一起,啧了两声。


    她的角度只能看清楚明冷感的侧脸和锢在那男生手腕上细长的手指。


    她看了一会儿意犹未尽地低头把手机打开。


    里面是一则陈年旧贴。


    标题:听说姓楚的最近特那啥,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了吗?[1年前]


    【1l】考试作弊通报批评,我记得还欺负女生,搞一些嗯哼的事(叠个甲,别搞我)


    【2l】别的不知道,开学第一周我去看新生玩篮球,他明显犯规还撞人,球技不知道怎么样但人品烂得要死。


    【3l】早恋来着,好像为那个女生还揍了三个人,刺激啊。


    【4l】是个刺头,上两天课连怼八科老师,班上同学都无语了。


    【5l】去隔壁帖,什么都有,一应俱全。


    ……


    【79l】啊?你们说的谁啊?居然有这号人?


    【98l】没听说过,挺温顺一人啊,我上次还让他帮我带零食来着呢。


    ……


    秦苗扒拉了几下内容就见底了。


    最近的回复也是在七八个月之前,可以说凉得彻底。


    她把手机收起来,就看见楚明拉着江淮往这边走来。她视线擦过楚明脖颈一侧隐隐露出的绯色,震惊地笑了笑:“你们……完事了?”


    “嗯。”楚明说。


    “我刚刚本来就想走的,但……”秦苗目光偏了偏落在江淮身上,意味深长地打量两秒后晃了下手机:“我叫秦苗,帅哥加个联系方式?”


    江淮抿了下唇。


    他余光带过楚明修长的脖颈,那处还残存着泛红的齿痕。心头空缺的某处被填满,他满意地微微抬眼:“嗯。”


    “嗯……”秦苗看他只应了一声却没任何实质性的动作,不免看向楚明:“还是个不带手机的好学生?”


    好学生算不上,江淮更多是觉得麻烦吧,楚明顿了下:“我晚点推给你。”


    “好的,”秦苗收好手机,微微一笑便往操场外走去-


    江淮回到家洗漱完往沙发上坐去,捞过手机就看到一条好友申请。


    一只苗。


    验证栏里这么写着:我是秦苗,有事找你放心通过。


    江淮给她通过了。


    【一只苗】帅哥你好。


    接着秦苗给他发了一个链接,便不再有下文。


    江淮用两三秒的时间怀疑了下这是不是什么诈骗链接,但看清楚这种分享贴的链接外观之后,他隐隐有些预感地戳了进去。


    “听说姓楚的最近…………”


    江淮把贴子从头到尾默默读完,皱着眉退出界面。


    【狗】发给我做什么?


    【一只苗】你这是什么反应?


    【狗】?


    【狗】怎么,还得哭一个?


    远在几公里外扒拉着手机的秦苗惊地坐起,才被数学压轴题搞得心如死灰的她瞬间精神,她余光偷偷瞄了眼旁边正垂眸认真看题的楚明,见他沉浸在题里暂时没有往这边看的迹象。


    她用意念狠狠跺了下脚。


    操?江淮居然是这种人!


    她不信邪地发了句:


    【一只苗】你知道链接里说的是谁吗?


    【狗】知道。


    那你他妈是这个反应?!秦苗有点气急攻心,什么垃圾狗屎塑料兄弟情!


    【一只苗】那你知道当初学校传他早恋的事吗?


    对面久久都没有回消息。


    【一只苗】当初他为了护女朋友跟三个男的动手,这事你也知道吗?


    对面跟死了似的毫无动静。


    【一只苗】如果我说这个女生就是我呢。


    【一只苗】如果我说现在楚明在我家里呢。


    四条消息连着轰炸过去,秦苗感觉全身血液都顺着流动起来,心情舒畅地把手机扣到桌面,往后伸了个懒腰,说:“小楚哥,你想出这题怎么做了没?”


    楚明抬眼时转了圈笔,两指夹着草稿纸放到她面前,声音带着股睡眠不足的困懒:“嗯。”


    “你困了?”秦苗接过,往他脸上看了眼。


    “有点,”楚明食指微曲把黑笔按到桌面,微微往后仰了些头,很轻地说:“但讲完这套卷子没有问题。”


    秦苗笑了笑:“那我尽快吃透这道题。”


    “嗯。”楚明的回应带着些鼻音。


    放在桌面的手机迟迟没有消息提示音,秦苗时不时往手机壳上瞟一眼。


    十分钟后她把手机拎起来看,江淮确实没有回复她。


    “怎么了?”楚明把做好的物理卷收好,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看不懂可以直接问我。”


    “没,”秦苗飞快把手机扣上,清了清嗓子勾画过程里的核心知识点。


    忍了两三分钟没忍住,她边写边小声地问了句:“小楚哥,你和江淮关系应该比较近吧?”


    楚明掀了下眼皮:“怎么了?”


    “没怎么,就问问。”秦苗心思有点不在题上,“是很好的朋友吗?”


    楚明顿了两秒,指尖碾着:“嗯。”


    “这样啊,”联想到江淮看完那条贴子无关痛痒的回复,秦苗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是,下意识说道:“你千万别生气。”


    “嗯?”楚明挑了挑单边眉毛:“没看懂过程?哪步?”


    秦苗:“……”事业心还是太重了。


    她咳了声嗽:“看懂了看懂了。哎我就是想说你交男、交朋友还是不能只看脸……”


    “啊?”楚明诧异地看向她。


    “一点感触不用管我,”秦苗摆摆手:“小楚哥,给我讲讲这步换元呗。”


    楚明轻顿:“……嗯。”


    连着三道压轴题兜头而至,秦苗跟闯了什么机关似的被困在数学海洋里脱不了身。


    浓郁的情绪都被净化得毫无痕迹,她面无表情心如死灰地反复求导、算根。


    楚明淡淡地挪开视线。


    起身往旁边书房里看了看秦禾的试题进度,讲了两个题给了些思路,他倚在门边偷偷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是不是秦苗聊到了江淮,他脑子里莫名就浮现出白天江淮咬他时低垂着沉静的眉眼,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下颈侧。


    “嘶……”还是疼的。


    楚明无奈地笑笑,回到房间听秦苗重新讲了遍解题思路,确认没问题留了两道同类型题,他挎上书包便往楼下走。


    今晚风挺柔的,还带着些入秋后薄薄的凉意。


    从楼栋往小区外走的短短半分钟里,楚明总感觉心跳有些控制不住地急促,他停下脚步,低眸手心轻抚在心口。


    心脏有问题了?


    荒谬的猜测冒头,他闭上眼静静地感受了会儿:得了心脏病的心脏应该跳不出这么有活力的动静。


    被自己蠢到似的,他笑了笑,垂下手抬脚往前走,刚走两步他忽地顿住,心跳一瞬骤停,接着就像吃错药了似的狂跳,一下接着一下凶猛地撞击着胸膛,浑似下一秒便要冲破皮肉。


    视野从模糊转入清晰。


    对面青黑的树影下,江淮微抬下巴注视着他。


    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江淮抬手,食指朝他勾了一下。


    楚明几乎是没有犹豫三步做两步上前,鞋尖距他不到一指长的时候停住:“你怎么在这?”


    “别管,”江淮没垂下手,指尖缩了一下手臂瞬间打直,往前勾住他脖颈往自己怀里狠狠地按来。


    楚明一头栽在他胸口,鼻尖重重撞在结实而坚硬的胸膛,他慌忙之间抓了一把江淮有劲的侧腰。


    他堪堪稳住,“你怎么了?”


    暖热的呼吸隔着单薄的衣料簌簌扑落进胸膛,江淮怔愣了一秒,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我问你点事。”


    楚明:“……嗯。”-


    车轮碾过沥青路面,平稳地驶远。


    楚明轻捏着车把手,感受到紧紧锢在腰间的两条手臂,轻叹了一声,说:“你松一点,再勒我该断气了。”


    “哦。”江淮应着,但力道其实没松多少。


    自从看完那条贴子,他心情始终不上不下,乱得跟一锅杂烩似的什么都有。


    不看贴子主人公他还以为被骂的是自己,那些真假参半的事迹他太熟悉了——从开学到现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他自己都没想到会经历这么多傻逼的事情。


    但他没料到楚明也经历过,还跟他妈复制粘贴似的。看那些时间线,也就半个多月而已。


    挺牛逼的。


    想着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下巴轻抵在楚明后背:“你之前什么样?”


    “嗯?”楚明单手扶车,右手贴紧他手背,慢慢撬动出江淮手心和自己腹部的缝隙:“你想问什么?”


    “秦苗发了我一个贴子,关于你的。”江淮反手抓住他的手,指尖挠了挠他手腕内侧。


    听到这话楚明蓦地顿住,眼瞳都跟着扩了小半圈,“什么?”


    “才几岁耳朵死成这样?”江淮拧了下眉。


    楚明:“……”


    “我倒没想到以前的你也挺能造,”江淮依旧刮挠着,感受到脉搏清晰地跳在指尖:“怎么被|干|倒的?”


    楚明抿着唇没有说话。


    江淮话里的事情已经有些久远了,远到他总是不愿意去回忆。


    但现在江淮就压在他身后,指腹压着他的腕脉,强硬的姿势里带着一种他必须得想、必须得说的意思。


    “也不算是。换了种方式吧。”楚明没继续往前骑,就近停在路边。


    月是残的,像把弯刀,抬眼看过的人都像被割了一把似的,心尖儿泛疼。


    江淮挑了下眉:“跟我讲讲。”


    楚明眼睫微垂,被风吹得乱颤:“……好。”


    江淮按在他腹部的手指轻轻点着。


    楚明很轻地说着,微哑的声音和着夜风飘进江淮耳中:“我不知道怎么讲,有些事情的发生连我自己都觉得始料不及……”


    ……


    八中向来开设初升高衔接班。


    中考成绩还没出楚明就接到电话,通知他上课,为期两周。


    第一天到班,他前脚进教室后脚就被叫住:“小楚,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那个时候大马猴看着就并不年轻,可能是毛发稀疏的缘故。


    “你家长没进家长群吗?”马海拉着他坐下。


    “没,”楚明没坐,只问:“有事?”


    他反倒是觉得重要的事情学生会比家长先知道,他能处理。


    “没什么没什么,”马海倒吸了一口气:“你让家长早点进班群,通知啊收费啊我一般通知在群里,别耽误了。”


    “不是还没分班?”楚明轻顿,他现在被随机分到文科二班。


    “嗯……”马海笑了笑:“临时班也要有家长群嘛,上两周多呢总有重要事情嘛。”


    ……江淮挑了下眉:“是要收钱?”


    “嗯,”楚明抬眼:“说是学习资料和科任老师课外辅导,两千。但我不需要,没交。”


    江淮唇角很轻地勾着:“换我也不会交。”


    “嗯,”楚明说:“不过当时应该只有我没交。”


    他的高中生活还没正式开始,只是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偏航了。


    “专门来做自我介绍的晚自习他没让我上台,反倒是第二天数学课的时候让我上讲台……”楚明说着。


    ……


    “我们班上有个特别的存在,”马海笑着说:“来,小楚,上台做个自我介绍。”


    楚明左手转着笔帽右手捏着笔杆,闻声缓缓起身,右手指尖轻带黑笔飞旋几周后精准地插进笔帽。


    咔地一声,严丝合缝。


    “我叫楚明。”他说。


    “没了?”马海收了笑脸,看着他。


    “嗯,”楚明身形修长站姿笔挺:“其他不重要。”


    “看看看看,”马海表情严肃起来:“我为什么让他单独来,就是因为他没有学生的态度……”


    ……江淮啧了一声:“这么帅呢。”


    楚明微顿,眼尾漾开笑意。


    “之后那段时间课上老师总爱特别关照我,课下和我打交道的是魏天和她的朋友赵恩。”楚明慢慢说着:“说你作弊的时候我差不多就知道事情怎么回事,不过你的处理方法更有效,挺厉害的。”


    江淮很轻地笑了一下。


    “开学文科二班成了21班,班主任和之前的二十多个人都没变。”楚明轻声说着:“来的新人呢总不会看到所有人……陈炜那时候在追魏天,第一节体育课我就跟他撞上了。”


    “他摔了?”江淮猜。


    “嗯,”楚明嘴角牵出一抹嘲意:“演技还得看新人,那时候高明多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空气变得静悄悄,呼吸散在无声里。


    “我想想,”楚明默了一会儿:“你不是挺好奇带饭的事吗?我在学校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看书写作业,那天走得晚,不曾想撞到他们和秦苗,就是今天你看到的女生,我帮了她一把……”


    楚明对每件事都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江淮安静地听着,脑海里相应地浮现出才看过的一些评论。


    ——“没见过这么狂的人,从早自习罚站到晚自习,最高记录连怼五科老师。”


    ——“我记得让他叫家长十多次,家长一次没来,他说自己管自己,犯不着别人。”


    ……


    叙述里事情一件件过去,时间线匆匆往前,好似一切都跟着清晰起来。


    他忽地想起他翻看自己黑贴的那天晚上,楚明突兀的那句“你睡床”,以及他响指刚打完楚明便已扭过头的反应速度——原来是这样:


    经历过的人在看着正经历着的人。


    想到这儿江淮很沉地呼气,他锢紧楚明的腰:“我知道了。”


    楚明从情绪里脱离:“嗯?”


    江淮默了半晌。


    其实楚明避开了他最核心的问题,听着那么刺头的一个人,是怎么变成他初次见面时看到的那样软弱无骨。


    他想问,最终干倒他的是什么,或者说最终让他敛了锋芒的是什么?


    但如果真的要问,就他们现在的关系而言……


    他轻顿,最终不管不顾地问:“最后呢?”


    楚明知道他要问什么,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很轻地叹气:“那个时候,我家里人和我住在一起。”


    江淮愣住。


    那现在呢?


    他指尖猛地缩起,好半天才出出来声音:“你单独搬出来住了?”


    楚明轻声:“没。”


    那就是家人搬走了。江淮又静了很久,脑子一抽:“也挺好的。”


    楚明扭头看向他:“……啊?”


    “能睡床了,”江淮也看着他:“就你家的布局,家里要是有人,你之前还有床睡?”


    楚明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微微仰头枕靠在他肩颈处:“不是,你怎么回事啊……”


    “我记得第一次睡你家沙发,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腿麻屁股疼的。”江淮用脸颊贴着他耳朵,嘶了一声才继续说:“但你跟我说能睡。之前一直睡啊?”


    “嗯。”楚明笑笑。


    很多事情说出来心头就松了。


    感觉晚风直接贯穿皮肉进到骨髓似的,涤清了心底久久积压着的躁郁。


    楚明笑得很认真,笑得腰腹发酸,他才极轻地偏了下头,阖眼,掩盖掉眼尾清澈的一滴泪。


    “你这头发真扎人啊,”江淮脸颊蹭了蹭他耳边的发茬:“都给我扎清醒了。”


    楚明笑笑:“那你还蹭?”


    江淮脱口而出:“喜欢。”


    这话出口的时候,两人俱是一愣。


    楚明咽了下唾沫,手肘轻拱了下他的腰,直起身来,“咳……你挺牛逼的。”


    “我知道,”江淮松了口气。


    夜越来越往深处走,日历可能已经跳到下一天,也可能没有。


    马路上间隔良久才驶过一辆车,明亮的车灯笔直打向前,车轮擦过路面带出一阵风驰电掣。


    江淮一只手还按在楚明腰间,不知道是被车带起的风扇了一巴掌还是此情此景有什么唤醒他的记忆,他突然开口:“你还英雄救美过?”


    楚明:“……”


    他攥着车把手微微用力,轻声:“碰巧而已。”


    “碰巧?”江淮彻底想起来秦苗给他发的那些消息,眯了下眼:“那你在她家做什么?”


    “我……”楚明头往后扭了些,眼角里江淮眼瞳黑得发沉,里面有什么情绪在鲜明地溢出,他轻呼一口气后说:“我是在做家教。”


    “家教?”江淮眉心轻压了一下。


    “嗯……”楚明说着有些想笑:“因缘巧合而已。”


    “什么因缘巧合,”江淮松开他的手腕,指尖轻夹住他下颌往自己这边掰来:“我听听。”


    楚明没有应话。


    微仰着头目光落在江淮眉眼间,他屏住呼吸咽了下唾沫。


    两人的距离很近,鼻尖之间隔了不到半拳,呼吸暧昧不清地纠缠着,空气被带得发热。


    楚明微微垂眼,扫过他微张的嘴唇,偏过眼眸:“她和秦禾都学理,可能是想感谢吧,就让我试着做,钱的话——”


    他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声音。


    江淮按在他下巴的拇指突然上移,很轻地压在他下唇,稍显粗粝的质感顺着唇瓣纹路丝丝传进神经,他甚至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江淮目光落在他唇间,低声问:“你不躲吗?”


    楚明呼吸停了一瞬。


    一直压制着的某种情绪好像再也拦不住,一种心照不宣的情愫于呼吸之间传索。


    他喉结滚了一下,声音哑然:“我没怕过你。”


    江淮沉沉地注视着他,好半会儿才垂手,别开眼若无其事地说:“掉头。”


    楚明怔愣着听他的指令,正回上半身,把住车把给自行车掉了个头。


    漫无目的地在沥青路上行驶。


    想起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江淮狠地咬了下唇:


    江淮,你他妈在搞什么鸡毛!


    指腹还残存着温热,细腻的湿滑被风吹燥,连喉管都跟着发紧发涩。


    骑出两三百米楚明才回过神来,舌尖卷过唇上的微咸,清了清嗓子:“去哪儿?”


    “吃点东西吧,”江淮没看他的背影,偏头看着路边青黑色的树影,“饿了。”


    楚明稀里糊涂地应着:“哦。”


    今晚的风吹得乱七八糟的。


    人也是。


    三段路一带楚明天天在走,对这里的街道布局就跟自己家里似的了如指掌,在这种情况下,他都能傻逼地拐错路口,傻逼到就跟尿急了窜进厨房一样。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自行车停在沙县小吃门口。


    “绕半天我以为你要带我到哪呢,”江淮扭头看了一眼,长腿跨下车座。


    “走错路了。”楚明打下脚架。


    江淮看着他,笑了:“傻逼。”


    让人意外的是,老板居然还记得他俩。


    上门第一句就是:“呀,又来了!”


    “嗯,”江淮坐下:“您还记得我吃什么吗?”


    老板嘻嘻一笑,倒了两杯柠檬水:“记得记得,等着马上给你们上。”


    “谢谢啊。”


    江淮拎起水杯,抬手碰了下楚明的,响出清脆的一声碰撞:“你坐过来。”


    “嗯?嗯。”楚明坐在他对面,闻声轻抬了下眼,起身坐到他旁边。


    大碗海鲜馄饨新鲜出炉上桌,热气扑了人一脸。


    江淮吃得有些急:“靠,烫死了。”


    “……”楚明把水递到他嘴边:“我没跟你抢。”


    江淮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舌尖在牙齿上轻磨了下,“越喝越难受。”


    楚明顿了一下。


    老板在里间准备收拾打烊,整得锅碗瓢盆叮铃咚隆地响。


    “我看看,”楚明轻放下水杯。


    江淮蹙着眉:“嗯?”


    楚明看着他:“张嘴,我看看。”


    “哦……”江淮手指收紧了一瞬,朝他倾身张开了嘴,被烫到的舌尖探出一截儿。


    楚明呼吸渐沉,看了一会儿别开目光:“看不出来。”


    “……”江淮无语地闭嘴:“那你看个屁。”


    楚明握着汤匙舀起一块馄饨,“我以为能看出什么。”


    江淮啧了一声:“什么屁话。”


    楚明:“……”-


    “楚明,”走出店门江淮斜坐在后座,脚尖点地半仰着头。


    楚明垂眸看着他:“你说。”


    “今晚住我家吧。”江淮说。


    楚明愣了一下:“怎么了?”


    “你只回答要不要,别问那么多。”江淮说得有些霸道。


    “……”楚明撑住车把手,想了半秒:“好。”


    往回走的路上,江淮脑子里还有些乱。


    他紧紧盯着楚明后脑勺。


    为什么想带楚明回家?


    ……可能是那天他看那些不好的东西的时候,楚明在他身边。


    而今天他一点掩饰都不带地揭了楚明的旧疤,他希望这个时候楚明身边也有人陪。


    更确切地说,他希望这个时候的楚明,是他在陪——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撒花]


    第53章 第 53 章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跟我睡床, ”江淮从衣柜里随手扒拉出一套自己的衣服塞楚明手里:“你先洗澡。”


    楚明抱住衣服:“我先吗?”


    “不然?”江淮往旁边走:“我练一会儿。”


    楚明叮嘱了句:“注意分寸。”


    寸头不需要打理,毛巾随手一擦就干了。


    楚明去洗衣机那边放衣服时余光往阳台处正做运动的江淮看了眼。


    腿部训练,汗湿的额发随着身体动作起伏, 强度挺大的, 江淮紧抿着唇瓣,脸颊浮出薄红。


    把衣服扔进筒里,楚明走到他旁边,双手抱胸静静地欣赏了半会儿。


    江淮以前的照片看着还蛮体育生的, 皮肤被晒得泛出小麦色。


    不过修养近一年时间, 听他妈说的那些话,估摸着江淮能到户外的机会都少得可怜——皮肤倒是养得比照片上白皙多了,也可能肤质本来就白, 回得快。


    “看我干嘛?”江淮勾过毛巾往脖子上一挂,抓住一角胡乱抹了把脸。


    楚明放下手:“就……看看。”


    “哦。我去洗澡,”江淮长腿迈了两步, 要绕过他时脚尖急停, 他抬腿膝盖狠地将楚明往身后墙上顶去,右手强势地撑在他耳边。


    楚明闷哼一声,抬眼鼻尖就撞上他的。


    后背紧贴到冰冷的墙壁, 坚硬和凉意一股脑地冲进感知里, 他手心朝外迅疾地压隔着江淮的膝盖, 像是一道无济于事的防线。


    他没用力推人:“你要干嘛?”


    “检验一下, ”江淮嘴角轻勾, 手往下滑时指尖顺着他下颌线一路划到他下巴窝里,稍顿后往上一挑抬:“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怕过我。”


    楚明:“……”


    他无奈地扯了下唇,直起身子时一记顶膝便朝他腹部招呼去:“去洗澡。”


    “哟,”江淮挑了下眉:“脾气见长。”


    楚明侧身绕开他的手臂, 往书房走去。


    等人走开,江淮才低头轻按了下腰腹:嘶,还是有点疼的。


    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江淮手指胡乱地往上抓了把头发。


    哼着不知名小曲儿走进书房,他脚步一顿,看着楚明被黑衣笼得有些单薄的肩线,心头微颤,有种想上前拥住他的冲动。


    “你不吹头吗?”楚明感受到一滴接着一滴的冰凉隔着衣料渗进后背,不悦地扭头看着他。


    “不用,”江淮回过神来,定定地垂眸看他:“怎么,怕我感冒?”


    楚明白了他一眼:“打湿我衣服了。”


    江淮:“……”


    他目光移到楚明肩胛骨处,白色T恤被水滴洇湿开一小片,透出里面光滑细腻的肌肤以及轮廓模糊的肩背线条。


    衣料紧贴着肉/体,勾勒出肩线和其下漂亮的肩胛骨形状。


    他忽然想,楚明脱了衣服肯定很好看。


    “累了?”楚明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运动强度太大还没缓过来,起身:“那我帮你吹。”


    江淮迷迷糊糊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好啊。”


    楚明:“……”倒是理所当然。


    把小型吹风机握在手里,楚明站到江淮身后,指尖把发丝往后撩拨了两下。


    “家教,”江淮看着桌面这套题,做题痕迹完整保留在卷面,过程精简但思路流畅:“你还有这本事?”


    “嗯,”楚明调的风小,手指轻柔地穿插在黑发之间,没什么遮掩地说:“不然不会读八中。”


    “八中私立学校,”江淮转了圈笔,微微仰了下头,后脑勺结实地压在楚明腰腹间,他轻眯了下眼:“你考的免学费?”


    “嗯。”楚明托住他脑袋想挪开又有些不舍,拇指向下,以按摩的手法重重刮划着他后脖颈。


    “难怪——嗯哼……”江淮被按得蛄蛹了两下,“操,好痒。”


    楚明:“……”


    他笑了笑,抓钳住江淮脖颈的时候指腹滑到他耳周皮肤,力度还没加上去,江淮就猛地抖了一下,反过手用力抓住他手腕。


    “别,”江淮制着他:“我真受不了这种。”


    “我以为你无坚不摧呢,”楚明笑笑,手指归位只轻轻带了下后颈便抓撩起头发。


    不痒了,江淮收手:“不是一回事。”


    “嗯。”楚明说:“怕痒。”


    江淮顽强地说:“也不是怕。”


    楚明嗯了一声:……挺敏感。


    今晚在外面浪得有点久,沾到床楚明就沉得毫无知觉。


    江淮看了他一眼,睡姿笔直,呼吸平稳地落在耳畔。


    “啧,牛逼。”


    他把床头柜立着的丑八怪玩偶抱到怀里,枕头竖靠在后背,坐直打开手机,点开和秦苗的对话框。


    【狗】现在知道了。


    【狗】那你知道他现在在我家里吗?


    发完这两条消息江淮嘴角扬了下,微微偏头借着手机屏幕的细光打量了一眼楚明,从眉弓到下颌,他挑了下眉。


    真好看啊。


    【一只苗】???我操。


    【一只苗】闷声干大事,你是我江哥。


    江淮情绪发泄之后没多跟她聊,只简单回了个表情就退出聊天界面。


    把怀里的玩偶狗脑袋掐扁。想睡,但脑子有点发浑。


    从下午听到楚明被迫跑三千到刚刚跟只见过两面的女生发那句置气似的消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行为的背后,有一种强烈而鲜明的情绪。


    他想否认,但在自己面前,内心是透明的。


    这种情绪很简单,他……不确定。


    不,他确定,只是不知道够不够充分。


    空调温度不高,江淮盖着条薄毯子。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摸出手机给经验丰富的严越发了条消息。


    【狗】问你。


    严越脑神经连的数据网似的,消息才发出去没一毫秒,回复就跳进来了。


    【阿越】哟,稀客~


    【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严越一秒没思考就直接甩了个视频通话进来。


    “靠,”江淮惊得一秒挂断。


    【阿越】挂了是什么意思呢?


    【阿越】你还害羞啊。


    【狗】开不了麦。


    【阿越】懂,身边有人是吧。


    【阿越】那我开说了啊。


    【狗】嗯。


    【阿越】喜欢一个人,就是很喜欢的感觉。


    【狗】。


    【狗】你最好能把话圆回来。


    【阿越】哈哈(狗头)


    【阿越】我不知道你,但我喜欢谁吧,就是一个感觉:很喜欢很喜欢。想到他会笑,看到他想抱……反正有挺多欲望的。


    【狗】有更实在点的吗?


    【阿越】实在点儿的?


    【阿越】你问这个问题就说明你有喜欢的感觉了。


    江淮捏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怀里的玩偶被拎出来,他单手举着这只傻狗,轻声问:“是吗?”


    【阿越】什么狗屁问题,哥们你直接上啊!


    【阿越】楚明真挺帅的,我刚还刷到他寸头照片了……要不是有你在,我就上了。


    【狗】滚蛋。


    【狗】我又没说是他。


    【阿越】?那我真下手了?


    【狗】操。


    【狗】有胆子你试试。


    【阿越】你喜欢的不是不是他吗?


    江淮沉默地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回复:


    【狗】是他。


    【阿越】哟哟哟哟哟哟,我就知道。


    【狗】睡了。


    【狗】没用的东西。


    【阿越】睡睡睡,但愿你睡得着,恋爱的玩意儿。


    江淮点了免打扰后缩进薄被里,傻狗玩偶被反复揉捏到皱巴,更丑了。


    他埋进薄被里,过了一会儿他靠到楚明身边,额头轻抵着他肩头,轻轻阖眼。


    有楚明在,他不可能睡不着。


    傻逼严越-


    离收假日越来越远,学习氛围逐渐浓郁。


    但很快在运动会开展的前两天彻底破碎。


    晚间自习刘明宇负责守,陈炜则拿着班级名册从头到尾进行登记。


    所到之处皆是细碎的讨论声。


    “报啥项目啊?”


    “体委体委最多报多少项目?”


    ……


    从前往后登记,到后排时,陈炜明显局促了些。


    把名册递给江淮时还小心翼翼地用袖口遮了遮腕间的小皮筋。


    江淮不经意扫过。


    “同学,想报什么打个勾就行,”陈炜说:“最少一个项目。”


    江淮淡淡地扫过所有项目,思绪有些乱。


    深思熟虑之后他抬手在项目跳远那一列打了个小勾。


    “好的,感谢参与。”


    陈炜本想顺势递到里面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作祟,他把名册收了回来,笑得勉强:“我想起我还没报项目,楚明你先等一下。”


    楚明:“……”


    陈炜一目十行地定位到楚明那一栏,把已经打好对勾的三千米项目涂黑。


    涂完才递进去:“我刚刚不小心划错了,不好意思啊。”


    楚明接过名册。


    淡淡扫过还能擦出墨迹的黑团,指尖勾起红笔,在那一栏上鲜明非常地划好勾。


    “你……”陈炜看清楚他划的项目时震了一瞬,瞄了眼江淮,见他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追问了句:“你确定要报三千?”


    前桌支楞着的耳朵动了动。


    “确定。”楚明看着他:“且自愿。”


    陈炜:“……”总感觉话里什么词格外扎人。


    名单一路前传,而按首字母排序楚明的名字在第三行。


    加上黑团红勾格外亮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我操,他报三千,疯了吧?”


    “还打红勾,生怕没人知道?”


    “原来我们班上是有人跑三千的啊……”


    陈炜统计完名单,给没报满的跳高项目找到良配后,沉呼一口气后回到座位。


    课下陆陆续续开始把书本往教室外搬。


    途中江淮总能听到楚明的名字出现在诸多毫无关联的话题里,他回到教室弯身收书时拉了楚明一把:“你什么感觉?”


    楚明蹲在两座椅之间,微微抬头:“什么什么感觉?”


    江淮补充说:“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追着说。”


    “没感觉。”楚明淡淡地说:“早习惯了。”


    江淮不自觉地挑了下眉-


    运动会开展整整两天,跑步项目穿插在两天之内。


    拖板凳带水走进操场列出班级方阵,灿烂的阳光下彩旗飘扬,轰轰烈烈的音乐鼓点从地面震荡到天灵盖。


    “……秋季运动会正式开始!”


    头一天除了开场舞和短跑项目基本没什么看头,第二天高能项目集结才算是点燃了场面。


    “扔不动,根本扔不动,”赵逵逵从场上下来,甩了甩手:“这帮孙子有点牛逼。”


    江淮扫过进入决赛圈的几位铅球选手,淡淡地说:“该的。”


    赵逵逵抱着楚明递过来的水狠狠喝了两口:“什么该的?”


    江淮言简意赅:“你输,该的。”


    楚明偏过头笑了笑。


    赵逵逵:“……”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太久没练了,有些生疏,而且说实话29班那群人真的有点儿超标。”


    铅球项目结束,前三均在高二(29)班。


    这个班级比较特殊,除了孕育着排名吊车尾的文化生,还有艺术生、体育生……形形色色林林总总。


    “走,去看跳高,”赵逵逵对运动会流程熟悉得跟吃饭先拿筷子再夹菜似的,招呼着他俩,“最有看头的节目除了三千就是跳高。”


    才走到场地里就见一位选手飞身越杆时没稳住身子,双手在空中扑愣着,一不小心抓着杆滚到软垫上。


    围场的发出能掀翻学校的爆笑。


    还没等笑声平息,下一位两腿高踢采用跨越式的男生一脚把杆踢飞了……


    “啧,”江淮抬手勾住楚明脖颈,下巴抵在他肩头,说:“我好像已经想象到跳远项目多么狼藉了。”


    说话间胸膛细微的震动透过衣料贴到背脊,楚明微微偏头:“你报的跳远?”


    “嗯,”江淮声音有些懒。


    楚明拧了下眉:“为什么?”


    三级跳远稍不留意就会拉伤韧带……


    江淮手臂把他圈得紧了些:“想试试。”


    “试什么?”楚明问。


    江淮默了两秒:“我觉得我能跳了。”


    跳远上了最后一批选手,比较专业,每每越过长杆都激起一片惊天动地的欢呼。


    两人却安静着,楚明后背甚至能感受到江淮的心跳。


    “去取消,”半晌沉默后楚明拍了下他手背,半背半拽地把他往场地外拉,声音带着些怒气:“你还伤得起第二次?”


    “这个你别管。”江淮把他往回勾,隔着两层单薄衣料肉/体贴得严丝合缝。


    “你要上天吗?”楚明手肘横顶到他腰腹,作势下一秒就要肘击,压低声音斥道:“真当自己铁作的造不死是不是?”


    江淮忽地偏了下头。


    看着楚明认真的脸,挑了下眉:“你剃个头把嘴也剃刺了?”


    “这就给你刺到了?”楚明看着他眼睛:“我以为你硬得刀枪不入呢。”


    江淮:“……”


    “才刚入秋你俩就冷到要抱着取暖吗?”等裁判挂长杆调软垫的间隙,赵逵逵往这边看了眼,顿时无语:“身体素质也忒不行了。”


    江淮抬眼扫了他一秒,敷衍道:“心寒。”


    “啥?”赵逵逵问。


    江淮随口就来:“看十分钟了还几个人能过杠,有水平啊。”


    “多正常,有什么好心寒的。”赵逵逵给他送温暖:“都来凑数的能有几个专业,看看就行不用寒心,而且——”


    “江哥!!”喇叭哥的声音横跨半个操场撞飞了赵逵逵。


    赵逵逵看去:“……服了。”


    江淮猛地偏了下耳朵,几乎是和身后许多同学同一时间扭头看去:


    喇叭哥站在21班班级方阵里拿着名单笑嘻嘻。


    下一秒就听广播报道:“请参加男子三级跳远的同学马上到主席台右侧的田赛检录口检录!请……!”


    江淮:“……”


    “好了,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有个江哥要参加三级跳了。”赵逵逵说:“你俩去吧,我去沙坑那等你们。”


    江淮:“嗯。”


    看过来的学生堆里有人起哄,再修炼几年应该能继承喇叭哥的衣钵:“加油啊!这个江哥!”


    “谢谢。”江淮拿楚明挡了挡视线。


    “……”楚明用手肘顶他,往旁边绕开人群的时候沉声说:“我陪你去取消。”


    江淮微微弓腰避开他的肘击,抬手握住他手腕,“我有分寸。”


    楚明说:“你有屁的分寸。”


    “操,你怎么说话呢。”江淮戳了戳他后腰:“我的身体我没分寸难道还在你那吗?”


    “旁观者清,”楚明拽住他手腕把他拽得跟自己并肩直立行走:“傻逼。”


    但最终楚明没拗过他。


    “你确定?”楚明拿着别针和号码布再度向他确认。


    “不然?”江淮看着远处的沙坑,平静地说:“我有分寸。”


    楚明很轻地叹了叹气,别好号码布时轻拍他的背:“别到时候爬着回来。”


    江淮:“……”-


    和江淮预想的一摸一样,三级跳预备期间也是各有各的精彩。


    “我看项目上写的跳远,尼玛的我以为是立定跳远,还说我中考跳两米五能在这里秀一秀,请问三级跳是个什么玩意儿?”


    “助跑过去纵身一跃,不是轻轻松松过坑?”


    “大哥,进坑都有九米,你能跳过坑我把我祖宗迁到你家祖宗坟里去磕八百个响头。”


    体育老师习以为常地做完两局示范,便直接开始。


    啪、嘭、咚、哈哈、操、嚓……


    每个人过线之后都是不一样的动静,没过线的比比皆是,伤亡惨重。


    “准备,”体育老师看了眼江淮,依旧没报希望地拿笔准备划人。


    江淮到位。


    “他腿好长,这一步跨得比我命还长!”


    “啊?三级跳原来是这么跳的吗?”


    “不是,他飞起来了!我靠这么远!”


    落坑,江淮单脚蹬出沙坑从旁站稳,老师在看具体数值,他后退着走了两步,越过层层叠叠的观众轻轻朝对面的楚明挑了下眉。


    “好狂!”


    “我不行了,他是真的帅。”


    “不是,挑衅我干嘛?惹急了我趴地上把沙坑里的沙吸光!”


    “……”楚明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隐秘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把数字记录好,体育老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睁圆眼睛昂起脑袋把江淮追着看了二里地,欣喜地问道:“练过?”


    “学过。”江淮低眸活动了下关节,转身往人群外走去,对飘过来的视线没多在意-


    “牛逼居然进决赛了,”赵逵逵说:“那几个专业的都看你呢。”


    “想多了,”江淮坐到草坪,接过楚明递来的水,“我才跳到哪跟哪。”


    赵逵逵:“……”


    他瞪大双眼:“哥们原来你还会谦虚啊!”


    楚明坐在江淮旁边,始终没说话。


    从公告栏张贴的项目成绩来看,江淮位居第六,并非特别出挑,12.1,被体育老师关照的那几眼多半只是因为衔接一众新手跳,比较亮眼。


    他轻敛眉,朝江淮左膝投去一瞥。


    “马上要开始决赛了,”赵逵逵关注着场内形势的眼一瞬明亮,“哥们你加油,争取给咱班冲个前三!”


    江淮咬着瓶口:“嗯。“


    楚明很轻地叹了叹气:


    要真去争前三,意味着得和那几位练过的体育生比,江淮势必得尽全力。


    “你干嘛?”江淮把瓶盖旋回去,余光注意到楚明的叹气,鞋尖撞了下他鞋跟。


    楚明抬眼,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架着江淮胳膊把人拉到一边。


    “怎么?”江淮利索地爬起来,顺着他的力道走,眼里沾着些笑意。


    楚明轻声:“别逞能,行吗?”


    “担心我?”江淮眉毛微微挑起。


    “请参加男子三级跳远决赛的同学……”体育老师拿着记分册开始招呼人。


    操场内外哄哄然的,吵吵闹闹尽数钻进耳膜。


    楚明却感觉这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时间静止流逝暂停,只余下心脏热烈的跳动震颤在薄薄的鼓膜。


    他咬了下舌尖。


    看着江淮的眼睛,挣脱枷锁般用力地应了声,尽管那声音冲破口腔只余耳鬓厮磨般的分贝:“是。”


    江淮没想到他会回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赵逵逵着急忙慌地吼道:“江哥,马上该你了你们干嘛呢!”


    “哦,来了。”他退了一步,但楚明的手还拉着他胳膊,他轻顿:“放心,我有分寸。”


    楚明犹豫半秒还是松了手:“但愿。”


    江淮前面还有一位选手,正跳。


    他刚站到预备区域就听到如雷震般的私语。


    “他就是21班的江淮吗?”


    “嗯?不是都传他腿断了吗?那他刚刚是凭假肢进的决赛吗?”


    “能问吗?刚跟他说悄悄话的短寸是谁,侧脸和背影迷死我了。”


    ……


    “哥们加油,”下一位选手走过来撞了下江淮胳膊:“我13。”


    江淮对他话里直白的挑衅视若无睹,目光随意扫过他身下:“哪儿?”


    选手:“……”


    他慌张地朝四周望了望,应该没人听到:“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我说我跳远!”


    江淮没什么心情地扯了下唇角:“嗯。”


    “我听说你腿有事来着?”选手又撞他胳膊:“要不哥们我先跳,给你争取点缓冲时间?”


    江淮拧了下眉,正巧此时体育老师吹哨,示意准备,他抬脚勾住男生膝盖弯给人直接顶出半米:“去。”


    选手趔趄两步站到了起跑线内,扭头震惊地看着他:!!!


    江淮淡淡地别开眼。


    “你站哪了!”体育老师连忙吼来。


    选手同手同脚地扭回去,一记暴冲跳出11.7的成绩。


    江淮到位。


    目光冷冽地看着远处被晒出白光的沙坑,指尖随意地扫过膝盖弯。


    “准备好了吗?”体育老师叼着哨子问。


    江淮重重地呼出气,罕见地犹豫了半秒,这半秒钟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第一次在球场严重受伤时,教练要上替补队员,他却不管不顾地上场进球切球攻击防守,那场赢得很漂亮,而他最后晕倒了,被医生骂得狗血淋头。


    类似的场景很多,十根手指都掰扯不过来。


    今天大概率也是,三级跳是强压性运动,交替起跳发力会严重依赖于膝间韧带,他初赛时极致收敛着的一跳都没能完全避开这种冲击。


    “嗯?”体育老师拍了下手:“咋还发呆了呢!晕沙子吗?”


    江淮轻摇头,晃走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指尖微抬想要示意“准备好了”,但猛然一瞬间楚明的话跳进他脑海里。


    ——“别逞能,行吗?”——


    作者有话说:本章又名:


    《我有分寸》by江淮。


    第54章 第 54 章 九号选手应声回头。……


    赵逵逵把班级统购的矿泉水捞了两瓶到沙坑旁, 穿梭过人群时快被讨论声淹噶了。


    他走到楚明身边,递水:“盛况啊,想当年我在篮球场上叱诧风云的时候比现在还要招风。”


    “……”楚明接过水, 有意无意地指腹摩挲着瓶盖。


    “你别不信, ”赵逵逵撩了把头发:“谁还没有高光时刻啊!你要是高一就认识我就能见证到了。说来也怪,同班同性我俩咋没认识呢?”


    楚明指尖轻顿:“可能缘分没到。”


    “也可能你秀得不够六,”赵逵逵说:“你看江淮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给他记住了……你当初开学的时候咋自我介绍来着?”


    楚明眸光暗了一瞬,看着沙坑里的凹洼, 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早秋的风仍是热的燥的, 周围闹喳喳的讨论声里总时不时会冒出些震耳欲聋的高音尖叫。


    层层叠叠的声浪却虚化在他脑海。


    只余下一阵无声的寂静。


    他蓦地回想起那次自我介绍。如果那时候知道收敛脾性,会不会就没有后面这些事情……


    楚明忘记眨眼似的目光空洞地看着沙土,窒息的沉默疯狂蔓延, 要吞并整片脑海时被粗暴地打破:“喂——”


    他目光慢慢聚焦:“嗯?”


    江淮正站他面前,微微蹙着眉地夺走了他手里紧攥住的水瓶。


    江淮拧开水瓶,抬脚踢了下他小腿:“你还有睁着眼睛睡觉的功夫我怎么不知道?”


    “……走神而已。”楚明彻底清醒过来,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决赛早就开始, 身边的观众正在为刚摔进沙坑的男生扼腕叹息。


    他轻顿了下:“你跳完了?”


    “我没跳,”江淮仰头喝了点水。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放松,就跟说“我第一”似的。


    楚明愣了下:“你……”


    “啊?为什么?”赵逵逵听到这话忍不住跳起来尖叫:“为什么不跳啊!这不是你的风格啊!啊?”


    江淮扭头看了眼明晃晃的沙坑, 嘴角轻轻扯出一抹笑:“膝盖不舒服。”


    楚明轻眨眼。


    他没想过江淮会直接说出这种对他来说跟示弱般的话, 把缺陷暴露在外, 不那么无坚不摧。


    “怎么, ”江淮回头, 啧了一声:“又想我跳了?”


    楚明微愣,看着他:“我让你跳就跳吗?”


    “跳。”江淮很认真地说:“要不是你说那些屁话,这个第一我拿定了。”


    楚明笑了笑,退后半步弯腰, 大拇指食指轻按在他左膝两侧:“还疼吗?”


    “有点儿,”江淮垂眼说。


    “都这样了你还想跳呢。”楚明无奈地摇摇头。


    江淮笑笑没说话。


    赵逵逵拨浪鼓似的两边看,看看楚明又看看江淮,人群有点吵到处都是尖叫喧哗,他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


    “你们俩……”他叹气:“真是腻歪。”-


    食堂并不因为运动会的举行而技术猛增,饭照旧难吃。


    江淮和楚明并排,对面是赵逵逵和喇叭哥。


    “楚明你下午跑三千体能消耗大,多吃点。”赵逵逵说。


    “该少吃点吧,吃多了肚子里全是饭跑起来多重,而且跑完绝对吐,形象不就没了?”喇叭哥说。


    “什么歪理!少吃哪来的劲!”赵逵逵大声说。


    “吃多了怎么跑得动!你没有生活常识吗?”喇叭哥小声吼。


    楚明:“……”


    他看着快要打起来的两人,开口:“我有分寸。”


    旁边江淮挑了下眉。


    “对对对,吃多吃少不如吃得对。”赵逵逵收束说:“你有分寸就好。”


    喇叭哥认同地点头,又问:“那你等会吃完要不要去热身跑两圈?之前没跑过上来就跑三千会不会跑不动?万一跑不动那不就难受死了?”


    楚明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江淮的感受:“……我有分寸。”


    “啧,”江淮勾了下唇。


    把格外关心他三千米的赵逵逵和喇叭哥熬走,楚明看着空荡荡的对面松了口气。


    “感觉怎样?”江淮落筷,偏过头来看着他。


    “不是一回事。”楚明知道江淮旁敲侧击地在给上午的三级跳找理由,说:“你的伤我了解,我的实力他们不清楚。”


    江淮接话:“我清楚。”


    楚明默了半晌:“嗯,你清楚。”-


    下午只有两个项目,三千和接力。


    “能量饮料,跑长跑的话是不是很需要?”英语课代表提着几大瓶水往楚明面前一站。


    “我不用,谢谢。”楚明很轻地回应了一声。


    “你别误会,”杨棉棉瞬间红了脸:“我给其他接力赛的同学也准备了。”


    楚明顿了下,接过:“谢谢。”本来没想到这层的。


    等杨棉棉走到前几排,江淮脑袋上盖着校服外套,很轻地斜靠到楚明肩头,不经意地问了句:“什么水?”


    “嗯?”肩头一沉,楚明抬眼只见一块布料,“红牛,你要喝吗?”


    江淮脑袋拱了一下,蹭到楚明脖颈,耳语:“难喝。”


    楚明:“……”


    他垂眼把瓶盖拧开,很细微地抿了一口,尝了尝:“还好吧。”


    江淮拧了下眉:“我尝尝。”


    楚明微微侧头,把瓶口移到他唇边,“你手呢?”


    “废了。”江淮低头含住瓶口,就着他的手抿了抿瓶沿的水渍。


    楚明喉间轻滚:“你头往上仰点,别往下压。”


    “尝到了,”江淮松口,舌尖卷过唇瓣,勾唇:“是还行。”


    楚明:“……”刚还难喝呢。


    转身时恰好目睹全程的杨棉棉脸一红,提溜着饮料瓶们飞速挪到旁边,细细地发出一声叹息:“我靠!”


    “怎么了?”赵逵逵临时替了一名接力,熟练地从她口袋里掏出饮料,嘬了口:“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杨棉棉正想走,看到赵逵逵时顿了一下,问:“那个,你和江淮是不是玩挺好的?”


    赵逵逵说:“嗯呐,他我哥们!”


    “那你知道,”杨棉棉咳了咳,“嗯,就是,他和那个楚明……”


    赵逵逵关切地问道:“他们怎么了?”


    杨棉棉脸瞬间就白了:“……”大哥,是我在问你好吗?


    “你别不理我啊,”赵逵逵慌了:“什么什么跟什么啊?诶你别走啊,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就是比较腻歪而已啊……诶?诶!诶!”-


    “检录了检录了。”喇叭哥跑过来:“虽然咱班就你一个,但是没关系不要怕,今年我给你加油。”


    楚明把江淮的脑袋往旁边一推:“……倒也不必。”


    “那还是要的,”喇叭哥嘻嘻说:“我陪你去检录吗?”


    没等楚明开口婉拒,就听江淮声音闷闷地说:“我陪。”


    “哦,我以为你睡觉呢。”喇叭哥晃了晃手里的通知名册:“那你们去吧,我喝点水润润嗓子,等会给你加油。”


    楚明简单幻想了下喇叭哥站跑道旁喊加油的盛况:“……”


    江淮把头顶的外套分出半块盖到楚明脑袋上,勾住他肩往外走时轻笑着打趣说:“等会儿要耳塞吗?”


    楚明回答得不那么坚决:“……不。”


    “嗯?”江淮说:“你不怕他一声加油给你喊岔气啊?”


    “不至于,”楚明嘴角勾了抹笑:“再者真有这层威力,其他选手岂不是也都被吓软了?”


    江淮笑了笑:“也是。”


    检录处的桌上摆着名册和一些号码布。


    “21班,楚明。”楚明报了下名字。


    “好的,”检录员看了下他,在名单处划好勾轻声说:“九号,这里有别针……”


    楚明接过这些物件:“谢谢。”


    “我来,”走到旁边江淮站他背后,接过别针、号码布,目光扫过红色的九时,他挑了下眉:“还挺巧。”


    楚明应了声:“嗯。”


    “你知道我说什么吗就嗯,”江淮伸手拍了下他后腰,抖了抖号码布。


    “知道,”楚明声音沉稳了些:“九号,你的球衣号码。”


    搭在布料边角的指尖猛地一颤,江淮掀起眼皮看着楚明修长的后脖颈,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喉管发涩,他抬手,指腹轻轻划过楚明后颈颈椎上的棘突。


    楚明缩了下脖子:“你在干嘛?”


    “没,”江淮收回手,再别号码布的时候多带了些郑重其事,别好,他轻轻拍了拍:“挺帅的。”


    “嗯,”楚明抬手揉了揉后颈:“九号选手。”


    午后不多久正是天热的时候,后勤部的已经开始分发葡萄糖、绿豆汤、正气液什么的了。


    江淮拉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加油。”


    楚明淡淡一笑:“会的。”


    说着他晃掉江淮的手,利落地抬起警戒线弯身走了进去,站到偏外道的那条跑道,平静地压抑着内心的狂跳。


    高中以来,这是他第三次跑三千。


    和以往两次不同,他头一次想赢。


    “各就位——”


    “——砰!”


    枪响的瞬间起跑线十多个身影飞一般地弹射出去,尽数是白衣,纷纷乱乱间只有彩色的号码布张翅飞扬。


    场外围着警戒线的人顿时爆发出蓄谋已久的尖叫。


    “9班加油!9班加油!”


    “29班第一!29班第一!”


    “11班雄起!11班雄起!”


    ……


    “我靠江哥我们喊什么?”喇叭哥本来想一句加油走天下,却莫名发现别班的啦啦队阵型有点鼓励原创,瞬间泄气地看向江淮。


    江淮目光始终落在贴外道飞扬的身影,“九号楚明。”


    “牛逼!”喇叭哥对他江哥脱口而出的答案表示百分百赞同,体贴地往旁边走了五步,蓄力,吼:“九号楚明!九号楚明!”


    “我靠他娘的,给我震耳鸣了!”


    “谁是楚明?我请问了,谁是楚明!”


    “看到了,九号,我操,这么跑脸都不崩?好帅!”


    “九号楚明!九号楚明!”


    跑道内人工草场几乎铺满了人,挤着围出的警戒线还疯狂向内跑道探头,被学生会的紧急驱赶。


    “七圈半呢,喊太早没用。”学生会的戳了一句-


    21班班级区域内几乎还是满席状态,面前是密密麻麻的人墙,根本看不清跑道上是人是鬼。


    “我记得楚明报名了来着,刚才听到喇叭哥喊人名字。”


    “他能跑吗?喊早了多丢面儿啊。”


    “他剪完寸头跟变了个人似的,感觉挺牛逼的。”


    “好热,我等他们跑完再去看吧,得不了奖白看,得奖了……应该是幻想。”


    ……


    “去加油吧,”杨棉棉帮忙拿毛巾和糖水的时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19班那个瘦猴参加都有一群人喊加油,楚明兴许还能得奖呢。”


    “得奖又怎样?到时候又不是念我名字。”


    “要喊你自己去喊,叫我们干什么,我们跟楚明又不熟。”


    杨棉棉噎住,毛巾塑封被她捏得嗤嗤作响。


    她低垂着头臊红了脸,正要转身就听见大大的一声——


    “那我搬的水你们都别喝了,我们又不熟!”


    赵逵逵抱着一箱新进的矿泉水到班,嘭地一声把箱子放到板凳上。


    区域内静了会儿,离得近的男生连忙陪笑:“黑哥你这话说得就不好听了。”


    “你们刚刚说的话就好听了?”赵逵逵弯腰暴力拆卸,抽出四瓶水:“一个班的,就别乱喷粪了。”


    男生:“……”


    赵逵逵抱着水戳了下杨棉棉:“走。”


    杨棉棉愣了一下:“……好。”跟上。


    “他们不去不去呗,”赵逵逵走出几步笑着说:“我专门带了篮球队的哥们,排面绝对不输。”


    杨棉棉看着他,长舒一口气:“厉害。”


    “你也别放心上,”赵逵逵抱着四瓶水和她往终点标记线走:“只有明智的人才能见证奇迹,傻逼只会事后站队。”


    听到这话杨棉棉震惊地看向他,“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嘿嘿,”赵逵逵挠了挠头。


    忽地捕捉到跑道上的身影,他激动地跳起来吼:“楚明加油!”


    杨棉棉被他的声音带得心头澎湃,也跟着吼了句:“楚明加油!”


    “江哥,”赵逵逵留意到旁边的人,把怀里的一兜水递出去:“拿两瓶。”


    江淮偏眸扫了眼:“嗯?”


    “你和楚明的。”赵逵逵说。


    “哦,还有糖,新毛巾。”杨棉棉把没拆封的两样也递给他。


    江淮抱着一堆东西,微顿:“……谢谢。”


    第二圈结束,开始参差出现选手掉队的情况。


    楚明位列第五,他步长大,从弯道越往直道的两百米距离里身形跃出的剪影极其出挑——一步几乎顶别人两步,长腿交替出流畅而张扬的弧度。


    “他腿怎么这么长!”


    “是错觉吗?那个九号,跑得好轻松啊。”


    “梦里我也是这么跑的,好帅的跑步姿势。”


    ……


    阳光热烫地蒸晒着地面,橡胶跑道在强光曝晒里被蒸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热气源源不断地穿透鞋底漫进身体,氲出额间背上渐大的汗珠。


    前面四位选手距离近,在领跑,贴楚明最近的哥们属于那种能冲到哪死哪的类型,第三圈往第四圈过渡的时候明显在漏气,呼吸声大得跟呼噜似的。


    楚明看了他一眼,嫌烦,给他超了。


    呼噜哥的气越漏越多,被超之后直线往后掉,开始捂住肚子走匀速策略。


    视野里画面和呼吸声稳定下来,人与人之间默契地保持着持平。


    楚明却在这样的平衡有些失神。


    跑道被晒得泛出刺眼的白光,他轻眯了下眼,指甲狠戳进手心里,但思绪不受控制。


    ……


    “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晚回家的时候他刚放下书包,就见客厅里爷爷奶奶面色沉重地盯着他,发出接连的质问。


    “怎么了?”他预感不对地走到沙发旁,还没坐下脸上就重重砸来两本书。


    本能要躲,但面前的是家人,他没怎么动,只是微微侧了下避开锋利的书角。


    “才开学多久你尽学坏不学好是不是!”


    “你看这些脏东西!你还耍朋友!你才几岁你要做那种事情!”


    劈头盖脸的斥责里,他把薄书翻面,入眼便是些露骨的照片和文字,他呼吸一怔,视线落在扉页规规整整的两个落笔署名——“楚明”。


    瞬间,无力感从头到脚兜来,他那时候练和写的俱是行书。


    “还读什么书?越读脑子越坏掉!”


    “难怪你妈要把你送回来,你就是这副德性,我们活该啊,要来养你!”


    ……还有些什么话都完全混乱在轰鸣的脑细胞里了,只有那种用力到极致的摔门声还残存在听觉细胞里,他怔怔地看着空荡下来的房间,头皮发麻地滑坐到沙发。


    屁股底下垫着的是一摞叠好的被子,他没滑到地上,静静地看了两眼情色杂志,极轻地叹了叹气。


    茶几上摆着果盘零食,平时待客才拆的老牌子花生酥正齐齐整整地码在盘里。


    那天晚上月亮也不圆,但窗外却格外亮。


    他感觉浑身向外生长的刺儿都回缩了,狠狠地戳进皮肉往内脏去钻,生痛生痛的,都说人的骨头是硬的,但那天他却觉得,仅仅是呼吸的牵扯,骨头连筋都在颤动,不堪一击。


    第二天他去学校,日常习惯性在后门招呼他的魏天依旧在,吹着泡泡糖大声说:“叫我声天姐,我让你进去!”


    他微微抬眼,白茫茫的视野里有个少年嗖地转身,凭借着大步长和高步频飞速窜到前门,在女生还没跑完过道四分之一便轻快进门,颇为遗憾地说了句:“再说吧。”


    少年的声音和身形渐远,只余下一声疲累不堪的:“天姐。”


    魏天瞳孔猛扩,难以置信地给他让开进去的路,反应良久才发出滔天爆笑。


    在那之后21班总是异常安静,课堂再没有一道笔直的身影斩钉截铁地说“我没错”,只有沉静之后微弱的一声“对不起”……


    遗忘的速度总是那么快,有时候他都会忘记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曾经夜里想过的“三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渐渐地却成了“时间过得真慢啊。”


    ……


    “我想了想,你去跑三千,快点还一分钟检录时间过了!”


    他微顿,犹豫半秒后去检录。


    那天操场天色暗沉,翻滚着的乌云充斥大半块天空,呼吸间是令人呼吸滞涩的寒意。


    他静静地跑着,耳边是大声的叫嚷和无数声呐喊,但没有21班,也没有楚明……好像就是因为这一次,空腹状态下近乎自虐式的三千米长跑,他心态陡转,好似在长久的隐忍里彻底折腰。


    三年,就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


    眼眶边缘一点点被热气蒸得发干发涩,楚明目视着的前方灰蒙蒙一片。


    耳边哄哄乱乱,稳健的脚步却栽向虚浮,呼吸在炽烈的蒸晒和强烈的窒息感里逐渐凌乱,他意识沉散地丢掉了步频。


    “诶?”赵逵逵忽地伸手指着持续往后掉的楚明,虽然和下一位选手差了有近百米,但趋势非常不对:“楚明这是怎么了?”


    江淮早在半圈前就拧着眉,闻声丢出一瓶水给他,反手拽着喇叭哥便往前挤。


    喇叭哥飞快跟上:“江哥,怎么了?”


    “进弯道你就喊楚明,”江淮敛眉面色沉冷,伸手抓住警戒线不悦地看着选手里格外突兀的楚明,轻声:“大点声。”


    喇叭哥开始蓄力:“遵命!”


    ……


    耳鸣了。


    楚明想要挣脱这种深海海水压强般的窒息感但有些无力,眼前闪过一张张脸,笑着的怒着的,每一张放大杵到他瞳孔前就跟刀片掷来一样,难以自抑地他呼吸发紧。


    浮浮沉沉间有什么声音在穿透鼓膜,一阵高过一阵,天灵盖被震得发麻。


    意识有瞬间的破裂,他什么也没听清,视野片刻转入黑沉,要陷下去的前一息,意识裂痕里传出一声熟悉的口哨声!


    轰——


    潮浪般的呼声翻涌着撞进耳膜、脑海,神经条疯狂鼓动,一瞬里色彩和声音一同亮在视网膜前。


    楚明从真空般的停滞里挣脱。


    江淮拍了下喇叭哥,示意他别喊,与此同时熟练地再度吹出一声哨。


    九号选手应声回头。


    骤然被填充满的耳朵里没有具体的词汇,由暗转亮还带着浓重晕眩的视野里,却刻进一张被阳光映得冷白的脸,触目惊心。


    楚明虚浮的双腿顷刻间被唤醒的灵魂接管。


    “喊,”江淮松了口气,拍喇叭哥。


    “九号楚明!九号楚明!”


    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即将越过警戒线的观众被感染到发出猴叫:“九号九号九号九号!”


    “楚明加油!楚明加油!“


    “加油……”


    操场内外被火点过似的燃热赤烈,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像是要把整个操场震碎。


    楚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眼尾余光里江淮的脸转瞬而过,他茫然了一瞬,不知道刚刚看到的听到的是不是错觉。


    但下一秒,狭窄的视野边角里猛然撕裂出一道身影——江淮在警戒线内撒腿狂奔,冷白鲜明的侧脸擦过形形色色的虚影。


    “我靠,三千都有陪跑的!”


    “好高!”


    “加油加油加油!!!!”


    ……


    刹那间楚明感觉灵魂在被重重撞击,虚实交替的视野轰然明晰,他看清楚了百米开外的十三号。


    跟上,超过。


    他听到了这声指令。


    脚步相隔粗壮的人群屏障完全同频,楚明微微偏了下头。


    江淮似有所感地跟着偏头,无声地用口型说了句:“傻逼。”


    楚明看清了。


    沉闷、僵硬的胸腔逐渐流动起来,他呛笑了声,差点岔气。


    操,傻逼江淮……


    滚炽的喉管泛出烫人的血腥气,额间滚落豆大的汗珠。


    曾经他就是被这种溺水般的脱力彻底淹没、沉寂。


    但此时此刻楚明正踩在跑道线上,选择变道,双臂交摆间身形迅然跃超过十三号选手!


    “加油加油!!”


    “冲啊啊啊啊!”


    最后一千米。


    楚明呼吸间已然满是铁锈味,视野里赤色跑道一寸寸被踏没,他别无杂念,紧咬着前方二号选手匀速加速。


    再度,脚尖点过跑道线的瞬间,他越过二号独道往前。


    边缘视野被晃动得模糊不清,但偶尔他还是能从人头攒动里看清一闪而过的江淮的脸。


    膝盖……


    楚明超过前方三号选手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江淮的膝盖经得起这么强烈的运动吗!


    他狠地压下胸腔里猛烈的不适,视网膜被丝丝血气覆上,他丝毫不管地向前冲去,身形划出一道长长的残影。


    他必须至少超江淮一圈整。


    “楚哥加油!!!”跑道旁秦苗抱着专业摄像机,叉腰卯足劲儿地吼了一声。


    赵逵逵拉着喇叭哥也越到最前,完全不管其他班同学被挤扁的脸,开吼:“九号楚明!九号楚明!”


    “叮铃——”响铃代表三千最后一圈。


    楚明的前方早已空无一人。


    半圈之外,代表终点线的红线被拉出,满场的观众开始朝那处挤去。


    脚尖点破橡胶跑道上细小的突起,楚明摆臂,浑然不顾地向前猛冲,视线被汗滴浇糊,灵魂拖拽着沉重的身体拼了命地往前,前方是一条朦胧的赤红。


    “呼——”哨声脱哨,尖利刺耳。


    红线被腰腹扯断,全世界在瞬间闭音,楚明猛然间视线失焦双耳轰鸣。


    他赢了。


    越过终点线狂嚣着的身体细胞陡然滞停,巨大的脱力感兜头而来,楚明感觉自己像是一根被绷断的细绳,胸腔猛然开始喘咳。


    江淮飞快冲出警戒线,想也没想抬手狠地给人按进自己怀中,手臂重重收束紧。


    滚烫血腥的粗喘里,江淮的声音格外清爽:“跟我走两步。”


    “我操,赢了!”


    “这个是真有点儿帅!”


    “楚明第一!楚明第一!!!”


    欢呼声炸在耳畔,楚明似乎终于有所感触,拧了下眉。


    “边上来,”江淮抱着他往场外树坛背面带:“吵得脑袋疼。”


    楚明双腿疲软脚步虚浮,强猛的冲刺让体力余留不多,他几乎全然撑压在江淮身上:“……嗯。”


    操场边角狂呼要淡下来不少,吵闹的背景音里,江淮呼吸凌乱地把毛巾搭他脑袋上,擦了擦他额角、脸颊、脖颈上莹亮的汗水。


    楚明勉强压住身体往下跪的本能,意识渐渐回笼,在心头压了良久的责问毫不客气地就出了口:“江淮你他妈跟着瞎跑什么,你膝盖经得起这么造吗?”


    气喘淹没声音,听着格外嘶哑。


    隔着毛巾压着楚明颈动脉的指尖蓦地顿住。


    江淮站在树坛边沿,视线从他起伏剧烈的胸口缓缓上移,落在他浮出薄红的眼睛。


    本来没什么的,但听到这声含混不清的诘问,心里猛然翻出巨浪。


    “你——”楚明还在说话。


    他却控制不住地一把揽住楚明后脖颈,掌心钳扣紧,狠地用力将人朝自己压来,滚烫的唇温划过微颤的眼皮,最终重重地压在了干涩的嘴角。


    “嗯……”


    瞬间,坚/挺着的意志决堤,长跑强烈的体能消耗和超脱承受范围的猛冲让楚明再难自抑地屈膝,双腿疲软,受不住地往下,单膝跪在江淮面前。


    江淮的手臂连忙滑到他后腰将人稳住。


    微微偏开头,垂眼,笑意碎在眉眼间:“这就跪了?”


    楚明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被江淮嘴唇点盖过的眼尾、嘴角就跟有火星子烧起来似的,烫得他忽视不了。


    脑海炸开一团七零八碎,他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稍稍仰着头,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机械地问出还没问完的话:“你……膝盖没事吧?”


    “你说呢?”江淮耳尖也烧得慌,别开他灼热的对视,看着远处的橡胶跑道。


    身前没有回答。


    江淮拧了下眉,回头的瞬间腰腹被手肘一顶,他没稳住一屁股坐在树坛边缘。


    随之感觉到左腿裤腿被很轻地推了上去,滚烫的指尖体温落在他小腿,而后是灼热的呼吸扫拂。


    他呼吸猛地滞停。


    下一秒,楚明的唇印在他左膝,伴随着剧烈的心跳起伏——


    作者有话说:哟,还有劲儿呢,小楚[吃瓜]


    第55章 第 55 章 “我听得出是你。”……


    “二九二九!!”


    “加油加油啊啊啊啊啊……”


    这时候旁边跑道不知道第几号选手在做最后的冲刺, 震耳欲聋的全是加油声。


    树坛边却很安静。


    安静得彼此心跳声都格外清晰。


    楚明偏了下头,毛巾落在地上。


    他好像又有了些力气,单手按着地面把自己用力撑了起来, 站稳, 唇间残存着的细微的战栗让他下意识背过身,目光不太真切地望着远处喧闹的人群。


    思绪异常凌乱,却也异常清晰。


    气氛有点暧昧不清,热气浮在呼吸间, 两人多多少少都带了点对方的体温。


    江淮咽了口唾沫, 弯腰捡起毛巾,手心撑在坛沿头微微后仰。


    “哎,”他脚尖踹了下楚明小腿肚。


    没拉伸肌肉是抽着的, 楚明险些被他踹得再次跪下。


    “你转过来,”江淮又轻踹了一下,淡定地说:“我们交流一下。”


    楚明身体还在打颤, 发抖的指尖捻了下, 他转过身看着江淮的脸。


    “抱歉,”江淮仰着头,目光落在他绯红的耳垂, 稍微停顿后, 偏了些滑到他血色淡淡的唇, 说:“我没控制住。”


    其实还是控制住了的。


    不然这……其实该落在其他地方。


    话完全摆在了明面上, 楚明呼吸一滞, 视线定定地落在江淮左膝良久。


    他缓缓抬眼。


    视线刹那相接,触电般双双飞速转开。


    对面警戒线围着的跑道还在等待着最后一位选手的蠕动。


    学生会的也坚/挺地拦着,没让谁都跟江淮似的堂而皇之就越线,此时树坛这块儿跟什么密地一样, 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踏足。


    楚明两指轻错,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狂奔猛冲时如影随形的冷白侧颜,是人潮熙攘里独一份的存在。


    他眸光微微晃动,视线有些朦胧——估计是汗水进眼睛了。


    不知道是被哪根神经接管了身体的统治权,楚明回过神时,双臂已经紧紧圈住江淮,下巴轻轻地搁在他肩窝里。


    气息混乱,扑落在侧颊颈项间燥热湿润。


    江淮喉结滚动,怀疑楚明的心脏是不是跳到自己胸膛里了,莫名有股引力勾得他心潮汹涌,要决堤了,他往后一手撑进泥土里,受不住地说道:


    “别他妈在我耳朵里喘,没劲儿了躺地上我给你找担架。”


    楚明笑得腹部一抽。


    不得不说这个姿势还挺狼狈,江淮坐着他站着,弯腰拥抱一下废老大劲儿的。


    他慢慢直起身体,咬牙压下那股想就地躺下的累意。


    “啧,”江淮状似面无表情地按捺下内心的狂跳,把左腿裤腿扒拉下去,伸手:“拉我一把。”


    楚明:“……”也不知道他俩现在谁力气更多一点。


    但他还是伸手拽住江淮的手腕,尽全力才把他拉起来。


    “再不回去以为我们怎么了,”江淮反手扣住他手腕,晃了晃:“恢复好没?”


    楚明吞咽下喉间没褪尽的血腥气:“还好。”


    捞起警戒线往里走的时候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只有紧贴着的手腕脉搏清晰热烈。


    “我操,你们终于回来了……”赵逵逵连忙冲来,没留意到两人之间稍显微妙的氛围,压不动激动一个上步作势就要给楚明紧紧抱住,拍肩抚背走一套哥们礼节。


    双臂刚刚展开,就被杨棉棉拉了一下。


    与此同时楚明被轻轻往回拽了半步,肩头撞着肩头的瞬间,江淮掀起眼皮,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杨棉棉。


    杨棉棉垂头,双颊微红。


    楚明和赵逵逵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几乎同时瞪圆了眼睛,异口同声:“嗯?”


    江淮淡定地看了眼赵逵逵:“他想吐,别乱抱。”


    楚明:“……”


    “soga,”赵逵逵宽心,垂下手给杨棉棉行了个大礼:“果然还是女生心细,思虑周全。”


    杨棉棉接下这顶帽子,含蓄:“嗯。”


    “男子三千米长跑项目。第一名,二十一班楚明;第二名,二十九班……”


    主席台传来比赛名次宣读,稍稍平息了的气氛再度被点燃。


    远远地甚至能听到喇叭哥跨越满操场的一声“牛逼!”


    “我靠,除了你全是29班的,”赵逵逵说着激动地跳了跳:“哎,要是三千在昨天就好了。”


    楚明倚着江淮,歪了下头:“嗯?”


    “这样你就可以去跑接力,”赵逵逵挠了挠脑袋:“你耐力强,爆发力也牛逼,当最后一棒我们班绝对能赢,至少也冲前三。”


    “那也不能就耗着楚明一个人啊,”杨棉棉立马说:“再说他们那架势也没想赢啊。”


    她说的时候往21班班级区域看了眼,那堆人就干坐着,方才楚明冲线的时候隔壁班几个同学还送祝福来着,班里的人就置若罔闻。


    楚明也跟着投去一瞥,无所谓地说道:“不重要。”


    杨棉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只是应和着:“嗯,不重要。”


    喇叭哥跨越操场人群奔赴而来,身边还跟着秦苗。


    没等人开口,赵逵逵先一步伸出制裁之食指:“声音小点,别吵吵。”


    喇叭哥:“……”他克制地拍了几个巴掌以示祝贺。


    “小楚哥,”秦苗背着相机挂着学生会的证:“我这里有点儿吃的喝的,你将就垫垫,空腹难受。”


    “谢谢。”楚明伸手要拿。


    但秦苗却率先一步把袋子递到江淮手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得去拍照片,先走了。”


    等秦苗走远,赵逵逵突发感叹:“学姐真好啊。”


    “别感慨了,你不是替谁跑接力赛第一棒吗?”喇叭哥晃着手里的名单:“女生组棉棉是不是也参加了?”


    杨棉棉点头:“啊,是。那我们先去热身什么的,你们好好休息,喝点水吃点糖。”


    “嗯,”楚明点了下头:“辛苦了。”


    “还好还好。”杨棉棉笑了笑,抬手把赵逵逵抓走:“走走走。”


    “诶?”赵逵逵被拽着走出几步,才:“我我我我自己走。”


    江淮掂量了两下手里的三明治:“去看台吧。”


    楚明轻声:“现在?”


    八中领导不让坐看台,说是不搬座椅的运动会不青春,看台通常会被牵线拦起来,只是在开幕的时候当做临时舞台,爆点儿彩带彩纸。


    去看台的话……


    楚明犹豫了一秒,不在乎:“走吧。”


    厚大的台阶间还残留着彩条彩块,江淮和楚明擦着边缘,做贼似的攀上最顶层,大半块操场毕览无遗。


    窝在边角坐下,只能靠角度偏差勉强避开可能投上来的视线——挺禁忌的。


    三千米的长跑热了场子,接力赛又是班级荣誉之争,场面更是火热。


    视线里警戒线边又围上一圈看热闹的啦啦人。


    “有水吗?”楚明嗓根干涩,坐下时极轻地问了句。


    江淮弯腰薅了薅袋子,薅出一瓶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水,垂眼拧瓶盖时问了句:“喝还是漱口?”


    楚明还没那么讲究:“喝。”


    江淮把水递他手里。


    楚明捏着水瓶,仰头连着喝了几大口。


    见他喝得急,江淮伸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顺气:“还没缓过来?”


    楚明喝完大半瓶,压下喉间那股铁锈气,声音还是沙哑的:“差不多了。”


    说着他微微偏头:“你呢?”


    “我什么?”江淮挑了下眉,明知故问:“缓没缓过来吗?”


    楚明喝水:“不然?”


    “没。”江淮说。


    “啊?”楚明皱眉,左手立刻轻抚上他左膝,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作势要站起来给他扶到医务室:“你跟我跑了多——”


    “你说腿啊,”江淮笑着手心盖在他手背,把他按坐下来,像欣赏什么艺术品似的细细打量他皱起来的眉。


    稍后他嘴唇轻压在楚明耳垂,低声:“我以为说别的。”


    楚明的话戛然而止,被火燎着了般不可控制地耳尖烧红,他别开眼。


    “腿没事,”江淮轻笑,挠了挠他手背:“我又不是傻逼,只跟了半圈。”


    “半圈?”楚明忽地抬头,意外地看着他,印象里后半程江淮一直在他余光里。


    “嗯,”江淮说:“我跟你还没多久你就开始加速。我要是再跟跑,不知道沿途得撞飞多少人。”


    楚明怔了怔。


    江淮说着抬手揽住他肩头,没管下面会不会有人往上看,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些:“你跑完还来质问我,胆儿肥啊。”


    楚明:“……”


    他靠着江淮肩头,想坐直但奈何身体疲软无力,便就着这个姿势。


    声音有些轻:“所以真的没事?”


    “没事。”江淮没管膝关节隐隐翻出的痛意,跳远的时候带出来的毛病,他嗓音如常:“倒是你,跑的时候在想什么?跟魂儿丢了似的。”


    “嗯……”楚明脸颊轻贴着他,隔着层被阳光烘暖的温热,能感觉都江淮的体温:“一点往事。”


    江淮垂眼,看着他短茬的发和修长的后颈,眸光微动。


    他想起楚明前两次完全无名的三千长跑,这么能跑的人怎么会进不了前三。


    “但不会再想了,”楚明声音轻但坚定:“我跑出来了。”


    江淮想挑眉但没挑起来,开口时嗓音滞涩:“嗯。”想起什么他不禁打趣说:“是不是听到侯俊的加油声了?就跟鞭炮似的什么思绪都给炸没了。”


    “没,”楚明盯着脚下宽大的台阶,上面似乎还蒙着层薄薄的灰:“先是你。”


    “我?”江淮顿了下,转而笑了起来。


    他用指关节扣着楚明的手臂,一下又一下:“你这耳朵还挑着听呢。”


    “倒也不是。”楚明轻阖眼,疲累后的身体困意浓郁:“我听得出是你。”


    人声嘈杂里,特别而清晰。


    看台下在进行女子组4*100接力赛,翻江倒海般的呼喊声远得不真切。


    鼻尖萦绕着股熟悉的气息,安定舒适,江淮扣紧了楚明,忽然说:“头发还是软点好。”


    楚明:“……”


    他埋在江淮衣袖间,猛地吸了口气,无奈地说:“你头发软。”


    江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楚明一愣,看清他动作时笑得肩头轻抖:“傻逼。”


    江淮:“……”


    他垂手挠着楚明后颈,“能骂我了,精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楚明:“嗯。”


    “吃点东西吧,”江淮另只手绕到塑料袋,里面有几颗薄荷糖、两盒三明治:“我饿了。”


    楚明坐直。


    三明治一人一盒。


    没过半分钟楚明利落地拆开三明治盒,伸手换过江淮的。


    “操,”江淮看着光秃秃能直接上嘴啃的三明治,借楚明没喝完的水洗了下手,接过时挑了下眉:“嫌弃我?”


    “……你开的,”楚明垂眼拆着包装盒,想起开学时江淮剥的,在心里默默扶额:“不太有食欲。”


    江淮:“……行吧。”


    他咬了口,还是学校那款,还是楚明拆的包装,也还是这个味道。


    但有些东西却变了,变得很合他心意。


    楚明四五……六七八九十口塞完三明治,搓了搓指尖,微微俯身握住小腿肚,轻拧着眉一寸一寸用力按着。


    江淮扫他一眼,脚尖踢了下他脚踝:“去拉伸。”


    楚明按了按腿:“嗯?”


    “你这样拉不开,明天有你罪受。”江淮说着,三两下收捡起包装盒,“下去,我带你拉伸。”


    楚明微顿:“好。”


    天色渐渐走暗,微风习习燥意淡淡还挺舒服。


    接力赛结束,主席台正在集结宣读比赛名次和最终各班班级得分。


    篮球场外,江淮倚着塑胶网微微垂眼,弯身轻轻按着楚明小腿,一点点加重力气,同时说道:“压腿。”


    楚明照做。


    傍晚时分,天色浑蓝。


    运动会宣布结束,各班学生按次序带凳回班。


    沿途照明灯接连亮起,哄哄闹闹里都或快或慢地往教室里赶。


    楚明做完最后一个拉伸动作,身体要舒畅得多。


    江淮一掌拍在他屁股:“爽吗?”


    “还行,”楚明拍开他的手,“走,回去搬椅子。”


    江淮抬步跟上,贴他后背同他逆着人流往操场里去-


    运动会后劲有点大,到晚自习第一节正式开始,班级都没压下那股燥意。


    还在轰轰烈烈着。


    “这么有激情,”卫疏抱着教案走上讲台,温柔地笑道:“那来篇赛后感好不好啊?”


    一句话顶钟大姐核心技能,全班瞬间石化,半句话都崩不出来。


    “开句玩笑怎么都跟漏气了似的。”卫疏说:“我看你们现在心思也不在学习上,上会儿自习,好好准备准备月考。”


    渐渐地教室被翻页声和写字声淹没。


    江淮摊着张语文试卷,没心情做,只是看着阅读题的小说节选,不太有心思地扫看着。


    蓝眼……三道蓝光……欲扬先抑……个屁,选A。


    再往下看到什么明暗线索、语言精当,江淮已经没有写字的心情。


    脑子全是浆糊,就跟乱缠在一起的毛线球似的。


    他余光始终留意着楚明,笔下的数学教辅翻了两页,做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跟他妈无事发生一样。


    他没来由地左膝轻颤,触电似的凭空一下,于是下午那短暂相合的触感再度弥漫感官,江淮很轻地拧了下眉:


    他们现在,算什么?——


    作者有话说:明天继续。


    三道蓝光……这是出自冯骥才的《蓝眼》,也是我对高中阅读理解印象最深的一篇小说。有趣,实在是有趣[眼镜]


    第56章 第 56 章 “那去我那儿。”……


    一直到晚自习下课, 两人都没半句交流。


    铃声一响,楚明简单把桌面两本书收拾进包里,在闹哄哄的放晚狂欢里轻拍江淮肩头:“让我一下。”


    “嗯?”江淮愣了两秒, 才把懒散靠在椅背的坐姿调整好。


    没等他再说句什么, 楚明一脚从他身后跨过,身影便混在一堆校服里走出教室。


    江淮:“……”


    这是干嘛?躲他吗?


    保洁的从教室前扫到教室后,垃圾都倒一圈回来了,江淮依旧坐着, 像尊石像纹丝不动地盯着桌面压根儿没动笔的专项训练题。


    眉心皱着, 心绪浮乱。


    良久,保洁的同学站在开关面前小声说了句:“江淮你走的时候,记得关后排的灯。”


    说完, 前排灯关了,教室像被一刀劈成黑白两半,空荡里带着些诡异-


    “楚明啊, ”大马猴抱着保温杯坐在办公椅里, 慈眉善目地笑着:“坐。”


    “我站着。”楚明没动,有些无语。


    他才从教室走出来,另一边书包带子还没挎上肩就被不知道在走廊蹲了多久的大马猴叫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出奇得安静, 另几个班主任已然没了身影。


    “哦, 站着也好。”大马猴在热气漂浮里抬起双眼, “我听同学说, 你今天三千米跑得飞快, 给我们班挣了个第一,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呢。”


    楚明站姿笔挺,闻声淡淡开口:“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晚。”


    大马猴噎住:“……”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眯眼, 不可置信地仔细打量眼前站着的男生。


    一股陌生的熟悉感兜头而至,他愣了半晌,感慨:“难怪他们都说你跟你同桌待久了性格也跟着变,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但也不能什么都跟着学,说话懂礼貌,分得清场合,情商很重要……”


    楚明默着,和平时不同,他今晚没避开同大马猴的任何一次眼神接触,对视时平静而坦然。


    中途反倒是大马猴主动偏过头,手里纷乱地翻着教案本,迟疑地说:“你呢,也别跟着他被带坏了。”


    楚明手臂垂在身侧,听到意图时手指落到办公桌桌面,指腹点着:“我同桌?他带不坏我。”


    大马猴不悦地皱起眉毛和鱼尾纹:“你这么小年纪懂什么好坏,老师看人比你准,不然你也不会突然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所以,我想的话,给你和江淮换个座位……”


    楚明微顿:“换位置?”


    “嗯,”大马猴点了点头:“你放心老师自有老师的考量,你跟谁坐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换位置就行。”


    楚明之前是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现在再让他跟江淮坐下去,21班天花板都得被掀翻。


    楚明问:“怎么换?”


    “最大程度我听取你的意见,”大马猴见他还挺听话,心下一松:“你想怎么换?”


    楚明认真思考了两秒:“我和他换。”


    大马猴:“……”


    “不同意?”楚明指尖一点,眉眼沉静:“那就别换。我是什么样取决于我自己,江淮好坏与否并不重要,他唯一的影响在于影响我选择展现什么样的自己,而至于这层的好坏,与他并无关系。”


    大马猴被说得一愣:“你是又要跟我杠了是吗?”


    “没有,”楚明说:“我只是在反驳您的安排。”


    大马猴:“……”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带衔接班时他和楚明在办公室的第二面,楚明就是这么天不怕地不怕地跟他重申自己不需要辅导,没必要交那笔钱。


    跟他的短寸似的,楚明站在这里,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扎手。


    “那……再说吧,”大马猴选择先短暂搁置一段时间:“我再想想。”


    楚明浅浅颔首:“辛苦。”


    大马猴:“……”何止辛苦,简直命苦。


    出办公室门,楚明单肩挎包走到谈话桌边坐下,今晚月亮很圆,金黄透亮。


    他十指交叉扣紧,静静地被月辉笼罩着。


    心情舒畅。


    留意到大马猴关门下楼,坐了一会儿楚明起身也准备回家,像是有所感应,往楼梯口走时他下意识向教室投去一瞥。


    灯还亮着……一半。


    楚明勾拾起剩下半边书包带子,轻着脚步走到后门,往里探去一眼——视线不知道是不是带电,投向靠窗后排的同时,里面江淮跟被电着了似的从双臂之间抬眼,眼瞳黑沉。


    视线相接的瞬间,楚明指尖轻地蜷缩。


    江淮趴着睡了会儿,见楚明往里走来,他懒得动,声音闷在手臂与桌面间:“你怎么还在?”


    整栋教学楼都处于一种空楼状态,只有对面初三高三的教室还整整齐齐亮着灯。


    “去了趟办公室。”楚明站在他课桌边,手指撑着边沿,垂眼:“你打算在这过夜?”


    江淮双臂圈紧了些,空调没关教室积冷,他朝窗的方向偏过头:“不小心睡着了。”


    楚明看着他后脑勺,指尖探去摸了摸他的:“起来。”


    “你管我。”江淮曲指弹走他的手指。


    楚明:“……”


    这是怎么了?


    空气静下来,微小的浮尘若隐若现。


    楚明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本能地俯身过去,轻声问:“不回家?”


    “不回。”江淮阖眼,声色沉冷:“你今天不去秦苗那?”


    “她明后天零诊,今晚要休息。”楚明说。


    “也就是说,”江淮忽地坐直,因为趴睡有两小撮头发随意地翘着,他双臂抱在胸前,微微仰头直视向楚明的眼睛,声音带着些空调的凉意:“今晚没安排,是吗?”


    楚明微微偏了下脸,按捺下去摸他头发的欲望:“……是。”


    其实是有的,他想独自静静,想清楚一些事情,只是先一步被大马猴打搅了。


    江淮掀起眼皮,眼神莫名有压迫感,审问道:“所以,你在故意躲我?”


    “躲?”楚明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结论,“我躲什么?”


    江淮目光渐沉,两人之间距离不算近,他稍稍仰头、楚明微俯身,视线交缠在一起,鼻息偶尔相触。


    还不够。


    他说道:“低点儿。”


    “嗯?”楚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朝他低了些身子,鼻尖几乎贴着鼻尖时,他蓦地停住,下意识抓住桌面放着的黑笔。


    这个距离就近得多,江淮甚至能看清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楚明捏笔的动作被余光捕捉到,江淮伸手,两指夹抽走他的笔,指骨一带,笔身飞转起来,映出白炽灯下细长的虚影。


    楚明指尖轻搓,没去抢笔,手随意放到桌面:“你话说明白,我怎么躲你了?”


    江淮轻勾唇:“没躲是吗?”


    楚明说:“是。”


    “那去我那儿。”江淮说。


    话落时他看着楚明的脸颊,没忍住轻轻吹了口气,很遗憾,那些小绒毛没摇曳起来。


    热气呼地扑来侧颊,带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说不出来的冰火两重天,楚明指节缩紧,眼睛都睁圆了,偏过头来看他:“你知道这是哪吗?”


    “知道。”江淮转着笔:“怎么,你怕?”


    “没。”楚明喉间一滚,撤出半步,往教室外走时去关了空调:“不是回家?走啊。”


    江淮看了他一会儿,把黑笔握住跟了上去-


    天黑后人少,自行车流畅自如地滑出校门口,驶上沥青道路。


    江淮坐在后座,手习惯性地环住楚明的腰。


    今天还要放肆些,指尖勾住他衣摆,撩了两秒手指直接探了进去,手心紧紧贴住紧实的腹部肌肉。


    “嘶……”楚明猛地一抖,差点连车把没控制住,眉心一压:“你手这么冷?”


    “我吐槽过一百遍你们班空调了。”江淮说。


    楚明:“……”


    等渐渐适应这股凉意,他极轻地叹了口气:“我外套,你拿就是。”


    “嗯。”江淮应了声,脸颊贴着他后背,轻合眼,声音掺糅着浓郁的睡意:“楚明。”


    楚明微微往后倾靠了些,怕没听见他声音:“嗯?”


    “我抱一会儿。”江淮说着两条手臂交叉环得更紧,绕到腰侧的手在量楚明腰的厚度似的掐了掐。


    楚明呼吸一紧:“你抱,别掐。”


    “哦,”江淮嘴上应着,实际另一只手也掐了掐,点评道:“手感不错。”


    楚明:“……”


    不知道江淮捏捏掐掐多久,大概是累了,动作渐渐停下来,而后能感觉到喷落在后背温热的鼻息,楚明无奈地叹了口气。


    腰被环得紧,后座的人不至于掉下去,他便没多管。


    自行车平稳地驶进小区,小道两旁浓郁的树影罩得视野晦暗不清。


    楚明把车架打好,单腿撑在地面,“到了。”


    “嗯,”江淮鼻音回了声,但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是抱着楚明的手臂狠狠收紧,“先别走,我有话说。”


    声音微哑,和夜色很搭。


    楚明攥紧车把手,感觉心跳无意识在加快:“你说,我听着。”


    “我之前说过的话,你可以多想。”江淮说。


    楚明:“……”


    心跳一瞬间也没那么快了。


    树影间虫鸣时响时静,长嘶一阵后归入寂静的无声。


    这处离单元楼有些距离,近处是羊肠小道和人造水池,微凉的空气里拂来淡淡的草香。


    楚明后背贴着江淮的胸膛,热意里涌动着澎湃。


    他早说过江淮是个很简单很好懂的人,更何况现在,江淮的心脏几乎贴紧着他,就像长嘴了似的在表达。


    而他听得见,也听得明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楚明顾念着他的羞于启齿般,盯着远方地上的黑色小石子,说:“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嗯,最后这一小段结合45章章末内容会更明白点,嘿嘿。


    &还有一章[让我康康]


    中间断开可能影响阅读体验,我就连发了两章。


    第57章 第 57 章 “男朋友。”


    “你知道?”江淮挑了下眉, “你知道个屁。”


    楚明:“……”


    要不是腰被两根钢链般的力道索紧,他会立刻回头。


    他稍稍扭头,没好气地骂说:“你有毛病?”


    “傻逼, ”江淮两条手臂抱他抱得更紧, 猛地一用力。


    楚明被这股后拉力带得后背狠撞到他胸膛,下一瞬耳垂被柔软覆上,热浪滚着极有质感的声音入耳:“我他妈说我喜欢你,你知道?”


    实不相瞒, 这一声跟怒音似的, 楚明甚至怀疑江淮是不是咬牙切齿在说。


    他回敬:“那你以为呢?你以为我跟你我也是些什么!也跟你一样是傻逼吗?”


    “……”


    静。


    死一样的安静。


    楚明长呼一口气,手绕到身侧抓住江淮的手腕往外一拉,站起来时还不忘用膝盖顶稳住车身, 自上而下看着他的眼睛:“还需要给你份证明报告吗?江大傻逼。”


    江淮:“……”


    他身体僵住,夜色笼罩下楚明的脸近在眼前,线条棱角极度优越, 他看得心头发颤。


    “你后退点, ”江淮拧了下眉:“跟要审我似的。”


    楚明偏了下眸,在天光黯淡里看着自己的手指卡进江淮的指缝,收紧, 抬起, 落在他的心口, 低声说:“是要审, 审它。”


    江淮喉咙发紧, 垂眼,他手背正紧贴着自己跳动的心脏,一下比一下快,他甚至怕自己下一秒因为心悸嗝屁了。


    恢复理智的瞬间, 江淮忽地抽出自己的手,撩起楚明衣摆便猛地探进,没顾及平时流连的腰腹,直奔滚烫的心口而去。


    紧扣,感受。


    楚明瞬间呼吸乱了频率。


    “是挺有感觉。”江淮曲起食指,在跳动的那处叩门似的敲了敲,微勾嘴角:“要不你再说一遍?”


    楚明:“……”


    他拽出江淮的手甩开:“起来,车要倒了。”


    “哦。”江淮照做,起来时和平时一样,把背着的楚明的包撂到楚明手上。


    楚明只挎上单边,三两下取了u型锁挂到后轮。


    把钥匙环勾在食指,他才站直,手腕就被往外拽了一下,而后江淮的身体紧贴而来,从正面满当当地抱住了他。


    肩窝里抵靠来微凉的下巴,楚明浑身一僵,淡淡的竹香撞进鼻腔侵占所有细胞和感官。


    “抱我。”江淮压在他耳边说。


    有一瞬间什么都是迷糊的,只有江淮的声音异常清晰,这道唯一的指令操纵着他的神经,楚明抬手,从他腰侧摸索着缓缓绕到后腰,犹豫半秒很轻地放了上去。


    顾虑到江淮的身体习惯,楚明加深力道,拥紧了他。


    “好香。”江淮鼻尖贴紧他绷紧的侧颈,深深地嗅了一口。


    楚明没说话,只是抱着他越发用力,像是想把江淮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动作里带着粗暴的贪婪。


    不知道抱了有多久,手臂脖子发麻,江淮才扭了下头:“还抱?”


    楚明没睁开眼睛,声音哑然:“……也不是不行。”


    江淮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视野里楚明雪白的颈项近在吸进呼出间,被勾出心神似的,他不受控制地咬了上去。


    没敢用力,齿尖轻抵着薄薄一层皮,青色的经脉好似就跳动在唇瓣之下,微弱而蓬勃。


    楚明十指愈收愈紧,要是功力深些,江淮背上保不齐四五道指痕,他朝外微微偏了些头,声音有些急促:“你要是敢咬下去,我踢你。”


    江淮含糊不清地用鼻音“嗯?”了声,短暂厮磨后撤开分毫,在他耳边轻笑:“我有分寸。”


    夜色渐深,远处长长一阵风涤荡开。


    “你有屁的分寸,”楚明清醒过来,抬腿一膝盖直接顶在江淮腹部,距离被强制拉开,他退了两步:“再不回去你明天怎么考试。”


    江淮被顶得一愣,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明天周六?”


    楚明抬手,把腕间的手环点亮,上面显示时间22:31。


    “……”江淮默了两秒:“回回回。”-


    回到家,江淮固定去做那些小训练,楚明先冲了个快澡。


    清爽着出来时,他脑子才总算完全清醒,把白天晚上的事情完完整整地梳理了一遍,楚明才轻倚到健身器材旁,抬手叩了下:“你去洗澡吧。”


    “哦,”江淮撩开被汗湿的额发,“我尽快。”


    “慢点儿也行。”楚明捏着衣服往洗衣机那边走。


    江淮随便翻出套睡衣睡裤就往浴室去。


    走到花洒底下被热水淋个透湿,才后知后觉要先脱衣服,手忙脚乱地理整收拾完,走到镜子前时,镜子不知道蒙了多少层水雾。


    江淮:“……”他洗了这么久?


    手指在雾面滑出一道道长痕,渐渐能看清楚自己的眉眼,他单手撑着洗手台,想了良久。


    他和楚明,这算是……在一起了?


    嗯,在一起了。


    他嘴角牵笑,凑到镜子面前欣赏了下没什么瑕疵的脸,抓起衣服飞快地走出去。


    没有任何催化因子,他无端地突然很想再抱一下楚明。


    给脏衣服处以绞刑,江淮步履轻快地飞到书房门口,正要走进去却见楚明站在书桌前,站姿闲散地拿着手机在听什么。


    他顿了一下,倚靠在门框里没往里走。


    “还没睡着?”楚明诧异地重复了遍。


    “嗯啊,明天零诊考试,老师他们都说挺重要,但我总感觉没复习好,哪哪都欠着……躺下眼睛跟死鱼似的就翻着,根本睡不着一点!”


    那头好像是秦苗的声音。


    江淮哼出一声笑,双手抱胸静静看着楚明的背影。


    楚明默了两秒:“睡不着就不睡,起来刷题。”


    那头:“……”


    良久才重新冒出来声音:“那我要真是通宵了,明天怎么考试?”


    “正常考,”楚明站着时随手翻了翻书页,说:“影响不大。”


    “真的吗?怎么听着不像我能尝试的样子。”


    楚明冷静地说:“知识不会被熬死。”


    “……小楚哥你说这话跟冷笑话似的。”秦苗默了下,“那你要是睡不着会怎么办?就像你说的起来刷题吗?真的不会影响考试状态吗?”


    楚明张嘴,正想说他一般不会睡不着,腰就从后被两条有力的手臂缠紧,惯性被抱得往后退了半步,下一秒颈窝间埋来骨感的温热。


    他偏了下头,于是江淮的鼻息尽数洒落在脸颊颈侧,皮肤间泛出痒意。


    江淮呵笑一声,转而单手抱紧他,空出的手手指轻曲,极轻地扣响在手机屏幕上,未言,示意:回电话。


    楚明:“……”


    “诶?小楚哥你还在吗?我以为我网卡了……”秦苗等了半晌没听到声音,连忙追问。


    “在,”楚明脑袋空白了一瞬。


    “哦哦哦,我现在好像零星有了点睡意,先睡睡看能不能睡着,睡不着我就起来刷题。”秦苗打了个哈欠:“小楚哥你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嗯。”楚明挂了电话。


    书房里静下来,除却耳畔轻微的呼吸起伏,便只余下长夜的声音。


    “家教还负责心理疏导呢,”江淮嘴唇贴着他耳垂,说。


    “偶尔,”楚明放下手机,两手虚虚地撑着书桌桌沿:“高三毕竟压力大一点。”


    “也是。”江淮低伏着。


    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楚明手肘轻顶了他一下:“怎么,你现在也需要?”


    江淮依旧没说话,只是身体前压,逼得楚明几乎是趴伏在桌面。


    “嗯?”楚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关灯,”江淮说着,抬手把书桌边的开关拨了一下。


    书房顿时陷入黑暗,两秒后才被狭小的台灯光源照出小片明黄亮色。


    “我们之间,现在算什么关系?”江淮忽地出声。


    声音偏低偏沉,带点倦意,有种冬天舌尖淌过热巧克力的舒适。


    楚明顶靠在桌沿,目光落在被台灯照亮的书页上,他淡淡地扫完一道冗长的题干,过完思路脑根总算清晰明白,他轻声:“你觉得呢?”


    江淮沉声:“我在问你。”


    “我知道,”楚明捏住黑笔,随手给证明题写了串证明思路,微垂眼,注视着腰间精瘦的小臂,逻辑清晰地说:“我也在问你。”


    江淮:“……”


    他抬起头来,盯着楚明微红的耳垂细细看了会儿,“别打哑迷,直接叫我。”


    “江……”楚明单字的音节没发完便已然停顿。


    黑笔笔尖在书页间凝出墨团,他知道答案,却迟疑了半瞬。


    “操?”江淮愣住了。


    楚明撂下笔,坚定地俯身探向顶灯开光,白亮铺满整个房间时,他在江淮稍有松劲儿的双臂环抱间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声色沉稳:“男朋友。”


    书房顶灯中性光,偏柔和。


    江淮没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眯眼,相反瞳孔完整地捕捉进灯亮瞬间楚明转过来的脸,惊心动魄。


    身体之间贴得过紧,过于越界。


    楚明往后退了些许,几乎是坐在了书桌上,他抑制不住指尖的微颤,却能确保看向江淮的眼神分寸不移:“聋了吗?”


    “没,”江淮僵愣半刻后勾起唇角,才被影响得低迷的情绪瞬间腾升到前所未有的高点,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得很清楚。”


    “嗯。”楚明反手捏死了笔。


    江淮笑意溢出间唇,在今天之前,他不会想到楚明两次开口均先于他。


    但这样好像也并不意外,楚明也许本来就不是他第一面见到的那样,剥去藏掩的外皮,他自始自终欣赏的都是楚明内里的性子。


    带刺,坚硬,强劲。


    他盯着眼前人的双眸,心想:若是他早在一年前认识楚明就好了,他想看看那个青涩且有劲的少年是多么锋芒毕露。


    但转念之间好像又并不遗憾,过去的楚明再鲜明那也只是楚明,但现在的楚明,是一路跟他在一起的楚明——他参与着他的人生,或多或少也改变过他的人生。


    “楚明,”他指尖轻轻抬起楚明的下颌,对视深刻直白:“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感觉也许,我很喜欢写成长线的一点就在于:彼此身上都有对方的影子,互相改变也互相塑造。


    〔但愿我有写出这种感觉,哪怕一点点[可怜]〕


    第58章   第 58 章 “要咬回来?”


    上床。


    灯灭之后, 视野混沌半秒,转而渐渐清晰。


    江淮侧身睡着,对窗, 平日屋里窗外不可避免的细碎的杂音今晚却极轻极微, 像包了层真空,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鸣或者直接聋掉了。


    身边的人翻了次身,挨得有点儿近的薄被缩出去一截儿。


    片刻后他听到了楚明克制的一声叹息。


    “没睡着?”江淮轻声问。


    楚明的声音传过来:“嗯。”


    两人沉默着没有再说话,背对着纹丝不动。


    “我起来刷会儿题, ”楚明现在脑子里全是江淮这个人, 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气息,跟摄入过量咖啡因似的眼睛闭着睡意却到了九霄云外,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话音缓缓落完, 他掀开薄被,作势要起身却觉腰间忽地一沉。


    他惊了半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江淮一个大摆锤, 整条手臂便横搭在他腰腹, 细长的手指熟练地翻进衣服里,掐住侧边,他跟烙饼似的被卷进江淮的怀中。


    随后柔顺的发丝滚进脖颈间, 伴随着淡淡的嫩竹香气。


    “我要睡。”江淮埋进他肩窝里, 鼻尖蹭了蹭。


    楚明僵住:“你睡你的, 缠我干嘛?”


    江淮没应声, 他之前以为睡不着的时候跟着楚明的呼吸声便好, 但渐渐地他发现,有时候只需要挨着楚明,嗅着他的气息,渐渐地就会被睡意淹没。


    现在也是, 迷迷糊糊间人就软陷进意识深处了。


    安静里楚明能感觉到江淮呼吸渐渐平稳,应该要睡着或者已经睡着了。


    “……”那他呢?


    楚明抽出被压得发麻的手臂,感受着喷落于锁骨间的江淮的热息,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操,更睡不着了-


    “这周考什么默写篇目来着,蜀道难是不是?”赵逵逵抱着《高考必背古诗文72篇》,高大地走到江淮面前,往里问去:“语文课代表?”


    “嗯?”楚明正趴在课桌上,眼睛都没睁开,好像捕捉到什么关键词:“嗯。”


    江淮轻笑一声。


    “我操,怎么困成这样?”赵逵逵合拢书,扭头看了眼时间:“三千米跑完后劲儿这么大吗?”


    楚明没再有声音,像是睡着了。


    “别闹他,”江淮转了圈笔,说:“让他睡会儿。”


    “哦,好。”赵逵逵克制住音量,尽量小声地蹲在江淮课桌旁说:“昨天楚明不是跑完三千还得第一吗?没半会儿就有人来找我要他联系方式……”


    江淮停笔,眉心不悦地下压。


    “我当然没给,而且这不重要,”赵逵逵没留意到他的表情,快速说道:“重要的是有人拍到你俩偷偷上看台。”


    江淮冷呵一声:“拍到又怎样?”他们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连拥抱都没有。


    “这不是违纪吗?”赵逵逵说:“果然关注一多什么事情都跟外放似的。最主要的是怕老马知道,又让你们罚站保洁什么的。”


    “不重要。”江淮重新开始转笔,看了眼赵逵逵:“谢谢报信。”


    “!!”赵逵逵瞳孔震了两震:“哥们你——”


    江淮不为所动地等着他的后话。


    “跟楚明附体了一样。”赵逵逵讶然出声。


    江淮:“……”


    服了,楚明是有多爱说谢谢。


    没等赵逵逵对昨天楚明的事迹展开说说,教室里有人开始嚎起“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他才惊觉自己的使命,先一步走开:“忘看蜀道难了,我先紧急一波,保重。”


    江淮淡淡回应:“嗯。”


    距离考试播报开始没两分钟了。


    旁边楚明还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趴在双臂之间,露出的双眼轻阖,连眼皮微颤都没有。


    “你昨晚几点睡的?”江淮探身过去,一巴掌掐他腰上。


    楚明闷哼一声,盲摸过去压住了他的手腕。


    江淮轻笑,伏过去低声说:“偷牛去了吗?”


    楚明:“……”


    他缓缓坐直,头顶白亮的灯光刺得眼睛痛,他不悦地皱起眉毛,嗓音嘶哑:“四五点吧,不记得了。”


    “这么晚?”江淮看着他,“你还真是舍己为人。”


    “嗯?”楚明坐直时抬手看了眼手环,想再睡会儿的念头彻底被打消。


    “昨晚不是有人失眠?”江淮扯了下嘴角:“我猜她应该睡得很好。”


    楚明:“……”


    他单手拿过桌角的水,拧开瓶盖灌了两口,带着长夜未眠的嘶哑才有所缓解,“你怎么总念着她?”


    “谁知道呢。”江淮指尖隔着衣料勾划着他的腰:“我又和她不熟。”


    楚明看着他。


    这倒打一耙打得倒是轻松,窦娥来了都得说句他冤枉。


    ……昨晚他脑子但凡能进得了别人,他至于干看着天花板看到天亮吗?


    广播“波!”了一声,开始播放考试细则。


    教室顿时轰乱开,几十条魂儿合上书哀嚎连天地出教室放书进厕所找考场。


    楚明桌面没书不需要收捡,考试用笔在裤兜里。


    听到铃声他站起身,淡淡扫过江淮捏着笔的手,抬手照常轻按到他座椅靠背的边角,示意让位。


    江淮抬眼一言不发,跟他作对似的还往后枕靠在椅背,发丝轻轻滑过楚明手臂内侧。


    楚明:“……”


    他轻轻叹了口气,附耳低声说:“没睡着是因为你,不为别的。”


    江淮挑了下眉,嘴角扬起弧度,笑意零星散在眼里,蔓延开。


    “起来了,”楚明拍到他肩头:“我座位是考试用桌。”


    “哦。”江淮压了压嘴角,没压下去,起身轻快地走出教室。


    楚明快步跟上,前脚江淮踏出门槛,后脚他就抓住了江淮的手腕,飞速下滑紧紧握住手心十指相扣。


    偏头时鼻尖蜻蜓点水般擦过,江淮轻顿:“嗯?”


    楚明说:“跟我走。”


    走廊里考试广播回荡开,挤着来来去去的人,背书讨论声哄闹一片。


    楚明牵着江淮的手,两只手掩藏在校服袖口下,避让开匆匆的人流,他们穿过走廊。


    “去厕所?”江淮看走向猜了个七七八八,晃了下楚明的手:“你上厕所还要我陪?这么黏人?”


    楚明:“……”


    他带着人拐过厕所直奔楼层最边上的长廊——这处连通高三那栋教学楼,总是安静少人。


    没等江淮再问,楚明折转进楼梯间脚步骤停,转身一个揽肩靠拢重重抱紧了他。


    校服衣料被压得贴紧肌肤,温热相接怀抱盈满的同一时刻,楚明贴着他耳边狠狠地说:“江淮你是狗变的吗!”


    江淮:“……”


    “就没见过你这么护食的。”楚明含着笑意说。


    江淮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掌心揉进他腰腹,用力收紧拥抱,轻哼一声:“怎么,怕了?”


    楚明不理解:“我怕什么?”


    “我就是这样的人,”江淮齿尖磨过他耳垂,紧密贴合一瞬又即刻分离:“是我的骨头一丝一毫都得进我的肚子,哪怕是气味,我也讨厌别人来闻。”


    楚明默了瞬:“……你还真当上狗了。”


    江淮轻笑,目光忽地捕捉到什么,他退出半步拉着楚明的小臂便往厕所里带,问了句貌似无关紧要的话:“你还困吗?”


    “嗯?”楚明跟上,如实:“有点儿。”


    进到厕所隔间的刹那,楚明被猛地一股推力压到门板。反锁都不需要,门便严密关合住。


    楚明瞳孔微张:“你——”


    话音未落脸颊被轻柔的发丝勾过,痒得不像话。


    紧接着脖颈刺疼,利齿嵌破薄皮狠地探进,微凉的唇温安抚着跳动的颈动脉。楚明怕哼出声连忙咬紧牙关,手指收紧重重撑在门板上。


    江淮这口咬得挺深,那颗格外尖的犬齿贪婪地往里深入,他清楚地感受到楚明的忽颤,稍作停留他才退开些许,在狂野的心跳里开口:“清醒没?”


    楚明现在何止是清醒,稍不留神他妈的他明年都能过清明!


    他靠在门板偏了下头,皮肉撕着发疼,他缓了半会儿:“江淮你好样的。”


    江淮下唇沾着些血,舌尖轻勾着卷走,他低声:“要咬回来?”


    “咬屁,”楚明反手拉开门,好在隔壁高三还在考前集体复习,出来浪的人少,他走到洗手台前对镜看了看颈侧。


    毫不意外的,鲜明的一道齿痕,还沾着颗浑圆的血珠。


    江淮倚靠在瓷砖墙上,静静地扫看他用清水擦洗那块绯红的皮肤。


    凌居理智之上的如潮情绪渐渐退落,他清醒地看着留在楚明颈项间的自己的“杰作”,餍足里有带着点……歉意。


    “对不起。”他沉声说。


    “对不起不是这么用的,”楚明甩开手上的水渍,得亏他习惯套件外套进校,借衣领勉强遮盖好齿痕,他压着声音:“你下次要再这么没醋硬吃,我绝对揍到你哭。”


    江淮挑了下眉。


    “去考试,”楚明长舒气,拽了他一把:“你简直是条狗!”


    “嗯,”江淮跟着他走出厕所,淡淡地瞥了眼被遮住的半隐半现的红痕:“很疼吗?”


    “你拿圆规尖儿往这戳一下试试。”楚明说。


    但话归话,那点疼意他还是受得住的,只是瞬间遍及全身的颤栗让他很不习惯,连带着升腾起燥意。


    江淮看着他的侧脸没说话。


    “看我干嘛?”楚明捏了捏他手腕,指腹狠狠磨过凸起的腕骨:“该我咬你的时候只会更狠。”


    听到这话江淮脚步一停,看着他眸光微动。


    楚明耳梢泛出绯色,余光看清班级后连忙拽了把江淮:“走,考试去。”


    江淮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勾笑:“嗯。”


    考试规则播报不知道结束多久了,两人穿过走廊往考场教室找的时候,楼道静得落针可闻。


    楚明后一步跨进考场,空着的课桌上试卷答题卡大摊着,在监考老师孤疑的注视里他淡定地走到第一排正中位置坐下,摸出兜里的笔写名字。


    不得不说,江淮咬他这一口,给他咬得是真清醒透顶。


    他长呼气,在监考老师垂眼便能毕览无余的答题卡上落下字迹-


    “谁能有我惨!”打完饭坐饭桌上,赵逵逵连宠幸饭菜的本能都没顾上,怨妇一般:“你们简直猜不到,今天语文考试的时候监考我们考场的是谁!”


    江淮面无表情地夹起饭:“卫老师。”


    “你怎么知道!”赵逵逵不存在的眼泪风干一秒,又继续飘摇:“可怜我赵逵逵,她就围着我身边看来又看去。做默写的时候我真的很纠结,纠结半天写下来两个字就听到卫老师在我耳边发出一声冷笑,就像这样,高冷的一声:呵……我操,我瞬间就绷不住了……”


    “……你话说慢点,”江淮听他啊啊啊的时候没忍住打断了他。


    赵逵逵顿住:“啊?”


    江淮淡淡地瞥了眼他的餐盘:“饭给吹凉了。”


    赵逵逵:“…………”


    楚明没忍住偏头笑了一声。


    “楚明你居然也笑得出来,”赵逵逵听到笑声连忙看过去。


    楚明震惊地看着他:“嗯?”


    江淮挑了下眉,也跟着看过去。


    “我和你一个考场啊,你还迟到了。”赵逵逵被盯得发毛,连忙说道:“你没看到卫老师?”


    楚明微愣:“……嗯。”他印象里进门的时候是个不认识的老师。


    “嗯?一开始监考的是个男老师,考了二十多分钟卫老师来替班。”赵逵逵解释说:“我听说他俩是一对……你居然没意识到吗?”


    楚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考试的时候确实不怎么抬头,做完题单手撑着脸在补觉。


    江淮夹起花菜扔嘴里,知晓内情似的勾唇微笑。


    “牛逼啊,”赵逵逵瞳孔一边地震一边海啸:“有这专注力你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楚明:“……”


    他淡淡开口:“我应该是困的。”


    赵逵逵:“……”


    叮呤咚咙地吃完午饭,没休息多久考试继续。


    这次进考场的时候楚明格外留意了下监考老师。


    英语考试和杨丽质对视上,楚明:“……”


    再下一节数学考试和大马猴四目相对,楚明:“……”


    他脑子里一瞬间回荡开赵逵逵的尖叫,魔咒似的响了半分钟。


    果不其然“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赵逵逵跟被戳中机关似的一直“啊啊啊”啊到走廊,发出象征进化的一声:“操,楚明你说我们霉不霉,这是人能遇到的事情吗?啊啊啊啊……”


    楚明:“……”


    他安抚道:“应该没有下次了。”


    “肯定不会有下次!”赵逵逵有种被雷劈过的焦麻:“不过你确实比我更惨,我好几次抬头看时间,不管是杨老师还是老马,眼珠子都快掉你卷子上了。哥们你保重,我都不敢想讲卷子的时候你会被cue多少次,到时候开口就是‘我监考的有些同学……’,简直世界十一大酷刑之首……”


    “你脑子好热闹,”楚明听他念叨笑容都没淡过。


    “是吗?”赵逵逵嘿嘿一笑,“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迎面江淮走了过来,汇合后一起绕到班级公共区域搬书回教室。


    班级里热烘烘的,又是搬桌椅又是收拾书本——这个时候再高冷的人都会憋不住考后吐槽。


    “难吗?”江淮随口问道。


    楚明收书快,照常翻看着试卷,如实说:“一般。”


    “啧,”江淮笑了笑:“我很期待。”


    楚明顿了下,把试卷摊在桌面:“也许。”


    他这次考试没有任何顾忌,该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带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勇气和底气。


    目光里江淮凑过来在看他的数学卷,若有所思地打量着。


    他看着他乌黑的头发,忽地想:如果没有遇到江淮,如果没有透过江淮看到曾经的自己,会不会在静静流逝的时间长线里,他也许就真的做不回自己……


    “你什么表情?”江淮用笔头敲了敲他手背:“担心考差吗?”


    楚明回过神来:“也不是。”


    “嗯?”江淮挑了下眉。


    楚明肯定地说:“大概率考得不理想。”


    “怎么,”江淮声音压得有些低:“睡醒了发现只剩三十分钟了?”


    楚明:“……”


    他微顿:“直觉。”


    就像昨天跑三千,他同样没有顾忌,想跑出成绩。


    可是人身体和心理的运转却总是倚靠一些本能,跑道上,他本能地在同样的节点选择停下脚步——而若是没有江淮和场外的人,他或许挣扎得更久,也或许挣脱不出来。


    想到这儿,他眼睫轻颤,下意识探出手去勾江淮的,想要认真地握紧。


    “你干嘛呢?”江淮回握住,晃了晃。


    楚明遵从内心:“想抱你。”


    江淮愣了下,正想抱过去就见大马猴从前门走进来,他只得默默地收了手,小声:“等晚上。”


    “……嗯。”楚明细细捏着他的每根手指。


    大马猴今天话格外少,发完住校生的手机就宣告放假。


    连句热切的叮嘱都没有,不知道急着要干嘛-


    楚明回家的时候,顺带捎上了江淮。


    把书放到卧室书桌上,包里的手机忽地响了,楚明随手接起。


    “现在?”楚明问。


    “嗯,你们考完有一会儿了吧,”吴珊在电话那头说:“你昨天不是说江淮去参加什么三级跳远,还说膝盖可能扭到了。我有点担心就约了医生,现在过去应该差不多。”


    “我知道了。”楚明三两步走出卧室,沙发上江淮坐着在玩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眉眼含笑。


    他微顿,挂断电话走过去。


    “怎么?”江淮见他走来,抬眼:“现在要抱?”


    “……”楚明认真地说:“跟我去趟医院。”——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59章 第 59 章 “再亲一下。”


    “你不舒服?”江淮立马拧眉。


    “没。”楚明稍作停顿, “是带你去检查一下。”


    话音才落,江淮眸光就暗下去了,本能在抵触。


    “我陪你去。”楚明轻声补了一句。


    其实他隐隐能感觉到江淮对检查膝盖这件事抵触的原因。


    就像有些近视严重的人发自内心地不想去检查视力——脱下眼镜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缺陷, 即使事件本身不分性质, 但情绪也会先一步定性。


    江淮捏着手机微微用力,沉沉地叹气,“非去不可?”


    “嗯。”楚明走到他面前,俯身, 从上往下抱住了他, 下巴抵在他肩窝,柔声说:“你选选,是走着去还是我扛你去。”


    江淮:“……”


    他往旁边丢出去手机, 双手绕到楚明后背抱紧,埋在他脖颈间:“你是不是又在管我了?”


    楚明轻叹气后无奈地说:“那你现在是不是又在犟了?”


    耳边是轻轻的呼吸起伏,鼻尖是淡淡的属于对方的气息, 江淮手指收紧, 没有说话。


    他不想去。


    他总说自己有分寸,虽然事实上也是,疼不疼、行不行自己感知得到——但那也只是自己知道。


    他不想暴露在外, 看着诊断报告落下这样那样的专业名词, 而后告诉他亲近的人说如何如何不行……这段时间他时常会感觉到膝弯锁痛, 就同年前严重时候一样。


    昨天力不从心的三级跳以及偶尔冒头的难忍的钻痛, 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情况或许远比他所想糟糕。


    “还没选好?”楚明觉得保持这个姿势有点儿废腰,问了句。


    江淮蹭了蹭,抿着唇不答。


    “你……”楚明欲言又止,感受着颈侧滑过的柔软的发丝, 眼里溢出些心疼,他很轻地说:“再想想吧。”


    “嗯 。”江淮闷闷地应了声。


    “你是不是能感觉到什么?”楚明手心一下接一下拍着他的背。


    江淮点了下头:“嗯。”


    楚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印象里江淮好像没有哪天不做康复训练,就连昨天表白完都没落下。


    想恢复的欲望太强烈了,他其实不太敢想如果最终的检查结果低于江淮的预期,得多难受。


    他把江淮抱得更紧,喉管发涩。


    “靠,”江淮忽然挣了一下,脑袋顶着楚明的颈侧往外拱:“你差点勒死我。”


    楚明:“……”


    江淮长长地呼出气,“走吧,反正结果再差也就是缺条腿了。”


    楚明微怔:“……好。”-


    到医院之后,就开始繁忙了。


    把该做的检查做完该拍的片子拍好,江淮心不在焉地坐在等候区的椅子里,逃避似的横过手机开了局游戏。


    到号之后楚明微顿,附耳过去:“走。”


    “嗯?”江淮抬眼,闷声:“嗯。”


    说实话江淮从小到大没对什么东西感到畏惧,活的是别人心里艳羡的自由模样。


    只是当他次次从医院走进又走出,耳边回荡开囫囵又冗长的信息,希望着来绝望着去,他便开始厌倦、反感、排斥,甚至慢慢地害怕。


    推开门时,江淮顿了一下。


    “怕什么?”楚明摸索着勾住他的手,握紧。


    江淮回握,轻摇头:“没。”


    把几份片子和报道单递出,医生推了推眼镜,皱着眉一言不发。


    狭窄的房间里只有电脑运作时细微的电流声,以及片单翻动的摩擦声。


    江淮反手看了眼手机屏幕。


    挂机之后游戏角色被机器接手,队内讨论区不停滚动。


    【阿越】江哥你干嘛呢?


    【别说话那什么我】硬上?!一对五江哥你疯了?


    【吃西瓜不吐籽】报告长官,这里有人挂机!


    他扣上手机,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向医生。


    “你这孩子,”医生又推眼镜,“不听医嘱啊。”


    江淮轻抿着唇。


    楚明捏着他的手,指尖轻点着他手背,安抚似的。


    “内侧半月板跟内侧副韧带和关节囊完全连接,撕裂位置在红区……是有愈合概率的,当然也并不太高。”医生操着一口不太普通的普通话,说:“半月板有自我形合功能,也就是说即使上下两层裂开了,只要不剧烈运动,它不加大到更严重的撕裂,就不会那么疼……所以知道医嘱的重要性了吗?”


    “嗯。”江淮回应了声。


    “也不用太担心,你现在还小,身体正处于上升期,愈合能力很强。”医生说:“只是之前处理得有些……另外没完全恢复之前,不建议一些运动,像羽毛球啊……”


    楚明轻拧眉:“完全恢复?”


    “嗯。按我的经验来讲,能自己长好的可能性还是很大滴。”医生说:“他身体不错,又年轻。等没有症状,半年后再拍核磁,基本就可以了。”


    江淮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比他想象中情况要好一些。


    想着他垂眼,轻轻晃了下左腿。


    “还有的话……”医生在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楚明有种听生物课的错觉,耳中晃过一堆专业性名词,他半消化半思考地听着,余光里江淮正小幅度地晃着腿,他没忍住手指刮着他手背。


    江淮扬起小拇指勾了勾他手心。


    “差不多就是这样。”医生再度说:“要听医嘱,不要乱来,知道吗?”


    江淮点头:“嗯。”


    “切记不要剧烈运动。”医生忧心忡忡:“知道吗?”


    江淮无奈地再次点头:“嗯。”


    旁边楚明捏着他的拇指尖儿眉眼含笑,现在的江淮,还……蛮乖的。


    等从医院出来,天色黑中带蓝,丝云飘横,晚风轻柔。


    医院路道外拥挤着行走卖饭的,熙熙攘攘间有斑斓的气球放飞,心情好似也跟着轻松下来。


    “有点饿,”江淮站大门口伸了个懒腰。


    “加强营养,”楚明想起医生关于饮食的嘱托,问说:“吃猪蹄儿?”


    “好。”江淮没挑。


    傍晚出来的时候楚明没骑车,走回去的路上顺道去超市买了些吃食。


    时间太晚猪蹄儿没买到,回到家里楚明拎着菜直接进厨房,估摸着时间提前预订了一份外卖。


    “你做啊?”江淮趿着拖鞋走进来,倚在门框。


    “嗯。”楚明端着饭锅和水,闻声微抬眼:“下次你做。”


    “好。”江淮捏着手机,横屏进了游戏。


    厨房不大,灯光明黄,带着视觉上的暖意。


    耳边偶尔响起锅碗瓢盆叮铃当啷的声音,江淮进游戏的间隙,抬眼看看楚明的动作,目光缓慢地落在他手指、手臂、侧颜、脖颈,嘴角勾着始终没下来过。


    “我开个麦。”江淮心情颇好。


    楚明正清着菜:“开你的。”


    没过两三分钟厨房里落满游戏特效声,以及熟悉的音色——应该是严越那帮人。


    楚明听了会儿,觉得挺有意思:热热闹闹的,跟着音效声他择个菜切个段跟打功夫似的。


    “我不行了,这开局逆成什么样子了!”


    “对面真没开挂吗?啊为什么我技能都没放完一套对面就给我秒死了?”


    “骚瑞啦,俺这局评分可能有点低……”


    江淮不怎么说话,只是沉默地操作着,偶尔会哼笑一声,并言简意赅地给出评价。


    “你出去玩,”准备好食材,楚明走过来时手肘拨了拨他。


    “嗯?”江淮震惊地抬眼,连手上的操作都停了。


    楚明对上他的眼神,没忍住轻笑:“你在这儿我容易走神。”


    江淮看着他:“你在嫌弃我?”


    “……”楚明轻顿,怎么从医院回来之后,情绪还变敏感了呢。


    他倒不是嫌弃,只是江淮在这不管是人还是声音,存在率都过高——他喜欢江淮发出的那些略带嘲讽的轻笑和偶尔给到的指令。


    时不时一走神,等会儿炒菜给锅炸了……啧,不敢想。


    没等他回话,江淮手机里忽地跳出一阵声音。


    “耶?我怎么听到楚明的声音了?”


    “江哥你俩在一起呢?”


    “楚哥要不要一起玩儿?我能带新手!超级无敌能带!”


    “去吧你就,你就是蹭新手保护期!”


    ……


    “嘶,”江淮连忙把麦掐了,脑袋往后抵着门框,微仰头,静静注视着他。


    “我没嫌弃你,”楚明看着他的眼睛。


    “抱我。”江淮上前一步。


    “嗯?”楚明指尖沾的有水,只用手臂内侧轻轻压贴在腰间,往后环去,等了一会儿:“够了吗?”


    “不够。”江淮往下,下巴压在他肩窝。


    “啧。”楚明想笑,到底谁黏人。


    “我敲!江哥你怎么不动了?”


    “报告长官,这里有人挂机!”


    两道嘈杂的声音接连冒头,楚明轻笑:“你还要挂多久?”


    “……”江淮只好先松开他,倚在门边抖掉人机的操作,看了眼形势直奔对面而去。


    对面抱团在走,盾围得跟铁墙似的,江淮没什么感觉,操纵英雄直接一屁股当空坐进去,开大招刷人。


    “又是一打五?江哥的人机如此生猛!”


    “报告长官,这里有人机——我操,带走了两个?”


    “不是人机不是人机,笑死我,对面全在打问号。”


    ……


    江淮刷出来的人机怕不是就是被江淮的操作给带偏的吧。


    楚明看着他绚丽地死掉,一打五带二残三,“挺厉害?”


    “不厉害,”江淮只是发泄情绪,把手机扔到旁边桌面,“我来帮你。”


    “……好。”楚明为他的队友默哀两秒-


    外卖比预计时间到得要早。


    等江淮把猪蹄汤装好盘,这边楚明舀好饭,再端上来两个菜。


    “挺好吃的。”江淮依次尝完三个菜。


    “不好吃也得吃。”楚明笑着:“没得选。”


    江淮笑了笑:“嗯。”


    下午考试傍晚做检查,实在是身心俱疲。


    吃饱饭收好碗,洗漱完躺床上,江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翻身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传出:“你还做题啊?”


    “闲着没事,练练手感。”楚明坐在书桌前,摁开台灯,认真地看着题,“你先睡吧。”


    江淮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没选择堕落在床上。


    掀开薄被他翻身下床,往客厅走了趟,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几张片子。


    留意到身边的动静,楚明往后倚着椅靠,看着他的脸轻眯了下眼:“看得懂吗?”


    “看得懂大概。”江淮一张张翻阅过,或许才受伤的时候他看这些灰白色的扫描图片毫无感觉,但现在,他对骨骼关节间一些细小的变化都格外敏感。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查过电子版的MRI平扫结果,跟前片比对来看,向好趋势明显是有的。


    楚明指间夹着笔,眼睫低垂。


    他虽然跟着江淮在旁听,但其实什么也没听出来。


    旧往的病情他不了解,医生那些乐观的话听着不太真,悲观的话他也不知道到底悲观到了哪种地步。


    江淮没有立刻回话,一直看完最后一张片子和附带的诊断结果,才微微抬眼。


    “嗯?”楚明看着他沉静黑漆的瞳孔,愣了下,“怎么了?”


    江淮晃了晃手里的片子,夹在指缝,提步走到他座椅背后,两手撑在椅靠,自上而下垂落目光,声音发沉:“应该吧。”


    这语气听着不太对,楚明后仰着头和他对视:“应该什么?”


    顶灯和台灯光线相叠,江淮俯身时罩下一片宽阔的阴影。暖黄光色浮落在他眉眼间,带着令人心颤的惊艳。


    心跳在此刻漏了一拍,楚明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一坐仰一俯身,两人之间距离很近。


    熟悉的淡竹香气卷进鼻尖,江淮的气息逼近的毫秒里,空气被勾缠着的呼吸蒸出暖意,楚明捏着黑笔手指骤然收拢、蜷紧。


    灯光被身影切割开,浓重的墨色压在眼前,视觉一瞬迷蒙听觉短暂失灵,取而代之的是敏感的触觉神经。


    微湿的柔软轻压在楚明唇上,漾开细密的麻意。


    他愣了下,下一秒江淮的手从脖颈后绕来,扣住他下颌骨轻轻上抬,于是将将贴触的唇瓣更深地压合。


    啪嗒!一声,楚明手劲骤然松落,黑笔掉在地上,不知道滚了有多远。


    江淮手指捏着他下巴边光滑薄腻的肌肤,舌尖轻轻舐过楚明紧闭的唇瓣,没逗留,温热的唇便挪开些许,挨他耳边很轻地笑了声。


    楚明有些懵,微散的瞳孔渐渐聚焦。他下意识抿了唇,滚烫里似乎还卷带着江淮的气息。


    江淮微哑的嗓音落在耳膜:“你怎么硬得跟死了一样?”


    楚明:“……”


    他回过神,呼吸凌乱:“没反应过来。”


    江淮挠着他下巴窝,另一条手臂也环过他脖颈,抖了下被捏得边角凹陷的片子。


    楚明后脑勺贴着他的肩,目光随着他动作落在核磁的诊断结果上,看不懂,但想到江淮刚才的……


    他很轻地拧了下眉:“是情况不太好——”


    “是好了很多。”江淮打断了他,唇角勾笑地说。


    “嗯?”楚明顿住:“那你——”


    ……跟得了绝症最后的缠绵一样。


    “我怎么?”江淮知道楚明在想什么,他故意的。


    楚明耳后那片皮肤泛出薄红,他别开眼:“没什么。”


    说着他坐直,取走江淮手里几张硬质的片子,煞有介事地看起来。


    江淮弯腰捡起刚刚砸到他脚踝的黑笔,放好笔,面对面地他坐到书桌边沿,挑了下眉:“你看得懂吗?”


    楚明:“……”


    他确实看不懂。


    江淮轻勾唇,向前探身。


    楚明在他靠过来的瞬间下意识攥紧片子,但江淮却先一步扫开,硬质片单散落一地。


    微热的指尖撑进手心,生硬地卡进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声音响在耳畔:“再亲一下。”——


    作者有话说:明天继续[星星眼]


    关于半月板的医学问题,作者并不专业哈,编编编编到厌倦[可怜]


    第60章 第 60 章 “我谈恋爱了。”……


    话是这么说, 可江淮却在离他唇丝毫的位置停顿住,等着楚明主动似的。


    呼吸像是热浪,带着微湿的水汽和绵密的痒意洒在鼻尖唇角。


    楚明视线被心跳撞得支离破碎, 心底灼烫的欲望烧得他呼吸急促, 本能地倾靠而去,江淮却在这时微微往后仰了半寸。


    “嗯?”楚明嗓音沉哑,顾不得那么多,追着吻去的同时伸手猛地兜住他后脖颈, 用力朝自己按来。


    一瞬间压实, 彼此的气息被碾碎交合。


    细微的颤栗荡化在炽热的唇温,像被烫到,江淮本能想要往后躲, 但后脖颈被四指紧紧抓着,他挣扎不动反被掐着向滚烫里迎合去。


    意识有片刻混沌不清,感知却史无前例的清晰。


    按在脖颈的手指掐得越来越深, 颈项往后仰出漂亮的弧度, 随着楚明落于他颈动脉的指腹忽地用力,江淮眉心轻地一拧,没忍住微微张开嘴, 不争气地哼出了声。


    ……后背被紧抓着, 要掐进肉里似的生疼, 眼前晃出小片碎乱的光影, 楚明微喘着偏过头, 额头轻抵在江淮肩头,胸前阵阵起伏着。


    江淮沉沉叹气,抓在楚明后背的手指慢慢地松下劲来,他趴伏过去, 埋在他颈窝里。


    楚明手心往下滑到江淮后背,微塌的后腰勒出明显的背沟,他重重地摸了一把。


    “啧,”江淮声音带着喘:“你信不信我脖子后面绝对几道痕。”


    “……你以为你手上的劲儿就小了吗?”楚明感觉后背衣料都被抓烂了,没看都能感觉到背上刺愣愣的一道道凸起的划痕,他轻顿:“你指甲是不是长了……”


    “嗯?”江淮抬起手,目光越过他肩线落在自己指尖。


    好像是有点儿长了。


    他一向没有指甲留长的习惯,长了就咔嚓掉,只是最近没太顾到。


    楚明极轻地笑了声:“起来,我给你剪。”


    “嗯。”江淮缓缓坐直。


    书桌不是该坐的地方,但江淮懒得动,双手撑在身后支起上半身,他微抬着下巴细细打量着楚明。


    楚明拉开抽屉拿了指甲剪。


    这会儿安静下来才发觉喉咙干涩,他起身:“我喝点水,你要吗?”


    “要。”江淮说。


    等楚明走出卧室,江淮怔愣了会儿,才潮退的感知一点点返进脑海,他忽地抬手,指腹轻轻滑过下唇,水分被卷走,微凉里泛出干涩。


    他低头笑了笑。


    这才哪到哪啊,就开始回味了……


    等了会儿还没见楚明进来,江淮拧了下眉:“楚明你是在现烧水吗?”


    “……”楚明端着水杯晃进卧室,无奈地怼到他面前:“有半分钟吗?”


    “没有吗?”江淮接过水杯,温的,他咬着杯沿三两口喝光。


    楚明肯定:“没有。”


    江淮:“……”


    他又支使楚明去接了杯温水-


    “手。”楚明掰好指甲剪。


    “嗯?”江淮依旧坐在书桌上,长腿斜着支到地面,他把左手递出去。


    楚明握住他的手,目光落在他手指之间,挺漂亮的,指弧形状规整,指甲干干净净。


    江淮看着他低下去的眉眼,轻声说:“你悠着点。”


    “我知道,”楚明神色认真:“再说这又不是什么精密工程。”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严越不想听课,就偷偷在桌肚里剪指甲,”江淮说,“一剪子下去血肉模糊。”


    “嗯?”楚明换了根手指轻捏住:“这得走神走到天外了吧。”


    “蠢而已,没别的。”江淮笑笑。


    楚明忍俊不禁:“……”这话严越知道吗?


    其实江淮指甲也没那么长,与其说是剪,不如说是在修。


    修完他还轻磨了磨。


    “抓你抓得这么痛吗?”看着他细致入微的动作,江淮挑了下眉。


    “……嗯。”楚明轻顿,稍显无奈:“你上辈子八成是只狗,还是只挺凶的狗。”


    江淮笑着:“你要不要这么变相来骂我?”


    “没骂,”楚明轻轻磨着他指甲弧。


    爱咬人还爱抓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品种。


    等修修剪剪磨磨完,楚明吹拂掉碎屑,把指甲剪塞回抽屉:“差不多了。”


    江淮翻了翻手掌,指甲被剪出流畅的月牙弧,短了一小截儿。


    看着看着他用脚尖轻挑楚明脚踝。


    “嗯?”楚明被弄得有点痒。


    “这么会剪,”江淮看着他:“之前是不是——”


    楚明一秒打断他:“给我家小土狗剪过。”


    江淮单挑了下眉。


    “怎么吃醋还吃上瘾了?”楚明窝在椅子里,江淮则坐在桌上,高度有所差距,他看他的时候总要仰起些弧度:“是不是但凡我之前给谁剪过指甲你还得给我脖子上啃一口?”


    江淮轻轻地笑了,他微微探身,食指勾着探到楚明颈侧:“是。”


    “……”楚明有些无奈:“滚蛋。”


    江淮笑着俯过去抱住他脖子,闭眼吸了一口气。


    “下去,”楚明抽过桌上的黑笔,用笔头轻拍他侧腰:“我写题。”


    “……哦。”江淮松开手站起身来。


    书桌上摊着几张试卷,旁边摞着十几本教辅和资料书,书堆顶上则放着一小叠打印用A4纸。


    “这是什么?”江淮拿起那堆A4纸。


    楚明朝他手里瞥去,“打印好的试卷。”


    “我能做吗?”江淮翻着纸张细看,订书针各订了四张,这一叠差不多十几套题。


    “嗯,”楚明默了下:“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是吗?”江淮抬脚勾来旁边的座椅,坐到他旁边,抽出笔作势要开写。


    “是,和之前给你的几套题同系列。”楚明说,“应该比较合你的水平,你按上面标的顺序来。”


    江淮挑了下眉:“合我的水平?”


    楚明看着他说:“差不离吧。”


    “你……”江淮还真有点意外。


    “嗯,我。”楚明用笔尾巴点了点打印出的试题:“我整理的。”


    江淮发自内心地:“牛逼。”


    他落课多,做专项训练补的话题型难度区分度太小,做套卷会的不会的都杂在一堆,挑题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麻烦。


    但显然楚明对难度梯度和知识点的熟练度就比他高得多。


    ……啧,他突然很期待这次周考楚明的成绩。


    晚些时候吴珊来了通电话。


    “他今天听话吗?”吴珊活跃的声音跳出手机。


    楚明还没答,薄被底下江淮的手就环到他腰间,搂紧,微抬眼看着他时指尖轻轻在侧边打着圈。


    楚明轻顿:“……挺听话的。”


    “真的吗?”吴珊说:“我刚给他打五个电话全都没接,明摆着故意躲我呢!你跟阿姨说实话,他是不是压根儿就没去?”


    楚明垂眼,手指按到听筒时小声问了句:“你没接你妈电话?”


    “嗯?”江淮还没注意到手机在哪:“不知道。”


    楚明:“……”手机欲低成这样。


    他竖起食指示意江淮噤声,才把手机拿正:“阿姨我陪他去的。”


    “啊是吗?”吴珊扶额,默了一会儿才说:“哦我查到他今天的结果了……不好意思啊小楚。害,怎么感觉家丑总被你见着呢。”


    “您还知道是家丑啊?”江淮闷在被子里的声音毫不遮掩地传了出来。


    楚明震惊地看着他。


    江淮染着睡意的眼里张牙舞爪地写着三个大字:无所谓。


    “江、江淮?!你怎么也在?”吴珊倒吸十八口凉气:“你俩在一起啊……”


    “嗯,”江淮拉着楚明的手腕,把手机拉到自己唇边,淡声:“还在我身边插暗桩呢?”


    “呃……”吴珊的声音没了。


    “挂吧。”江淮吩咐道。


    “嗯?”楚明看着他,有所犹豫。


    “琢磨着怎么跟我解释呢,”江淮打了个哈欠,又埋回被子里,要睡了。


    楚明:“……”


    吴珊:“……”


    窒息般沉默的两秒里,听筒里传来声音:“小楚啊。”


    “嗯?”还有他的事?楚明微愣:“阿姨。”


    “你明天来我们家里吃个饭吧,”吴珊温和地说:“我好当面感谢感谢你。”


    “不用。”楚明说。


    “还是用的,”吴珊说:“你来嘛,明天阿姨亲自下厨,绝对好吃!”


    “去呗,”江淮忽地开口,声音稍显含混:“她就是想当你面骂我。”


    吴珊在那头无声喷气式咆哮。


    楚明笑了笑:“……好。”


    电话挂断后楚明没忍住挑了下眉:“你真挺天不怕地不怕的。”


    江淮脸被薄被捂得发热,探出脑袋很轻地倚靠在他肩头:“她是我妈,又不是谁。”


    “嗯……”楚明把竖着的枕头放平,偏过上半身去关灯。


    光线暗下来,拉合到一半的窗台放进水色的月光。


    江淮轻笑了声,握在他腰侧的手心收拢,指腹刮着硬鼓鼓的腹部肌肉:“怎么?”


    “没,”楚明躺下去:“觉得这样的……母子关系,很神奇。”


    “是吗?”江淮借月光看着他。


    “嗯。”楚明说。


    江淮轻顿,相处这么久还没听楚明提过父母,他凑过去些:“别想了。估计她现在骂我骂得正起劲,气得明天冒两颗痘又得骂我一顿。”


    楚明笑了:“真的?”


    “不止。”江淮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睡吧,我今天困得要死。”


    “嗯。”楚明舌尖轻碰唇角,偏过脸小声地说:“晚安。”


    “晚安。”江淮说。


    第二天早上江淮睁眼的时候,楚明还睡得笔直,像条兵。


    太阳把屁股都快晒化了。


    江淮掀开半拉被子噌地坐直,长腿跨过楚明坐到床边蹬上拖鞋,目光稍偏些落在床上楚明安静的睡颜,食指微曲勾了下他鼻尖。


    “睡死你得了。”他笑着收回手,出去洗漱。


    把牙刷戳进嘴里,江淮微抬眼时镜子里忽地多映出半张脸。


    是楚明。


    “嗯?”他含糊不清地哼着:“起来了?”


    楚明挤开他,弯腰时拍开水龙头,接了捧水洗嘴,伸手去拿牙刷,声音带着才睡醒的沙哑:“都站你面前了。”


    江淮笑笑,吐掉沫子清洗干净唇周,他甩了点水渍到楚明脸上:“我还说等我洗完你还不醒我来给你抽醒。”


    “嘶……”楚明抹掉甩进衣领里的凉水,“你搞什么!”


    “明知故问。”江淮掌心贴着他脖颈而去,指腹上下滑动间捻掉没摸干净的小水珠。


    楚明抖了下,“你手好凉……”


    “受着。”江淮一抹他脖子,脚步轻快地出了房间。


    楚明:“……”


    他稍显无奈地开始收拾脖子上稀里哗啦一团糟。


    江淮坐沙发上,见小桌上放着些小面包,随手剥了个放嘴里,余光注意到楚明出来,他问了句:“吃什么?”


    楚明微抬下巴点了下他手里的面包:“明知故问。”


    江淮:“……”


    他笑着咽完面包,“你挺劲啊。”


    楚明没管他,走到旁边拉开冰箱门捞出盒牛奶,顺手戳了个吸管。


    他站到江淮旁边,懒得问,直接怼他手里:“喝了。”


    “嗯?”江淮没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


    奶。


    他拧了下眉,扫清楚包装盒上“低脂高钙”四个大字,轻地笑了:“养我呢?”


    这话说得挺那啥,楚明张着嘴都不想接:“……嗯,我记得医生让多补钙来着。”


    江淮接过,叼着吸管喝了两口,“你这算是关心则乱吗?”


    “乱在哪?”楚明坐他旁边,伸手薅了个面包。


    “说高钙就真补钙吗?”江淮喝了一半就不想喝了,塞到楚明手里:“不好喝,拿走。”


    楚明:“……”


    他掂了下感受余量,就着面包把剩下半盒喝了。


    中午点了个外卖随便应付,没睡午觉做了大半下午的题,接近傍晚的时候吴珊来电话说房间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才蹬个自行车往江淮家里走。


    没等江淮把钥匙插进孔里,门先一步推开了,而后吴珊的声音像跟踩扁的弹簧忽的窜起:“诶!小楚来了!”


    江淮连退两步:“……”


    楚明被他的动作带得后背抵在白墙上,不用看都知道蹭得满是白灰:“……”


    “耶?怎么了?”吴珊举着锅铲,皱了下眉毛:“江淮你干嘛拦着小楚!”


    “炒菜的时候是不是眼珠子掉锅里了,看不明白净瞎扯。”江淮反手拽住楚明的手腕,脚尖把门点至大开,带着人走了进去。


    “嘿!”吴珊用锅铲打完空气才温温和和地关好门。


    江竞先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伸手斯文地扳正眼镜框,“小楚来了?”


    楚明换好鞋,微微欠身:“叔叔好。”


    身后吴珊突然冒出一声:“阿姨在这儿!”


    “……”楚明转身,微笑:“阿姨好。”


    “好好好……耶?”刚才始终被自家儿子挡着,这下骤然看清楚明的脸,吴珊愣了三愣:“小楚你——”


    楚明听着:“嗯?”


    “怎么突然把头发剃了?”吴珊双手抱胸,木锅铲冲天一指,她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会儿:“适合你,太适合你了!剪完整个人都清透了,比江淮还帅。来我摸摸头,是不是扎手?”


    江淮:“……扎死你。”


    楚明笑得勉强,见吴珊手都伸过来了只好微微俯身。


    吴珊轻轻抚摸了一轮儿,指腹走完稍显刺棱的发茬,“小楚头形好,五官也好看,撑得起寸头。”


    楚明笑着:“谢谢。”


    “我带回家的人自然不错,”江淮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轻轻往楚明屁股上拍了一掌,接着揽过他腰从他妈炯炯如火的目光里手下夺人,走出半步才扭头说:“再热情点我爸该有危机感了。”


    吴珊:“……”好一招引火烧身啊,儿子。


    江竞先:“……”


    电视机日常停在频道一,独自美丽着,旁边江竞先屁颠屁颠地进厨房帮忙制造人间烟火。


    坐到沙发上,楚明小声地凑到江淮耳边:“你要不要这么放肆。”


    “放肆?”江淮挑了下眉,看着他:“哪里放肆?”


    楚明看着他:“……”


    江淮笑着给他手里塞了颗冬枣,轻声:“没事,他们神经比碗粗。再说我不拉你一下她该词穷了。”


    “是吗?”楚明揉着冬枣。


    “嗯。”江淮肯定:“都斗多久了,我了解他们。”


    厨房里叮铃当当全是动静,偶尔还能传出吴珊的狮吼功:“盐放多了!”“油少了!”


    要打起来似的。


    等了半小时等得江淮都拿冬枣当球耍杂技了,厨房里两位大侠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江淮咬掉半块枣,拧眉:“你俩干嘛呢?”


    “烧盘大菜,你俩小孩儿先玩!”吴珊刚炒好糖色,筷尖一点嘴巴一抿,苦得江竞先连翻二十个跟头,抱头鼠窜并艰难地说:“还行还行,能吃。”


    “能吃哈?”吴珊挑起眉毛。


    江竞先选择舍小保大:“……能吃。”


    十分钟后餐桌的氛围凝重得塞鸿门宴,只有吴珊笑得忘乎所以。


    “吃啊,都吃啊,”吴珊笑嘻嘻地把筷子散发:“我好久没做过家常菜,做半天。”


    江竞先接过,小声:“肉片汤我烧的,其他的都得感谢珊珊。”


    江淮淡定地接过两双筷子,凑到楚明耳边低声提醒:“肉片汤能喝,其余别碰。”


    楚明:“……”


    得亏晚饭食欲不如午饭,品鉴完江竞先尝每道菜时微妙的表情管理,江淮的筷子探向那盘清炒小白菜。


    楚明无条件地、跟。


    “最近是不是很累?”吴珊刨着米饭,试图压下糖醋排骨的销魂味道:“又是运动会又是考试的,身体吃得消吗?”


    “还行。”江淮舀汤:“楚明是要累一些。”


    “那是要累些,我听说他跑你们学校三千米,这么长的距离听着我腿都软了,”吴珊摇摇头:“小楚还是厉害。”


    “厉害。”江竞先附和。


    楚明笑笑:“嗯,谢谢。”


    吴珊嘬了口筷子,被苦到眉毛乱跳,缓了好久才说:“诶?江淮,你这周除了学习和进行断腿运动还做了什么?”


    江淮轻抿唇,朝她看去:“你先说。”


    楚明轻挑了下眉。


    “我挣大钱,你爸挣钱,”吴珊难得认真地说:“具体的就不跟你讲,怕教会儿子饿死老娘。”


    江淮“嗯”了声:“我谈恋爱了。”


    “!!”楚明喂进嘴里的豆子嚼都没嚼直接滚进喉咙管,呛得他匆忙间端起江淮的汤碗猛喝一口。


    江淮淡定而从容地扫了他一眼。


    “嗯?什么?”吴珊上半身往前探出一截:“儿子,你再说一遍?”


    一项斯文儒雅八风不动的江竞先也激动地掏出阅读用眼镜戴上,咋呼:“谈恋爱了?”


    “嗯。”江淮镇定地给楚明多添了半勺汤:“怎么你们是没谈过恋爱直接领证的吗?震惊成这样。”


    吴珊&江竞先:“……”


    “我们还是谈了的谈了的,没那么快。”吴珊连忙说,生怕给儿子带坏似的:“恋爱圆满之后才结的婚,非常谨慎。”


    “对,非常谨慎。”江竞先重点重放,还加了主观观点:“你也要谨慎为上。”


    “我知道。”江淮说。


    楚明被挑得心神微微晃荡,喝汤时余光紧锁着江淮。


    他没想到江淮会挑明得这么突然也这么直接——到底是低估江淮的嘴了。


    谈恋爱是事实,跟谁说这件事他倒没怎么想过。除却相隔甚远的家人他暂时没有需要“报备”的对象,但江淮……


    他对这种明说不介意也很坦然,只是不知道叔叔阿姨……他怕他们吵起来或者更甚。


    “儿子你居然谈恋爱了?”吴珊皱起两根眉毛沉思:“哟,渣男。”


    江淮看着她:?


    “我以为你要爱你的篮球爱一辈子白首不分离。”吴珊嗤笑着说。


    江淮:“……”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楚明听着听着眉梢微微一挑,歪了下头看着江淮。


    “难怪最近尤其不爱惜腿,还跑去参加三级跳远,”吴珊说:“原来是有新对象,没时间管篮球了。”


    江淮嘴角勾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所以找了个篮球打得好的。”


    “哟!”吴珊笑起来:“你爱一个还不忘前一个呢!”


    江淮:“……”


    楚明很轻地笑出了声。


    “说吧,恋爱对象是颗球还是什么?”吴珊对运动类项目了解不多,只能抽象化:“圆的方的长的还是什么的?”


    江淮指尖点着桌面,闻声挑了下眉:“你看我爸是圆的方的长的还是什么?你谈的是什么我就谈的是什么。”


    江竞先:“……”


    吴珊忽地严肃起来,“儿子,你谈的还真的是人啊?”


    江淮则是一副探其究竟地眼神看着江竞先,声音含笑:“爸,您觉得呢?”


    江竞先:“……”


    他摘掉眼镜,艰难地说:“那至少是个人了。”


    吴珊撂下筷子,标准的双手抱胸:“儿,你知道你这算早恋吗?”


    “知道,”江淮看着她,也没再吊儿郎当:“但情绪情感千人千种度量,十八可以算晚,二十二也可以算早。有了就是有了,我不觉得早,也不觉得我不够格。”


    饭桌上安静下来,吴珊少有地声线平和:“所以你想强调的是后半句,对吧?”


    “嗯。”江淮点头。


    “你还小,你怎么知道自己承不承担得起?”吴珊问,“你得知道一项规则的设立自然有它背后充分且厚重的理由。”


    江竞先抬头看向吴珊,一副“嚯!”的表情。


    江淮默了两秒。


    楚明也在想,目光落在已经凉透的汤面,半晌,有了答案。


    江淮轻轻一笑,“如果我都承担不起,我跟你们说什么?”


    江竞先这次总归先一步夺得发言权:“我觉得还是可以相信儿子的。”


    “嗯?”吴珊看奸细似的看着他。


    “我之前悄悄听儿子发过誓,说上一天学他当一天狗,”江竞先笑笑:“你看他昵称,当狗不是都快当两年了嘛。”


    江淮:“……”


    “所以你到底谈了个什么玩意儿?”吴珊看着他,扯了扯双下巴,“儿,我都想象不出你谈恋爱是什么样子,别人相亲相爱地牵手,你俩搂肩哥俩好;别人甜甜蜜蜜来回一句亲爱的宝贝,你俩两句离不开一句傻逼。”


    楚明:“……”


    江淮不慌不忙地看着江竞先,那眼神好似在问“您是个什么玩意儿”。


    吴珊竟意外地掌握了读心术:“……”


    “行吧行吧我相信你有数。”吴珊含泪接受,“那你还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


    “暂时没有。”江淮说:“你们还承受不住。”


    吴珊瞬间就眼睛瞪得像铜铃:!!


    江竞先则若有所感地看了眼江淮,眼里闪过一道微妙的光芒。


    这顿饭吃得人心情上上下下的,还没下桌人就饿了。


    于是江竞先挑了两个比较好改味的菜去热了热,吴珊重新盛了几碗饭,重开筵席。


    明智地开始讨论非敏感话题,比如:“想吃什么?”


    饭后江竞先去厨房洗碗。


    楚明正收拾着桌面,手腕被轻轻一拉,吴珊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句:“小楚,来,阿姨问你点儿事。”——


    作者有话说:依旧长章[眼镜]


    感觉也可能应该也许大概……有点要完结的气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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